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汽车组”掌握的有关章阿妹亲属关系表。那么,如何利用好章阿妹的亲属做工作,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缉私警办案讲究先摸透工作对象的心理状态,然后有的放矢,以达到预期效果。
材料显示,章阿山是被赖昌星看中的项目管理人才,负责88层远华国际大厦的筹建工作。自1997年成立筹备处以来,章阿山一门心思全扑在那幢标志性建筑物的宏伟蓝图上去了。至少这段时期内远华走私的事情他插不上手。
但是,他有一个同学,叫卢健,听说做过不少走私汽车生意。材料上还说,章阿妹也曾与卢健一起做过走私汽车生意,并注明此事有待查实。
章阿山参与汽车走私与否,这是个必须弄清楚的首要问题。
而章阿山自从被“监视居住”以来就一直喊冤叫屈,他强调自己是无辜的,希望专案组尽快查清他的问题,以便早日回家与妻儿父母团聚。而章阿山到底有没有参与汽车走私,只有其妹章阿妹,和他的同学卢健说得清这个问题。
“汽车组”办案人员调研有关情况后,觉得条件成熟,可以直接与章阿山见面、对话了。
章阿山急切希望其妹回来说清问题,以证明他并没有参与走私活动,充其量只是个“掮客”,占些小便宜。
办案人员又走访了章阿山的家,向他母亲、妻子讲明章阿山目前的情况,而能够说清他的问题的,是他在香港的妹妹章阿妹。章阿山的母亲、妻子听完以后,似乎见到了希望之光。他们当即表示要尽快与章阿妹联系,并且协助办案组做好其思想工作。
两天后,办案人员再次找到章阿山:“你的提议我们已向领导汇报过。”
“领导怎么说,有希望吗?”他已沉不住气了。
“基本同意,但有两个条件,一是要你交纳一定数额的保证金,因为你毕竟获取了不义之财;二是要章阿妹至少在电话里向专案组表明自己愿意回来的诚意,哪怕是在邻近香港的深圳,与办案人员接触,实事求是讲清你的问题,讲清她自己的问题。”
“让我与家里电话联系,让我母亲和我妻子做我小妹的工作。”
办案人员把电话递给章阿山,他迫不及待地拨着号码……
50 难熬的两天两夜
香港。章阿妹接了家里的电话,听着嫂子的哭诉,想着哥哥章阿山实系一介书生,现在为说不清的问题受着精神上的煎熬,她坐卧不安,彻夜难眠。尤其母亲苍老而又凄凉的声音如刀割般刺痛着她的心灵:“你们兄妹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我也不敢向专案组担保你们的清白。但你哥哥如果确实没有走私汽车,你就是有天大的干系,也得站出来为他说清楚。能解脱一个,总比两个都解脱不了的强。”
2000年3月上旬的一天晚上。章阿妹拨打了家里转告给她的专案组的电话号码。第一次接通了,很快被她摁掉。她感到紧张、害怕,浑身发冷。
她一个人守着电话机,亲情的冲击,思想的矛盾使她进退两难。哥哥的面容老在她眼前晃动,挥之不去。章阿妹咬紧牙,再次拨打那个已被她熟记脑海的电话号码。
又接通了,章阿妹这次却没有撂下话筒。她“喂喂”两声,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子浑厚的标准普通话声音:“我是‘4·20’专案组,你是哪位?”
