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皋捅了徐方一下,意思是你少说点闲话,咱们吃饱了赶紧走,还得找燕王呢。徐方跟他的想法不一样,他打算通过谈话,来访一访燕王的下落,这不是在胡聊。
徐方喝了一口水,又问道:“请问仙长,贵上下怎么称呼?”“贫道静修居士。”“失敬失敬,给居士施礼了。”“不要客气。”
说话之间,素斋素饭端上来了。徐方、于皋入座,静修居士在旁边陪着。徐方正在吃饭,由门外进来个小老道,在静修居士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见静修居士一皱眉:“好好,我这就去。”说话间站起来了:“二位施主,失陪失陪。你们先吃着,如果不够,可以叫人再添菜,我有点事,去去就来。”“您请便。”静修居士慌慌张张地走了。
于皋就发现静修居士的脸色有点变化,不知道什么原因,人家的表情变化,好像跟自己有直接的关系。于皋看看屋里没人,把筷子放下了:“师叔,我怎么觉着这老道好像有事,会不会对咱们不利?”“嗯,我也看出来了。刚才那小老道跟他咬耳朵的时候,他直皱眉头,而且还翻了翻眼皮,斜着看了咱们两眼。于皋,你也有出息了,应该学得精细点。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到外面听听情况,要没有变化还则罢了。要有变化,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徐方蹑足潜踪,从鹤轩出来,拐弯抹角来到了一个跨院。侧耳细听,跨院里有人大说大叫。他一想,我得听听,所幸院里没人,房门还开着,窗户关着,徐方转身就躲到窗户台旁边了。仔细一听,是静修居士的声音,不知他正跟什么人解释:“你放心吧,这两个人决不会是歹人。”“长的什么模样?”“一个大个子,看样子有三十多岁,蓝脸,挎着宝剑,骑着马,马上挂有大刀,说话是襄阳口音。还有个小个子,个头很矮,可是岁数不算小了,长得挺精神,背着一对铁棒槌。”“啊?现在二人在哪?”“正在前边用饭。”“哈哈哈,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他们怎么送到我嘴边来了,太好了。静修,你赶快关闭庙门,我要将这两个孽障一体活拿!”
徐方一听,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倒霉,又碰上了仇人了。这是谁呀?听着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呢?他大着胆子把窗纸抠了个眼儿,睁一目眇一目往里一看,这一看把小矬子吓得魂不附体,几乎坐在地下。
闹了半天这说话的是谁呀?正是长期为元人卖命,与大明为仇作对的火龙祖张天杰。张天杰这家伙是个出家的老道,武功十分高强,他曾经帮助元朝四宝大将脱金龙屡次三番与明军作战。后来沙雁岭一战,元人败北,有的说张天杰死在乱军之中。没想到二十几年过去了,这家伙现在又回来了。
徐方一看是张天杰,心说可坏了,这妖道是我们的死对头,慢说是我,就是我老师北侠唐云在世,也不一定赢得了他。哎哟,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甭找钉子碰,赶快溜吧。徐方想到这快步走到前屋,用手一拉于皋:“孩儿啦,风紧,快点溜之乎。”“怎么回事?”“甭问了,快点走吧!”
他们两个站起来紧走几步,一想不行,马匹还在后院呢。他们返回身来到后院,找到战马,解下丝缰,刚要转身,就听有人喊了一声:“无量天尊。矬鬼,还走得了吗?”“我的妈呀!”徐方一哆嗦,险些没尿裤子里。要说不怕人家,那是吹的,交手不是一次两次了,谁有多大能耐,心中没数吗?这阵只好硬着头皮,把战马交给于皋。徐方往前一纵:“哎呀这位仙长,我怎么瞅你这样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哈哈哈,徐方,你真把我忘了,还是假忘了?”“真的,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火龙祖张天杰,还记得吗?”“啊,是你呀,你还健在,红光满面,你挺好啊?我这边施礼了。”“少套近乎。徐方,当年的仇恨,难道说你就忘了不成?”“有仇?没有啊,我觉得咱爷们儿处得不错。”“少装蒜。十几载的冤仇,你家祖师爷怎能忘掉。就是你们那帮小子,把我闹腾得庙毁人散,有国难奔,有家难投。十几年来我一直耿耿在怀,总想着把你们这些孽障个个斩尽,人人诛绝,方消我胸中的恶气。没想到我刚到中原,就碰上你了,这是你命该如此,就不要埋怨别人了。我就先把你宰了,祭祭我的宝剑,而后再找他们报仇,尔往哪里走!”
