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马上挨家挨户搜查,我和大内高手协助殿下搜查重点可疑的地区。”杨威命令皇城禁军披坚执锐,枕戈待旦,便和赵桓、梁业、凌云飞马驰出皇城。
瞬间,战马嘶叫,号角齐鸣,有关衙门人马倾巢出动,将沉睡中的东京惊醒,百姓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惊恐万状。一张铺天盖地的法网撒开了。
偌大的京师,简直变成了一座军营。大街小巷,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城实行了宵禁,所有的夜行人都被就地扣押甄别,所有的房屋都遭到清查,大哭小叫,鸡飞狗跳, 一片恐怖。
杨威协助梁业重点搜索里城,在里城重点搜索秦楼楚馆的荟萃之地。他认为灯红酒绿的娼寮历来是藏污纳垢之所,决定和梁业亲自搜索小御街。
当搜查到师师府时,黑判官梁业着脸说:“师父,我敢为师师府担保,这家人忠顺朝廷,决不会窝藏反贼的,还是免了吧。”
杨威冷冰冰地道:“今夜无论是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一律搜查,概莫例外!”
来到师师的绣楼前,梁业脚步迟疑,又低声下气地央求道:“师父,师师姑娘一向卖艺不卖身,从来不准任何男子进入她的卧室,我看……”
杨威硬梆梆地挥手打断他,道:“今天就是金枝玉叶的香闺也不能遗漏。搜!”说着率先登楼,梁业无可奈何紧随其后。
楼门启处,李师师神色惊慌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在灯笼火把的映照下,只见她浑身裸露,只穿一件贴身的大红兜肚,高耸的酥胸半掩半露,雪肌冰肤,纤毫毕现,雪白的玉臂和粉嫩的大腿如同美玉琢就,晶莹剔透,犹如瑶台仙子刚出浴,疑是月里嫦娥下凡尘,害得所有的将士双眼发直,手脚僵硬。特别是她的玉体发出一阵阵似兰似麝的幽香,钻进每个将士的鼻孔,更使他们意乱神迷,如痴如呆。
杨威将军平生不好色,但也为师师惊人的美貌所震撼。他不敢正面迎视,略微侧过脸,道:“请姑娘快披件外衣说话。”
师师似有所觉,羞怯万分,匆忙回身,胡乱披了件罩衣,心有余悸地问:“你们……你们是官还是匪?”
一直躲在杨威身后的黑判官梁业不得不站出来,拱手道:“师师妹,我们奉命搜查夜闯皇宫的刺客。”
师师镇定下来,冷笑道:“诸位明火执杖,夜入民宅,搅得鸡飞犬不宁,全城不安,我还以为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哩!不过,亏你还和俏观音苏姣姣相好,将军难道不知道,就连采花淫贼都不到烟花柳巷作奸犯科。在这里一切都可以花钱买到,何必再冒险作案?强盗们都嫌这地方肮脏,难道诸位将军不怕有失身份吗?”
师师唇枪舌剑,冷嘲热讽,说得梁业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直想打退堂鼓,众人也都很尴尬。杨威一向敬重师师的为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笑道:“姑娘不要多心,如今世道多变,人心险恶,连强盗也不会恪守黑道规矩了。我们进府搜查,一则可排除窝藏钦犯的嫌疑,证明姑娘的清白;二则也是为姑娘的安全着想,解除潜在的威胁。”
“这么说我倒要感恩不尽了。”师师闪身一边,道,“承蒙二位将军看得起,那就进来搜查吧。”话音未落,众将士一拥而进。
众将士在绣房内翻箱倒柜,手脚不闲,一本正经,一丝不苟,装得怪像,其实一双双贼眼直往师师身上瞟。她虽然披了件罩衫,但那薄如蝉翼的衣料怎么也挡不住春光外泄,一双高耸的乳房微微颤动,粉妆玉琢般的乳沟时隐时现,更加充满了对异性挑逗的魅力。平日这些普通将士哪里有机会接近这位东京第一美人?如今近在咫尺,触手可及,都要趁机大饱眼福。
一个麻脸军士搜到床前,用刀背撩起下垂的拖地床围,蹲下身子观看。那个黑衣蒙面人壁虎般用四肢支撑着床角,呈大字型紧紧反贴在床底,纹丝不动。蓦地见伸过来一个脑袋,当即屏气敛息。好在麻脸军士醉翁之意不在酒,正利用下蹲的姿势,两眼透过裤裆,射向背后师师那双洁白晶莹、浑圆颀长的玉腿,从三寸金莲一直向上移动。
杨威站在师师身旁,监督手下搜查。终于发现将士们全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不由勃然大怒,喝叱:“大胆!”
