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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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盲区-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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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了三分,他对这些老兵笑脸相迎,一边抱拳一边说:老首长,辛苦了!

他不知如何称呼这些老兵,每次过年过节镇政府去慰问,他们一律称这些老兵为首长。

高聋子就用拐杖敲着地面说:姓刘的你听清楚,田排长是我们的老战友,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他的儿子就是我们的儿子。田排长有啥问题今天你说清楚!

老兵们也喊:孩子想当兵,保卫全中国,保卫党中央有啥错?!

刘副镇长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些老兵。田壮父亲的材料就放在政府的资料室里,他被俘时仍有人证明,后来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交换的几批战俘中都没有他的名字。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牺牲在战俘营里,那时战俘营里,曾多次暴动过。可这一切并没有人证明,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仍活着,去了美国,还是留在南韩,这一点谁也没看见。他找不到这两条证据,便不好下结论,他见这么多老兵大动干戈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知道无论如何不能乱讲话。要是这些老兵们闹起事来,别说他这个副镇长当不成,弄不好还会出大乱子。

想到这,他便笑着说:其实田排长的事,我们也是很慎重的,只要你们能够证明,田壮小同志当兵的事就好说。

我们证明!众人一齐说。

刘副镇长当即找来人,写了份证明,让这些老兵按了手印,然后说:各位首长,放心回去吧,有你们做保人,田壮小同志的政审就算合格了。

高聋子带着一帮气势汹汹的老兵回来了。

田壮一直在一旁看着,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样子。他不知说什么好,真心想喊一声:

爸爸——

他泪眼朦胧地目送着这些老兵们远去。

12

白晔已经哭了有一阵了,她哭得伤心透顶悲痛欲绝。那个即将就要实现的梦想,就这么破灭了么?

白晔想到了母亲,母亲的躯体横卧在血泊中,母亲的一只手向前伸着,她是要抓住自己的命运么?母亲,美丽的母亲,最后时刻她在命运面前低下了美丽的头。

父亲的死,平静而又理智。一个爱诗爱生活的男人,就这么去了,扔下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儿,他绕开了命运,在命运面前,只能一死了之了。

白晔想到了生,想到了死,她同时想到了眼前的命运。她不明白,冥冥中的命运,为什么对她这个弱女子这么不公平。她哀怨地哭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实本分的陈老师夫妇,他们立在白晔床前,他们把所能想到的安慰话都已经说了,他们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他们最后只能漠然地立首,无助地看着悲伤的白晔。

陈平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干爹张部长身上,他在求着干爹。

干爹此时也没了主张,他倒背着手在屋里踱着凌乱的脚步,最后他也无可奈何地仰天叹了口气说:我也没有啥好法子想,别的啥都好说,政治审查这事可不是儿戏哩!

陈平不解:她爸妈的事又不是她的事,求你再和刘副镇长说说吧。

其实干爹不仅和刘副镇长说了,而且也吵了,没用。刘副镇长拿出了白晔父母的材料,让张部长哑口无言,这位不惧生死的老兵,在政治面前变得理屈词穷。

白晔现在她只想哭,也只能是哭。在她还小的时候,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死,大了,她明白了,父母也只能一死了。要是母亲委屈了自己呢?她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她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她的眼前却闪现出另一番景象,母亲也许还完好地生活着,父亲也会完好地生活着,那么他们一家人,将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呢?

想到这她不哭了,她要好好地想一想自己,想一想自己的将来。郑排长的影子又一次悄然地走进了她的心里,郑排长是她情窦初开时暗恋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她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她似乎无法把他忘记。冥冥中,她要在未来的生活中去寻找郑排长,郑排长是她生活中闪耀在头顶的启明星。生活中不能失去这份希望,她有过美好的向往。她更说不清楚,把自己的命运置身在山镇,将来会怎么样。父母的阴影无疑会笼罩她一生,她要挣脱开这团浓重的阴影,义无反顾地离开山镇,离开这种没有色彩没有希望的生活。

白晔这么想之后,她不再流泪了,她要向生活抗争一次。她要去求刘副镇长,要是不行,她就死在他的面前。父母不是在命运面前去了么?生活无非是一场梦,梦都没有了,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想到这的白晔,轻描淡写地冲陈老师夫妇和陈平说:你们回去吧,我累了,想好好地睡一觉

夜晚已经降临了。陈老师夫妇以为他们的劝说起了作用,他们长吁了一口气,走了。

陈平说:你当不上兵,那我也不去了。

白晔冲陈平笑一笑说:我还是想去,也许会有办法的。

陈平也安慰似地说:今天,你就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再想想办法。

陈平走后,白晔先是洗了脸,又梳了头,最后她就走了出去。

她找到了刘副镇长的家,刘副镇长正在洗脚,他吃力地弯着腰在脚盆里搓着脚。这时白晔便推门走了进来。她跪下了,她一言不发地跪下了。

刘副镇长只有一个人住在城里,老婆和孩子仍在乡下住着。他自从当上了山镇革委会主任之后,他就梦想着有朝一日和乡下的女人离婚。进城之后,他有了很多和城里女人接触的机会,他发现了城里女人与乡下女人的不同。没有进城的时候,他和所有乡下农民一样,既羡慕又痛恨城里人,尤其是城里的女人,当初他带领一群农民兄弟冲进城里造反的时候,这种心理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他终于走进了城里,而且又成了这座城市的领导,但他又对乡下女人无可奈何,他没有办法说服女人离婚,但他又不甘于现状,于是他便把女人和孩子安置在乡下,他希望用这种办法,使女人改变主意。