章阿妹自报家门,同时问对方贵姓。
“我是专案组的老盛。”
章阿妹与老盛通了约20分钟的电话,她感到不那么紧张和害怕了。专案人员很健谈,声调中充满了一种通情达理的亲和力量:“你只是香港远华公司一个普通的经办职员。你哥哥一再为你声明,说以你名义进口的汽车,其实都是远华公司的,与你本人无多大利益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更应该主动将事情说清楚,包括你哥哥的事也要说清楚,回避终究不是办法。况且你要相信专案组会实事求是的。”
章阿妹听得认真且专注,她觉得自己乱如麻的思想情绪正被电话那头那个未曾谋面的专案人员慢慢梳理着,变得清晰且豁亮起来。章阿妹做出了决定:“先放掉我哥哥,我愿意协助你们工作,将所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向你们通报。”
“那你先定个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吧。”火候已到,老盛也开始步步紧逼。
“不,先放掉我哥哥,我才会配合,与你们联系。”她很固执,而且不容对方讲条件。
“行!今晚我们就放你哥出去。记住了,我们专案组讲信誉,你可别食言了。”
两个小时后,香港的章阿妹接到了章阿山的电话,哥哥是那样欢天喜地,而且对她充满感激之情:“小妹,你救了我!专案组向我说了,要你也守信用。问题未搞清楚前,先把人放回家,这是没有先例的。妹妹,你回厦门吧!我陪你去专案组。他们保证,只要你回来说清楚问题,专案组不关你,不对你采取任何措施,让你住在家里。”
章阿妹哽咽了,她说不出话来。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可就在章阿妹决定离开香港,到厦门与专案组交谈情况的节骨眼上,香港远华公司的人找上门来了。
“你哥哥放出去了,同你有没有关系?你可别上当受骗!按共产党的标准,你是汽车走私的主犯!主犯被抓住了,肯定会判死刑!你要三思而后行呀。”
来人没想到她会拍着桌子吼叫起来:“我做什么啦?我哥哥出来就一定和我有关系?共产党不放过我,你们也不放过我?”
来人虽然极不情愿地退出屋子,但已在章阿妹的思想上投下了一层阴影。她不敢贸然行动,她在反复掂量回去的利与弊,她在犹豫不决的矛盾中度过难熬的两天两夜。
51 劝降成功
厦门。金雁宾馆27层套房。
专案组的领导围坐在一起。他们在研究,在分析,在判断。
有人建议:把章阿山收进来,向章阿妹施加压力。
专案组研究后决定:“收章阿山的同时,必须向章家说明两条:一是专案组可通过其他途径弄清章阿山的问题,赖昌图、曾明铁以及其他走私汽车的嫌疑人可以提供详情。当初放章阿山,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没有问题。而现在重新关押他,完全是章阿妹不能作证造成的。章阿妹的回避,有可能让专案组怀疑章阿山的问题不仅仅是赚取了‘水费’的差价。二是章阿妹自己确实没有走私汽车,她在香港远华做的事,只要讲清楚,讲彻底,政府不会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章阿山可能被重新“请”回专案组,并且将在48小时内由留置盘问变更为刑事拘留。
章阿山的母亲、妻子陷入焦急之中,挂往香港的电话长达一个多小时。
章阿妹耳中响着的全是母亲和嫂子的哀告声。母亲的“能解脱一个总比两个都解脱不了的强”的声音反复响起。她想到,哥哥关押之中还为她辩护。专案组的严肃的承诺:“只要自己确实没有走私汽车,其他的事只要说清楚,保证不追究刑事责任。”也反复冲撞着她的心房。
她无目的地在房子里转悠,并下意识地整理旅行包,往里面装着日常用品。10多个小时过后,她无法忍受心灵的煎熬,终于再一次拨通专案组的电话:
“明天,3月26日中午12点,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大厅里会面。”
她没等专案组回话就挂断了电话,此时实际上已是3月26日的清晨6点钟了。她茫然地提起行李箱走出屋门。7点半,她过了罗湖桥。7点50分她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房间里和衣睡下,她昨晚整宿没睡。
3月26日上午11时许,深圳机场。
老盛、老李、女缉私警小朱步下飞机舷梯。
11时40分,他们在香格里拉咖啡厅坐定。他们拨通了章阿妹的手机。
十分钟后,一个面容憔悴的身着港装的妇女缓步来到咖啡厅。老盛、老李、小朱站起来,用和颜悦色迎接她。
他们共进午餐。章阿妹只夹几根青菜吃,她说自己这些天来一直食欲不振。
吃罢午饭,章阿妹招手叫服务员买单,小姐微笑着告诉她,账已结了。她有些惊讶,他们什么时候去买了单,她都不清楚。
下午,在深圳海关侦查分局。
章阿妹才坐定,手机就响了,章阿山来电,告知:他又回到了家中。他要小妹一定要配合专案组工作,要相信老盛他们。“他们是值得你信赖的。你要珍惜这次机会,彻底解脱自己!再不要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了。”
母亲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我等你回家!”
