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影就此住下了。
虽然木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装下四个人有些勉强,可乔木生坚持祈乐在此为楚云阔治病,秦天影也不为难,直接陪着祈乐住下,反正这些时日已经不再下雨,夏日的天气,很容易就可以打发了……
如此过了五日,乔木生已经完全收起对秦天影的轻视――秦天影可是个地道的商人,他若想让人放松警惕接受他,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他早看出乔木生是那种只要你真心诚意的对他,他会相应回报,也算是个性耿直型的人物,和这种人相处,最是简单,不需要虚情假意,更何况,在如此状况下,也不需要什么虚情假意,既然祈乐和他聊的来,他自然也会善意对待――所以他和乔木生相互切磋武功,充当听众听乔木生以往在江湖上的经历,两人,相处的还颇为愉快……
至于楚云阔,就没有乔木生那么简单了,因为祈乐的医治,他多数都在昏睡当中,那样更易于恢复――祈乐如此说过,可他清醒的时候,两人也交谈的不多,楚云阔在不断的审视着他,观察着他,这些秦天影都知道,因为他也在审视他,虽然伤痛让他有些面容憔悴,但眉宇间的冷峻,眼底的深沉,冷淡的相处情形,都说明他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让人不可小觑,尤其,他偶尔投在祈乐身上的目光,更让秦天影无法释怀……
“你会去找康之健报仇吗?”祈乐把脉完毕,问出放在心里几日的好奇。
楚云阔的伤势恢复的比她预期的要好,按计划再有两日,他就算是基本恢复了,只是受损的内脏要长期调养,才不会留下后遗症。医治好他的病症之后,她和天影兄还要转回到康府一趟,怎么说,也得关心一下。
“也许。”
楚云阔注视着祈乐,她正端起一杯茶――清香扑鼻,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的精品绿茶,是窗边坐着的秦天影从城里给她买来的――细细的品着,眉间随着入喉的清凉之味,享受似的舒展开,好似在饮着玉液甘露,直到祈乐扬起疑问的眉眼,以为他也要喝,准备动手倒给他时,他才想起刚刚她问的问题,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淡淡的回道。
“好敷衍……”祈乐抱怨,倒一杯清茶递给他,又拿起一个杯子,举手示意秦天影移动尊驾过来享受。
待秦天影坐定,将茶杯放在他面前之后,祈乐才又接续刚才的话题:“其实,也怨不得康之健,是吧?”
看出楚云阔随着她的话眼底扬起的讽刺,祈乐不得不追加一句:“当然,也怨不得你们,好了吧?”
想当和平使者可真是自讨苦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是对是错,关键要看你选择哪个定界线,她以客观的角度,不带感情色彩的来分析,当然能得出如此的结论,可世界没如此的简单,否则,天下哪里还得如此多的烦恼事,直接世界大同了。
为难的挠挠头发,将扎起的整齐头势弄的凌乱,祈乐也不在意,无奈的解释原因:“康老爹很疼他儿子,之前为了他中毒的事情,已经愁出病来了,就他现在的身体,根本再经不起大喜大悲了……”
“乐乐,不用担心,他们会妥善处理的!”舍不得她为难,秦天影出声言道,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曾想过要报仇,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哦――”祈乐也只得将想问出个确切答案的想法的念头放在心底,有时候,她会很天真,这是玛瑙曾给她的评价。
一时间,几人静静的喝茶,各有心思在流动……
“小子儿,你能不能走快一点儿,上山就这么丁点路,你给老子磨磨蹭蹭到现在,天这么热,老子可没有兴致陪你在外面晒日头!”乔木生粗鲁的大嗓门从外面传来,离木屋还有段距离,就可以听见,可见他气的不轻,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他娘的,你是不是没吃饭啊,说话那么小声,像蚊子似的哼唧,以为老子能听的见吗?”声音又近了些。
……
“两天没吃饭?他娘的,怪不得,你身上不是有银两吗?怎么不知道去买吃的?”