其实刘副镇长的身边是不缺女人的,他是副镇长,来求他办事的人很多,招工、当兵、转干等等。他是农民出身,对城市女人有着一种本能的仇视,凡是来找他办事的女人,稍有些姿色的,他绝不放过。权利的交易中,自己也数不清玩弄过了多少女人。他在玩弄女人的时候,心胸里流淌过许多滋味,他觉得玩弄的不仅仅是女人,而是所有的城里人,甚至整个城市。他在这种感觉中,膨胀着。但他又很理智,决不强求,他怕因小失大,只要女人愿意,他又能帮助女人办事,这种事情女人是不会主动说的,因此,他屡屡得逞,又相安无事。

白晔在找刘副镇长前,她曾听到过一些刘副镇长愿意为女人,尤其漂亮女人办事的话。她那时就想,自己无论如何要找到刘副镇长,但她对事情将会怎样发展心里并没有数。但她坚信,只要能当兵,刘副镇长让她干什么都行。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离开山镇,离开让她寝食不安、伤心透顶的山镇,离开山镇,眼前的出路惟有去当兵。

他没想到白晔会在这时突然闯进来,而且跪在他的面前。自从进了城,成为领导之后,他心里有了无比优越的心情,他看到的是笑脸,听到的是献媚的话,而他自己始终不能融进城里人的生活,他在心里因此妒恨这些城里人。

白晔在应征报名时,他见过白晔,他见到白晔第一眼时,他的目光似被烫了一下。白晔是这么漂亮,他在漂亮女人面前,骨子里一直很自卑。有关白晔母亲的事,他也听说过一些。

他知道白晔为什么来找他,白晔跪在他的面前时,一股“复仇”的情绪强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他走过去,想拉起白晔,白晔不起来,白晔低声下气地说:镇长,求你了,让我去当兵吧。

刘副镇长低着头看了半晌白晔。他知道白晔会来找他的,以前他利用权力玩过的女人中,很少有真正的姑娘,但姑娘上手比娘儿们更容易,娘儿们总是借着男人女人的经验讨价还价,姑娘则不一样,一旦上手更安全可靠,她们绝不会主动去说。刘副镇长就喜欢这样,他从看到白晔第一眼起,便有了那份冲动,他相信,只要白晔主动来找他,他便能得逞。他心里早就有了这份冲动了。

白晔的低声下气大大鼓舞了刘副镇长的士气,他把手放在了白晔的肩头上,他感受着眼前这位少女的丰腴。白晔抖了一下,他也抖了一下。

白晔说:求你了镇长。

他说:噢,噢!

白晔抬起了头,她看见了那张男人的脸。在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白晔的眼前又闪现出了母亲,血泊中的母亲。

刘副镇长把她抱住了,她没有挣扎,母亲的美丽和血泪一次又一次交替地在她的眼前闪现。

求你了。她又说。

他几乎是拖着她向床边走去。

他说:你坐嘛。

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移动,她麻木地坐在那里,承受着这一切。她要去当兵,她要实现她的梦想。她没有别的ωεn人$ΗūωЦ办法了,她来之前都想到了死,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他说:让我检查检查你的身体。

他说完开始动手脱她的衣服,她的衣服被他一件件地脱下来。

她坚强地承受着。

在被褪去最后一件衣服时,她清晰地说:我要去当兵。

他说:你政审不合格。

她说:我要去当兵。

他说:让我想想办法。

这时她推开了他。

他说:全山镇只招一个女兵哩。

她说:我要去当兵。

他抱住了她,气喘着说:只要你答应我……

她这时才意识到以前听过的有关刘副镇长爱为女人办事这些传闻意味着什么了。她觉得别无选择了。

我要去当兵!她在心里喊叫着。

她离开他时,她收起了自己那条染血的短裤,她把它死死地抓在手里,似乎在抓着自己的命运,又似乎是在抓着一面旗帜,她在手里挥舞一次,声音阴冷地说:我要去当兵!!

