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皮不满, 都可以将就,诸事好商量,
清朝的豢养政策和旗下的用人生活方式与闲人政治,互为因 果,搅成一团,不改革旗人惟有死路一条,而自身又丧失了改革 的能力和勇气,宁可苟且倫安,得过且过下去。一旦外部的压力 迫使他们非改不可的时候,不起眼的旗下闲人政治居然会回光返 照地发出巨大的能量,即使不足以毁掉改革本身,也会造成巨大 的麻烦。
三、晚清政治变局:枝强干弱的走向
虽然中国封建时代中期以后,由于追求稳定成为压倒一切的 政治霈要,政治格局上的强干弱枝,内重外轻就成为普遍的现象。 但明清对这种趋向的强化还是令人瞩目。其特点是,在机构设置 上。中央繁复而地方粗简;在权力分配上,中央权重而地方权轻。 清代的督抚虽巳从派出官员向地方行政官员转化,但作为一省或 数省的最螅す伲鋮栐比戳攘任藜福焓轮缓靡揽孔约移盖氲摹∧涣拧F溆嘞袢尽⒀д馈⒏⑾兀ㄖ荨蹈骷兜胤焦僭保溆小×抛魠栐保淳哟旨颍嬲焓拢挂柚钦叫姓低场〉摹笆σ碧逑怠V劣谌Ψ峙渚透遣黄胶猓谐频蒙象敫觥12
事儿的地方事务,无论军政、财政、民政、刑政统统要由中央来 裁决决断,县令以上的人事升迁调酝,也均由中央定夺。再加上 督、抚、布、按、学五大员职权交错,相互牵制,均有单独上奏 之权,地方政府除了秉承皇帝的意旨办事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自 主权。所以,有清一朝,地方官员以缺乏能臣闻名,即使贵为封 鼴大吏,也普遍缺乏开拓精神,绝大多数都是唯唯诺诺,但求无 过的庸庸碌碌之辈,一事当前,不论缓急,先以请旨为上,“一切 事宜必得圣明指示,方有裨益。”。〕清代中前期虽也曾出现过一些 近乎能臣的督抚,像汤斌、鄂尔泰、田文镜、陶澍等,但也只有 陶澍一人算是有点开拓性,但所办的两件大事,漕粮海运与盐政 的废引改票,办得时候重重阻碍不说,实际也都没办完。乾慕时 文名远播的洪亮吉在那篇因而得罪远成的奏折中说到夕在外督抚 诸臣,其贤者斤斤自守,不肖者亟亟营私,国计民生非所计也,救 目前而已。官方吏治非所急也,保本任而已。若久远者,以为过 忧,事兴事革,以为生事广〔2〕鲁迅先生曾论及乾隆,说乾隆自命 为英主,所以手下不需要贤臣和能臣,只得意那些不好也不坏的 中才。事实上,清代政治制度所强调的,正是乾隆老儿所想的。 清代中前期政治格局的另一个特点是满人权重而汉人权轻。 中央机构中高级官员的满缺汉缺从表面上看似乎相当,但重要及 要害的权力都攀握在满人手里。地方督抚也同样满多汉少,康熙 三十年全国总督5名,全系旗籍,全国18省巡抚,汉人8名,满 人9名,另1名民族待考。嘉道间,由于满人总体索质下降较快, 汉人督抚比例有所提高,大体上也是旗鼓相当。
请代中前期内重外轻政治格局的另一种体现是督抚任期很 短,调动频繁,而且即使贵为封礓大吏,只要惹恼了皇帝,罢官
〔1 :‘《康熙朝汉文朱批谕旨》,第一辑。
〔2〕《湥АJ凤酙卷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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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职掉脑袋也就是弹指间的事。乾隆朝的“红员”陈宏谋任督抚 达31年,却经历了 12个省,先后调动21次,平均约15年一 任。〔1〕别的人命运也不比陈好多少,只有极个別皇帝特别赏识的, 才能干得稍微长些。这种情况对于督抚任职当然不利,他们对任 所“民风土俗不暇周悉,厲吏尚未徧识,历官之日少,奔驰之日 多彡’〃〕糊涂的,连布政使和按察使是谁都弄不清。但是,督抚至 少无从培育地方势力,使中央权力不致受到威胁。一言以蔽之,即 无尾大不掉之虞。
嘉道时节,清朝已进人暮岁,国家机器已经老化的不堪敷用, 在围剿五省白莲教起义中,属于地方武装的团练,开始崭露头角, 而汉族的封建大吏如陶澍与林则徐之辈,挟经世致用的学风,渐 渐取得了炫人的事功,在朝臣中的分量开始加增,朝中的大事都 不得不托付给他们〖像漕运改海、盐政改革,河工以及后来的禁 烟等等〉。
