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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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盲区-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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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员就很温暖地笑一笑,伸出手在李胜明的肩膀上拍一拍,李胜明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指导员身体上的关怀和厚爱。斜阳拉长了俩人的影子,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影子也便慢慢地随。

指导员就说:你这兵真不错,好好干吧,日后准错不了。

这时的李胜明觉得不仅是温暖了,他听了指导员的话,心里面充满了一种酸楚感,一种遇到知音之后那种想倾吐什么的感受。这种感受在心里膨胀着,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想起了自己充满艰辛而又悲壮的努力。

连队院外有一片菜地,菜地无一例外地种了一些很普通的菜类。经营这些菜类,大都是业余时间,有时是有组织的,有时却是个人行为。

李胜明对这些菜类有着天然的一种亲近感,在家时,他就侍弄过这些菜。那时,这些菜是他们一家人的寄托,这些菜不仅自己吃,还能卖掉一部分,他利用上学的机会,担着这些菜来到城里。卖菜的收入,是他的学杂费,也是给母亲买药的一笔重要来源。家里的菜园,寄托了一家人的全部希望和热情。

连队的菜园,同样寄托了他的热情,那是他表现进步的一个重要的场所。连队的日常工作,出操、内务、担任机场警戒,大家都一样对待这些工作,很难分得清高下,优劣。于是连队的菜园成为他进步的一个很好的窗口。这主意一半是他自愿的,另一半是关班长教给他的。

中午时分,兵们都休息了,李胜明就悄悄地起床,先是到炊事班担起猪食桶,径直来到厕所。他便把粪池中的汤汤水水盛满猪食桶,又把担子挑到菜地,让这些汤汤水水浇灌着这些菜们。那些日子,每逢中午臭气终日缭绕着连队。同时,也是那些日子,那些菜在李胜明的精心侍弄下正在茁壮成长着。

指导员齐汉桥经常到菜地来看一看,有时也会长时间地伫立在地头,对这片长势喜人的菜们久久地守望,目光中满是柔情和喜悦。李胜明正在菜地里挥汗如雨,他对指导员的到来暂时保持着沉默的态度,他任劳任怨地干着。有时指导员也会走过来,帮着他一起把大粪浇灌在每株菜下。李胜明就忙说:指导员你快住手,你离远一些,太臭。

指导员听了这话就很不高兴地说:咱们都是农民的后代,没有这臭,哪来的香?

李胜明听了这话,觉得指导员这人与自己又拉近了一步。

晚点名的时候,指导员便感情充沛地讲到了菜地,然后讲了一番香与臭的辩证法,最后,指导员的话语就激昂了,他说:谁敢瞧不起农民?他说这话时,用的是一句反问,问完之后,有一个长时间的停顿。兵们没有人瞧不起农民,在指导员的反问中,渐渐地垂下了头。指导员就又说:农民是多么伟大呀,他们养育了找们。指导员在宏论了一番农民的作用后,话锋一转马上又说:李胜明很不错,他是我们农民子弟的代表,他没有忘本。

指导员把话讲到这里,感情已经很充沛了,甚至在他说这些话时,眼里都含了泪。于是指导员就一直把李胜明表扬得眼泪汪汪的了。

每次点完名后,回到班里,关班长都要把李胜明拉到自己的铺上坐下,吸溜着鼻子说:努力吧。说完再拍一次李胜明的肩膀。李胜明就哽着声音说:多谢班长了!

