张之洞、刘坤一和王 文韶都以捐助的方式表了态。手握兵权的淮系诸将宋庆、聂士成 和新建陆军的袁世凯都乐意捐金相助。虽然因甲午战争而大伤元 气但潜势力仍旧很大的李鸿章,甚至主动提“自愿捐金二干入 会”。实际上,强学会出台伊始,就已经联络了国内较有力量的政 治势力的半数。
既有顽固派借口 “党禁”极力反对又有强学会自己处置失当 的因素,声势颇大的强学会中途夭折。但是中经上海强学会的暂 短过渡,维新时期的办会潮也接踵涌到。据外国学者统计,从1&95 到18兆年间,一共报道过7&个学会,大约2/3是由士大夫建立 的。其中只有2&个在内地。除了其中1个学会致力于提倡儒家的 教义之外,30多个学会或是按照新的实用精神研究传统的儒学, 或是研究西方科学和翻译西方书籍;15个提倡社会改革〔如反对 吸鸦片,反对缠足或提倡妇女教育〗;23个试图唤起士大夫的爱国
〔1〕《戊戌变法》(四〉’第132—1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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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情和政治觉悟。〔1〕这些学会无疑多数是在康梁兴办强学会的榜 样力量感召而出现的,但多数却非康门子弟所主导的,维新已经 变成了一股潮流,几乎把所有有志爱国、改变中国命运的士人都 卷了进来,当然,这些学会有的是一些以启蒙和研究学问为宗旨 的,但多数却以政冶活动为主要目的。所以,当国家形势越危急, 学会活动就越是热闹。在1898年瓜分危机出现之际,各省学会潮 臻于极盛,康有为为贯彻推动中枢变法的初旨,再次于北京发起 保国会。保国会与强学会相比,人数显然多了不少,声势也较大, 也终于打动了 “圣听”,起到了直接推动戊戌新政的作用,但各方 势力集团对它的支持却大不如前。而且,变法一开始,保国会就 无形中散掉,康梁建设西式政党的尝试结果变成了急功近利的过 渡工具。为了使这个#具更加有效(更具声势〕,他们甚至有拉人 入伙的行为,保国会’开会,开始只敢讲是讲学、是开茶会。最后 不分青红皂白,将三次来会者都箅作会员〈结果还招致了个别人 的抗议〉。〔。当然,这种“拉郎配”的现象在西方各国政党政治 中并不乏见,康梁辈这么干,也可箅是学习西方的一种副产品。
在办会潮中,一个比较奇特的现象是,关注妇女缠足的“不 缠足会”(或曰天足会〉出现的既早且多。成为众会之中一枝独秀 的“奇葩”。这个事並还在19世纪80年代初,就由康有为幵始了, 未出茅庐的他做的第一件“维新之事”就是联合曾出过国的乡坤 区谔良,在家乡组织不缠足会。并身体力行,不为他的女儿们缠 足。在维新运动期间,不缠足运动单兵独进,发展奇快,很多省 乃至县份都成立了“不缠足会”。时务报还为不缠足运动大声鼓与 呼,上海由梁启超、谭嗣同、康广仁组织的不缠足会,面对当时 大足妇女出嫁难的现实问题,还在章程里详尽周到地规定了 “入
^ 1 ^《剑桥晚澝中国史》下,第375页。 〔2〕《戊戌变法》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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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人员及其子女可以互相通婚;入会人员女子在9岁以上已无法 放足者,报会登记后亦可与会中人婚娶。?。
