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前,他的三个亲兵护卫更是演出了神话般的一幕。三个人并排守住宋仪后退的路线,力杀十数人,尸体在他们面前堆成了小山。他们的刀砍钝了,便扔下武器用手御敌;他们的手被砍断了,便用脚,用牙齿去撕咬他们的敌人……当宋仪从山上退下来,回头看时,他们三个依旧并排地站在小道上,浑身插满了兵器,周围数十个朝庭军,愣是不敢靠近他们一步!
这是个地狱般的战场。
桓翼的部队切断了由山下进攻山上的道路,奋力反抗。臧霸见损伤实在太大,不得已只好下令暂时退军。宋仪在彭宫的护送下重新登上山顶时,他引以为豪的黑色枪骑兵部,连韩英在内只,剩下了十二名,无一不是重伤。
山下的部队,因为桓冀的大胆心细,统领有方,并没有损失太大,但也仅剩下六百余人。
宋仪有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地上躺着的,都是风华正茂的年青人,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自己有什么权利让这么多人为自己去送死?如果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为什么还要打下去?
宋仪颓然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彭宫说道:“我不想再这样打下去了。你下山找到带着铃儿后便带他和韩英走吧。把士兵们都散了,想去牧马的话,还是分散来走比较安全一点。回去跟方璇说,不好意思,我不能和他并肩作战了。”
彭宫大惊失色:“军师何出此言?我军虽然损失不小,但臧霸的部队也损失了三千精锐,无论如何,也是我们占便宜啊!这些天来,军师已经消灭李儒上万名精锐士兵了,此时更应该在接在厉啊,何故突然放弃呢?”
宋仪苦笑了一声:“别说了,今天的粮食还不知道从哪里去弄呢!我们突围不出去的。再说,这么多伤员需要治疗,不然他们都有生命危险。除了我去和李儒谈判,让他解禁外,还有什么办法能挽救这些人的生命?”
彭宫一脸的严肃:“军师,你错了!战死在这里的人,心中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希望军师能活着返回牧马城,继续为牧马城,为全天下百姓谋幸福。所有受伤的人,也都希望自己的死能挽回军师的生命。所以还请军师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别让这么多为您死去的人失望。”
桓翼看着地上地狱般的场景,又听到彭宫大义凛然的话,感动得血脉贲张。这个宋仪……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啊,能让这么多人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来守护着他。如果自己能跟从这样一位英雄的话,就算让他和地上这么多士兵一样死无全尸,那也是他作为一个武将的最高荣誉啊!桓翼激动地道:“我和山下剩余的六百弟兄也愿意为军师滴尽最后一滴血!”
宋仪摇摇头:“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我没有任何权力要求你们为我作出任何牺牲。我来洛阳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现在,是要为这个错误付出一点代价的时候了。”
彭宫正色道:“军师又错了!人的生命并不平等。”
宋仪愕然。桓翼说这句话还好理解,但作为彭宫这样的牧马城老将,受了他和方璇这么多年的思想熏陶,还说生命不平等就是一件奇怪的事了。
彭宫道:“人的生命从概念上来说,也许是平等的,但每个人生命的价值却是不同的。比如说,我的使命是保护军师的安全,如果牺牲我能保护军师的生命,这对于我来说这是值得的,因为这就是我生命的价值。可军师不同,军师留下牧马国,对牧马国,乃至天下百姓来说都是一种福音,挽救军师的命,等于挽救了千千万万老百姓的生命。军师这条生命的价值,就是以天下计。”
宋仪一笑:“彭将军……”
彭宫冷冷地打断宋仪的话:“如果军师真的以为生命是平等的,那么当时为什么会在刑法里添加‘紧急避难’这一条?”
