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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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盲区-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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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情地一封又一封地给他写信,她在给他写的那些信里,仍提到要告诉他一个惊喜。可他还是和庞巧妹结婚了。

后来是李胜明委婉地把田壮结婚的事告诉了张芳。一切才宣告结束。张芳没有来部队找他哭闹,甚至连一封咒骂他的信也没有。仿佛张芳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无声无息,那些日子,他的心一直在悬着,直到有一天,李胜明来告诉他,张芳和陈平结婚了,他的心才踏实些。

接到母亲住院的消息,他仍没有下定决心回去,他只给母亲寄了一些钱。他希望母亲的病能够好起来。

不久,他就接到了母亲病逝的电报。

母亲终于去了,母亲临去前也没有再看到他一眼。母亲在接到他的钱后,曾给他来过一封信,告诉他钱收到了。母亲还说:壮壮,妈多想看你一眼呐,我知道你恨妈,妈这辈子对不起你和你爸,妈没有别的念头了,妈只想看你一眼……

他接到这封信时,还是哭了。那时田心已经三岁了。他也是做父亲的人了,他似乎比以前更多地理解了父母的含意。那一阵子,他已经开始思索母亲这一辈子所做的一切了。他接到信后,还是犹豫了,他不知自己该回去,还是不回去。正在犹豫间,他便接到了母亲病逝的电报。

母亲终于没能再看他一眼。他想起十几年前,当兵走的那一天,母亲躲在检票口铁栏杆外眼巴巴望着列车远去的身影,风吹起母亲花白的头发,母亲的身影一点点地在缩小。

妈——他在心里试着喊了一声。

终于,他喊了一声:妈——

他接下来便扑在了母亲的遗体上,放声大哭起来。那时,他还没有彻底谅解母亲,他在哭母亲的亲情,母亲的悲凉……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理解母亲,可是已经晚了。对于他和庞巧妹离婚,他觉得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报应。他对不住母亲,对不住张芳。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他很想见一见张芳,可他又没有去见张芳的勇气。他在荣军院门前徘徊着,荣军院里的一切对他来说太熟悉了,整个童年和少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此时他却没有勇气走进去。高聋子死了,许多荣军院的老人都相继去了,此时的荣军院已显得有些冷清了,惟有吴疯子坐在树下,呆呆地望着渐渐西去的日头。物是人非,一切都变得离他遥远起来。他的眼前似乎又回到了童年,他坐在高聋子叔叔的腿上,听高聋子大声地给他讲打仗的故事,老兵们坐在一周,有的在笑,有的在沉思或回忆往事

想到这,他泪眼模糊了。

他终于看见了张芳,张芳匆匆地从荣军院里走出来,他忙躲在一旁。张芳还是以前的样子,她先是走过一条街,他随在后面,后来他看见张芳在胡同口的一家幼儿园门前停住了。一个小男孩跑了出来,一直跑到张芳的怀里,张芳在孩子脸上亲了一下,说:想妈妈了么?男孩说:想。

张芳便抱着孩子向前走去。

他终于没有勇气走过去。张芳渐渐地远去了,她不时地在和小男孩说着什么,那个男孩比田心大一些。他想,那就是张芳和陈平的儿子了。

后来,他又偷偷地来到荣军院门前,他希望再碰上张芳,哪怕就那么看上一眼也行,结果他再也没有看到。

那次回山镇,他想陈平和张芳一定知道自己回去了,陈平没有见他,他想,陈平一定是恨他的。

这次他终于在儿子田心面前,吐露了自己的心声,他也说不清,用这种方式和儿子说这些,是对张芳的忏悔还是想求得儿子的“理解”。

儿子大人似地说:爸,你去找那个阿姨吧。

他听了儿子的话想哭。

儿子终于不再理姥爷了。

以前他和庞巧妹没离婚时,每个星期天他都要带着田心去庞师长家坐一坐,有时星期天在那里还要吃上一顿饭。但从他和庞巧妹离婚后,他再也没有带田心去过。他并不想因和庞巧妹的关系而影响孩子和姥爷的亲近。他只恨自己,如果当初庞巧妹不是师长的女儿,他绝不会抛弃张芳而娶庞巧妹。这些年来这么平坦地走到今天,他不怀疑这是庞师长的影响在起作用。虽然,庞师长没有关照过什么,但仅靠他和庞师长这层关系已经足够了。他现在不去庞师长家,他是在有意疏远这层关系,也使自己的心变得更平静一些。

庞师长每天早晨都要到班车前,来看一看自己的外孙,每天孩子们上学都要坐班车去市区上学。

田心不再理姥爷了,他躲着姥爷。

突然有一天,田心从庞师长的怀里挣扎出来说:你不是我的姥爷,你坏,我妈也坏。

田壮远远看到庞师长一脸尴尬。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上了班车。他似乎听见庞师长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庞师长走了,他望着师长的背影,一下子觉得庞师长苍老了许多。