相当多的士大夫对女子不缠足运动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沈,而 且这种热忱还在深人。湖南新花县秀才曾继晖不顾别人笑骂,挨 家挨户宣传不缠足的好处。长沙一些士绅免费印送《不缠足軟》, 任人取阅。还有人甚至特设定做各种云头方式鞋的鞋铺。参加县 考的童生有入竟在考具上贴上“不缠足会”的字条。〔2〕有人分析 了《时务拫》上刊登的捐助不缠足会者的情况,她说:“光绪二十 三年(仏卩?)上半年,这些捐助者官衔大多为大令以上,出身也 以举人以上者居多;同年下半年,情况变了,86注捐银中,署正、 教正、司马等低级官吏和茂才、国学生等普遍儒生比例,明显增 大,而且出现了 28位什么也不是的先生和1位女子、1位和尚。到 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日1 9〉出版的《时务报》58 册,仅1期中所载捐助者名单中,没有头衔而仅称“先生”者就 达40名之多:〔?这个分析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支持不缠足 运动的人愈来愈多,而且愈来愈深人到下层。据当时的外国教会 统计,这几年间,参加不缠足会的人数达30多万。〔4〕表示声援和 支持的入就更多。
当然,在那个时代,发起和组织不缠足运动的人绝大多数都 是标准的男人。这场“妇女运动”基本上是些大男入的事情。这 种情况,出现在妇女没有丝毫权利,也没有什么社会活动的机缘 的中国清代末年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在国难当头,百事待举的关 头,一干大男人们纷纷对女人的脚大感兴趣,有时甚至比对其他 政治大事还要热心。
^〕〕《时务揠》,第25期。
〔2〕参见场志钓,《戊戌变法史》,第287页。
〔3〕吴廷嘉:(论戊戌变法前后社会思湖的特点、《铕史研究集》苐三骣。
〔4〕《万国公报》(上海、190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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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习惯地将缠足称为封建主义的恶习,但是这种恶习 实际上与封建时代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文化并无直接关系。尽管孔 子说过女子与小人“难养”,却也对郑国那个名声不太好的国君夫 人南子,表示过相当的尊敬。而那个时代的儒家之徒,对一个为 女子而死的尾生都是相当佩服的。只是到了封建社会的中后期,缠 足现象才幵始出现,而女人的脚普遍地遭映则是更加晚近的事。
据专家研究,将女子的脚从小就束住不让发育的恶习,实在 与中国男子(主要是士大夫)畸态的性心理有关,裹足之后,一 来女人的惮部会变得格外的大,二来会使女人的小脚变成男人眼 里的别一种“性器官”。在明清文人的浅斜低唱中,关于三寸金莲 的描绘比比皆是,在秦楼楚馆,玩小脚几乎成为玩女人的代名词。 士大夫将才华过多地用在女人身上,也过多地花在小脚上。中国 女人用身体残损扭曲,满足了士人的变态性欲。‘^
迸人近代以来,中国人的蓄辫和缠足风俗受到了西方人最猛 烈的嘲笑和抨击,在两者之间,蒿辫事关清朝“国体”,受的抨击 稍显含蓄,而缠足由于其不人道,所受的攻击尤其多,在康有为 组织不缠足会之前,西方教会已经对此开展了持续的攻击和责难。 面对西方人的嘲笑和攻击,中国士人明显地感到媒始与难堪。尽 管打教揭帖对教会几乎所有对申国文化的挑衅都以予回击,但却 找不到一份揭帖提及缠足和教会对这种风俗的抨击。看起来,士 人们是在有意回避这个难堪的事,传统文化的人道主义精神毕竞 还在起作用,使他们不好意思公然为这种残忍行为张目6如果对 西方怀有极大敌意的士人都如此,那么那些与西方有过接触并对 西方心存敬慕的士人对此事的心态可想而知。
先进的士人的自尊心使他们不肯承认中国人是西方人所看不 起的“土人”、“野蛮人”,但又无法解释缠足这种陋习,或者说缠 足使他们丢脸。因为这成了西方人证明中国人在人种和文化上低 劣的一个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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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先进士人会如此急切地发起 不缠足运动,他们是急于抹掉这一中国人的阯厚。他们似乎有些 夸张地将不缠足视为改善中国人人种的一个必要手段,从而,不 缠足就与“保教”、“保种”的大目标联系在了起。