宋仪一怔,无言以对。
彭宫道:“军师和国君也都认为,如果当牺牲少部分人的生命能挽救更多人的生命的话,这种行为是合理的,不是吗?今天也许我们损失了上千名英勇的将士,但只要能将军师从这里救出,那用不了多少时间,您就能挽救更多百姓的生命。如果你真的觉得有负于这里死去的兄弟们的话,那就请军师您在回到牧马城后,更多的为百姓,为天下苍生着想吧。”
宋仪一叹,怅然若失。
桓翼附和道:“彭将军所言句句在理。军师不要再想这种无谓的事了,臧霸的大军很快会再来,李儒也应该不久便会赶来,乘现在的机会,我们赶快走吧。”
“好吧。”宋仪长叹一声,点头道:“我说不过彭将军,不过,有件事我想拜托桓翼将军。”
桓翼顿着道:“末将听侯军师调遣。”
“你把战场稍稍打扫一下,一会儿把所有的伤兵都集中到这里来。如果臧霸大军重来,你就投降了吧。”
桓翼大惊:“军师何出此言?可是信不过我桓翼?”
宋仪忙道:“不。桓将军误会了。现在这里这点兵力,已经不能起任何作用了。带着这么大一支部队和这么多伤员,又没有任何粮草,进山出山,非常的不方便。所以我想把里所有的伤员,还有我的韩英兄弟都托付给桓翼将军,希望桓翼将军能保证他们还你自己的安全。你们的性命,在我心中,比我自己还要重要。”
桓翼一愣:“进山出山?莫非军师想去太行山?”
宋仪微笑着点点头。
桓翼急道:“这太疯狂了!山中行军太危险了。”
桓翼说的是实话。在三国时候,生态平衡还没有被人类破坏得太厉害,最起码在山中还是野兽的天下。古代为什么很喜欢依山扎寨,便是因为大山是他们天然的屏障。没有哪个将军敢随随便便率领一支军队冒然闯到山中去。因为闯进去容易,能不能出来就难说了。况且山上飞禽很多,大部队一过,往往会惊得所有的飞鸟冲天而起。在山中暴露自己的位置的话,随随便便就能被杀得干干净净,因为敌人甚至不需要出兵,只要围住山点把火就行。
宋仪笑着道:“所以我要你投降嘛。一来引开李儒的视线,二来减轻我的负担,三来能救活我的弟兄们。我有彭将军在一旁守护,还会怕什么老虎之类的猛兽吗?”
桓翼恍然大悟,对宋仪更是充满了钦佩之情,高兴地道:“末将遵命!末将一定不辜负军师对我的希望,把这里的将士全都带出这里。”
宋仪感动地笑了笑,拍了拍桓翼那宽阔的肩膀。
第二十三章 悲歌泣血
宋歌坐在门前,看着天边血红血红的夕阳,怔怔地,流下一行清澈的泪水。
张大伯走到她跟前,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姑娘,吃饭吧。”
宋歌轻轻一颤,接过张大伯递过来的饭碗。
“好姑娘,赶快乘热吃了吧。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张大伯劝宋歌道。
“你说,宋仪他……会平安无事吗?”宋歌突然轻轻地,似是在问张大伯,又似是自言自语地道。
张大伯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好言安慰她道:“宋军师福大命大,为人又仁义,老天自会保佑他。姑娘不须担心,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可是,”宋歌紧紧抓住张大伯的衣襟,仿佛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刚才不是有过往的客商说,他的军队被围在共县一带了,不是吗?”
张大伯为难地看了宋歌一眼,叹了口气,拍了拍宋歌的小手道:“现在是乱世,白河镇又是个小地方,地处偏僻,消息不灵,什么样的谣言都有,姑娘大可不必把它们当真。我想宋军师这么有本事,应该不会让他们说围就围住的吧?请姑娘相信老夫的话,放宽心来,静心养病才是。”
“真的?”宋歌高兴地擦干脸上的泪,问张大伯道。
“……真的。”张大伯慈详地道。
“那我吃饭了。我一定要在宋仪回来之前把自己的病养好,我要让他大吃一惊。”宋歌振作起来神,学着宋仪平时那样攥紧拳头,大声道:“Fight!”
