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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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盲区-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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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母亲,他的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他挥手制止了张芳再说下去。

后来张芳就倚在了他的肩头,张芳一只手捏弄着自己的辫梢红着脸说:田壮哥,我来部队前,天天都梦见你,不知咋了,不想梦见你,却天天梦见你。

他揽着她的腰,嗅到了她的芬芳。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两只手汗津津地握在一起。

他说:你爸真的愿意你来。

愿意哩,他说要找对象就找当兵的。她笑着说,脸却一直红着。

他又说:荣军院那些老兵还都好吧?

他们经常念叨你哩,高叔叔死时,还喊你的名字哩。

他一想起高叔叔,心就沉了一下。

他说:真想回去看看这些老兵,我是在他们中间长大的。

他莫名的又想起了父亲,他又想起了父亲留下的那张惟一的照片,父亲穿着志愿军服装,挎着短枪,永恒而又持久地望着他。当兵时,他想把那张照片带在身边,就在他要走时,却找不见了。他明明记得就放在自家柜子里的一个木盒里,木盒里放着户口本和糖票,还有一点零用钱,他找了许多地方,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母亲为他的走准备好了一切,就是没有帮他找那张照片。

几年以后,一直到母亲去世,他才知道母亲把那张照片藏了起来,一直珍藏在她的身边。是父亲的照片,陪着母亲度过了最后一段时光。他知道这一切之后,曾大哭了一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天就渐渐地晚了,他告别了张芳,回到了宿舍。

分手时,张芳一直把他送到门口,他走到暗处了,仍看见她立在门旁。他说:早点休息吧。

他似乎看到她冲他灿烂地笑了一下。

那天晚上,他站了一班岗。他在站岗时,心里怎么也踏实不下来,他脑子里满是张芳的影子,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到现在,张芳的音容笑貌一一在他眼前走过。想完了这些,他又想到了张芳的每封来信。每次都在信里称他为田壮哥。她的每封来信,他都要看上无数遍,他差不多能把每封信都背诵下来,然后在心里一句句地回味着。

此时,张芳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知道,她不会在这里呆很长时间的,也许两三天以后她便走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下岗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猪舍那间宿舍旁,他惊奇地看到张芳并没有熄灯,灯光仍昏黄地燃着。他看见了张芳,张芳躺在床上,却大睁着眼睛,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似的。他梦游似的,一步步走过去,张芳一直静静地望着他。他终于立在了她的床前,他呼吸急促,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她突然伸出了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她似呻似唤地喊了一声:田壮哥——

他无力地迎向了她,他觉得此时的她是一片温暖又潮湿的海滩,他似乎听见了潮水之声,远远近近地响着……

后来,他伏在她的耳边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要娶你!

她流下了两行幸福的泪水,泪水滴落在枕头上。他感受到了,她和他在那一瞬心里都充满了柔情。

第二天一大早,他看见张芳把一件刚洗过的床单晾在了门口。他看见她满面潮红。他醒悟了什么,立在床单前,他似乎望见了满天的朝霞。

12

李胜明也不知为什么,他和卖菜姑娘月娥的关系是越走越近了。

他觉得月娥非同寻常,他体会到了月娥对自己的真诚。李胜明差不多隔两天上街买一次菜,时间长了月娥便摸出了他买菜的规律。他只买月娥的菜。有时李胜明去晚了一些,她的菜早就卖完了,担子里留着给他的菜。她等着他。直到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集市上,她才站起身,冲他招一招手,他看到了她,笑一笑,走过来。他一来月娥便收拾担子准备回家了,仿佛他是来接她的。

俩人往回走,走得不急不忙,她的菜卖完了,他的菜买到了。于是俩人就走得从从容容,轻轻松松。他们是顺路一同走,毫无牵强的感觉。

他说:菜卖得好吗?

她说:还行哩。

他笑一笑,她也笑一笑,算是铺垫,然后他又说:一年下来,挣得不少吧?