尽管,维新运动的主导者康有为和他的弟子主要是把办报与 办会当作一种干政的手段,但是,他们以及一大批先进士人的不 懈努力,还是借此形成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大的思想启蒙,正 是有了这场启蒙,中国政治的走向虽然经过暂短的倒向运行,毕 竟还是能沿着近代化的方向前进。
二、变法同路人:洋务派问题
洋务派与维新派的关系是一个学术界众说纷纭的问题。总的 来说,板子打在洋务派屁股上的相当多,说他们投机者有之,说 他们耍阴谋者有之,说他们两面三刀者亦有之。变法失败的罪责, 至少有三分之一要箅在他们身上。当然,洋务派挨板子也有其罪 有应得的一面,但是,在我看来,洋务派从维新派的同路人变成 敌对者,在维新派方面也是有过失的。
在维新期间,维新派,确切地说就是康有为和他的弟子们能 够联络的力量有谁呢?除了那些先进的但手中无权士人之外,恐 怕只有洋务派了。
甲午之后,洋务派状况有很大变化。老牌洋务派李鸿章尚在, 虽然经过甲午战争和签订《马关条约》而实力与名声大损,但潜 力尤在,淮系的将领以及与淮系有关系的地方督抚还唯李的马首 是睹。洋务派的后起之秀刘坤一和张之洞,风头正健,是后期洋 务派的领军人物,实力雄厚,但张之洞与李鸿章积久不相能,矛 盾颇大。吴大潋等后湘系,实力虽傲,但也不可小视,通过甲午 战争,力量有一定的增长々 96
怛是,不管洋务派各派之间态度如何,他们对变法的态度在 开初都是相当积极的。诚然,我们可以说他们志在唱推行洋务运 动的老调,并不是真心变法维新。但是,我们也应该承认,洋务 运动也是一种变法,而且洋务运动事实上并没有在全国认真地全 局性地铺开过,况且维新运动的相当多的内容与洋务运动是一致 的。于变法变政之前,先将洋务运动推一推显然是有好处的,也 是有必要的。
下面我们先来具体谈谈洋务派对维新变法的态度。首先看看 李鸿章。
李鸿章在晚清几十年中,一直是最有权势的洋务派重臣和最 大的地方实力派。李鸿章和他的淮系,即使他的老师曾国藩尚在 时,已经隐隐然驾乎湘系之上」,待老湘系逐渐式微之后,淮系更 是不可一世,李鸿章也成为身居地方而左右朝廷政局的人物。所 谓同光中兴时期的重大政治,外交决策,几乎都摆不脱他的影响。 清末有三大总督位置最为重要,湖广、两江和直隶,尤其是后两 个,一个居清朝财赋之地,一个扼京畿咽喉,且兼着北洋与南洋 大臣,位尊权重,非寻常可比,而李鸿章总是非此即彼,他把持 要害几十年,位极人臣,门生故吏遍天下。在甲午之前,后起之 秀张之洞挟清流之助与之斗法,却总是处于下风。这不仅因为他 是所谓平发捻的大功臣,而且由于他的政^经验和手段与见识。
我们在前而已经讲过,李鸿章应该箅是洋务派官僚中西学水 平最高的,长期而繁复的洋务实践,与洋人频繁的交往以及幕中 大量西学人才的影晌和出洋看世界的阅历,都使得他在当时的中 国的官僚中见识非凡。虽然他的中学功底比不上科举之鼎甲、长 期任学官的张之洞,但西学知识却非张能比。台湾王尔敏所编辑 的《上海格致书院志略》中的《格致书院课考》里收录了李鸿章 为书院士子考试所做的几道命题,其中一题为:“西学格致,始于 希腊阿卢力士托尔德(亚里士多德:),至英人贝根(培根〗出,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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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前说,其学始精。逮尔文〈达尔文施本思(斯宾塞)二家之 书行,其学益备,能详溯其源流欤?”这种考题,就是今天学西方 科技史专业的人答起来也未必答得全。当然,这道题是出自李本 人之手还是幕僚代庖还不太清楚,但至少李鸿章对此也非一无所 知。他见李提摩太时,能随口讲出李提摩太新译的马恳西的《泰 西新史揽要》,说明他很留意于此。