……
“你那么倒霉?得,得,看见前面了没……对,就是那个木屋,等会儿到了那,里面有吃的,我会给你吃的……对,给你……所以你可不可以走的稍微快一点……”
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到了门边,屋内的三人都瞅着木门,想看看乔木生到底在和谁说话……
“进去啊,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以为我是坏人,若怀疑我,干脆别跟着我啊,他娘的,这年头,根本做不得什么好事情,好心当成驴肝肺……呼呼呼……”
屋外乔木生的口气十足恶劣,显然被气坏了:“你不进去就在外面罚站好了,别给我晕倒,你的死活可不管我的事情……”
乔木生气呼呼的推开门,入眼即是三人一动不动注视的目光,他气不打一处出:“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坐下来,抓起茶壶就狂灌下去……
“喂,喂,这茶不是这样喝的……”祈乐大叫,来不及从他手里夺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壶好茶就被他牛饮似的给喝光了,她气闷的不得了。
“乐乐,算了算了,你没看他正在气头上呢,就当浇火了……”秦天影摇头笑道,“等会儿再泡一壶就是了……”
目光扫到踏进屋里的身影,他示意道:“咱们还是看看到底他领谁来了才是吧……”
祈乐只得收起准备和乔木生这只大熊吵架的架势,看向门口的人……
有些瘦小的身影,泥巴草痕粘的全身都是,头发好久不曾梳过似的,杂乱的四散着,脸上也横七竖八的布满了脏污的尘土,额上有些伤口,渗着血丝,显然刚受伤不久……简直是个小脏娃……
“秦四哥?乐姐姐?”试探性的叫声从眼前的脏娃嘴里溢出,虽然气弱不已,却清亮娇柔,是女孩儿的声音。
秦天影和祈乐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满眼的不可置信,怀疑是否听错,这熟悉的声音是……
“乐姐姐?乐姐姐,真的是你……哇哇哇哇……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小脏娃终于确认眼前的身影不是做梦,越过乔木生壮拓的身体,扑入祈乐的怀里。
“你是??”祈乐看着胸前的一个小脑袋,她的整个脸紧紧的贴在祈乐的衣衫上,传来的湿意,显示着小脏娃此刻真的是伤心欲绝……或是开心欲绝……
“乐姐姐。”小脏娃终于哭够了,抬起凌乱的头,脸上被泪水冲刷了一番,脏东西已经转移到祈乐的衣衫上,露出了白嫩的脸颊,乌黑的大眼也别眼泪的给洗的晶亮……
“真的是你,‘秦天影和祈乐同时大叫。‘玲珑!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六章 翘家的元由
“慢点,慢点,别吃那么快,别噎着……”
此刻,玲珑一手一个山鸡腿,正坐在桌子前,不断地往嘴里塞着,几口就咽下去,有的甚至根本都没有嚼就咽下去了,狼吞虎咽的好像几十年没有吃过肉似的。
一旁的几个男人看着她的模样,真的是一愣一愣的,刚刚给她弄了两碗粥垫了垫肚子,她竟然还能吃的下,她真的饿坏了……
玲珑已经洗的干干净净了,小脏娃回复了之前的面貌,虽然看起来憔悴了些,但依然不失可爱俏佳人的本色,甜美率性的小娇娃此刻竟做出如此略显粗鲁的动作来,当然会让秦天影他们看呆了,当然,并不难看。
祈乐可不像他们几个,站在一旁傻愣愣的光看着,她坐在玲珑的身边,帮着将水凑玲珑的嘴边喂几口,不耽误她吃东西,一遍还不住的提醒她吃慢点……
“乐姐姐,你不知道,”玲珑趁着喘息的机会,才开始解释,“我都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吃荤菜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人就是饿过之后,才知道饭菜的好吃,我算是真正的领略了……”
“一个月,你出来多久了?”祈乐这话其实早想问了,之前玲珑又是洗漱又是吃饭,忙碌了一番,都还没有来得及问。