她从从容容地望着眼前笔直的柏油路答:够生活的了。

有一些车辆从他们身旁驶过,有公共汽车,有运输的卡车,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军车,往往卡车后厢上站着一些战士们,他们望到路面上走着的月娥和李胜明就叫:噢——噢——

她就红了脸,半晌说:你们这些当兵的真有意思。

他看到月娥红了脸,心里就很不齐整地乱跳两下,他说:嘿,可不是。

两个人就又走,再有车经过他们身旁时,都扭头去看,巴望着再让兵们“噢噢”两声。那两声“噢噢”似蕴藏着许多寓意。

他说: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下一季菜又该种了。

她说:收了菠菜,该种茄子、辣椒、西红柿了。

他说:我们连队也要种一些的。

她说:我家有菜籽。

他说:好,就用你家的菜籽,你家的菜长得好。

她说:等我家的菜种完了,我去帮你们。

他说:那倒不用,我们的战士多,一会儿就种完了。

她说:这是种菜又不是吃饭,那么多人七手八脚的能种好菜?

他想了想说:也是。

她就又说:到时我帮你,就咱俩,足够了。

他说:那好。

她就又笑一笑。

俩人终于走到前面的岔路口,再往前走就是机场了,她往西拐下去,就是她家的小村了。

她在路口停住了,把筐里的菜拿出来递给他说:以后你不要上集了,我顺便给你送过去吧。

他说:那怎么好意思。

她说:没事。

他说:……

她说:再见!

他说:那就……再见!

他望着她的身影向小村走去,她挑着一副空担子,一摇一晃的,她的身子也随着一扭一扭的。他目送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畅,于是迈开大步向机场走去。他走到机场上,想大喊大叫几声什么,于是他就喊:噢——噢——

兵们就看他。有警卫连的兵正在哨位上站岗,看见了他便说:李老兵,买菜回来啦?

他答:回来了。

走了两步,他就想起刚才那个兵的称呼:李老兵!

李老兵,李老兵……他在心里偷偷地叫了自己几声,竟把自己吓出一身汗来。自己果然就是老兵了,他记得刚当新兵时,来到连队,见谁都叫老兵的事,恍似就发生在昨天。这日子的确是过得太快了,到了秋天,自己就当兵满四年了。四年的老兵就该复员退伍了。这么一想,他往回走去的脚步就沉重起来。

又过了些日子,到了连队该种二茬菜时,月娥果然就来了。

他有些无措,半晌醒过神来,他就说:你认识认识我们领导吧。

她的脸又红了红。他发现,不论他说什么她的脸总要红一红,她的脸一红,他的心里就要热一热。他在心里说:真是见鬼哩。

后来他还是把指导员请了过来。

他介绍说:这是来帮咱们种菜的师傅。

指导员就说:噢?欢迎,欢迎。

指导员伸出手和月娥握了握,指导员就说:连队年年种菜,种得多,收得少,主要是战士们不会种菜。这回听你的,你说咋种就咋种,要多少人帮忙你说一声。

月娥就说:我不要别人,就要他。

说完用手指了指站在身旁的李胜明。这回轮到李胜明脸红了,他觉得心脏又咚咚地很不齐整地乱跳两下。

他同时看见指导员很深地望了他一眼,他浑身上下就有些不自在。

齐指导员就说:那行,就种吧。

俩人就种上了。

李胜明负责挖坑,月娥点种。

月娥来连队种菜,一时间成了连队的新鲜事,下了岗,兵们都来到菜地参观。他们围着笑着。

月娥望一眼兵们,似乎看到这些兵们是在起哄。

这一发现,使她的脸又红了。

李胜明也发现了兵们的目光,于是心里就感到很通泰,前所未有的舒服。

有兵就说:李老兵累么?

他答:不累。

兵说:还不累,看你满头都是汗呢。

他说:日——你这个兵。

兵们就笑。

有兵又问:女师傅累么?