当西方资本主义势力大规模侵人中国的时候,已经统治中国 近二百年的满清王朝,雪上加霜,既要而对那种&已有之王朝末 世的内部离心与反叛,又要应付来自西方势力的挑战。在这风雨 飙摇,朝不保夕的情景下,清王朝开始全然不顾多年的政治惯例 和忌讳,哪怕是饮鸩止渴,他们也只好装作甘之若始。
五代十国以后,封建王朝最忌讳的“兵为将有”的现象不仅 出现了,而且还要依这类“私兵”为干城。倒霉的咸丰,在太平 天国农民起义的冲击下丢掉了大半个中国,在洋兵的进袭中,仓 皇北顾,拱手让出了京城。八旗兵和绿营兵一溃I1里,一败涂地, 连招架之功都没有,据统计,仅仅、从咸丰六年到咸丰六年这段时 间里,八旗骁骑校等正六品以上武&死亡260人,绝大多数是阵
〔1〕《潼史稿夂卷30八
〔2〕王先谦:《东华录》道光朝丨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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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和因退缩而掉头(处分〗的,其中副都统以上高级官员36人。 而绿营就更惨,在这6年中,仅游击正三品以上将领死亡就达204 人,其中提镇大员有101人,占约一半^。在与英法联军的战斗 中,作为满清王朝总预备队的蒙古骑兵也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 振,清王朝可以依赖的现成武装力量,,可以说已经瓦解了。占了 京城的洋人倒可以用出卖主权“攘”出去,可咄咄逼人的太平军 怎么办?遍地烽火的大小起义军怎么办?所以不难理解尽管朝廷 也认为湘军的崛起“非国家之福”,尽管;^胡、曾、李、左诸人有 …百个不放心,尽管朝廷发生了政变,新人取代了旧人〈肃顺之 头可以砍,肃顺信任的曾胡诸臣却非得重用不可,只要当权者头 脑还是清醒的〗,满清朝廷还是像挤牙膏似的将地方军政大权一点 点放给了湘淮军诸将。
清朝原有的八旗与绿营,是“兵为国有”的兵制,后来作为 补充的乡勇团练,随用随招,事毕谴散,虽说出了不少麻烦。但 也难成气侯。而湘淮军则是典型的“兵为将有”的兵制,从表面 上看虽与明代的“戚家军”并无不同,但戚家军之于明是局部问 题,而湘淮在晚清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事实上成了 “国军”,支 撑着晚清残局。湘淮军与“戚家军”最本质的不同在于它的近代 色彩,它所装备的洋枪洋炮在当时的中国军队中是最多的,而且 部分地引人“洋操?部分地吸收了西洋军制的特点(以淮军为 甚I
武器与兵制上的近代气息和“兵为将有”的灵活性使得湘淮 军不仅战胜了太平军和捻军,更重要的是令他们自己变成了 “天 之骄子”,虽赶不上五代十国时的骄兵悍将,却&每每因不听招呼 令朝廷头疼不已。咸丰十年。江南大营溃散,太平军兵锋横扫江
:〗―」参见何瑜:【晚清中央集权体制变化原因再析I《清史研究、1992年第一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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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财陚之地,咸丰前后十余道严旨,催曾国藩“迅拨劲旅驰往救 援”,但曾国藩推三阻四,就是不动一兵一卒。眼睁睁坐视江南 “糜烂”。如果说天下大乱之时尚可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 推搪的话,那天下已定之后,湘淮军的巨头们依然推三拿四,拥 兵自重々同冶四年十月,朝廷欲调李鸿章赴陕镇压回民起义,李 鸿章居然提出身在陕甘不离江督之任(时署两江总督)的荒唐条 件,拒不听调。
