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是,怎么才能让包头城内的商家心甘情愿地出银子呢?
二少正神思不属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哟,这是打哪来的乡下野丫头?就这寒酸样,也想买这汗血宝马?”
二少闻声回头,才发现林月婵居然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再环顾四周时,才发现林月婵已经站到了不远处的一颗老树下,那颗老树下居然栓着一匹全身毛色火红、样子极为神骏的高头大马,以二少的两世阅历,基本上可以肯定,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极品大宛马,也就是汗血宝马了。
在林月婵身边,还有一对年轻男女,那年轻男子衣着光鲜,光是瓜皮帽上镶嵌的那块鸡血红宝石就价值不菲的样子,衣着用料更是考究,估计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不过那对眼珠子却陷在林月婵身上再拔不出来了。
旁边那年轻女子长得也还不错,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黑眼睛,经过精心剪裁的收腰旗袍恰到好处地衬出了姣好的身段子,就是脸上的妆浓了些,怎么看都透着股风尘味,看情形应该是那公子哥包养在外的暗室。
多半是那公子哥的猪哥像让那女子吃醋了,所以酸溜溜地讥讽起林月婵来。
林月婵长得自然是千娇百媚,布衣钗裙都难掩天香国色,不过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穿的自然也就没有在泾阳时那样光彩照人了,也难怪那风尘女子会看走眼,错把林月婵当成是哪个乡下土财主家里的闺女了。
“你给我闭嘴。”那公子哥却老实不客气地训斥了那女子一句,那女子便撅着嘴不说话了,公子哥这才转身回头,满脸微笑地对林月婵说道,“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匹汗血宝马?”
“嗯。”林月婵的注意力全被那匹汗血宝马吸引住了,还以为问她的是马贩子呢,当即不假思索地点头嗯了一声。
公子哥便问旁边的马贩子道:“多少银子?”
马贩子伸出四个手指头,道:“四百两纹银!”
“四百两?”公子哥皱眉道,“是不是贵了点?”
“不贵,真的一点都不贵。”马贩子三两下将嘴里嚼着的锅盔馍咽了下去,然后唾沫横飞地说道,“这位少爷,这可是从万里之外的伊梨贩过来的,最正宗的汗血宝马,刚刚小的还骑着它在包头城外跑了几圈,身上还淌着血汗呢,不信你摸摸?”
公子哥伸手一摸,还真带些微红,当即豪气地道:“行,本少爷买下了。”
“且慢!”林月婵一听顿时急了,娇声道,“这匹好马是本小姐先看中的。”
“小姐莫要着急。”公子哥摇了摇手,微笑着道,“在下买下这匹好马,原本也是要赠予小姐的,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好马配佳人嘛,呵呵。”
四周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一出手就是四百两,好大的手笔。
跟那公子哥一块的风尘女子更是脸都青了,公子哥平时对她可从未这么大方过。
“哦,你买下这匹汗血宝马是要送给我的?”林月婵闻言愕然,旋即回眸似笑非笑地望向了二少,那对会说话的大眼睛仿佛在说:瞧,你不稀罕本小姐,可人家稀罕着呢,四百两银子的汗血宝马,人家说送也就送了。
………【第20章 悬赏缴匪】………
让林月婵这么一瞄,二少顿时头皮发麻。
二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拿这种眼神瞄他。
不过都到这份上了,还真能当做没看见林月婵哀怨的眼神?
权当送这刁蛮妹子一份小小的礼物吧,反正也就千儿八百两银子。
当下二少大步上前,朗声道:“我出五百两!”说罢,二少又回头瞪了林月婵一眼,没好气道,“也送这位小姐。”
林月婵抿了抿小嘴,嘴角便绽起了一丝笑意。
周围那些闲人见有热闹可瞧,顿时轰然叫好,更多不明就里的人也纷纷从远处向这边疯狂地涌了过来,那马贩子更是来了精神,一边以“讨好”的笑脸免费奉送二少,一边又以“异样”的眼神斜视着那公子哥,仿佛在说,你丫还行不行啊?
这马贩子倒也是个人才,这副嘴脸,比后世那些拍卖师可是专业多了。
那公子哥果然被激怒了,两手一拍,大吼道:“我出六百两,还送这位小姐!”
二少摇了摇头,淡然道:“一千两!仍然送这位小姐。”
四周的闲人见两人还真耗上了,越发跟着起哄。
那马贩子也憋不住了,主动提醒那公子哥道:“爷,那位爷已经出到一千两了,你要是再不加价,这匹百年难得一遇的汗血宝马可就是他的了。”说罢,马贩子还特意又扫了旁边的林月婵一眼,用意再明显不过。
那公子哥咬了咬牙,大声道:“一千一百两!”
四周的闲人轰然叫好,有几个还鼓起掌来,公子哥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冲着四周连连抱拳作揖,仿佛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彩头般,末了还不望向旁边的林月婵投以得意至极的一瞥,心忖,这讨好美人的机会怎也不能让给别人,是吧?