将士们一哆嗦,全收回了目光,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那麻脸军士正看得有滋有味,心猿意马,恨不得上前啃上一口,对杨威的警告充耳不闻,脑袋差点从裤裆里钻出来。黑判官梁业见他出乖露丑,实在不象话,怒气冲冲地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拎起来甩在旁边,亲自搜查床下。他相信这里绝藏不住人,懒得蹲下来观看,而是弯下腰用宝剑在床下来回挥舞了几下。幸亏黑衣蒙面人机灵,连忙吸气收腹,全身上提,明晃晃的剑锋贴着他鼻尖闪过,打心底感到一股凉意,真是千钧一发,侥幸极了。
师师见麻脸军士掀开床围,心头猛一紧,及至看到梁业往床下挥舞宝剑,一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闭起凤目。
梁业朝杨威用剑尖指指床下,意思是这里藏不住人,就是藏人也被削铁断发的利剑砍成几截了。
杨威忽然发现师师面色苍白,神色异常,关切地问:“姑娘,你怎么了?”
师师抱紧双肩,可怜兮兮地道:“我……冷……”
杨威见师师起得匆忙,衣衫单薄,深感抱歉,又见搜不出什么,便朝手下挥手道:“撤!打扰了,请姑娘安歇吧。”
众将士恋恋不舍地离开绣楼,直到出了师师府,大胆的还不住地偷偷回头观望哩。
师师送至走廊,见人马远去,忙回屋关紧房门,这时黑衣蒙面人已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关切地道:“请姑娘快加件衣裳,千万别冻着了。”
师师脸色绯红,一直漫延到脖子,慌忙从衣架上取了一件厚长裙穿好,低声道:“刚才让义士笑话了,该不会说我轻佻吧?”
黑衣蒙面人知道她是为了掩护自己,万不得已才牺牲色相来分散搜查将士的注意力的,既感动又不安,深深一揖道:“大恩不言谢,有机会在下一定报答。”
“别说这些没滋没味的淡话,还是考虑你眼下如何脱险吧。”师师略一思忖,豪爽地说,“你我都是性情中人,不必避什么嫌疑。就请义士在我这陋室里委屈半夜,天亮之后我再设法送你出城。”
“我不能再连累姑娘了。铁旋风杨威为人精明干练,一时受了蒙骗,待清醒过来,一定会再来搜查。”黑衣人拱手告别,“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云转,云不转地转,地不转人转,咱们后会有期。”
师师见他说走便走,心有不甘,迟疑道:“义士……”
“姑娘还有什么教诲吗?”
“能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这……恕难奉告。”
“能让我看看你的真实面目吗?”
黑衣蒙面人不忍拒绝,沉吟一下,坚决而又缓慢地解开蒙面黑巾。只见他面色蜡黄,皱纹很深,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惟有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炯炯有神,使人觉得他依然年轻。
师师大为惊讶,此人和她想象中的英雄形象毫无共同之处,道:“原来是位老义士。”
黑衣人又蒙上了黑巾,道:“你是世上惟一见过我真面目的人。”
“多谢阁下的信任,我怎么称呼你呢?”
