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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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盲区-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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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吸溜着鼻子。

后来,连长的话讲完了,他让炊事班把面条盆端下去,又盛上新的。

这次新兵们就都很懂规矩了,规矩地走到面条盆前,小心地往碗里捞面。

那天晚上,李胜明一口面条也没吃,他走到水龙头下面,把帽子冲干净了,然后提在手上,水淋淋地立在一旁。

关班长一边喝汤一边说:李胜明你吃吧。

李胜明不吃,低垂着头在桌旁立着。

关班长喝几口汤,又吸溜几下鼻子说:犯了错误也要吃饭,错误和吃饭是两码事。

李胜明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一点一滴地落在面前已经冷下来的面条碗里。

田壮和陈平看李胜明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李胜明是为了他们俩才犯的错误。两个人勉强把碗里的面条吃下去,没有再添,便提前走出食堂。李胜明提着水淋淋的帽子也跟了出来。关班长在后面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说:李胜明,你在宿舍里等我。

李胜明就心惊胆颤地答:哎——

三个人先回到宿舍,他们坐在床上,田壮和陈平木木呆呆地望着眼前失魂落魄的李胜明,李胜明就说:我完了,刚到部队就弄了个这,以后该咋办哩?

田壮愧疚地说:其实你也是为我们。

陈平拍着自己的腿,吸着气说:咱们都刚当兵,以后能否在连队干好,关键是要踢好头三脚。

李胜明长叹一声道:我的头三脚算完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关班长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他背着手在李胜明面前踱了两步。李胜明站起身,声音哽哽地说:班长,我错了。

关班长吸溜一下鼻子,看了眼陆陆续续走回来的新兵,然后冲李胜明说:这样吧,咱俩先到外面去谈一谈。

李胜明说:哎——

关班长皱了一下眉头说:以后不要说“哎”,要答“是”。

李胜明又说:哎——

关班长便带着李胜明出去了,李胜明仍提着自己湿淋淋的帽子,那天晚上,他一直提着那顶湿淋淋的帽子。

半晌,又是半晌,关班长和李胜明就回来了。李胜明手里的帽子已结上了层薄冰,在灯下闪闪地反着光。李胜明的脸和耳朵也泛着一层白霜,他的泪痕凝在鼻翼两侧。

关班长揉揉鼻子说:咱们开个小会吧。

三班的新兵们便都围过来,床上地下地坐下,关班长坐在马扎上,他坐在十几名新兵中间。这时其他班也被班长召集起来,分别坐成了几堆。

关班长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就压低声音讲话。他的讲话内容是连长在饭堂里讲过的那些话,但新兵们仍听得很认真。最后关班长就说:今天李胜明同志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其实呢,也是咱们三班的错误,是我这个班长没有当好。说到这便停了停,很威严地扫了眼大家道:以后咱们力争在工作和训练中把其他班比下去,同志们有决心没有?!

新兵们就七嘴八舌地说:有。

关班长很不满意,又扫了眼大家,然后又问:到底有没有。

这次回答得很整齐。

别的班新兵不时地引颈朝他们这边张望。

后来,王亚军连长就吹响了熄灯哨。

宿舍的灯熄了。只有院内的一盏孤灯,昏黄地亮着。有几许亮光朦胧地透进宿舍内。

李胜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来他把被子蒙在头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田壮和陈平就躺在李胜明的身旁,两个人都听到了李胜明的哭声。两个人睁大眼睛,也久久睡不着。

2

盲区,这是飞行部队中的一句术语,意为看不见的地区。

自从大青山这片空域被称为盲区后,便再也没有飞机驶入此空域了。这片飞行中的死角,终日被一种神秘的氛围笼罩着。

新兵们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可以看到庞师长在山头长久地伫立,有时他的身旁会出现一位年轻的军人,有时只有他自己。后来新兵们知道那位年轻的军人叫欧阳江河,一名很年轻的飞行员,再后来,年轻的欧阳江河突然被庞师长宣布停飞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然而此时,这一老一少两位军人在大青山上伫立成了一道风景。