她不答,笑一笑。

有兵说:累了就歇一歇。

她又笑一笑。

兵们越聚越多,还不时地冲两人喊着口号,一齐喊: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又一齐喊:一二三,李老兵,加油!

四五六,女师傅,加油!

齐指导员来了,他冲兵们挥着手说:菜不用你们种了,你们去喂猪。

兵们就“噢噢”地去喂猪了。剩下李胜明和月娥一心一意地种茄子、辣椒、西红柿。

月娥一连帮警卫连种了几天菜,齐指导员时不时地过来看一看,蹲在地边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菜终于种完了,接下来,两场雨过后,菜苗们先是冒出了一个小芽,接下来就很蓬勃地生长了。

李胜明把主要精力用来喂猪和侍弄菜上了。白天,人们经常可以看到李胜明挑了粪桶,往返于厕所和菜地之间,肩上的担子“吱吱哑哑”地响着,菜们在李胜明精心侍弄下,正在茁壮成长。

月娥也不时地过来指点一下,什么菜该打权了,什么菜该搭架了。李胜明都一一照办了。

不仅兵们看出了月娥和李胜明这种不同寻常的苗头,就连田壮也看出来了。有一日,田壮就找到了李胜明说:你小子不赖呀!

李胜明就说:咱们兄弟不开玩笑。

田壮就单刀直入地说:月娥似乎对你有点意思,我觉得你对她也不错。

李胜明红了脸说:月娥是个好姑娘哩。

田壮不语,很有内容地望着李胜明。

李胜明就又说:我跟你说心里话,要是她同意,我这辈子就娶了她。

田壮笑一笑,拍一拍李胜明的肩膀。

李胜明忧心忡忡地说:咱们就快复员了,我看咱们日后提干的机会不大,如果真的那样,我也不想回老家,就留在这里。

田壮真心地说:月娥的确是个好姑娘。

李胜明长长地吁了口气。

13

白晔庆幸自己对欧阳江河的坦言,她知道自己毫无商量地爱上了欧阳江河,正因为这种爱,她才有了对欧阳江河的坦言。这种真诚,她不仅没有失去欧阳江河,而且真正地得到了他的爱情。

白晔还没有毕业之前,欧阳江河突然出现在白晔面前,这使白晔又惊又喜。

那天的傍晚,白晔刚从饭堂里走出来,她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呼喊,接着她就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欧阳江河。欧阳江河那天穿了一身便服,正站在那里微笑地望着她。

她失声地道:你怎么来了?

他不说话,突然走上前,双手抱住了她的头,火热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然后他才说:想你了。

她惊怔地“哦”了一声。周围陆续地有很多学员吃过饭,在操场旁走过。军区医校是女兵的世界,这里走过的大都是清新、秀丽的女兵们。

欧阳江河也为自己的唐突而感到脸红。他说: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她这时也回过神来说:我到班里请个假。

说完便在他的目光中向宿舍跑去。

几个月不见,白晔似乎比以前长大了几岁,她不仅显得成熟了,更重要的,她比以前变得更漂亮了,那头微黄卷曲的头发,还有高而笔直的鼻子,使她平添了几分妩媚,还有她那高耸的胸以及丰满的臀部,她真正地成熟了。

自从欧阳江河接到了白晔那封坦言自己身世及遭遇的信,他当时震惊之外,还隐隐地感到了一缕剧痛,那疼痛是发自内心的。他终于经过深思熟虑给她回了一封信。结果,她回了信。时间长了,他想她,就利用星期天的时间,悄然出现在她的身旁。军区护士学校,离部队并不远,只需几个小时的时间,白晔对欧阳江河的到来,不仅感到惊喜,还有一种巨大的幸福感。

那个星期六的晚上,他们来到校园外那片白桦林里,春天的白桦林到处都是一片勃勃的生机,桦林里的草已冒出了芽儿,有一条亮亮的溪水潺潺地在林中流过,使他们的相聚增添了一分诗情画意。