说到这咱们得交待几句。张天杰在沙雁岭一战中,身负重伤,他跑到昆仑山,隐姓埋名十几年。现在他一看燕王和韩金虎打起来了,认为时机已到,便又到漠北找到了脱金龙,想策动脱金龙兵进中原。但是现在元人内部互相残杀,无力南下,虽然韩金虎几次派人与他们联系,他们也无能为力。张天杰一去,脱金龙与他商定了一个方案,要他潜入中原,联系元朝的遗老遗少,三亲六故,以及反明的势力,组织一支反明复元敢死队。就这样,这个老家伙又窜回来了。他打算利用绿林的老关系,把占山为王的,落草为寇的,各门各户的师兄弟,好朋友,全都纠集在一起。两个多月来,他到处奔波,四出活动,倒也联系了不少的人,后来他就想到了九天观的观主静修居士。这静修师父跟张天杰不错,况且静修居士为人厚道,能耐也大,这个九天观地理位置也好,张天杰就想把这里变成他的一个据点。静修居士为人不错,就是有一个毛病,胆小怕事。他明明知道张天杰的所做所为是犯法的,是越轨行动,很可能为本观带来灾难,但他还是不敢得罪他,还得曲意逢迎他。尤其是现在世面不宁,九天观所处的位置在苏州郊外,苏州不管,南京方面也不问,这儿成了独立的庙宇。张天杰一来,就把这儿牢牢控制住了,他还拿钱买通了观内的一些小老道做为自己的帮凶。张天杰把这儿作为据点还有他的打算。他了解到张士诚和张九诚面和心不和,早晚必有一争,他就想帮助张九诚,鼓动苏州独立,好使自己手里掌握一支人马。昨天夜里,他正要到苏州去找张九诚,恰巧在山神庙遇上了燕王等五人。张天杰假充老道,套出真情,这才把五人一一捆拿,绑到马上,全都押到了九天观。
书接前文。张天杰把徐方、于皋拦住,哈哈大笑:“矬鬼,这回你们还走得了吗?你可知道我张天杰的厉害?”徐方是又怕又恨,但是事到如今,不打就不行了。他回头看了看于皋:“于皋,该拼命的时候就得拼,你在后面给我观敌瞭;阵,看我收拾这个老白毛。”徐方说到这,探臂膀拽出镔铁棒,往上一纵搂头就打。
张天杰往旁边一闪:“徐方,慢说是你,就是你老师也是我手下的败将。你这两下子能行吗?”徐方并不答话,嗖嗖嗖棒下加紧,下了绝情。可怎么使劲,他也打不过张天杰。仅仅打了十几个照面,张天杰上边一晃,下边使了个钩挂连环腿,扑通,像踢球一样,把徐方踢出去一丈多远,仰面摔倒。徐方赶紧使了个鲤鱼打挺,打算上房逃走。哪知道他刚站起来,张天杰一晃身就到了他的面前,把左手伸出来,利用两个手指头,一捅徐方的后背:“别动!”徐方就觉着后背发麻,动不了啦。原来这张天杰也会点穴呀!老道又一伸手,把徐方抓住,生擒活拿。小老道往上一闯,把徐方捆了个结结实实。这阵徐方的身子不麻了,可是已经成了人家的俘虏了。他看着于皋就喊:“于皋,你还愣着干什么,三十六着走为上,快跑。”
于皋能跑吗?这蓝面瘟神非常耿直,也重义气。他见徐方被人拿住,气得哇哇暴叫:“师叔,我焉能把你撇下独自逃去,我跟这恶道拚了。”抡大刀往上一纵,欻;,劈头盖顶照张天杰就是一刀。张天杰嘿嘿一笑:“不知死活的东西,好,有多少我收庄包圆儿。”于皋虽能,哪能是张天杰的对手,也就是十几个回合,张天杰又用点穴功把于皋拿获。
徐方急得直跺脚:“于皋,怎么不听我的话呀,捉住我你跑了就得了呗,这可好,连个送信儿的都没有,咱是一对玩儿完哪!”于皋低头不语。
张天杰不像是刚打过仗,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双手。“静修居士。”“无量天尊。”“把这两个人押到前面。”“是。”推推搡搡,二人被押到前面了。
张天杰到了二殿,往正中央的椅子上一坐,命人把他俩推进来。这爷儿俩往那一站是立而不跪。张天杰带着奸笑,打量打量他们:“徐方,你是不是有点不服?”“对,我就不服。”“不服有什么用,我现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叫你怎么死就得怎么死。你信不信?”“我不信。”“呵呵,贫道知道你的嘴比铁还硬,一会儿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你们想不想见见你们的主子朱棣?”