那片斜阳偷偷把余辉抹在宋歌那张强作欢笑的脸上,在面颊上未擦干的眼泪上凝结,形成一道刺眼的血的颜色。
…
桓翼在阵地上来回巡视,尽可能把防御工事做得最好,但具体还能守多久,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的老部下们又问他了,宋仪也已经走了,黑色枪骑兵也死干净了,有必要仍然守在这个山头吗?我们本来就是朝庭的部队啊。
桓翼嘴巴抽动了一下,指了指草草掩埋着几百具黑色枪骑兵以及韩英尸体的地方,道:“你们也都看过他们是怎么死的了?兄弟们扪心自问,能不能做到像他们那样的战斗?”
老部下们低下头,没人回答。
桓翼看着宋仪和彭宫远去的方向,苦涩地道:“宋仪这个人,我并不熟,一开始被他骗关时还一度非常地敌视他。但在跟他四处转战的日子里,我逐渐发现他是个用兵如神的人,跟他出去打仗,我根本不用思考,只要照着他的话去做便一定能打胜仗。在我心中,我慢慢地接受了他是我主公的事实,而他的算无遗策,他那些异想天开的思想,使我对他的景仰之情与日俱增。”
“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没有到让我情愿为他付出一切的程度。可是,当黑色枪骑兵们为保护宋仪进行殊死战斗时,我被打动了。士为知己者死,拥有能让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主公,才是我们习武者的最高荣誉;死在这里的所有黑色枪骑兵战士,都达到了习武者的最高境界。”
“我不知道宋仪是不是适合做我的主公,他值不值得让我为他送命,但是,我相信所有黑色枪骑兵的选择,相信韩英将军的选择,相信牧马城是人间的天堂,相信宋仪就是这样一个值得我誓死守卫,完成我武者大义的人。如果有来生,我愿意从一开始便做他的士兵,最后为他尽忠,就像躺在这里的所有黑色枪骑兵一样。至于各位,你们都是我的老部下了,我不会勉强你们,如果你们想下山投降的话,我绝不阻拦,但是,我求你们,不要把宋仪已走的消息告诉朝庭。我希望能以全军覆没的代价换得朝庭相信,宋仪,就死在山上这一千人之中。”
桓翼擦干眼角的泪水,转过头来,意外地发现,在他身后,所有的部下都跪在地上。
“愿誓死跟随大人!”部下的回应如潮水般汹涌、壮烈。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儒在帐中大发雷霆,臧霸的所属部队联合重门、洪县的当地守军一共五千余人昼夜不停地围攻宋仪的小苍山大营整整两天,愣是没把只有六百人守护的小山头攻下来。等李儒带大军前来时,算上上次的重门惨败,臧霸已经在小苍山下损失了近四千人。
臧霸在李儒暴雨般的责问下话都说不出来。还好马钦在李儒身后说好话道:“臧将军虽然有战绩上的小过,但他毕竟将宋仪的全部军队牢牢拖死在小苍山上。如今的宋仪,已经是砧板上的肉,想走也走不了了。臧将军能立此奇功,也足以弥补他战场上的失利了。”
李儒这才放过了臧霸。说实话,当他听说臧霸把宋仪的军队全部困在了重门附近的小山上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在他的预算中,最起码还得损失一万人才能把宋仪牢牢困死,这样算起来的话,臧霸也确实功大于过。李儒瞪了臧霸一眼后,这才道:“既然马钦将军这样说,我就暂时先不跟你计较这件事。吃完午饭后我要亲自指挥围攻,我倒想看看,山顶上那几百只蚱蜢还能蹦多久!众将士听令!一会儿进攻小苍山,一概不招降,全给我杀了!”
“是!”众将俯首听令。
李儒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从自己离开牧马城那一刻起,他就下决心,一定要让轻视他的方璇和宋仪不得好死。这个时刻,终于来了!
