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诺笑笑:“你这小姑娘,倒是向着他说话。”
果果叫人把桌上堆的那些礼物搬走,予诺一个人坐在桌前,托腮凝思:解缙身为明朝第一才子,听说他为官清廉,今天看来倒是不假。他为人稳重,性情耿直,怎么儿女都不像他呢?一个游戏世间,一个刁蛮任性,他们家,就没有一个庄重沉稳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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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明月总关情
予诺正想着心事,门被叩响了,打开门,解玄带着笑意站在门口。予诺瞪着他,他也凝视着予诺,两个人都不说话。
予诺越想越着恼,明明是他不对,却又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不说话算了,还不要听呢。她咬咬嘴唇,拉过房门就要关上。
“是我不好。”解玄急急地伸手挡住,“还生气吗?”见予诺不答,解玄闪身进了房,笑着说:“我来给你赔罪。”
“不用了。”予诺说道,“我已经打了你,就算扯平了。”
解玄笑道:“那怎么行,你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我带你去。”
“你不是吃过了吗?”
解玄笑笑:“我还饿。”
予诺忍不住笑了,解玄这人,怎么老是这样!她抬头看他,那张俊逸的脸上,犹自带着刚才挨打的红印,予诺心里有些歉意,没想到打得这么重。她轻声问:“刚才打你,你怎么不躲的?又不是躲不开。”
解玄摸摸脸,笑意渐浓:“这几天扮成老秀才,脸上粘了那么多东西,痒得很,挨一下正好解痒。”
予诺笑出声来,问道:“你哪儿那么多正好?你一路跟着我,说是正好同路;王公公的人晕倒,正好是天上掉下的大石头砸的;要带我吃东西,又说是正好饿了;你挨一巴掌,说是正好脸痒痒,你倒底还有多少正好的?”
解玄道:“我正好有个朋友,正好开了间酒楼,正好天天盼着我回来同他饮酒。”
予诺笑道:“是不是正好我又没吃饭?”
解玄点点头:“所以正好带你去。”说罢推开门,一把拉过予诺的小手,两个人一纵身,隐没在夜幕中。
予诺的手被他牵着,穿梭在屋顶和树丛间。好好的路不走,干嘛飞檐走壁啊?刚刚还因为他言语轻佻打了他,他怎么又这样,拉着手,不是更失礼吗?可不知为什么,竟然不想挣开,一定是他怕自己跟不上,才拉着自己的。予诺觉得,那掌心的温度顺着手臂,一直烫到脸上,烧得通红。
一不留神,前面出现了一根粗大的树枝,予诺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撞上那枝干,解玄突然伸手托住她的纤腰,把她揽在怀中,在空中个一转身,躲过了树枝,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他的怀抱,宽阔而又结实,身上的味道是那样清新,唇边的笑意让人炫目迷醉。予诺慌忙推开他,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解玄笑笑,柔声说:“到了。”
真是的,都被他抱住了,他竟然笑得这样云淡风清?
“玄?你来了。”
两个人之间萌生的小小情愫被打扰,予诺转过头,见身后“流云飞瀑”的招牌底下站着一个人,年纪和解玄相仿,一身浅绿的长衫,手摇一把折扇,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予诺抬起头看着那招牌,不用说,一看就知道是解玄写的。
解玄笑道:“你不是天天盼着我来吗?”接着又对予诺说:“这一位是秋公子。”
予诺见了礼,秋公子摇着扇子把他们让到里间,然后吩咐下人准备。不一会儿功夫,各色菜式摆满了桌子,秋公子道:“玄,庐山石鱼,藜蒿腊肉,还有上好的竹叶青,都是你最喜欢的。”
解玄笑笑:“谢了。”说完催促予诺,“快吃。”
而予诺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里,解玄问:“怎么啦?脸这么红的?”