最令中央政府难受的是,湘淮军兴起之后,由于勇营兵制的 缘故,中央欲想控制也无从下手,兵为将有,将去兵亡,“兵部惟 知绿营兵数,其勇营练军各督抚自为之”,兵自募,饷自筹,械自 购,每逢战事,“朝廷皆拱手而待之督抚;〔】〕
历代军阀的共同逻辑就是,有兵方有土,有土便有财,有财 才能更好地养兵,形成不大不小的一个怪圏0当然,湘淮军这些 “准军阀”们也不例外。到了清廷不得不依重湘军的时候,湘军将 领和曾国藩幕中策士,就一批批地袍笏登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 坐上封疆大吏的位置,曾国藩一路提携荐举,3年之内,便有3人 任总督〈两江、闽浙、两广〕,9人先后任七省巡抚(粤、陕、苏、 赣、皖、浙、鄂在淮军与左系湘军后来居上的情形下,曾、左、 李门生弟子,将佐幕僚任督抚者比比皆是,昔日的书生与士棍化 为今日的红顶要员0更要命的是从此以后的督抚,大都拥有可供 自家支配的兵权、财权及用人权。无论走到哪里上任,均以麾下 精兵随之,到了任上,昔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是一任督抚 ―任臣,要害部门都得换上自己的人。
太平天国以后,清朝地方督抚权力膨胀得异常迅速,原来中 央集权系统的中心型权力结构,在骄兵悍将的武力面前被破坏了。 原来与督抚并无统属关系的布、按两司,实际上已经变成督抚的
〔1〕康有为:《康南海文集》,《裁行省 16
属下,只有听命之份,没有监察牵制之权。原来,督抚也有一定 的人事权,文官道府以下,武官副将以下,督抚有一定比例的题 奏权,但具体名单要由布政使提出,吏部批准。在实际上,即使 像知县这样最基层的正印官,也大多由上边委派,可见其权力有 限。然而,在同治以后,中央用人权被大大地侵夺了,司道以下 的官员的任免调补,几乎都由督抚说了算,不仅吏部无由置喙,皇 帝也不好干涉。
地方势力的坐大,兵权是前提,财权才是根本,地方如果没 有属于自己的财源,显然是无法与中央抗衡的,就像未断乳的婴 儿一样,很容易被人制于死地。当初,如果清朝中央政府在湘军 初起之时,能及时以充足饷源供应之而不是让它的统帅把持地方 自筹军饷,那么待到大乱释平。地方势力的坐大恐怕不会那么容 易。然而,那个时候的清廷,是不大能够有此远见的,即使有此 见识,恐怕也无实行之人才。
清朝中前期,財政管理一如其他行政体系一般,实行高度中 央集权制,各省每年的赋税收人,除一部分省份需按规定额数协 济他省和极少量地留存地方外,均得上缴户部。在多数情况下,地 方“一丝一粒,无不陆续解送京师”,以致省府州县“无纤毫余剩 可以动支广〔1〕即使是地方留存的库储,要想动用,非层层报批而 后方可领支,即便遭逢紧急情况(如灾情与军情)也需如此。地 方宫只有可能为自家携私房,但却无由为地方事务留取经费,因 为事实上,地方政府无财权可言。这种体制是缺乏效率和灵活性 的,但清朝政治体系的目标之一就是防止地方权力的过大,以威 胁政权的稳定’所以也无可厚非6
然而太平军军兴以来,遍地烽火,地方官员守土有责,丢了 城池要掉脑袋,在经制兵不中用的情况下,编练团练乡勇也要想
〔1〕《清圣袓实录》,卷2糾,康照四十八年十一月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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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保住城池,于是各省纷纷截留上解之款。仗打得乱七八糟,中 央信息不灵,情况不明,自然也就不好控制,结果日常的解协款 制度无法正常运行,火烧眉毛顾眼前,不得不把不定额的解款制 度,改为定额的摊派。这样,地方就可以在交完定额之后设法弄 些“余额”来供自己支配,等于在财政制度上开了一个口子,默 许地方有自己的“财猿”和自由支配的财权。