徐方闻听此言不由一愣,要这么说燕王也在这里,那可不能不见:“你吹牛,我们燕王根本就不在这儿。”“你以为贫道在说瞎话吗?来人,把那几个人都带出来。”“是。”
约有片刻之工,就听见脚步声音,走进几个人来。徐方和于皋抬头一看,前面的正是燕王朱棣,后边跟着老头子连灯等人。他们那狼狈相就甭提了。每个人都是倒剪双臂。尤其连灯显得更惨,连路都走不成,有两个小老道在旁边架着。朱棣抬头一看,也是一愣:“徐将军、于将军,你们也来了?”“来了。王爷,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担哪。我是来保驾的能离开你吗?咱们活活在一起,死死在一处,看这牛鼻子能把我们如何。”
张天杰往这边瞅瞅,那边看看:“徐方,这回看清楚了吧,不是贫道吹牛,你们都落到了我的手掌之中。朱棣,你要是明白事,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别的要求没有,就要你写上降书顺表,答应把黄河以北所有的地盘交给贫道掌管,我这人说话算数,立刻把你们君臣就放了。如果牙迸半个不字,哈哈哈,我叫你们都瞪眼看着,一个一个地死。你到底写不写?”
燕王愤怒地仰起头来,“呀呀呸!恶道,你是个出家人,口念经文,为何净做坏事,你想威胁我不成!黄河以北的土地,那是大明朝的江山社稷,是中原广大百姓的财产,我给你写管什么用!我宁愿一死,决不写这屈辱的条文。”
“哎哟,看不透你年纪轻轻,真有点骨头。拿刀来,我要亲自动手,一刀一刀剐了你。”张天杰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啊,说到哪办到哪。伸手接过牛耳尖刀,奔燕王就来了。哧啦一声,撕开了前心的衣服,就要下手。于皋急得往前一冲,被两个小老道拉住了绳子;徐方也急得又晃脑袋又跺脚,忽然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等一等,有话好商量,我说两句。”
张天杰并不是真的就要下手,他这是用生死威胁朱棣和徐方。他一看徐方开口了,便把刀子抽了回来:“徐方,你同意写降书顺表了?”“道爷,有话咱们慢慢商量。话是开心锁,对不对?都是顺的好吃,横的难咽。要弄急了,那就豁出去呗,你把人杀了,什么也得不着了。你不就是为要地盘吗?咱们心平气和地商议商议。主公,你也别一口咬定说不行,也可以提提条件,这买卖要合适了咱就答应。”
朱棣一听,这是什么话呀,这叫买卖吗?转念一想,徐方随机应变,智谋过人,也可能他又有了新的招数?便低头不语。
张天杰把三角眼转了转,来到徐方面前:“矬子,你这尾巴一撅,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你是不是想耍坏道道,冒坏水儿?”“张天杰,你这叫什么话,你要那么说,咱就没有商议的余地了,你就干脆把我们杀了得了。你怎么把好话当坏话听啊!”“不是那么回事,因为我对你有点不相信。那你就说吧,打算怎么办?”“张天杰,咱这么办。刚才我们王爷说的也不假,你想想,那黄河以北几个行省的地盘都归他吗?不是那么回事,他只是个燕王,只能管北平附近的地方,他就是给你写了,也是一纸空文,你也白高兴。再说我们王爷在北平的臣僚面前,还是个年轻的王子,有许多的开国元勋都在那儿,像胡大海、常茂、田再镖等等,都很有实力,那些人能听他的?即使他有这个权力,恐怕也难实现。第二,即便把字据交给你,你敢去接收那些地盘吗?你有几个脑袋?因此你说那都没用。我就问你一句,你究竟是英雄还是狗熊?”