马贩子又转回到了二少身边,搓着双手道:“爷,一千一了?”
二少不禁被气乐了,心忖这马贩子居然能够无师自通掌握后世拍卖的技巧,也算是个了不得的人才了,回头倒要看看,是不是可以把他给招揽进西字号里去,不过眼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当下二少喊道:“我出纹银二千两!”
四周忽然变得一片死寂,马贩子也被惊呆了。
二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都可以买下40匹好马,装备一个马队了!
那公子哥也不敢再加价了,二千两银子对于他的家族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可对于他本人来说却是个大数目了,因为他只是家族里的闲人而已,每年分到他头上的红利也就三四千两银子,绝对不可能一次拿出二千两银子去讨好一个女子。
那公子哥最终低着头匆匆走了,甚至都顾不上招呼他的外室。
“爷,要不您现在就骑走?”马贩子乐癫癫地上前说道,“马鞍就白送您了。”
二少当场掏出两千两银票交给那马贩子,又从老树上解下马缰递到了林月婵手里,没好气道:“归你了,现在满意了吧?”
“瞧你那样。”林月婵心里美滋滋的,却没有伸手去接马缰,“一点都不诚心。”
“得,我算是被你打败了。”二少转头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再回头以无比“真诚”的笑脸迎向林月婵,情真意切地说道,“月婵妹子,二哥花了点小钱给你买了匹汗血马,没事可以骑着玩儿,要不您就给个面子,收下呗?”
“这还差不多。”林月婵接过马缰,嘴角的笑意却是再掩饰不住了。
这时候,四周围观的闲人也纷纷散去了,那马贩子狠赚了一笔,正急着要去大德通分号支兑银子时,却又被二少给叫住了,当时就急道:“爷,您老人家该不会是要反悔吧?我可告诉您,这可不行,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得得得,谁稀罕你这点银子。”二少没好气道,“我有事问你。”
马贩子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马上换了笑脸道:“爷,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
二少便问道:“你从伊梨贩马,走的是阳关故道,还是沿着阿尔泰山走的漠北?”
“小的走的是漠北。”马贩子叹了口气,无比郁闷地道,“这几年甘肃的**闹得凶,阳关故道很不安全,可让小的没想到的是,现在漠北也不太平了,刚出乌梁海盆地就遇上了一大群马贼,所有的人和货物都失陷了,就我一个人骑着这汗血宝马逃了出来,唉。”
“漠北的马贼真这么猖厥了?”林月婵牵着汗血宝马,插话道,“这绥远新军不是已经编练成了么,为什么不出兵剿了他们?”
“绥远新军?”马贩子摇头道,“说起设关卡收厘金,这些丘八那是比狼都要凶狠,可让他们去清剿马贼?那是门都没有!除非包头的商家能够联合起来,各家出银子凑个十万八万两的悬赏,才有可能引诱他们往死里清剿马贼,否则没戏。”
“联合悬赏?这倒是个好主意。”二少听了忽然心头微动。
“嗨,小的也就这么一说。”马贩子不以为然道,“真要包头的商家出银子,可不容易,这些山西老抠,仨瓜俩枣的都不乐意往外掏,何况是白花花的银子。”
“总得试试不是?”二少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还没请问,怎么称呼?”
“小的姓徐,大号天奇,不过认识我的都叫我徐拐子。”马贩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压低声音问道,“爷,小的别的本事没有,相马那可是一绝,您要是有看不准的小马驹,或者什么时候想要匹好马,就派人给城东十里的张家老店留个话。”
二少淡淡地道:“我看也不必这么麻烦了,不如加盟我们西字号吧?有了你的加盟,我们西字号也就可以兼营贩马的生意了。”
“加盟?”徐天奇愣愣地道,“啥意思?”
“呃……”二少有些尴尬地道,“就是到我们西字号来做掌柜。”
“做掌柜?”徐天奇大为心动,舔了舔嘴唇,问道,“爷,您是说真的?”
“当然。”二少不假思索地道,“当大掌柜,你怕是还欠些资历,不过当个二掌柜却是绰绰有余了,年例银子也绝不会亏待您。”
徐天奇想了想,又道:“爷,能不能容我想几天?”
“没问题,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去西字号找我,暂时我还不会离开包头。”说罢,二少又特意叮嘱道,“还有,别再叫我爷了,客气呢就叫我一声二少,不客气叫我名字也行,西门牧马。”二少前世对清宫戏比较无爱,最讨厌奴才主子爷之类的称谓。
………【第21章 复盛公大掌柜】………
东郊马市的这段小插曲虽然让二少破费了二千两银子,却也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门,让他想到了把简惟勇运作上位的办法。
回城的路上,二少就已经在想着怎么说服包头的各家商号了。
林月婵则牵着新买的汗血宝马跟在二少身后,高兴得就跟过节似的。
绥远道的大小商号多达几千家,二少根本不可能一家一家地上门去游说,他既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要想办成这事,关键还得抓住要害,那就是首先说服包头的复盛公还有归绥的大盛魁,这可是晋商的两家旗舰商号!
