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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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传奇-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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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开盛宴。
张择端回到书房,推开信笺,给贾老员外写辞职信,也不把事情点破,只说侯门似海,小院寂寞,自己是个闲云野鹤,不愿受拘束,但因主人好客,盛情难却,只好不辞而别云云。这样,不仅开脱了哑奴,蔡京父子也不会怀疑勾魂凤郑珠娘反水。
好容易熬到三更,他再也坐不住了,顾虑到进府时没有留意,路径不熟,怕走晚了摸错路误事,不如提前动身。哑奴睡得正香,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张择端小心翼翼地从他腰间解下院门钥匙,又怕他着凉,顺手在他肚子上盖了件衣衫,环顾一遍这座豪华舒适的牢笼,义无反顾地打开铁锁,出了怡情院。
他将院门关严,摸索着向后花园走去。没走多远,便听到脚步声响,连忙躲到花坛后面。灯光一闪,从月亮门里转出来两个更夫,一个击云板,一个敲梆子,正打三更,慢悠悠地从花坛旁走过。
张择端待更夫走远,从花坛后出来,穿过月亮门便是一条长廊。长廊尽头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厅中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欢声笑语,急管繁弦,看来蔡府正在那里为勾魂凤郑珠娘做寿。远远望去,影影绰绰,仆役穿梭,端酒上菜,热闹非凡。他不敢多停,从另一角门走出去。
眼前是一溜同样式样的小院,据说每座小院中住着蔡京的一位有名份的侍妾,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省得争风吃醋。蔡京今晚和家妓们鬼混,侍妾们都安歇了,所有的小院全黑灯瞎火。
又穿过两座院落,便是后花园的院门,门下宫灯高悬,有一中一青两个男仆手持木棒看守。年轻的仆人连打哈欠,嘟囔着说:“白天推了一天牌九,瞌睡他娘哭半夜——瞌睡死了。”
中年仆人伸着懒腰,劝说道:“再硬撑一会儿,万一大管家来查夜,看见你我打瞌睡,明天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丝(打屁股)。”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只许他们花天酒地,就不许咱们偷偷睡觉。”
“再呆一个更次,老爷少爷折腾了大半夜,上床歇息后,咱哥俩也找个地方眯一觉。”
年轻仆人挥舞手中的木棒:“堂堂相府,看谁敢来捣乱!”
“前些日子鬼剃头就夜闯过童府,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二人重新打起精神,掂着木棒在附近来回走动。
张择端躲在附近的花棚下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勾魂凤那晚对他说得很详细,明姬公主和玉面狐蔡肖夫妻住在花园里的一座楼房里,因此院门日夜有人看守,值夜的仆人往往到四更天就撑不住了,或就地而卧打盹儿,或溜回住房睡大觉,便可钻空子穿过花园,紧挨着就是马厩车库,这时杂役都在酣睡,打开后门的铁锁,就可逃出蔡府。张择端出走心切,来得早了些,看守院门的仆人还没有离开哩。他怕被巡逻的家丁发现,不敢在这里干等。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想偌大相府,肯定有许多出口,不如试试另找出路。
蔡府院套院,房连房,曲里拐弯,到处是门,一会儿他就迷失了方向,只好豁出去,朝有亮光的地方摸去。
前边有一座偏门,灯笼高挂,大门洞开,看方位和架势是通向府外的。门里门外各有两个奴仆,敞胸露怀,席地而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隔着门槛连连碰杯,你有来言我有去语,都醉意醺醺了。
门里的仆人说:“两位老爷面和心不和,关咱们下人屁事。咱们还是好兄弟。来,再干一碗!”
门外的仆人高举酒碗道:“对,这话中听,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天喝凉水。”
“你不怕你们老爷、少爷?”
“哼,今晚上他爷俩编圈儿哄来了东京数得着的美人,正寻乐子哩,谁还顾得上管俺俩。你也不怕大管家了?”
“嗨,老爷七老八十了,十几房夫人怎么顾得过来?我们大管家跟老爷的小夫人早就眉来眼去,天刚擦黑,他就钻了小夫人的碧纱橱了。如今正在温柔乡里销魂哩,俺们乐得逍遥自在。”
门外的仆人道:“可惜酒不多了,今晚不能尽兴。”
门里的仆人道:“老爷正和那些小娼妇们寻欢作乐,我从厨房里又掂一坛好酒。”
门外的仆人揶揄道:“别瞒老哥,谁不知道老弟跟专切葱丝的厨娘也有一腿子,是不是她给你偷的?”