“啊?”予诺伸手摸摸脸颊,小声说:“正好。。。。。。正好热了。”
解玄哈哈大笑,伸手夹菜,放到她面前。秋公子摇摇头:“玄,对这位姑娘,你倒是有些特别啊。”
解玄端过杯子喝了一口酒,笑道:“说吧,这次想要我做什么?”
秋公子道:“你真是够直接,我大厅里还缺一幅画呢。”
“门上的招牌我也给你题了,雅间里的字画也画了,还不够?”
“唉!”秋公子叹道,“雅间的字画,动不动就被人偷走,也不要你再画了。这酒楼的名字也是你取的,厅堂正中的画儿你总不能不管吧?”
解玄问予诺:“你说,我该给他画什么?”
予诺说:“当然是画庐山瀑布,跟这酒楼的名字很是相称。”
秋公子的折扇啪地一合:“姑娘所说,便是我心中所想!玄,就画瀑布!”说完吩咐:“准备笔墨。”
解玄皱皱眉头:“这么急?我还没喝完酒呢。”
秋公子说:“以前你总是推三阻四的,喝过酒又说了不算,让你写几个字画几幅画,不知道几顿酒才换得来。今天姑娘在这里,想来你也不能耍赖,先画过了,再一醉方休。”
解玄笑道:“那不如你请我爹喝酒,让他给你画。”
秋公子气道:“要是能请伯父来,谁还稀罕你的画!”
予诺见解玄还是不动,说道:“解玄,我看过你的字,还没看过你的画呢。”
解玄笑笑,又饮了一杯,说道:“等着,我这就画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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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纸上的泼墨山水,浓淡相宜,画面上云雾缭绕,奇峰迭起,一道飞瀑似是从九天直下,水气氤氲,仿佛看着这画,就听见了瀑布的声音。瀑布下有一人,坐在石上,予诺突然心中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解玄了然一笑:“这人是我,我不喜欢弹琴。”
予诺脸一红,瞪了他一眼。秋公子奇怪地问:“玄,你不弹琴?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解玄靠近予诺,小声说道:“下一次把你也画进去。”
予诺恨恨地咬着嘴唇,这人怎么脸皮这样厚,挨了打也不知道改的!
从“流云飞瀑”出来,天已经很晚了,解玄和予诺走路回府。秋公子好意准备马车,却被解玄拒绝,他实在是很想走回去。
月光皎洁,洒下银辉,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他低头凝望,她唇角的一弯浅笑,都印在他专注的目光中。
路边,一个妇人带着孩子正急匆匆地赶路,手里抱着一个小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的,那大一点儿的孩子有些跟不上,跑着追了上去。“娘,等等我。”他张着小手奔向前方,一不留神扑通一声摔倒了。
妇人赶紧跑回来,放下小一点儿的孩子,拍拍大孩子的膝盖,心疼地说:“怎么摔了?疼不疼?”
孩子笑了,笑得那样幸福:“娘,不疼,咱们快些赶路,爹该着急了。”
妇人亲亲他的脸,又抱起小的孩子,他们一起匆匆地往家赶去。
予诺看着这一幕,眼睛有些潮湿,自己从来都没享受过这种温柔的母爱啊。
一只手,慢慢扳住她的肩膀,然后轻轻拥住:“有我在,一定可以找得到你娘的。”
予诺突然反应过来,一拳砸了过去:“解玄!”
解玄哈哈笑着,捉住她的手:“怎么又恼了?我这是安慰你,不算是无礼啊?”
予诺又是一拳过去:“就是无礼!”解玄笑着接住,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树后,一个人的嘴角,漾出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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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谁人扰清梦
予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解家不欢迎自己,要不要继续呆下去?可若是执意要走,解玄一定不让的。想到解玄,不由得想起刚才那个拥抱,她的脸又红了。
果果说,解玄以前带回来过两个女子,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对她们,是和对自己一样的吗?那个纤尘小姐口中的凝香又是谁?予诺翻了个身,心里有些恼怒,不去想了,解玄的这些风流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爹爹和娘还有瑶琴现在怎样了?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呢?予诺咬咬嘴唇,反正,一定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和生身父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找到他们以后,自己是不是也该出嫁了呢?她又开始咬嘴唇,把玩着手中的一缕发丝,反正,嫁谁也不要嫁给解玄这样的花花大少!