关班长满怀希望地望着李胜明。

熄灯之后,兵们看见关班长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身子却在被子里不停地抖颤。关班长伤心地哭泣着,兵们都清楚,关班长这是在伤心自己。

指导员这时会打着手电来查视一番,他用手电每张床铺都照过之后,便熄了手电,默立在关班长床前。关班长的唏嘘声便更加显得有声有色了。指导员站了一会儿,又站了一会儿,最后就悄悄离开了。

关班长伤心的哭声仍时断时续地回响在宿舍里,兵们便在关班长的哭声中,渐渐地进入到了梦乡。有时一觉醒来,兵们仍能听见关班长在梦中抽抽泣泣的声音。

指导员和李胜明漫步在机场上。

指导员就感叹:你们的关班长就要复员了,多么好的兵呀。

指导员的语气中有着感叹,也有着惋惜。

李胜明的心境被指导员这种情绪弄得也沉甸甸的。

指导员就又重重地拍了拍李胜明的肩头。

俩人默默地向前走着,走在无限美好的夕阳中。

10

父亲牺牲那一年,欧阳江河八岁,他是和这座机场共同成长起来的。

他长大以后,每年的清明节,他都要到大青山上去看望父亲。父亲只留下一座刻着姓名的石碑,他知道父亲是为了盲区牺牲的,盲区这一神秘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那时他就发誓,总有一天,他要亲自探明盲区。

后来,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飞行员这一职业。他没有忘记父亲,他也无法忘记。他深深地怀念着父亲。

父亲留给他惟一的礼物,就是在朝鲜战场上缴获的美军飞行员那架老式望远镜。这架望远镜成了他儿时的伙伴。也是他和父亲沟通的桥梁。这架望远镜便成了他的寄托,他通过这架望远镜能够清晰地看见石碑。他觉得父亲并没有死,父亲就站在大青山上,望着他,望着这座长大了的机场。

父亲是位出色的飞行员,他崇拜父亲的这种出色。那时,他立志要成为父亲那样的飞行员。

当他飞行学院毕业,站在这座机场的停机坪上的时候,他的心脏铿镪有声地在跳动。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爸爸,我来了。这时他的心头涌起一阵阵热浪,这股热浪一声又一声拍击着他的心房。

他再次跨进飞机座舱,盯着坦荡的跑道,心里便莫名地漾起那一层又一层的热浪。握着操纵杆的手,手心里浸出了一层汗。他抑制不住那份激动。当飞机在跑道上加速滑行,他觉得此时是在用整个身心向广漠浩瀚的天宇里冲去。当飞机离开地面,冲入蓝天的刹那,他几乎不能抑制自己,他真想痛快淋漓地大喊大叫几声什么。飞机最后就融在了天空中,他的心同时也融在了那片蓝天里。

每当飞机驶近那片盲区时,父亲的身影便在他眼前晃动。有时他觉得父亲也在驾驶着一架弹痕累累的飞机,傍着他一往无前地向前冲去。每每这时,浑身的热血似一下子撞到了头顶,眼前的盲区似乎一下子变成了那片黑压压的敌人机群。有多少次,他真想就那么一头冲过去,冲出那片盲区。

可每一次,他又都不由自主地在盲区前转了一个弯。每一次他都留恋地向那片盲区的空域里望上一眼,这时他似乎看见了父亲那双似怨似恨的目光。接着是一声巨响,一片火光,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那片火海里。

他每次飞行,都觉得父亲在用一双目光网着他,使他想起父亲在金冈山那场悲壮的空战,以及父亲在盲区坠落时的那片火光,他曾无数次在眼前幻化出那片辉煌的一瞬。他敬仰父亲的悲壮,更向往父亲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他每次驾机驶近盲区边缘时,他的心里都被那股强大的热浪拍击着,他想象着盲区,幻化出那辉煌的一瞬,在冒险与悲壮中他演习着自己的快感和冲动。

欧阳江河从上学时,就养成了一种爱好,那就是他喜欢留心报纸,他对报纸上刊发的世界之谜,有着深深的留恋和痴迷。有一段时间,他曾沉醉其中不能自拔。每发现这些报载的世界之谜,他总是要剪下来,时间长了,他有了一个厚厚的剪贴本。他时刻翻看着世界之谜的最新消息。