第一场雪飘落在山镇的时候,山镇应征入伍的新兵乘上了远去的列车,他们是:

男兵:田壮、李胜明、陈平。

女兵:白晔。

他们在飘雪的季节里,离开了山镇。

第二章

1

部队的新兵连坐落在一座大山的脚下,山的名字叫大青山,裸露的石头都是红色的。大青山是一座神秘的山。

山不高,更算不上巍峨,但裸露的山石却透着一种狰狞,像一群怪兽伏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瞅着机场,瞅着机场的兵们。新兵们刚到新兵连那一天清晨,大青山还是清清爽爽的,他们站在卡车上,远远地望见一位军人伫立在大青山上,像尊雕像。突然,大青山就被一团浓浓的烟气笼了,烟气中那位石雕泥塑的军人也被烟气罩了。在这个季节里,早已没了雾气,新兵们被这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怔怔地望着大青山。

不知什么时候,那烟雾又神秘地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位军人仍旧在那里伫立着。后来兵们知道那位军人就是庞师长,大青山上空这片空域被称为盲区。

新兵连的对面是一条长长的机场跑道,跑道尽头的停机坪上,停着一溜飞机。每当有飞行日的时候,飞机们便隆隆地一架接一架飞上天空,它们绕过大青山,朝着远方更辽阔的天空飞去。

机场周围是大片农民的土地,庄稼早就收了,土地裸露着,三两个村庄傍在机场不远的地方,小村很安静,村庄上空袅袅地飘着炊烟。

跑道一旁偎着一条油漆路,路弯曲地伸向远方,那里有一座城市,城市的名字叫C市。C市模糊中可以看到一个轮廓,城市的废气和烟尘,终日在C市上空凝聚着,使C市混沌不堪。

新兵连驻地在山脚下一个土梁子后面,是一座简易的二层小楼。楼下分别有三间空大的房子,分别住着新兵连的三个排,楼上的房间小一些,也多一些,住着新兵连的干部们和女兵排。

田壮、李胜明和陈平被编在新兵连的一排三班。带领他们的是老兵班长,班长姓关,鼻子终日红着,映得脸孔也是红的,关班长会不时地吸溜一下鼻子,说话的声音也总像患了感冒似的。

新兵连在迎接新兵们刚到那一天,就发生了一件事。

新兵到齐那天晚上,新兵连连长王亚军命令炊事班为新兵们煮了一大锅面条,汤汤水水的,冒着很浓的雾气。新兵们以班为单位,被班长们带到了宿舍对面的食堂里,食堂是平房,几间平房被打通了,地方很空大,摆着两溜桌子,却没有凳子,新兵们在以后的日子里便以班为单位站着吃饭。

新兵们因刚到部队还不懂部队规矩,二百多名新兵涌到饭堂里便显得很乱,不时地可以听到老兵班长吆喝新兵的声音。新兵的声音嗡嗡着,淹没了班长们的声音。

面条被炊事班分成了几大盆端上来,分放在长条桌上。面条盆里飘着油花,有香气飘散出来。连日来,新兵们一直在路途上奔波,没吃上一顿热乎的饭,突然见到热汤热面,便大大地激发了食欲。这批兵大部分来自农村,在家里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次细粮,热乎乎的面条不可抗拒地吸引着他们。

王亚军连长站在房间中央,昏暗的白炽灯照耀着他很白的面孔。在吃饭前他原想要讲几句话的,内容他已经想好了,有两层意思。第一是欢迎新兵们来到这支光荣的部队,第二是告诉新兵们你们已经不是老百姓了,而是名解放军战士了,以后就要严格要求自己……王亚军连长刚清清嗓子,话还没有说出口,二百多名新兵就乱了,先是有几个新兵奔向了面条盆,后来,二百多新兵就一拥而上了。他们分成几堆,围着面条盆,他们踊跃异常地争抢着面条。

刚开始李胜明并没想到冲到最前面,后来他看到一盆面条渐渐少了下去,他终于挤到了前面,刚开始他盛出了一碗,回头时,看见田壮和陈平仍站在离盆很远的地方,便喊陈平和田壮来接自己已经盛好的面条,李胜明为了让陈平和田壮也能吃上面条,他奋不顾身,一次次冲进包围。这时事情就发生了,李胜明的棉帽被挤进了面条盆里。争抢面条的新兵们万没想到会有一顶崭新的帽子落在了面条盆里,有几个女兵看到后,惊叫了一声,接下来众人都住了手,围了面条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王亚军连长手里的哨子便吹响了,新兵们不懂得纪律,但哨音是懂得的。哨子一响,众人便都住了手,木木呆呆地望着连长。

王亚军连长刚开始不想吹哨,后来看到事态发展得无法控制了,便吹响了手中的哨子。

王连长一脸悲哀、一脸气愤地一步步向那盆飘着帽子的面条盆走去,这时饭堂里很静,人们都在注视着连长。就在王连长准备伸手从面条盆里捡出帽子时,李胜明突然“嗷”叫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把沾满汤汤水水的帽子抢到了手中。他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王连长也大吃一惊,他手指着李胜明道:你,你……

李胜明抢回了帽子,便完全清醒过来了,他焦急又委屈地替自己辩白着:连长,我不是成心的,是他们挤的。

白炽灯下,王连长的脸更白了,王连长就发布了一条命令:各班集合。

各班便在班长们的召集下排成了队,然后便整齐地排列在连长周围。王连长真的很生气了,讲了许多,大都讲的是老百姓与军人的不同,还有部队的纪律。他讲话的过程当中,一直不满意地注视着三班,在他的注视下,先是李胜明垂下了头,接着就是关班长,关班长一次次急切地吸溜着鼻子。

后来,连长的话讲完了,他让炊事班把面条盆端下去,又盛上新的。

这次新兵们就都很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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