这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那声音轻得很,像是怕惊扰了月色中的清梦。予诺坐起身,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要是解玄敢来,就一拳打扁他!
轻轻地,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黑衣人,看身形是一个女子,在她的脸上,一条黑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予诺在纱帐后面,看着她轻手轻脚地进来,那人摸摸烛台,又摸摸窗棂,东看看,西瞧瞧,毫不掩饰地发出赞叹的声音:“天哪,这就是解家的浴砚阁!真是太雅致了!”
予诺腾地跳下床,一把扣住那女子的手腕:“谁?”
“啊!”那女子吓了一跳,随即“嘘!”了一声,示意予诺不要出声,予诺手上力量加大:“什么人?”那女子龇牙咧嘴地喊:“轻一点儿,疼死啦!”
见予诺手上的力量放轻,她眨眨眼睛,问道:“你是从靖江王小妾家里跑出来的,是不是?”
予诺瞪着她,她怎么知道的?这实在是很可疑。见予诺不说话,那女子掀下黑色面巾,现出一张娇嫩的娃娃脸,她冲予诺嘻嘻地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她笑眯眯地看着予诺,小声说道:“我姓门,叫忆苒。你在找师父是不是?”
看着这样无邪的笑脸,予诺不禁点了点头。忆苒欢呼一声,又连忙掩住口,左右看了看,拍了拍胸口:“总算没人听见。”
她蹦到予诺面前,借着烛光盯着她看,她张大了嘴巴,赞叹道:“你好美啊,怪不得解家公子要把你带回家,我要是男子,一定把你藏着不让别人看见。”
“你究竟来干什么?”予诺由着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忆苒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差一点儿忘了,我知道你师父在哪里。”
予诺急急地问道:“快说,师父在哪里?”
忆苒说道:“我说了,你可别着急,你师父受了伤,就在这附近调养。”
“快带我去!”予诺拉着忆苒就要出门,突然顿住了脚步:“你又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忆苒突然跳着拍起了手:“你怀疑我了?太好了,你师父就怕你什么都不问就跟我走。看来你这些日子有长进呢!”说着压低了嗓音:“我是个小偷,呃。。。。。。。。我这个小偷本事很大的,可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不是?前几天到一个大户人家去,结果被人捉住了,你师父看我哭得可怜,于是救了我。”
予诺问道:“那你就跟着我师父了吗?”
忆苒道:“不是的。我向她保证再也不偷了,可是。。。。。。。。。手还是会痒痒啊,她在我身边,我可怎么下手呢?我就辞别她老人家,跑到这里来,想着要来解大人家看看,嘿嘿。。。。。。。是想看看能拿走什么东西啦。结果刚才遇到一群红衣人围攻一个女人,正是你师父,她受了伤,我把她藏在山上了。你师父要我来找你,她说你就在这浴砚阁。”
予诺问道:“你说我师父来了,你有什么凭证?”
忆苒又拍起手:“太好了,你又在问我!你师父说,你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还说你以前总是挨她揍。”
予诺一把拉过忆苒的手:“快带我去!”
“等等,等等。”忆苒说道:“贼不空手,我得拿样东西才行。”
“不许拿!”予诺正要拖着她走出浴砚阁,忆苒说道:“不能这样走,换上这个。”看着她手中的夜行衣,予诺想了想,接过来换上。刚对着镜子系上蒙面巾,就见忆苒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放在怀里。
“拿出来!不许偷解家的东西。”忆苒苦着脸,从怀里拿出块砚台:“什么大不了的,那么沉,我才不要拿。”
和忆苒一起出了门,予诺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解玄呢?难道这么晚去敲他的门吗?他一定是嘻皮笑脸地打开门,问找他做什么。算了,还是回头再告诉他好了。
“喂,你笑什么?”忆苒问道。
“谁说我笑了。”
“我看到的,你明明是在笑。”
“我蒙着脸,你怎么看得到。”
“你眼睛弯弯的,不是笑是在做什么?”