四个仆人互相调侃,你劝我喝,我让你饮,一会儿便横躺竖卧,烂醉如泥。
张择端见机会难得,轻轻从他们身上迈过去,出了偏门。令人困惑的是,这里还是院套院,房连房,宛如又进了一座迷宫。
二十年前,赵佶上台伊始,蔡京被贬到临安住闲,郁郁不得志,因借助童贯的力量才回到东京,进入中枢。他为了报答举荐之恩,在营造府邸时,特地在紧邻为童贯造了一座式样相同的府第,供童贯在宫外休息。更重要的是可以从童贯那里随时打听宫中的消息和皇帝的心思,以便投上所好。宋朝祖宗立下的规矩,不得重用宦官,童贯也要借助蔡京的力量,经常给他通风报信来换取支持,二人几乎天天要见面,为了掩人耳目,在两府后宅之间开了座偏门,出入方便。外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近年来,二人的肩膀头一般齐,一文一武,一帅一相,争权夺利,明争暗斗,心里都有些疙瘩,虽然没有撕破脸皮,来往却日渐减少。偏门虽仍然敞开,但双方都派了仆人看守。张择端不知一墙之隔便是童府,逃出虎口又进了狼窝。

童府大厅,灯光灿烂,全厅只有两个人,坐在主桌上的是当朝太师童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自从他的联金灭辽的战略被朝廷采纳,定为国策后,他在赵佶心目中的地位又超过了蔡京。局势发展十分乐观,辽军在金国大军的逼迫下节节败退,失地千里,一蹶不振。官家正要命童贯率领大军出其不意地从背后越过边界,与金兵遥相呼应,两面夹击,幽云十六州便唾手可得时,不料江南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来,方腊在睦州一带利用江浙百姓对花石纲的痛恨,聚众揭竿起义,自称圣公,建元永乐,设官任职,攻城掠地,声势浩大,追随者达数十万人,派去镇压的几拨官兵全被方腊义军击溃。攘外必先安内。赵佶极为不安,马上改变主意,改命童贯为江淮荆浙等路宣抚使,发原本攻辽的十五万精兵强将南下征剿。如今内外都要用兵,满朝文武舍我其谁?童贯更加踌躇满志,不可一世了。他近日就要出征,孝顺儿子又千方百计给他弄来了东京著名的冰美人,行前他可得痛痛快快地发泄曾欲。
童贯年轻时和堂妹暗约偷期,几度云雨,深知其中销魂的滋味。俗话说:“跛者不忘其行,哑者不忘其言,聋者偏欲听声,盲者偏欲窥光。”他被阉割之后,对女性的欲望仍没有消失。开始由于地位卑贱,人微言轻,自然不敢胡作非为。随着权力的膨胀和地位的升迁,便公然娶妻纳妾,玩弄女色。不能人道的太监公开娶妻自唐玄宗的心腹高力士始。当时有个叫吕元晤的京官,女儿颇有姿色,为了巴结权宦,甘愿献女为妻,此事还得到皇帝的亲自批准。高力士奉旨完婚,娶了位美艳新娘,至于能否行周公之礼,史载不详,不便臆测。但是,那位比女婿还年轻的老丈人因此连升三级,大小舅子都捧印得官却是确凿无疑的。有了这个恶劣的先例,后世便有不少无耻之徒甘愿向得势的太监献妻献女,以图荣华富贵。到了赵佶时期,太监娶妻纳妾已经成了特别荣耀的事,象征着权势财富。童贯并不满足于做有名无实的干夫妻,到处延医求治,广揽方士炼丹,大吃虎狼之药,希冀有朝一日玉茎重生。可惜回天乏术,那些铅药金丹不仅没有使他男根复出,重振雄风,反而严重地损害了他的身体,变成一个心理变态的怪物,继而对女性产生了刻骨的仇恨,以摧残美人为乐,直折磨得美人遍体鳞伤,痛苦呻吟时才感到轻松愉快。今夜,他面对的是东京数一数二的美人,感到特别亢奋。