他们一进这片白桦林里,他就把她拥在怀里。她靠在他的胸脯上,感受着他强大而有力的心跳,那一瞬使她怦然心动,她觉得靠着她的不是他的胸膛,而是一座博大而又雄浑的山脉。她此时望见了春天的晚霞,晚霞的余辉洒满了林间。

后来他们就在林间一遍遍地走,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她傍着他,那股巨大的幸福感冲击着她,常常使她语无伦次。后来,他把她抵在了一棵白桦树上,接下来他们就经历了一个长久永恒的吻,一直吻到晚霞的余辉在林间消失,黑暗包围了他们。这时,四周很静,只能听见身旁小溪不疲不倦的水流之声。他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他们相互感受到了对方身体那股炙热。突然,他把她抱了起来,放在了草地上,泥土的芬芳顿时把他们包围了,她没有反抗,也没有矫揉造作地推诿,他一点点地解开了她的衣服。那一瞬,她“哦”了一声,像一声对爱发出的召唤,他们在相互感召下,激昂而又雄浑,她一声接一声地“哦”着,“哦”声沉浸到无边的黑暗之中。欧阳江河觉得身旁是蓝天白云,他恍然只身在盲区里自由穿越,全身心的兴奋集于一点,神秘而又新奇的盲区在他加速的机声中,悄然掠过,接下来,电击一样的兴奋,使他差不多昏死过去,他在心里呐喊着:我穿越了盲区,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白晔毕业以后,他们的爱情就公开了。

这之后,欧阳江河领着白晔去了一次大青山,后来他把她领到了盲区坑旁,欧阳江河又说起了父亲,说起了这片盲区,还有自己被停飞的经过。

白晔被欧阳江河的叙述深深地吸引了,她这时才明白,以前对欧阳江河的理解是肤浅表层的,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理解了欧阳江河。

后来,欧阳江河跪拜在了父亲的石碑前,他喊了一声:爸!眼泪便夺眶而出了。

在白晔的心头,那片盲区,像一团弥天大雾,浓重地滚滚流过。她抬头望见了那方碧蓝如洗的天空。

欧阳江河久久地默坐在那里,她陪伴着他。她帮着欧阳江河梳理着梦想和遗憾,她吻着他,他把自己放松下来,把头枕在她的腿上,此时,她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她终于似梦似幻地说:欧阳,我们结婚吧,我想为你生个儿子。

她看见他的眼里又一次流出了泪水。

欧阳江河发现庞师长最近一下子变得少言寡语起来。庞师长常常一个人站在机场上,背着手望着天空沉思。

这么多年了,庞师长一直带头飞行,01号飞机就是为他专门准备的。每个飞行日,他总是爱披挂上阵,架驶着他的01号飞机,飞上几个起落。

每当庞师长架机起飞时,欧阳江河都要举起望远镜,追随着01号飞机。那架飞机先是呼啸而起,跃上了天空,然后一个大幅度的转弯,绕过了大青山,接着便愈飞愈高,最后在欧阳江河的视线里消失在云层中。

最近,庞师长飞行时的次数更勤了,以前,他多数飞飞行编队,这一阵他经常一个人在飞。以前欧阳江河曾和庞师长飞过编队,那是师长对每个飞行员的一种考核。庞师长让和他编队的飞行员跟上自己,自己则忽左忽右,一会爬高,接下来又是一个俯冲。凡跟随过庞师长飞行的人,都感到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刺激和快感。庞师长的飞行目的,就是一切从实战出发,他在云空中设置了若干假想敌人,他在天空这群假想敌中,左冲右突。

凡是能跟上庞师长飞行节奏的飞行员,便算考试合格了。所有飞行员,都是在庞师长这种亲自考核下过得关。

欧阳江河第一次和庞师长飞行时,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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