UFO不明飞行物,美国专家对它已有了重新的认识,对于外星来客的说法,依据种种人类现代科技手段判定,这是不可能的。地球与其他星球之间的距离是以光速来记算的,不明飞行物从其他星球到地球来做客,就是以光速来计算也需要几十年或上百年。而UFO进入大气层,它若以光的速度飞越大气层,它表面温度因磨擦可达到几千度……种种原因分析,对外星人做客地球的说法是不现实,也是缺乏科学依据的……

近日,科学家对哥伦比亚传说中的“吃人森林”重新进行了考察。经考察进一步发现“吃人森林”的说法并不确切……这片原始森林因为没有被人为的破坏,密度太大,使空气在密林里无法流通……这片森林因生物链的作用已适应了这种生长环境。大量的腐殖物所产生的气体超出了大气中正常含量的近千倍,因此当人们走进森林时,很快便会窒息,并加速腐烂的速度……

欧阳江河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终于产生了。

飞行大队,每个季度里,都有夜航的飞行时间。欧阳江河的计划就选择在夜航的时间里。每次夜航,飞机大都是单飞,并规定了详细周密的飞行路线,这是考验一个飞行员,在没有参照物的条件下,靠仪表飞行的一门单项技术。

那是一个夜航的日子,欧阳江河和往常一样,并没有显得有什么不同。在这之前他甚至写好一份遗书,那份遗书就放在他宿舍的枕头下。

飞机起飞之后,他先是按着规定的航线绕着机场飞了一个通场,速度加快的时候,他便把飞机升到了万米高空,这时飞机在人们的肉眼里失去了影子,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飞机升上高空之后,欧阳江河便急切地寻找着盲区的交汇点,那是父亲标记出来的。他很快地找到了盲区的中心点。这时他的眼前又出现了父亲的身影,他看见父亲在向他微笑,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笑脸。他在心里热热地喊了一声:爸爸,我来了。

他调整油门,手握操纵杆,他驶进了盲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正常,仪表上的数字清晰无误地显示着,发动机也一切正常。那一瞬,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飞出盲区之后,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一股钻心的痛疼,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大睁着双眼,调整着机头,又一次驶入了盲区,刚才没有发生的事,现在仍然没有发生。

这时,已经到了预定的返航时间,他仍然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塔台指挥在呼叫着他。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一边回答着塔台指挥的询问,一边从高空降下来,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他看见了跑道上亮起的灯光,探照灯也打开了,迎着他射来,他顺利地落在了机场上。

走出飞机座舱的一瞬间,他长吁了口气。夜风吹拂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受到了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夜航结束后,他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毁了那份遗书。那一夜他没有入眠,眼睁睁地等来了天亮。

一个声音一声强似一声地在他耳畔回响着:盲区、盲区、盲区。

一会儿是父亲的喊声,一会儿又是庞师长的喊声,还有日本人惊骇的大叫声,接着就是一声巨响,飞机粉碎时砸在地面的爆炸声,还有那片如柱的火光,火光熊熊地燃着,照亮了整个世界。

恍忽间,父亲立在他的床头,父亲的双手摸着他的头说:小子,你成功了。

我驶进了盲区,我成功了!他在心里大声地冲父亲说。

父亲转身走了,父亲走了两步,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看见父亲眼角上挂着的两滴泪水,他不知父亲为什么要哭。

他一惊,醒了,醒来之后,天便亮了。欧阳江河不知道这一夜是睡着,还是醒着。

11

陈平去卫生队的次数是越来越勤了。

他去卫生队真实的愿望是看白晔,白晔对他的这种愿望却无动于衷。庞巧妹却很高兴,她以为陈平一次次出入她们的宿舍,是为了她。这样一来,三个人的关系便微妙起来。

陈平去卫生队的时间大都是晚上,他敲开她们宿舍门的时候,总是庞巧妹来开门,她能分辨出陈平的脚步声。

庞巧妹一开门,果然见是陈平,脸上便盛开了两盏花儿。陈平就说:没出去?目光透过门缝却往门里看。他看见白晔无动于衷地在宿舍里忙着什么。

庞巧妹便一脸笑容地把陈平迎进屋来,其实她不迎,陈平也会进来的。

陈平冲白晔说:白晔你很忙呀。

白晔就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坐吧,坐吧。

其实庞巧妹已经搬了把椅子递给陈平。陈平望着白晔,白晔依旧忙着。庞巧妹就拿出一些糖果、瓜子招待陈平。接下来庞巧妹就和陈平不咸不淡地说一些皮皮毛毛的话。陈平的目光依然追随着白晔的身影。