“百姓叫我无影侠,这未免太抬举我了,鬼剃头这绰号倒很合我的脾味。我是义盗,你是侠妓,同命相怜,门当户对,往后你就叫我鬼叔吧。”
师师对他游戏人生的口吻不禁莞尔,道:“鬼叔,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当姑娘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师师正品味着这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话语,黑衣蒙面人却已从她面前倏然消失了。
后来的事态发展,果如黑衣人所料。杨威走出小御街时,陆续得到各方的报告,刺客不见踪影。他忽然有一种直觉,刺客就藏在眼皮底下。他越想越觉得李师师神态反常,举止可疑。听说她一贯为人正派,举止端庄,为何今晚眼波轻浮,胴体几乎裸露?是有意瞒天过海,还是无心失态?他当机立断,又命部下重返师师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师师的卧室搜得更是仔细,连床铺都拆零散了,结果可想而知。师师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事情过去之后,李师师一直暗中留心无影侠的动向。不知为什么,此公从此在东京消声匿迹,再也听不到他扶危济贫、行侠仗义的壮举了。兴许人家见风声太紧,早已远走高飞。随着岁月的流逝,她也逐渐把他那苍老的面容淡忘了。自从她遭人暗算,失去了处女贞操,破罐子破摔以后,他的音容笑貌又经常浮现在眼前。师师痴痴地仰望着漆黑无边的苍穹,喃喃自语:“鬼叔,你亲口说过,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难道是哄骗我的吗?”
一阵凉风吹过,半掩的屋门无声地敞开了,接着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姑娘,我没有食言。”
师师心头一震,转过身来,一个黑衣蒙面人正站在眼前。他缓缓摘下黑巾,露出蜡黄而又苍老的面容。
“鬼叔!”师师好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猛地扑在他的怀里,低声啜泣,欲将满腹委屈要向他倾诉,一时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无影侠沉默良久,轻柔地拍着她的香肩:“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师师似觉失态,慌忙站好,擦干眼泪,欲语又止。她为人洒脱,但要把心中的隐痛倾吐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还真有些羞于出口。
无影侠从师师的眼神里看到一抹凄惋,一抹惆怅,一抹痛楚,一抹无奈,他那冷峻的面容浮现出少有的温情,柔声道:“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成你的父兄,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我一定为你作主。”
师师心头一热,珠泪盈眶,就把一个多月前误入陷阱,遭人暗算的经过详细述说一遍,从开封府的干办到家说起,直到逃出朱府回到小御街为止,除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有意略去不提外,每个细节都没有遗漏,最后含泪说:“这些人全是贾(假)门贾(假)氏,我千方百计暗中打听,至今没有一点线索。”
无影侠越听越气,拳头紧握,骨节“咯巴咯巴“作响,咬牙切齿地道:“我一定抓住这个淫贼,为姑娘报仇雪恨!”
“这就全仰仗鬼叔了。”
“这里面有个关键人物,就是那个冒充开封府干办的中年男子,不知他有何特征?”
“这人长得很平常,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再仔细回忆回忆。”
“哦,他右手掀起轿帘的时候,手指好象长得很别扭。”
“是不是六个指头?”
“对,对,比别人多了块肉疙瘩。”
“又是他!”
“怎么你认识?”