3

李胜明终于携妻带子回了一趟老家,这次他是还愿的。

在这期间,他多次写信想把父亲接来,父亲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同意。这么多年了,父亲一直住在村头牛栏的小偏房里,刚开始父亲在为生产队养牛,后来这些牛都分到了每户人家,父亲没牛可养了,他仍然住在那间牛栏的偏房里。老屋早就被父亲卖掉了,父亲在死守田园,他在守望着最后一点尊严。他没有离开故土和家乡,就是为了这份尊严和一个农民的面子,多年来欠下的债务,他仍没有还上,他还欠着乡亲们的情,乡亲们的债。

李胜明终于携妻带子回来了,父亲看到李胜明就哭了,父亲真的是老了,头发白了,腰弯了,不停地咳着,但他一直在坚定地活着,他为了这个念头在活着。他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李胜明这次荣归故里惊动了所有村人,自从李胜明当兵走后,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没等村人们来看他,父亲便带着一家老小去还愿了。李胜明惊讶父亲惊人的记忆力,这么多年了,父亲仍清楚地记得某年某月借了谁家多少钱,就是零头的几角几分也毫不含糊。父亲报完帐,李胜明便连本带利地把钱还了。又深深地鞠上一躬,叫一声三伯或二大爷。三伯或二大爷就颤颤着手,很不好意思地把钱接下了,说一声:胜明这孩子,出息了。

父亲带着李胜明终于还清了所有欠下的债,父亲又把李胜明领到村后山坡上母亲的坟前,爷儿俩坐在坟前,一时谁也没有说话。李胜明又想到了自己的少年和童年,中药味和母亲的屎尿味又逼真亲切地回到了他的脸前,他风风雨雨地跑在山路上,心里惦记着床上的母亲,他回到母亲的床前,他的一颗心才踏实下来,母亲用那双久病的枯手为他擦去额前的汗水和雨水。

他照料着母亲,母亲就哽着声音说:孩子,是娘连累了你呀!

母亲的话仍在耳边回响着,恍似发生在昨天。

他久久地默坐着,真想就这么坐下去,一直坐到地老天荒。

父亲终于说话了,父亲说:老屋卖了!

李胜明的心又颤了颤。

父亲说:债还了!

父亲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向坟地里的母亲诉说。李胜明看见,两滴浑浊的泪从父亲的眼角滚落下来。

父亲说:孩子出息了,孩子回来了。

李胜明决定在村里置办一次酒席,请上全村所有的乡亲。他和月娥结婚时没有铺张过,按乡俗,这次就算在村人面前补办一次婚礼。他的想法,得到了父亲和月娥的积极响应。

酒席终于置办齐了,在村头的空地上,一溜摆了十几桌,村人们也到齐了。

父亲显得特别高兴,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在每张桌前他都要停留下来,和乡亲们喝上几杯。

父亲说:他二叔,喝了这杯。

父亲说:他三伯,喝了这杯!

父亲努力挺直弯下去的腰,他的脸孔因酒精的作用而显得有了血色,父亲一双苍凉的浊目,透出无限的光辉。

父亲在酒席间,显得前所未有的兴奋,他举起酒杯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李胜明随在父亲身后,一桌桌走着。他说:爹,你少喝点。

父亲摇晃着说:爹……今天高兴……高兴。

在喜庆而又热烈的气氛中,父亲终于就一头栽倒了。父亲倒下了,便再也没有起来。

这一切似乎在李胜明的预料之中,父亲拖着疲惫的身心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父亲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在最后的日子里,终于找回了尊严,但父亲最大的遗憾,就是老屋卖了,那是他们世世代代居住的老屋。

李胜明决定把老屋买回来,以了却父亲最后一个心愿。买老屋的村人非常通情达理。很快就同意,把老屋还回来。

给父亲发丧那天,李胜明一把火把老屋点燃了,火光照耀着老屋,大火焚烧着老屋,父亲在火光中入土了,父亲带着最后一颗平静的心走了。

他带着月娥和孩子跪在了父母坟前。

李胜明磕了一个头说:爹,娘……

便再也说不下去了,老屋的火光仍在熊熊地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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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胜明在山镇见到了陈平。

陈平在公园里开办了一个射击场,射击场上是真枪,也是真弹,来这里游玩的人络绎不绝,枪声紧一阵慢一阵。

陈平坐在太阳伞下,望着他开办的这座兴旺发达的射击场。他每听到一声枪响,他脸上的肉都要哆嗦一下。

他看到李胜明的时候吃了一惊,他站了起来,好腿在前,假腿在后,僵硬地向前迈了两步,他举起拳头狠狠地擂了李胜明的胸前一拳,喊了一声:胜明是你!

两个男人就紧紧地抱在一起。

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陈平责怪道。

李胜明苦苦地笑了笑。

陈平把李胜明领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房子是陈平自己盖的,很宽大也很舒服。陈平一回到家,便打电话叫回了张芳,张芳回来时,把孩子也一同接了回来。

两家人第一次聚在了一起。

两个男人在一起喝酒时,就想起了许多往事。

李胜明说:还记得,你上战场的前一天,咱们喝的那次酒么?你说自己过生日。

陈平就笑一笑,和李胜明碰了杯,喝了杯中酒。

你这一走,田壮我们俩可吓坏了,不知道你小子去哪了。李胜明说。

一提起田壮,陈平就没有了笑意。他把举起的杯子又放下了。

张芳忙说:吃菜,快吃菜。

李胜明又说:我知道你恨田壮。

说到这他看了眼张芳,又说:田壮也不易,他离婚了,你们知道么?