正因为李鸿章对西方及西学的了解,所以在洋务运动中,他 的改革见识也并没有囿于器物和技术层次,、依他的本意,他原是 想引进西学改革科举制度来着,但却因为阻力太人,没有结果。
甲午战争是他人生道路上最大的一次挫失,战争不仅损失了 他的看家本钱的大部:北洋水师和一部分淮军,而且因签订《马 关条约》导致名声大拫,举国上下,从販夫走卒到王侯公卿都骂 他是卖国佟S纱嘶苟酥绷プ芏胶捅毖蟠蟪颊庖灰ξ恢谩5∈牵捎诶詈枵露嗄甑木幢阌写舜未焓В那笔屏θ匀弧〈蟮煤埽」艿胤降恼胖础⒊械奈掏樣胝乓窕傅榷荚诩Α∨偶匪诿墙逯嗜慈匀徊坏梗獠⒎侵皇怯捎谖魈『蠖运男湃危丶撬诔械姆至浚笔保蘼壑型舛既衔∷侵泄豢商娲娜宋铩
李鸿章对维新派的政治行为是持支持态度的。李鸿章的亲信 盛宣怀在189&年的一连串议变法的上奏中,是态度最积极,求变 较仝面的一位。他的《条陈自强大计折》,强烈要求清廷在练兵、 理财、育才三件大事上着连变革,以求救时。尽管因甲午战争的 缘故维新派对李颇多微词,面且康有为等人在联络公卿时也有意 冷落李鸿章,但强学会一成立,李还是主动提出捐银2000,结果 却被维新派断然拒绝,原因当然是所谓的名声和道德因素。初登 政治舞台的维新派并非不知李鸿章并非真的“卖国佟保┒ 堵砉靥踉肌芬卜切母是樵福宋ぷ陨淼牡赖滦蜗螅床幌А〗畹挠焉票硎敬蛉死涔N抟桑庵志芫诘笔笔呛芰钊硕妗98
子的“绝事”,事实上犯了中国传统政治运作七的大忌。
此后,许多论者都提到了李鸿章指使亲家杨崇伊弹劾强学会, 还有所谓“若辈与我过不去,我归,看他们尚做得成官么?’’的怀 恨之语0不过,我以为,杨崇伊之举是否受李之指使,没有证据 能说明之,亲家之间,政治态度不可能全都一致。查杨系李鸿章 儿子李经方的儿女亲家,曾因借贷不还被李鸿章查处过,双方早 已谈不上交情。况且杨又与翁同龢为同乡和亲戚,双方来往也颇 多。而翁又与李鸿章有夙怨,此人所共知之事。汪大燮传出的这 句李鸿章咬牙切齿的话,不太像他的风格,而且又没有第二条证 据证明之。相反,还有其他一些证据表明,李鸿章对维新变法之 举始终是关注而且同情的。张元济回彳乙说,在翁同龢被逐后,他 去见李鸿章,李对此十分关切,连连叹气。政变发生后,张又去 见李,对他说;“现在太后和皇上意见不合,你是国家重臣,应该 出来调和调和才是。”他叹一 口气说:“你们小孩子懂得什么”〔1〕张 元济因参与变法被革职后,李鸿章立即派人来慰问,并关照盛宣 怀为其在上海找事做。而且,李鸿章还参与了营救徐致靖,使这 位西太后“深恨之”的侍读学士保住了脑袋。孙宝瑄的《日益斋 日记》曾有这样一段记载,很能说明问题:
I: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诣昌言拫馆。枚叔、诰吾 成在。问傅相作何语,傅相自云:奉懿旨捕康梁,且曰:如 获此二人功劳甚大,过于平发捻矣,吾当进爵,语毕大笑。傅 相询余是否康党。余答曰:是康党。相曰:不畏捕否?曰:不 畏。中堂换康党,先执余可也。相曰:吾要能执汝,吾亦康 党也。濒阶辞时欲为数十年而不能,彼竟能之,吾深愧焉。故 都人多目为康党。比召对,太后以弹章示之曰…有人谗尔为
匚I〕《戊戌变法》第3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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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党。合肥曰:臣实是康党,废立之事,巨不与闻,六部诚 可废,若旧法能富强,中国之强久矣,何待今日?主张变法 者即指为康党,臣无可逃,实是康党。太后默然。〔1〕
这里的傅相,就是李鸿章。
让我们再来看看张之洞。张之洞也是晚清的…位奇人,早岁 科场得意,年方十五即为乡试解元,而后又成殿试探I由词臣 而学官,而疆吏,一生仕途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