白晔忙了一气,便不忙了,她就站在门旁用手拉着门把,回过身,兴高采烈地冲两个人说:你们说吧。

说完就出去了。

陈平这时就有些怔,他听着白晔的脚步声一直消失在楼道的尽头,然后是走下楼梯。

庞巧妹发现了陈平低落的情绪,便低声说:知道么,白晔和欧阳江河谈恋爱呢。

陈平的头“嗡”的响了一声,心里阴晴雨雪得很不是个滋味。那个欧阳江河在足球场上踢球时,他就曾在白晔的目光牵引下认识了他,有关欧阳江河的一些事,他也听说过。也已经从白晔目光中看出了一些不正常,但他没料到这么快俩人就谈上了恋爱。

你听谁说的。他对庞巧妹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这还用问,白晔现在准去是警卫连找欧阳江河去了。庞巧妹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了自信。

接下来,陈平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下去了。他空洞地望着屋内的一切,发现不知何时她们的宿舍中间拉了一条铁丝,那上面挂了一些女兵们的衣物。

他望着它们时,他希望能从中分辨出哪些是白晔的。

庞巧妹的脸就红了红,压低声音说:挂在外面不好意思呢。

陈平便觉得庞巧妹有些变了似的,定定地看着她。

庞巧妹再望他时,目光中就含情脉脉了,嘟着嘴娇嗔地说:你们男兵都不是好人。

此时,他的心思并没有在这里,他想去警卫连看一看,去验证一下庞巧妹说的话,况且他也有好几天没有见到田壮和李胜明了。想到这他便起身告辞了。庞巧妹拉住他说:再坐会嘛。

他就扯谎说:有篇稿子还没写完,我得先走了。

从机关大院到机场警卫连只有十几分钟的路,路是很好走的,柏油路平平坦坦一直通到机场。

陈平走到机场时,他就看见了前面的两个人影,他们依傍在一起,不紧不慢地在走着。接下来他就听见了白晔那熟悉的声音,白晔说话声音很低,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他认定那人就是白晔。

陈平就僵僵地立在那里,一种巨大的失落感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他呆呆地立着,一直望着他们的身影走远。

他漫无目的地向停机坪走去,这时他就看见一个卫兵持枪立在停机坪上,问他口令。他听出来那是田壮的声音,他没好气地答:是我。

田壮也听出是他,便笑着说:“本报讯”来了。

陈平自从到了宣传科后,田壮和李胜明便开玩笑地喊他“本报讯”。

陈平见到田壮,便伸手向田壮要烟,田壮就把烟掏出来递给陈平,并小声说:停机坪上不准吸烟,你快吸,要不然连长来了,非得批评我不可。

陈平就说:屌!

他有一肚子火气。他点燃烟,就一屁股坐在停机坪上,停机坪是水泥块拼成的,很光滑也很干净,经过一天太阳的照晒,此时仍是温的。

田壮把枪放在地上,面对面地和陈平坐在一起说:胜明在二号停机坪站岗呢,我把他也叫过来。

陈平不说话,狠狠地吸烟。

田壮就冲黑暗处打了声口哨,接着就有个人影向这里走过来。李胜明一边走一边问:有情况?

俩人不说话,李胜明摸到近前才看见田壮和陈平,便高兴地说:“本报讯”来了。

陈平不说话,仍一口口地吸烟。

田壮看出了苗头,说:我知道你为啥不高兴,是不是为了白晔。

陈平就说:你别提她!

李胜明也说: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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