予诺摸摸自己的眼角,笑了吗?难道,一想到解玄就不由自主地笑?她甩甩头,他是个讨厌鬼,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很快,两个人到了附近一座山上,天上皎洁的月轮,让树影更加婆娑,时不时吹过晚风,摇曳的枝叶发出飒飒的响声。
忆苒指着一个山洞说:“到了。”
予诺喊了一声:“师父!”随着忆苒冲了进去,可里面只有一堆篝火,师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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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恩师觅无踪
“看,这里有血迹!”忆苒指着地面喊着。予诺低头一看,果然,一道鲜红的痕迹从火堆边一直蜿蜒到山洞口,再想顺着找,却凭空消失了。
予诺急道:“怎么没有了?”她上前揪住忆苒的衣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底是什么人?”
忆苒苦着脸,像是要哭出来:“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把她扶到这里来,她求我务必去找你,我才到解家的,要不然,我哪有那么没义气,怎么会丢下她一个人走。”
予诺咬咬嘴唇:“我们在附近找找。”
忆苒点点头,两个人分头在山上寻找。可是,整个山都快翻遍了,还是没有一点儿线索。
师父,你到哪里去了?好不容易就要见到你,你怎么又消失不见了呢?予诺好想你,你快点儿出现吧!
山洞口,予诺和忆苒疲惫地并肩坐着,予诺看着地面,长长的睫毛垂下,一脸的失望。“忆苒,昨晚你看到我师父的时候,她正被什么人围攻?”
“是穿着红色衣服的人。不过,那些人不算什么的,你师父说,她们一路跟着你,难免对你不利,所以要清理一下。”
忆苒想了想,又说:“或许,你师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去办,这才走的。她知道你在解家,办完了事情,一定会去找你。”
予诺点点头。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忆苒劝道:“你先回去吧,你又不像我是小偷,你大晚上跑出来会惹人怀疑的,有了消息,我一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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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诺回到解府,天还没有大亮,解家院子里只有几个下人在洒扫。她悄悄回到浴砚阁,轻轻地推开门,正对上一双惊喜的眸子。
解玄站在屋子里,轻声笑笑,说道:“回来了。”
他夜里睡不着,走到浴砚阁外,见房门四敞大开的,忙冲进来看看。人不见了,屋里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却见床头搭着她的衣服。她是自己出去的,什么事情让她走得这么匆忙,连门都忘了关?
她不见了,当时心里就是一紧,真怕她就此不回来,又怕她遇见了强敌,还担心她人生地不熟会迷路。正要出去找,她又穿着一身黑衣回来。回来就好,心里的疑问以后再说吧。
予诺站着不动,心里的酸楚涌了上来,鼻子一酸,眼圈儿红了。
解玄看着她,轻声说道:“一晚上没睡吧?赶快歇着吧。”
“解玄。”
“嗯?”
予诺慢慢走过去,慢慢地,把头靠在解玄的肩头,她实在是太疲惫,她唯一可以信任依赖的人,就是解玄啊。虽然说好了,两个人之间不要有暧昧的言辞和举动,可是从昨晚开始,这个约定就一再被打破,她闭上眼睛,只是靠一下,他不会笑我吧?
解玄愣住,随即漾出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把她环在臂弯里。
她咬咬嘴唇,低着头轻轻推开他:“解玄,我师父来找我,可现在我找不到她了。”
解玄柔声道:“别急,慢慢说。”
予诺讲了夜里发生的事,解玄听完后皱皱眉头:“人凭空消失了?你换身衣服,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予诺换了衣服,两个人也顾不上吃饭,一起牵着马就要出门。刚走出马厩,就见纤尘气哼哼地站在面前,怪声怪气地说:“还真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