“不,但我听说过。有了这记号,就不难找到他。请姑娘千万保守秘密。”
师师把苦水倒了出来,心头好受多了,思索有顷,打开床头木箱,从箱底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道:“鬼叔,一客不烦二主,我还有一件大事拜托你。”
“姑娘尽管讲,理当效劳。”
师师长叹一声,讲了一件往事。师师的生父王寅在老家有位邻居,是个首饰匠,两家好得恨不得合穿一条裤,合吃一锅饭。二人的妻子先后怀孕,两个好友便击掌约定,如果全生男孩,便是异姓兄弟;如果全是女孩,便是结拜姐妹;如是一男一女,便是儿女亲家。指腹为婚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事。不久,王寅夫妻到东京安家落户,在这里生下女儿。锁匠在老家喜得贵子,听说王寅得了千金,便托人送来了信物,师师一出娘胎就算定了婆家。师师的母亲得了月子病,不久去世。王寅听说家乡闹饥荒,曾托人捎信让锁匠一家也迁到东京,一则让亲家有条活路,二则也可以帮助自己照看襁褓中的女儿。谁知锁匠答应来却没来,两家从此便失去了联系。丧妻之后,王寅又被人诬陷入狱,身患重病,临终时,师师在邻居的陪同下探监诀别,父亲把她定婚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要她设法投靠夫家。当时父亲把夫家的籍贯、姓名、年龄、人口说得清清楚楚,但因她年仅四岁,根本无法记住,只模模糊糊有个印象,陪她探监的邻居也不久于人世,长大后想打听也无处打听了。现在师师想请无影侠帮她寻找未婚夫君。
无影侠面有难色,道:“寻找神秘六指人,还有个目标。你父亲指腹为婚的这门亲事,既不知姓甚名谁,生辰年月,家住何方,又从来没有见过面,要找着他真比登天还难。”
“不,有信物为证。”师师连忙掀开木盒,取出一个绢包,打开一层又一层,无影侠以为是什么贵重的宝物,最后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半片做工精致的长命锁。
师师又道:“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惟一遗物,我依稀记得,父亲临终前对我说,这是公公亲手打制的长命锁,半片挂在他儿子脖子上,半片挂在我的脖子上。如果找到那半片长命锁,他就是我的未婚夫君。”
无影侠把半拉锁片反复观看,面现困惑,忽然,他神色骤变,手捂胸口,发出痛苦的呻吟。
师师见状大惊,慌忙搀扶,关切地问:“鬼叔,你不舒服吗?”
无影侠坐下休息片刻,又恢复了原样,道:“我从小就有心疼的毛病,一听别人的伤心事就发作。姑娘的身世真是太可怜了。”
“说不定我未婚夫君的命运还不如我哩。你能留心帮我找到他吗?”
“姑娘和他从来没有见过面,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如今天各一方,互不相识,你找他干什么?”
“我再也不愿过这送旧迎新的卖笑生涯了。”师师双眸充满了希望和憧憬,“我要像良家妇女一样,嫁个丈夫,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享受天伦之乐。”
“姑娘美若天仙,名满京华,要从良便从良,王孙公子、文人骚客,尽管挑选。”
“我阅人甚多,大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怎如结发夫妻,忠实郎君?”
“你那未婚夫君不知是死是活,即使还活着,恐怕也早沦落为一文不名的光腚猴了。姑娘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真叫你当穷人婆娘谈何容易。”
师师毅然道:“只要找到我的未婚夫君,就是随他拉棍要饭,铺地盖天,我也甘心情愿。只怕他人穷志不短,嫌我是残花败柳,不肯接纳。”
无影侠深受感动,一揖到地道:“姑娘出污泥而不染,质地高洁,深明大义,气节可嘉。只因你出头赈灾,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为姑娘做三件事,一是抓住淫贼,为你报仇雪耻;二是找到那半片长命锁,对你有个交待;三嘛……”
碧纱窗上映出一对剪影。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义盗侠妓长夜促膝谈心,互诉衷肠。
第十章 遥祭英灵金刚追命偏遇鬼
第十章 遥祭英灵金刚追命偏遇鬼
漫话冥府半仙测运又逢神
东京民俗,在亲人忌辰之日,往往全家出动到墓地,植树添坟,烧纸上供,称做野祭。如果亲人去世已超过十周年,便在家中设置供桌,摆上牌位,焚香叩头,悼念一番,称做家祭。豪门大户在寺院里做道场,群僧诵经,超度亡灵,称做神祭。至于那些无亲无故、客死东京的孤魂野鬼就可怜了,只有在三月清明和十月鬼节时,由同乡会馆或行帮组织出面,抬着城隍,周游全城,焚烧冥币,招鬼安魂,享受路祭的集体待遇了。
这天是御史中丞陈朝天遇害两周年的忌日。张择端想起岳父大人不避斧钺,为忠良鸣冤,反遭奸贼诬陷,家破人亡,忌日连个烧纸送钱的亲人也没有,不由悲愤填膺。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自己亦有半子之劳,理应祭祀一番。退一步说,即使将来找不到陈小姐结为夫妻,对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