章阿妹眼眶湿润了,她向微笑着望着她的老盛他们投去感激的一瞥。她向专案组说出她所知道的有关汽车走私的所有情况……
两天后,章阿妹跟着老盛他们飞回厦门。
她一直住在自己父母的家中。她一天比一天开朗起来,食欲也有了,人也变胖了。
52 香港取证
1996年远华集团走私的588辆汽车,在证据方面虽然有香港查到的出口舱单和在厦门口岸查实的闯关、伪报和假转口的材料印证,认定其走私不成问题。可是货主是谁?车在何处?两大问题却因时间久远难以落实下来。再有一个难点始终难以逾越:588辆走私车的发动机号码和车架号码无处落实。这就和“三月风暴”中自查出来的走私汽车对不上码。
赖水强交出的1997年的走私汽车收取“水费”的明细单上3588辆汽车的定性,经过“解剖麻雀”、“三月风暴”、“劝降成功”,可以说是打了一个又一个漂亮仗。汽车入境的通关环节、转关环节、运输环节、上牌环节的取证也都进展顺利,又担心这3588辆汽车的侦查重蹈588辆汽车查处的覆辙:有案诉不了罪,有罪诉不了人。
章阿妹的积极配合和所交待的情况,使专案组对汽车走私香港出货的操作情况更加清楚。可为了诉罪到人,还必须取到香港两方面的证据,一是香港发车的集装箱号,二是每辆车的发动机号码与车架号。只有这两方面的证据到手,才能使证据链完整起来,才能与赖昌图、章阿妹等人供述的境外操作过程的证言彻底印证起来,最终才能把罪犯送上法庭!
专案组在研究赖水强提供的“水费”明细单时,发现“岳麓山”9704航次的这张单子的顶端有传真给厦门的时间,为1997年12月29日8点46分;还有一个香港的传真号码:852-55129102。他没有放过这组不起眼的数字。经香港方面查证,确认是香港杏怡贸易有限公司的传真号。
赖昌图确认后说明,杏怡公司的负责人为陈振德,外号“阿德”,香港14K成员。他是远华集团境内汽车客户在香港定购汽车的货源组织者和在香港进口汽车、出口汽车的申报人,且走私汽车的装箱操作也是他。
因此,2000年3月底,汽车组第一次派员赴港取证。第一次赴港取证人员,在香港方面配合和支持下,调出了杏怡贸易有限公司1997年3月至8月间,共18次申请出口汽车的报告,上有列名的汽车牌号,如奔驰、宝马等,以及出口的数量。申请出口的抵达国是新加坡,因为厦门不许进口汽车,走私分子必须到新加坡去绕一圈。18份申请单上出口汽车总数量为1716台。
到3月底,章阿妹供述了大量汽车订货、装柜、申报、租船等情况,尤其是讲到1997年8月,杏怡公司走私被香港海关关注以后,陈振德立即注销了杏怡公司,并同时又注册了香港金兴贸易有限公司,继续运作汽车走私的情况,使“汽车组”办案人员感到,第一次赴港取证存有缺漏;而且随着案情的发展,取得香港出口的集装箱号、汽车的发动机号和车架号的重要性日益迫切起来。
2000年7月,经专案组领导批准,办案人员第二次赴港。老李他们施展“感情外交”功夫,在与有关方面负责人员的交谈中,反复陈述有关证据在走私犯罪查处中的重要作用,不厌其烦地介绍厦门远华集团汽车走私的特点是伪报品名,要予以办成铁案,必须取得诸如集装箱号、汽车发动机号、车架号等关键证据。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香港方面同意协助,并从申报出口许可证资料方面下手,将杏怡公司申请出口的34张许可证项下的1716辆汽车,金兴公司申请出口的50张许可证项下的3159辆汽车的集装箱号、发动机号、车架号一一抄出。老李他们最终满载而归。