“你一个人吗?霍世伯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出来,怜儿呢?”秦天影早就按奈不住了,语气可并不怎么好听。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四处都是难民,她竟然大老远的跑到这里,若不是被他们碰到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小娃,竟然没看出来你是个美娇娘……害的我还以为是个发育不良的小子儿呢,一个人出来,很大胆嘛,他娘的,老子就喜欢这样的个性……”乔木生眼里的稀奇之色还没有退去,从一个满身脏污的貌不惊人的(他没看出来啦)小少年,一番洗漱整理后,就成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娇滴滴的小娘们,真是大开眼界了……
“大哥,还是让霍姑娘先解释一下吧。”楚云阔心中当然也颇感惊奇,世界也太小了点,大老远的,竟然还能碰见相识之人,本就是令人意外之事,不过看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提出疑问和感慨,霍玲珑根本来不及插上话。
玲珑对着书生模样的楚云阔感激的一笑,才又转向秦天影,露出撒娇似的笑脸,娇声道:“秦四哥,乐姐姐,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哦,怜儿和月孤云成亲了,是我操办的哦,怜儿当新娘真的好漂亮……”
“是吗?那真的是太好了,早知道我就留份大礼给他们了,怜儿找到了幸福,真该祝贺她呢?”祈乐一听,高兴的不得了,有点后悔自己出来了,要不然还可以看场婚礼,古代的婚礼耶,肯定很热闹。
“不用你留,如霜以你的名义就已经送了,她甚至在生活馆里给怜儿留了份位置呢,说月孤云算是她大哥,怜儿就是她嫂子了,她要多照顾照顾她呢……”玲珑看祈乐开心,想起当日的热闹,自己也灿烂的笑起来,“在怡心居办的酒席,月孤云是假公济私,把婚礼操办的热闹不已呢……很多人都羡慕怜儿呢……”
“真好,真好。”祈乐真的替他们开心,又继续问道,“如霜呢,大米呢,他们现在相处的怎么样了?”
“如霜和大米啊,还是那样吧,如霜快成了大掌柜了,她帮大米公子开印务局,找的印制师傅都是很厉害的,生意很好,生活馆在扬州城也很有名了……”玲珑捧起杯子饮口水,又继续说道,“不过两人的关系应该好一些了,大米现在也是意气风发……还有,栖兰和秋雅,都很想你呢,她们老在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她们现在又学了很多技巧呢……”
“我也很想她们的……”祈乐听着,想起以前的日子,她在这个世界上,才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却比过往多了那么多的朋友。以前她总以为她是个情感淡薄的人,玛瑙也总是说了她是个缺了根情感神经的人,不懂得把握,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连个影子都留不住,只有玛瑙可怜她,才总在她身边……
“别说她们了,先说你吧,我刚才问的你还没有回答呢。”秦天影看祈乐一副回忆往昔的模样,知道她又想起过去了,但是现在的过去,还是过去的过去,他不确定,因为此刻她那种怀旧似的心情,他在扬州时曾见过。所以,他岔开话题,问道。
“我……”本以为可以混过去了,秦四哥干吗又问起嘛,霍玲珑噘起嘴,暗自抱怨,反正躲不过去了,最终都要说出来,说就说咯,“我一个人出来的,有一个多月了,我爹……不知道……”不过现在一定知道了。
“你竟然这么大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我怎么给你爹交待,怎么给江枫交待,你这个……丫头,你也太鲁莽了……”秦天影虽然如此猜测,可没想到她真的敢如此做,一时气急攻心,干脆没有形象的大吼道。
“我出来又和你没有关系,哪里需要你去交待,更何况,谁需要给江枫交待了,他算哪根葱,本小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管的着……”玲珑被他的大吼吓了一跳,倔强的瞪着秦天影,看他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眼圈不由自主的发红,却又倔强地顶了回去。