只要复盛公和大盛魁同意出钱,这事就做成大半了。
前文说过,二少前世是个网络写手,知识面相当之庞杂,对于复盛公和大盛魁这样极富盛名的传奇商号,自然也是略知一二的,复盛公是祁县乔家的产业,背景相对单纯,以二少跟乔映霞的交情,估计不难说服,不过大盛魁的背景却要复杂得多。
大盛魁最初由三个小贩所创立,康熙年间清军远征准葛尔,大盛魁为大军提供草料,很是赚了一笔,从此发迹,极盛时期,大盛魁几乎垄断了蒙古贸易,拥有伙计六七千人,商队骆驼两万多头,其流动资金最多曾达上千万两之巨!
这可是流动资金,而不是田地、房屋店铺等固定资产!
需知现在号称山西首富的乔家,也不过只有七八百万两的流动资金。
不过好景不长,随着俄国修通西伯利亚铁路,以及复盛公等商号的兴起,大盛魁的业务在光绪末年急剧萎缩,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盛魁历时两百年才建立起来的商界积威可不会这么快消散,客观地讲,大盛魁现在仍然还是晋商旗舰!
像西字号这样的小商小号,在大盛魁面前不过只是蚂蚁般的存在,二少真要直愣愣地找上门去,能不能进得了大盛魁的大门都还是个未知数。
要想说服大盛魁还有个麻烦,那就是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当初创业的三位财东都已经开枝散叶,繁衔出了上百个子子孙孙,到了光绪末年,财东与大盛魁管理层之间的矛盾已经相当之紧张了,所以,既便说服了大掌柜,大盛魁也未必出得了银子!
不过,暂时还不必想这么远,当务之急是首先说服包头的复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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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盛公大掌柜马公甫,才刚刚三十出头,这可是个人物。
说起来,马公甫能当上复盛公大掌柜,全赖乔致庸能够识人用人,马公甫原本只是复盛公一个普通的小伙计,前些年老掌柜年纪大了,不便去祁县对帐,其余的几个掌柜和管理层又惧怕乔致庸不敢去,只有马公甫主动请缨愿去祁县。
在祁县对帐的时候,马公甫对答如流,对复盛公的生意和业绩极为清楚,乔致庸每有所问,马公甫就必有所答,乔致庸觉得,字号里的一个小伙计竟能如此上心,殊为不易,心里就对马公甫极为赏识,老掌柜告老后,就让马公甫直接当上了大掌柜。
后来,这事就成了美谈,也就是后世流传的——马公甫一步登天。
这天上午,马公甫正在帐房里查看帐本,忽有小伙计进来禀报:“大掌柜,城西横街西字号的二少东家前来拜访。”
“西字号?”马公甫头也不抬地道,“哪个西字号?”
“大掌柜,就是关中三原西门氏创办的那个西字号。”
“哦,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大少来了封信,提过这个西门二少。”马公甫说起赶紧站起身来,又连声吩咐小伙计道,“快,快请他进来。”
不稍时,小伙计就领着二少走进了复盛公客厅。
两人见了礼,二少不免恭维两句,马公甫也不免谦虚几句。
闲扯了片刻,二少言归正传道:“马大掌柜,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今日专程登门,却是为了一桩关乎漠北商道安全的大事而来。”
“商道安全?”马公甫若有所思道,“二少请说。”
二少点点头,说道:“如今漠北的行商环境,就不必在下多说了,外有俄国商人步步紧逼,内有马贼土匪打劫截道,更有官府厘局层层盘剥,漠北境内的大多数商号眼下不过是在苦苦支撑罢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二少所言极是,眼下漠北的行商环境的确是大不如前了。”马公甫点了点头,喟然长叹道,“可大环境如此,我们商家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于漠北的行商环境,马公甫身为复盛公的大掌柜,的确是深有体会。
辛丑年后,清朝政府对华商和外商采取了双重税收标准,对外商收税极轻,对华商收税却极重,因此在与外商的竞争中,以晋商为代表的华商从源头上就已经处于劣势了,再加上近几年漠北马贼横行,各地官府又是层层盘剥,漠北商家的确是苦不堪言。
在奉行官本位统治体系的中国,朝廷和官府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查抄商贾缙绅的财产,纵然是像胡雪岩这样的红顶巨商,也不过是官府餐盘里的一只肥羊而已,想什么时候宰了吃就什么时候宰了吃,这就是大环境使然了。
二少点了点头,说道:“要想改变整个国家的大环境,固然是不可能,但是我们漠北的商家为什么不能试着联合起来,群策群力,尽可能地维护自己的利益呢?”
马公甫若有所思道:“群策群力,维护自己的利益?这恐怕不太容易吧?”
“容易不容易,总得试过才知道。”二少点了点头,又道,“譬如说横行漠北的马贼,假如蒙绥地区的数千商家能够联合起来,由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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