飞机场的老飞行员和老兵们对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们议论的话题似乎也都说尽了,他们只是远远地瞥一眼这道风景,又各忙各的了。

每当那团神秘的烟雾笼罩了大青山时,飞行员们一脸茫然地望着那团烟雾,他们眼里没了惊奇,没了神秘,有的只是茫然,连同那道一老一少两位军人矗立起来的风景一起,已成为大青山的一部分,盲区的一部分。

熟悉便不显得惊奇了,有的只是熟视无睹。盲区就是盲区,它已成为人们的一种心理定势。于是盲区有了它的历史和今天。

新兵训练开始了。

新兵训练的地点就在飞机场的牵引跑道上。训练时以班为单位,新兵连的十几个班,便分散在光洁的跑道上。跑道周围有雪,不厚,被风刮得纷纷扬扬飘起来,不时地扑在新兵们的脸上。新兵们都显得很兴奋,不觉得冷,挺胸抬头地立在跑道上,听从班长的召唤。

主跑道上的飞机停在起飞线上,高昂的引擎声,低一声高一声地传来,似乎在给新兵们伴奏。

太阳依旧躲在大青山的后面,山的阴影便笼罩在新兵们的头

不知什么时候,山头滚过一团又一团浓浓的白气,似雾又似云,浓浓地笼罩在山头。天顿时就暗了一些。

新兵们看到这里就议论纷纷。

李胜明说:大冬天的,怎么下起了雾。

田壮瞅着山头,疑惑地说:不像雾,倒像是下雪了。

关班长也仰头望大青山,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听了新兵们的议论,清清嗓子说:我现在告诉大家,大青山可不是一般的山,神神乎乎的。

兵们就一起扭头望关班长,关班长白着脸说:以前这里经常摔飞机。冬天时冷不丁地下雾,夏天时,这里还下过血呢,从山上流下来的全是红水。

李胜明和田壮就定定地望着大青山。

关班长又说:以后你们见多了,就会习惯的。

李胜明问:不会是要地震吧。

关班长咧咧嘴。

正说着,笼在大青山那似雾又似雪的一团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了,一副云开雾散的样子。大青山依旧露出原来的面孔,沉沉的、冷冷的,似蹲在天地间的一个老人,在孤独地想着什么。

李胜明的帽子仍没有干透,潮潮地带在了头上,此时那帽子已被冷风吹硬,硬撅撅的地戴在头上。昨夜他蒙着被子哭了大半夜,现在眼睛仍红肿着。他真诚地望着班长,严肃认真地执行着班长发出的每一个指令。

关班长鼻子受冷之后,吸溜起来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他不停地吸溜着鼻子,训练一会儿,便搓着手,一边往手上哈气一边说:真他娘的冷。

陈平的精力似乎有些不集中,他不时地向女兵训练的地方望几眼,女兵们站成了三排,王连长亲自在训练女兵,于是女兵们就感到很幸福,在连长的操练下,不时地喊出一两声整齐而又响亮的口号来。

三十几个女兵,穿着都一样,惟一和男兵不同的是,就是她们的头发,从帽子后面露出来,陈平一时拿不准哪一个是白晔。他在众女兵中寻找了一会儿,觉得她们每一个都像白晔,又每一个都不像,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种无绪的寻找。

刚开始新兵们训练得还很新鲜,训练了一气,当太阳从大青山后面升起来的时候,新兵们刚开始高亢的热情松散了下来,关班长也松散了下来,他一边吸鼻子,一边也往女兵那边张望,于是他便说:他妈的,这天!