如果说賦税的上缴余额对于地方财政还算是杯水车薪的话, 那么厘金制度的兴起则为地方枝繁叶茂注入了充分的养料。起于 1沾3年秋,由钱江建议,由江北大营雷以诚实行的厘金制度,很 快就变成了湘淮军的筹款法宝,在曾国藩等人未获方面之任时,湘 军已经开始在军队经过之处设卡抽厘,待到湘淮系督抚遍天下之 时,厘金收人已经成为中央无法过问,全由地方督抚自行掌握的 一桩大收人。正因为如此,厘金收人逐年增加〖地方有积极性 据罗玉东先生估算,自咸丰三年至同治三年0853—1364、全国 厘金收入平均每年约1000万两。同洽七年以降,年平均收人竟达 1500万两,大大超过常关关税,成为仅次于地丁的第二项税 收。。〕
此外,地方还可以从纳捐中分肥。咸丰三年,由于军情孔急, 款项短缺,原来由中央掌管的办捐事务部分下放,结果各地方广 开渠道,简化手续,中央非但不能控制,捐款也被大口吞噬,呈 现出中央出官衔,地方捞大钱的反场≠景。捐局“遍行各省,侵 蚀勒派,私行减折,诸弊并作。”甚至,个别势力大的督抚和地 方官还可以举借外偾,自借、自用、自还,构成地方临时性收人, 如果一且还不了的话,账最终还得要中央政府来背。本属于中央 的海关与常关税收,像曾国藩、李鸿章这样的巨头督抚也可设法
':】〕参见罗玉东:《中国厘金史》。
〔2〕《湥犯濉返诳诓幔87,选举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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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留用或索取,这项收入成为日后地方洋务事业的重要财源 ^^^ 。
事实上,在晚清时节,地方政府以省为中心,已经变成半独 立的完整的政权体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势力越来越大。一 些督抚不仅对地方事物,而且对中央事务也有较大的发言权,地 方势力的触角事实上&经经过某些常设机构伸到了中央,不仅参 与中央决策,而且也改变了中央的政治格局。对于曾、左、李这 样的“中兴名臣”,朝廷大事大都得征询他们的意见,而督抚兼北 洋、南洋大臣的惯例,又使得督抚可以理所当然地参与外交和中 央洋务活动,李鸿章任直督兼北洋大臣先后二卜余年,实际上成 了中国的“外交大臣”。
一个值得注意的苗头是,随着各省督抚的势力膨胀,各地乡 绅及绅商也幵始加人这一地方势力扩张的合唱,由于湘淮军的崛 起,连带着湘籍与淮籍的乡绅乃至土柰权势地位的上升是不言而 喻的,而在沿海地区的绅商,通过督抚的支持与对洋务事业的 参与(如江苏、上海绅商就曾为李鸿章的洋务事业募集资金,提 供人才,左宗棠也得到以胡光墉为代表的浙江绅商的大力协助〕, 提高自身地位,也获得了利益,从而壮大了声势。地方绅商的加 入,使得晚清督抚专权获得更为坚实的基础。
当然,晚清的中央执政者虽说箅不上高明,但也决不昏庸,叶 赫那拉氏也堪称是位“狠角、精明强干,心狠手黑,虽然书读得 不多,但也深知枝强干弱乃朝廷的大病,几番痛下决心欲将分散 的财权、兵权收归中央。晚清之季,废厘金的呼声不绝于耳,半 出于商家的代言人,半出于朝廷。同治三年之后,清廷叠令各省 裁减厘局,动作不可谓不大,但是各省阳奉阴违者有之,充耳不 闻者亦有之,最后还是令中央政府苦心孤诣的釜底抽薪之计化为 一纸空文。军队问题也是如此,不论朝廷如何梦想将军权收回中 央,但兵为将有的现象却成为定制无法打破,湘淮军如此,北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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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师如此,练军如此,新建陆军〔张之洞的自强军和胡燏棻、袁 世凯的小站军丨也如此。待到精明的西太后一死,不自量力的满 清权贵疵釜沉舟地这也要“收归国有”,那也要“收归国有”的时 候,满清王朝也就寿终正寝了。
晚清政治格局枝强干弱的走向,不仅打破了内重外轻政治比 重,而且也順理成章地改变了满重汉轻的袼局,满人的权力围大 踏步地退缩了,“满中无人”的现象,愈演愈烈,八旗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