坐在对面客席上的是冰美人颜玉洁,表面上镇定如常,虚与委蛇,内心却在紧张地思索脱身之策。自从父亲蒙冤遭难之后,她便失去自由,落籍为官娼,凭藉为父伸冤报仇的强烈愿望,才使她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幸得太子赵桓青睐,处处庇护,允许她改名换姓,免除了潜在的威胁。她听姐妹们说,当了官妓要想逃脱当官的魔掌,保持清白之身比登天还难。所以她每次奉命陪客饮酒都特别小心谨慎,事前让要好的姐妹将她所有的内衣开口处全用针线密密麻麻地缝严实,并在怀里暗藏一把利剪,一旦被逼受辱,便以死抗争。曾有几个封疆大吏被她的姿色迷住,要为她脱籍纳为小妾,这些人不是童贯的走狗,便是蔡京的门生,都被她断然拒绝。有几个有恃无恐动手动脚的家伙,遭她当众严词训斥,闹得斯文扫地下不了台,遂有冰美人之称。以后,赵桓特地关照,不是他亲自在场的宴会和应酬都不准颜玉洁出来陪客,但凡有童贯父子出席的场合,更不准她抛头露面。这完全是一片好意,颜玉洁打心眼里感激。但她对顶头上司曲文丕就不信任了,冷眼旁观,此公依仗职权,和姐妹们明铺暗盖,不清不白,劫色又劫财,是个鲜寡廉耻的无赖文人。她也曾多次旁敲侧击地劝说太子亲贤臣,远小人,勤政爱民,赵桓只是满口答应,不见行动,看来他有他的难处。相反,曲文丕深知她是太子的意中人,一直对她毕恭毕敬,曲意逢迎,从无冒犯失礼之处,生活上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让她住单门独院,还派了两个女奴侍候。时间一长,便对他放松了警惕,今晚终于中了他的阴谋诡计。
掌灯时分,冰美人刚沐浴过准备安歇,婢女禀报曲文丕有要事在门外求见。她穿好衣衫来到客厅,曲文丕施礼道:“殿下今夜宴请书学博士米友仁,请小姐立即出席陪酒。”
以往赵桓请客都要在事前一两天通知,以便及早准备。今晚这么突然,颜玉洁心中不免嘀咕,问道:“我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
曲文丕笑道:“事情是这样的,太子半月前就向小米发出了邀请,可是他和他爹一样的怪脾气,藐视权贵,一直不理睬。刚才他派人回复,时间就定在今晚,连殿下都觉得突然哩。”
米友仁的父亲米芾,能诗善文,精于鉴赏,擅长书画。书法得王献之笔意,尤工行草,恣睢放纵,淋漓酣畅,笔走龙蛇,犹如逍遥游,与蔡襄、苏轼、黄庭坚齐名,合称北宋书法四大家。他的山水画多以水墨点染,重意识不求工细,结构奇诡逸纵,多神来之笔,深得赵佶的敬重喜爱,召为书画学博士。因为他内心复杂,感情多变,举止怪异,不合时宜,状似疯癫,所以世称米癫。他去世多年,但在书画艺术方面的影响仍很深远。米友仁是他的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发展和完善了乃父的独特技法,书画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赵佶常召他入宫切磋艺术,赏赐无数。但他的脾气也很坏,清高自大,出言不逊,待人处世常出人意料,世称小米,意思是个小疯癫。冰美人听了心中释然,又问:“地点设在何处?”