…
“啊?牧马军又来了么?真是的。”雨卿万般无奈地从床上爬起,陪着吕布走到城墙上观望。
就在昨天晚上,雨卿命郭汜手下大将车胄夜袭牧马军大营,自己则带高顺、徐晃、华雄等亲信在后面跟随。等牧马军将车胄大军团团围住,场面乱作一团时,带兵乘势杀出,打了方璇个措手不及。牧马军大乱,幸得赵云、晏飞在关键时刻押住了阵脚,才不至于大败。
这一仗,牧马军粗粗计算下折了三四千人马。雨卿这边,也死了一两千人,车胄这个诱饵也被太史慈拈弓一箭射死。但两厢比较下来,还是雨卿占了点便宜,也是朝庭军在对抗牧马军以来的首次告捷。
牧马军兵败后退至离并州城数百里外的孟县才站稳了脚跟。雨卿原以为可以借此机会放松放松,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牧马军又逼了上来。
雨卿对牧马军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到惊讶,按理来说,大军新败,总该有一段时间休整才能继续作战吧,可是牧马军似乎完全没这个打算。当然,雨卿也可以理解,因为他们国中的灵魂人物还在司州饱受折磨嘛!
“我出去杀一阵。”吕布拿起了他的方天画戟。
“嗯,小心。”雨卿点点头。
吕布带一千人从并州城中杀出,奇怪的是,牧马军并没有迎击吕布,而是紧紧压住阵脚,用弓箭迫使吕布无法靠近列阵。吕布在牧马军前耀武扬威地来回冲击数次,见牧马军毫不为其所动,又不敢轻易进入牧马军的弓箭射程范围以内,只得又返回了城中。
雨卿用一只手支起下巴,牧马军……到底想干什么?
不一会儿,她就知道答案了,一颗铁球呼啸着从她头顶上飞过,带来的劲风刮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接着,她后面的城楼被“轰”地一声砸了个大洞。
雨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铁炮?!不会吧?!
“喂!这是什么武器?我们军队里怎么没有?”雨卿缩在墙角里,问张辽道。
张辽为难地看着雨卿:“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大概是投石车之类的攻城器具吧?”
“乱扯!这炮弹的飞行轨迹明显不是投石车能发出来的好不好?不会吧?你也是个大将了,别人用的什么装备你都不知道?!”雨卿狂晕。
张辽不知如何回答雨卿,他确实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炮”这么一种东西。
“告诉奉先,准备撤,撤!”雨卿大声道。
“啊?”张辽愣住了。就这样撤出并州,无论如何也不好交代吧?
“不是撤出并州,是撤出城墙。他们有炮,城墙也没多大作用,留在上面也只能徒降自己士气而已,还不如撤出来好好准备和他们打巷战呢!我就说牧马城里全是蠢蛋!这么犀利的铁炮,却用来砸城墙,还真准备把城墙砸塌啊!要我的话肯定让所有大炮都去轰炸城门了……总而言之,告诉奉先,城门是守不住了,退到城里面去吧,这个城墙,就让他们轰好了,反正他们钱多。”
终章 以天下谢(上)
雨卿放弃并州城门的提议遭到城内诸将的剧烈反弹。以李傕、郭汜、牛辅为首的并州宿将以这个命令是在葬送并州城为由拒不从城墙上撤兵。并州旧将实力庞大,而吕布的两大部将高顺、徐晃又皆在城外,是故吕布虽然官大一级,却也很难指挥他们。
吕布本人虽然也对雨卿的提议不以为然,认为区区几颗铁弹似乎还不足以迫使他们放弃并州城的城墙优势。但天性里与生俱来的“惧内”倾向和他护短的朦胧脾气绝不能容忍李傕他们对雨卿的无礼。吕布一气之下抄起手中的方天画戟便要去找李傕理论,雨卿连忙一把拦住。
“傻子。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你就别操这个心了。”雨卿点了吕布的额头一下:“你可别一时冲动坏了我的大事。”
吕布又惊又喜,忙问雨卿何故。
“区区这点炮弹确实没理由让我们放弃城墙优势。但话说回来,反正们们不用传统方法攻城的庆,城上站再多的士兵也没用——除了给他们的炮兵当靶子。这种情况下,留几个小兵站在上面放哨就行了,李傕他们不是不愿意听我们指挥吗?那就让他们继续留下城墙上帮我们放哨好了。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