连长终于离开女兵们,向他们这边走来,关班长看到了,便清清嗓子说:注意了!新兵们便在队列里抖起精神站好。

王连长终于走到他们队前,并停了下来,关班长便端起拳头向连长停的方向跑了两步,敬完礼报告说:连长同志,一排三班正在训练,请指示。

王连长就说:关班长,你就过来一下。

关班长便走过去,和连长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王连长不时地朝队列里望一眼,关班长也望。李胜明的心就跳了几下,他垂下头去,小声地冲身旁的田壮说:他们一定在说我。

田壮没有说话。

连长走后,关班长便走回到队伍旁,宣布解散。关班长来到陈平身旁,很亲热地扳着陈平的肩膀,一直把陈平扳到离众人有几步之遥,关班长和陈平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那一天上午,陈平一直显得神采飞扬。

又一次训练间隙的时候,陈平把田壮和李胜明叫到一旁地告诉俩人:我要去连部当文书了。

田壮和李胜明预感到陈平有什么好事,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陈平便被调到连部,也就是说,从今以后,陈平便会整日和领导们在一起了。

田壮和李胜明听了这消息也很感动,田壮拉着陈平的手,真诚地说:到连部好好干,你干好了,我们也跟着沾光。

陈平就说:那当然,咱们是同学呢。

中午的时候,陈平便把自己的被褥搬到连部去,关班长让田壮和李胜明帮助陈平搬家。

陈平和王连长住在一起,两张单人床,一里一外地摆着,连长的床被一条床单横空挡了,门边的床便留给了陈平,床旁立着一张桌子。连长宿舍的隔壁就是女兵宿舍,女兵们进进出出的。陈平送田壮和李胜明往楼下走时,他们便看见了白晔,到部队已经两天了,他们还没有真正见过面,只是在食堂里远远地见过。白晔似乎很累的样子,她的身体倚在门框上,不惊不喜地望着三个人。

田壮说:你们就住在这呀。

说完探了头往房间里看了看,女兵们的住宿条件比男兵强多了,她们不是通铺,而是上下铺。

李胜明就咽口唾液说:还是你们女兵好。

白晔听了,脸色很苍白地笑一笑。不知为什么,陈平没和她说话,白晔也没和陈平说话,俩人只是匆匆地对视了一眼,白晔便躲开了陈平的目光。

三个人顺着楼梯往下走时,田壮就小声对陈平说:这回你离白晔更近了。

陈平把两个人叫住了,一本正经地说:我和白晔的事,还请你们两位保密。

俩人不解地望着陈平。

陈平就说:咱们都刚到部队,要是谈个人问题,领导知道了肯定影响不好。

田壮和李胜明听了便点点头。

李胜明想起了什么似的,拉过陈平的手说:我的事有机会你和连长解释一下,我真不是成心的,都怪不懂部队规矩。

陈平就说:放心,咱们不是同学么。

李胜明就感激地和田壮回到班里。

田壮和李胜明俩人回到班里,新兵们都午休了,大家都静静地躺在床上,俩人也悄悄地上了床。陈平搬走了,俩人中间空出一块地方,他们床下铺的是稻草,此时稻草的气味在俩人中间飘散着。

田壮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躺着。

李胜明这时凑过来,伏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看陈平以后一定会不错。

田壮睁开眼,冲李胜明苦笑一下道:咱们都努力吧。

李胜明欠起身,望着天棚,那目光似乎穿过了天棚,正在注视着陈平的一举一动。

3

关班长随身的衣兜里总是装着一个红皮日记本,训练间隙里,或者别的什么时候,总要在小本上记上两笔,然后再把小本揣在衣兜里,然后目光深远地望着眼前的新兵们。新兵们每遇到关班长的目光,或扭头或望别的什么地方,兵们都不习惯和班长正视。

每天晚饭后,新兵们没什么事可干,便开班务会,班务会自然由班长主持。开班务会的时候,每个班都拢了堆坐在大通铺上。每个班长坐在新兵们中间,关班长每逢这时便很民主地坐在中间,很优越地望着新兵们,每逢这时李胜明感到脸红心跳,他非常希望关班长的目光能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一会,可是关班长的目光并不在每个人的身上停留。