“哇,小娃娃生气了,哈哈……”乔木生当笑话看,看她女儿娇态,甚是可爱,可惜没人捧他的场。
“你……你――我是关心你,我……”看玲珑又快哭了,秦天影才开始反省自己的态度,呐呐的解释,看她倔强的转过头,只好求救似的转向一旁的祈乐。
真是,这男人,她已经快问到这个方向了,他倒好,如此直接的问出来,没看出来玲珑在刻意回避吗?若不是有什么无法忍受的事情,她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就一个人无所顾忌的跑出来受苦了……哎,算了算了,指望他有如此细腻的心思,的确是有些难为他了,祈乐叹口气,示意他先不要着急,开口道:
“你们先休息儿,我和玲珑一起出去走走,让她看看山上这美妙的风景吧……”
木屋在半山腰处,沿着青石小路往上走,会岔出几个小道,没有铺石,只有人踩踏出来的痕迹,祈乐拉着玲珑,进入右边的竹林,郁郁葱葱,满脸的绿色,待穿过竹林,眼前是一片断崖,豁然开朗的景致尽收眼底……
这是一个瀑布,从对面的断崖上直泻而下,顺着两个断崖之间形成了一个浅谷顺流而下,十几米的高度,瀑布宛若一匹白练悬挂眼前,此刻是丽日当空,阳光灿烂,瀑布似一条溢彩溅金的银龙,喷吐着浓浓的迷雾,在阳光的照射下,虹霓若隐若现,景色真是神奇美妙……
“好看吗?”祈乐扬头昂视了半天,才转向一直呆愣着的玲珑,问道。
“嗯,好看!”玲珑扬的脖子都酸了,却依然舍不得收回目光。
“坐下吧,躺下来看更可观,也省力气……”祈乐拉她躺在草地间,又瞧了一会儿景色,才转向正题,问道,“你和江枫怎么了?”
玲珑正满脸的笑渐渐收敛,将目光收回到祈乐脸上,乐姐姐的气色很好,她一直让自己过的很快乐,而自己呢?……
“说出来,可能会舒服些……”祈乐的手轻抚着玲珑柔软的发,口气里满是疼惜。
“我没有时间等他了……”许久,玲珑才微叹道,脸上挂上无可奈何的笑,“我很想学如霜一样,就在他身边守着,守到云开日出……我很想的……”
祈乐静默着,等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等她告诉她经历了什么。
“乐姐姐,我爹这阵子对我很好,”玲珑笑着看祈乐温柔的目光萦绕在她的身上,装作若无其事,突然转移话题,“他对我嘘寒问暖,给我置办了很多漂亮的衣服,价值连城的手饰,还让嬷嬷教我礼仪,说我虽然不是特别的温柔体贴,但至少活泼可爱,琴棋书画也都拿的出手,只要再培养一下官家的礼仪就不会丢他的脸了……”
祈乐大概猜测出原由了,玲珑淡淡的点头,淡淡的吐出压在心底一月有余的心事,“是的,我爹将我许人了,到过年时,我就要出嫁了……”
第十七章
“还是坐马车舒服,乐姐姐,你都不知道,我一个多月里有半个多月是走路,我一辈子都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呢?”
清晨,官道上人烟并不多,两个人骑着两匹黑马在前面走,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也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
玲珑的感叹显然不是小声说出来的,因为在她的话音落后,外面就传来的笑弄声,乔木生的大嗓门更是大声:
“这个小笨蛋,想来这么大根本就没有出过门吧?”
赶车的秦天影笑笑,对着前面放慢速度取笑玲珑的乔木生道:“玲珑是从来都没有出过门,一个人在外面晃荡,的确是很有勇气了。”
“这倒是,虽然小家伙被搜刮过了银两,但至少还懂得藏起来自己的花容月貌,要不然,被一些的老粗看见了,还不被给抢去当押寨夫人去了——”世道乱,人要活着都难,被抢是正常的事情,幸好那些人还没有良知丧尽,没把她的小命也给要了,乔木生一边说,一边赶着马匹向前,追上老二楚云阔,这家伙的伤被祈乐给医好了,可脾气依然未变,爱理不理的,他已经习惯了。
“我哪里有那么笨,我只是被抢去了一点银两,其实很多银两我都给那些难民了。”那只大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