“无量天尊。英雄怎么说,狗熊怎么讲?”
“你要是英雄,你话符前言,你不是说过吗,来多少你都收庄包圆儿,你说过这话没有?”“说过。”“好嘞。你敢不敢把徐方给放了,我去请高人,回来收拾你这老白毛。你要敢把我徐方放了,你是真正的英雄。不管到了哪,我是心服口服外带佩服。你他娘的要不敢放我,害怕我去找人来收拾你,把我们杀了,你是大大的狗熊。我说完了,你随便吧!”
张天杰听罢是仰天大笑:“哈哈哈,徐方,你这个矬鬼,坏道道可真多呀,打算用激将法,来个金蝉脱壳。你想着我一上你的当,就把你放了吗?”“你随便吧!张天杰,不放拉倒,要杀你就开刀。”“徐方,我偏不杀你,现在就要把你放了。但是我也有个条件。朱棣你听明白啊,徐方前去请人,来跟我张天杰分上下论短长,但不能无有期限。我给你一天一夜的时间。如果徐方把人请不来,或者在这期间不能把你们救出去,你怎么办?写不写降书?交不交顺表?”“主公,你就先答应了吧!”逼到这等程度,朱棣也没办法了:“好,张天杰,咱们一言为定。一天一夜,徐方要请不来人,救不了我,我愿意签字划押,把燕云十六州的土地给你。”“无量天尊,咱就这么决定了。来人,把徐方给放了。”
于皋还觉着纳闷儿:数徐方骂他骂得凶,可张天杰真把他给放了,这怎么回事呀?于皋不清楚,张天杰放徐方有他放的道理。他准知道徐方跑不了,我手里还抓着个燕王,还有这一班人,无论如何你还得回来。你真把人请来,来一个我抓一个,来两个我抓一双,省得我到四外找他们去。我找着不好找,你请可好请。要把那当头的全抓住,这事就更好办了。这是张天杰的打算,因此才把徐方放了。
徐方的绑绳被解开了。他活动活动筋骨,小脑瓜晃了晃:“我说仙长,我那铁棒棒和百宝囊?”“来人,把他的东西还给他。”小老道把这一套东西都给了徐方。徐方背好了百宝囊,掂了掂铁棒棒:“张道爷,我可要告辞了。时间从什么时候计算?”“现在。由打你离开九天观就开始。你看着没?院里日头的影子正好到那棵柏树根那儿,明天这个时候你要不回来,我可就叫朱棣签字划押了,他要不答应,我就把他杀了,把头送往北国,你回来只能见到无头的尸体。”“好嘞,我这个人说话办事是水萝卜就酒喀嘣脆,撂地摔三截,玲珑剔透,四面见线,说话准定算数。主公,别着急啊,该吃吃,该喝喝,稳坐泰山,逍遥自在,您把眼睛擦亮,看这恶道得个什么下场。”
徐方嘴上这么说,心里十分紧张,他怕张天杰再变卦。来到外边,双脚一点地,噌,飞身上了墙头,跃身形越出墙外,飞奔而去。
张天杰见徐方走后,命令小老道把燕王、于皋等人押下去了,严加看管。然后他的三角眼转了转,想了一条毒计。他知道徐方鬼点子特别多,说不定能请来什么世外高人,一旦人来了,我怎么对付呢?得布置好天罗地网。按下张天杰在这布置暂且不说。
单表小矬子徐方。出了九天观,顺着大道就跑下去了。一口气跑出有五里多路,回头看看没人追他,心情才稍微平缓下来。徐方往旁边一看,有片树林,他便低头进了树林。找了块青石往这一坐,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