太子请客,如果是纯属私交,则在府邸;如果是官场应酬,则在衙内;如果两者皆具或两者都不是,则在樊楼。颜玉洁估计赵桓这次请客意在和小米拉拢感情,请他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巩固皇储地位。她很懊悔前几天对太子的态度太决绝,太生硬。尤其是在他艰难困苦的时刻,感情上不能给他慰籍,遇事总该尽力而为,今晚一定要帮殿下笼络小米,改变处境。
“地点在米府。小米说酒宴由他准备,算太子作东。他的回请也同时举行,请太子观赏他父子的书画精品,作为答谢。太子已经出发了,请你随后就到。”
“也只有小米能做出这种不近情理的怪事。”颜玉洁莞尔一笑。她自幼酷爱书画,能有机会观赏到米氏父子的罕世珍品,对她的吸引力太强烈了。“请曲先生稍等,我稍作准备。”
曲文丕喜形于色,去准备轿子。冰美人立即叫来两个丫鬟进入内室,迅速将她的内衣用针线密缝严实,藏好利剪,这倒不是她意识到有什么危险,而是习惯成自然。她特地换上一件色彩鲜艳的绸裙,又薄施脂粉,略加修饰,便随曲文丕去米府。
轿子一直抬到内庭停下,颜玉洁一下轿子就感到气氛不对,眼前一座富丽堂皇的高大客厅,似乎小米没有这么阔气。厅内空无一人,也不像宴请宾客的样子,转身一看,曲文丕和轿夫都不见了。她情知有异,心中着慌,向院门跑去,忽然闪出两个面目粗俗的壮汉伸手拦住去路,背后响起一个放肆而又得意的声音:“冰美人,你的架子好大哟,今天总算把你请来了!”
颜玉洁转身一看,大吃一惊:“你……你……胭脂兽!”
胭脂兽童仲哈哈大笑:“正是小爷,你做梦也没有想到吧?”
颜玉洁失声大叫:“曲先生,曲文丕!”
“别叫了,这小子正在前厅忙着数银子哩,还顾得上你吗!”
颜玉洁方知被曲文丕出卖了,羊落虎口,处境危险,现在只有靠自己救自己,便冷冷地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请你陪我们爷俩玩玩!”童仲淫笑着挤眉弄眼,“你先陪老头子,再来陪少爷,这就叫爹和儿子不分家,肥水不流外人田!”
“既然做娼,就没有想立贞节牌坊,贱妾奉陪就是,何必费这么大神思?”
“痛快!俺爷俩不会亏待你这个大美人的。”
颜玉洁顺从地随他们进入大厅,以为缓兵之计。这时飞天鼠卞勇、翻江蛟石太躬身施礼道:“元帅驾到!”
童贯威严地出现在大厅里,金鱼般的眼珠突出眼眶,松弛的肉眼泡耷拉着,大大咧咧地往正中太师椅上一坐,叫人惧怕而又恶心。颜玉洁眼珠一转,轻盈地上前裣衽施礼道:“贱妾颜玉洁奉太子之命前来侍候元帅。”
胭脂兽向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三人相跟着悄悄退出大厅,到前院饮酒作乐。童贯的脾气,在他玩弄女性时,是不准任何人在面前的。
童贯恶毒的鱼眼睛锥子似的上下打量冰美人,忽然发现她眉宇之间和说话的神态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心中一动,漫不经心地问道:“请问姑娘,在你的风尘姐妹中有位姓田的吗?”
颜玉洁淡淡一笑:“光开封府直接管辖的官妓就一二百个,姓啥的没有?百家姓一个不缺!”
“我问的是原来镇守西北的叛将田振鹤的女儿。”
“哦,是她呀,说话似破锣,个子赛冬瓜,长得像个丑八怪,只配给姐妹们洗衣烧饭。后来她自惭形秽,感到永无出头之日,就上吊自尽了,说起来也实在可怜。”
童贯当时在西北处置田振鹤,田在东京的家是由开封府查抄的,田有一个女儿也落籍为娼。他回东京后,曾查问此女,意欲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开封府回复田女已经自尽,今天再次得到颜玉洁的证实,他才完全放心,扁着老婆嘴干笑道:“我和她父亲是朋友,本想照顾照顾她,一死百了,不提她了。本帅即将率大军下江南征剿叛匪方腊,今晚你就陪我痛快玩玩。”
看情势,冰美人颜玉洁今晚难逃魔掌。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张择端提心吊胆地在这座迷宫里摸索前进,穿越了两座院落,躲过巡逻的将士,冷静下来判断,发现这里的建筑布局和蔡府的一模一样,心里有了底,便大胆地沿着长廊走去,尽头是一座灯光明亮的大厅,不同的是这里死一般的岑寂,看不到一个人影。
大厅所有的门窗都敞开着,他沿着墙根登上台阶,绕到大厅一侧,慢慢长起身子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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