远华集团汽车走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是个无懈可击的铁案。
53 “庖丁解牛”
远华汽车走私案的关节点被一一拿下,其他环节的取证,由于“4·20”专案组在厦门的节节胜利而势如破竹。办案人员大有“庖丁解牛”之感觉。但是,这里面的工作量相当巨大。因为,涉案人员太多,定罪的证据要求方面又很严格,譬如,书证材料还要和证人证言一一对应,不允许出现任何偏差。
汽车组最后的统计数字表明:汽车案立案查处103人。光立案移送起诉的对象就有22人。最后装订卷宗41卷计6000多页。
远华集团更多的是利用已打通在厦门有关部门的关系之便,为其他大量的汽车走私分子代理进口走私汽车,按不同档次汽车收取不同标准的“水费”。在赖水强交出的收取“水费”的“明细单”上列名清楚的车主就有20余人,多到上百辆,少到几辆。遗憾的是这些“车主”大部分在逃。
香港杏怡公司的陈振德组织车源,由香港远华的吴荣辉安排船务。赖昌星为笼络住陈振德,特地把一“肥差”交给陈振德办理,即装车入柜。一般一个集装箱装入三辆。装柜必须备有汽车固定架和起吊等设备,因为汽车不得碰损,得异常小心。汽车装进柜内后,还须用绳捆绑固定。赖昌星给陈振德的代价是每辆车的装柜费为3000港币。所以,办案人员讯问赖昌图和向章阿妹了解时问道:船到新加坡,集装箱有无可能调换?他们一致回答:决无可能。为证实这一点,两人不约而同地介绍了陈振德如何装柜的这一细节。
这一细节很重要。不然,专案组从香港取回的集装箱号码就存在漏洞:假若到新加坡一换柜,香港提供的集装箱号还能作为证据吗?而且有了香港装柜的证人证言,也可辅证:为什么从厦门海关提取的伪报品名进口的集装箱号和从香港调回的集装箱号码能够一一对应起来。
赖昌图交待中还有一个细节:每个货主的车装柜前在车内挡风玻璃上都写上货主的姓名,而负责接收陈振德公司制作的装货单和每柜明细单的章阿妹也证实:每个柜里哪些车主,购买的什么车和数量都一一列明,便于车到厦门按明细单收取“水费”和发货。这些绝对不能弄混。他们印证,在新加坡决无调柜,或重新装车的可能性。
船抵新加坡后,由远华集团在新加坡的代理公司的经办人许某报关提货进入仓储。香港的吴荣辉通过香港的美丰船务公司租用中山门等船,并买通船上人员到新加坡接运上岸进入仓储的货柜,驶向厦门港。
运输货柜的船抵达厦门锚地,侯小虎或吴荣辉将假单证交给厦门鹭达船务公司的曾某,由曾递交给海关等联检部门和外代等代理部门,办理靠泊卸货手续,一般都是整船疏运至海鑫堆场。
同时由侯小虎安排东方发展公司的报关员吴某向海关东渡办事处办理转关至同安的手续。海关的查验人员当然已被收买。
收取“水费”是在发车前完成的。“水费”收齐后,由远华的财务主管庄建群,通过“地下钱庄”渠道换汇在香港直接打到曾明娜的账户上去。
历经4个多月的艰苦努力,远华集团操纵的汽车大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首批送上法庭的就有7人,其中主犯赖昌图,被认定走私汽车636辆,并参与走私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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