关班长这时就打开那个红皮日记本,再扫一眼坐在周围的新兵们,吸溜几下鼻子,然后说:开会。再清理一次嗓子,关班长就终于说了:总的说嘛,今天的训练大家都表现不错,第一,大家训练认真;第二,大家的进步很快;第三,第三点嘛——关班长这时又望一眼小本,然后说:第三点就是大家不怕苦,不怕冷,这很好。

时间长了,兵们就总结出了一条规律,关班长每次开班务会,总会列出优点一二三,缺点也一二三。提到优点时,关班长的话题一转便开始说缺点:个别同志嘛,训练不认真……

李胜明私下里便对田壮说:其实班长也很好当。

田壮没说什么,只说:班长嘛,毕竟是班长。

陈平自从调到连部当文书后,便很少有时间到班里来了。早晨出操时,陈平不用出操,他把新兵连领导的脸盆里打满水,牙膏挤在牙刷上。做完这一切后,他便开始打扫卫生,先是从连部,然后是指导员还有一些排长的宿舍。做完这一切时,他才轮到自己洗漱,刚洗漱完,新兵们便收操了。陈平这时也不闲着,这时他会从二楼走下来,站在新兵连门前的土坎上,土坎上长了几棵歪七扭八的榆树,冬季的榆树干枯着,在清冷的风中,瑟瑟地抖动。

陈平站在土坎上,便望见了机场,机场的地势很开阔,也很平坦,水泥跑道,流畅地通向远方。这时已有一些机务人员,在朦胧的晨雾中检修飞机,汽车牵引着飞机,一趟趟在机场中穿梭。

陈平望着望着,就有了许多灵感,不时地掏出小本,写几个字,想一想,然后再写。

白天,新兵训练的时候,陈平有时也会出现在训练场地,在训练的间隙里,他找到每个班长,询问一些班里的好人好事,陈平便一一地记在小本上。

陈平每天下午都要出一期黑版报。新兵连的黑版报,是用两块黑版拼起来的,立在食堂门口。陈平便在那两块黑板上,用各种颜色的粉笔,写出新兵中的好人好事。有时好人好事写不满黑板时,陈平便会把自己写好的一首小诗抄在上面。

田壮和李胜明记得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清晨,我们跑出营房,

去练就我们的意志。

上午,我们走出营房,

去锻造我们的信念。

陈平还在小诗下面的空白处,画了一只光芒四射的五角星。五角星照耀着黑板上的好人好事,也照耀着陈平的小诗。

新兵们一天三次排队走进食堂,每次都肃穆地望着立在食堂门前的黑板,希望能找到与自己有关的好人好事,哪怕片言只字。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黑版上的新兵,便红了脸,和周围的人小心地说着一些谦虚的话。

连里每天晚上都要晚点名,王连长每次晚点名时,都要依据黑板上出现的好人好事进行表扬,被念到名字的人,在队列里,脚后跟总要很响地磕在一起,然后腰身一点点地挺直,引来许多羡慕的目光。

连长表扬完新兵后,还要顺便表扬陈平几句,王连长说:大家看到那诗了吧,很好,很鼓舞士气。我们的部队就需要这种能文能武的文化兵。

陈平点名时,和后勤人员站在一起,这时的陈平会骄傲地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许多人头,望着站在队伍另一侧的女兵排,他的目光在寻找白晔。有时他的目光会和白晔的目光碰在一起,他便一往情深地凝视片刻。

点名结束的时候,离规定的睡觉时间还有一些时候。李胜明便把田壮拉到土坎上,两个人蹲在那两棵歪七扭八的榆树旁,李胜明一边摆弄手里的腰带一边说:陈平真不够意思。

田壮不解地望着他。

他又说:黑板报上从没记过咱俩的名字,还同学呢,只想到自己进步。

田壮说:这事不能怪他,是关班长心里没有我们。你没看见陈平每次采访好人好事,不都是找班长么。

李胜明就低下头,闷声闷气地说:其实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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