陈平和张芳就惊叹了。俩人还真的不知道田壮离婚的事。

李胜明就把田壮离婚时前前后后的事儿说了,李胜明拍了自己脑门一掌说:他和庞巧妹结婚,都怪我,其实他当时心里很矛盾,他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当初如果我反对,他也不会有今天。

李胜明说完,就垂下了头。

张芳离开了饭桌,她走进了里间,她倒在床上,号啕着大哭起来。

那次她怀着一颗真挚的心去部队看望田壮。回来后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时她知道田壮再过几个月就该复员了,她想给田壮一个惊喜,等田壮复员回来,他们就结婚。她把这份秘密一直珍藏在心里。他把这份秘密同时也告诉了陈平,陈平也为两个人感到高兴。

没想到风云突变,田壮提干了,接下来又很快地和庞巧妹结了婚。

张芳在得到李胜明告诉的这一消息时,她竟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后来她绝望了,肚里的孩子已经有几个月了,那时她首先想到的是一死了之。她真的想到了死,她觉得自己连同肚子里的孩子都被抛弃了,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呢?

陈平在得到这一消息时,也着实吃了一惊,接着就是愤怒,他要去部队,找田壮算账,被干爹制止了。

后来陈平走进了张芳的生活,他拉住张芳的手说:芳妹,你要是不嫌我是个残废,咱们结婚吧。

绝望中的张芳一头扑在陈平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他们匆匆地结婚了,但张芳有个请求,她要把怀着的孩子生下来。陈平同意了。陈平知道虽然张芳同意和自己结婚,但她的心里仍没有忘记田壮。就像他无法忘记白晔一样。白晔离开了他,他曾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找女人了。

一直到婚后,他们才真正地相互了解,他们是在婚后相爱的。他把田壮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再提田壮,惟恐伤害了对方。

当张芳得知田壮离婚,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痛苦万分,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田壮。

陈平也就把当年和张芳结婚的前前后后说了。

这次轮到李胜明吃惊了。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故事这么曲折而又迷离。

4

田壮没想到,他会接到关班长打来的电话。

关班长在电话里说:他已经来到这里好久了。还说:他现在已经是蓝天建筑公司总经理了。并约田壮和李胜明晚上到金桥饭店聚一聚。

田壮在电话里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他找到李胜明时,李胜明想了想说:我看还是去,别的不说,他当初也是咱们的班长呢。

晚上的时候,田壮和李胜明就如约前往了。金桥饭店是本市最大一家饭店,他们在饭店门前,果然就看到了等在那里多时的关班长。

关班长果然不是以前的关班长了,人胖了穿着也富丽堂皇了。他们见面的时候,关班长正在用手机和别人打电话,当看到俩人时,话还没讲完,就收线了。

关班长就很热烈地握了俩人的手,说着久别之后的话。他把俩人带到了事先预定的雅间内,接着酒菜就上桌了。

关班长就说:田壮你小子不错呀,几年没见都混成少校了。

田壮很复杂地笑一笑。

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话。关班长说,自己复员回去后,差一点没把他父亲气死,他当时也很绝望,在部队干了五年,党没入上,最后又犯了错误,他想这辈子算是完了。一家人瞧不起,村人们也瞧不起。复员回去没多久,他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先在城市里干起了小工,后来干熟了,便自己拉起了几十号人,接一些建筑上的小工程,后来逐渐地扩大了队伍,南征北战,挣了一些钱,队伍也就越来越大,最后就成立了今天的蓝天建筑公司。

说到这关班长问两个人:知道我为什么要叫蓝天建筑公司吗?

田壮和李胜明都不语。

因为我当过空军!说到这,关班长的眼睛就有些潮湿了。

田壮和李胜明见关班长这样,觉得关班长和他们的距离一下子又缩短了。

我现在又回来了,可我没有勇气走进部队。关班长低下头来,拼命地吸烟。

田壮说:关班长,别老记着过去的事。

关班长也苦苦地笑一笑说:当了五年兵,听惯了飞机的声音,刚回去那阵子,做梦都能听见飞机的轰鸣。

李胜明也说:关班长,这么多年,我没忘你当班长时的那些日子。

关班长就重重地拍了拍李胜明的肩膀,然后说:我这次带着公司的人马回来,没别的,就是想离部队近点,这样我才觉得心里踏实。也许我这想法太没出息了。

后来他们又提到了齐汉桥指导员。

齐指导员自从转业后便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有人说齐指导员回去后便离婚了。也有人说齐指导员回去后不久,哑女就为他生了个儿子。种种说法不一。

关班长就说:不管咋样,我不会忘记齐指导员,他是真心想帮我,可事与愿违。

李胜明也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

关班长接着就又问了一些现在部队上的一些事。

田壮都一一回答了。

关班长后来就又提到了那片盲区。

他说:当兵那会儿,一站下半夜的岗,我总是听见大青山上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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