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我只装作没有听见。他当下传令,叫当兵的都把那耳朵塞起来,不必理会他们。
韩金虎能管得了别人,管不了他儿子呀,那韩宝是初生牛犊,他怕什么。他总觉着自己有绝艺在身,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他爹按兵不动,他已经一百二十个不满意,现在一看,人家堵住门骂人,他爹还是不让打,实在太丢人了。韩宝忍无可忍,把中军官发给他塞耳朵用的棉花揉成一个小团,恶狠狠摔在地下:“爹,我有一事不明。”
韩金虎一看,嗬,小子来劲了,跟自己瞪眼呢:“你不明白什么?”“爹,您这人太软弱了。朱沐英父子如此欺负人,连闯咱三道连营,打死打伤咱无数的军兵,如今还是不依不饶,把咱爷们儿祖宗三代都骂出来了,咱们是朝廷的大帅呀,这有多丢人,要再不开兵见仗,兵士锐气一落,往后这位没法打了。儿不才愿请令出战。”“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呀,叫他们随便骂去,我们只当没听见。还是那句话,我们请的人不到,我是决不出战。”“爹,我求求你,如果两军阵前孩儿不能取胜,愿以人头担保。”
韩宝左说右说,韩金虎仍然不听,爷俩闹了个大红脸。最后韩金虎一看,这孩子都快要急哭了,这才说:“孩儿啦!我把话可都说清楚了。既然你非要出战,为父给观敌瞭;阵,你可要多加小心。”“爹爹放心吧,我非赢了不可。来呀,给我带马抬刀。”
韩宝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系甲揽裙,周身上下紧衬利落,在辕门外飞身上马,点了五千军兵,提刀冲出营门。韩金虎又点了三千马队,在后边给他观战。
韩宝来到阵前,军兵雁翅摆开,骑兵在两翼,步兵在中间,弓箭手守住阵脚。
沐晟一看,可高兴坏了。心说我爹真有经验,这一顿臭骂果真把韩金虎给骂出来了,哈哈,只要你露了面,你小子就跑不了啦。沐晟手提大锤往正中央观瞧,一瞅韩金虎在旗角之下,头顶黄金盔,体挂黄金甲,外罩杏黄缎的战袍,手中提着虎头錾金枪,但是他没有过来,远远地站在阵后。往阵前观看,见一马蹚;翻,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来回直溜圈,人赛猛虎,马似欢龙。沐晟一看,这小伙子也是十七八岁,面如银盆、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亮银盔,麒麟甲,胯下宝马,掌中三尖两刃刀。这是谁呀?他不认识。沐晟把两柄大锤一碰:“呔,对面小将报名再战。”
韩宝听见有人喊话,这才把马带住,双手平端三尖两刃刀,横眉怒目,看了看沐晟:“小子你在马上坐稳了,听小爷告诉你。看见没?后面监军韩金虎,那是我爹,我是他老人家不孝之子韩宝韩小春,御封平虏大将军的便是。你是何人?”
沐晟一听,这才明白。韩金虎不行,把他儿子给提溜出来了,这不是笑话吗?你韩金虎都不行,你儿子这么年轻,他会个屁。沐晟是一百个瞧不起。看罢多时马往前提,用左手锤一指:“韩宝,无名的鼠辈,我爹乃黔宁王朱沐英,我乃定远王沐晟,我跟你没啥可说的,你快点给我滚回去,叫韩金虎出来,我要问问他,前者在扬州府准备拿他当蜡点,他怎么跑了,这回本王到此,一定要亲手将他拿获。”
韩金虎在后边听得真切,扯着嗓子就喊上了:“沐晟,你个叛国投贼的逆臣,想抓我韩金虎势比登天,今天有能耐你就施展,不用驸马爷伸手,管叫你们父子一个也活不了。”
沐晟气得火冒三丈,催马抡双锤直奔韩金虎,但是被韩宝一拨马给拦住了:“沐晟休要撒野,本大将军在此。你们沐家父子世受皇恩不思报效朝廷,反而甘心投贼,真可谓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今天你既然找上门来送死,本将军岂能放尔等再走吗?来来来,你随某家大战三百合。”沐晟也是十几岁的娃娃,年轻气盛,不由分说,抡锤接架相还。两个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沐晟的大锤受他爹真传,招数精奇,分量又重,是一员猛将。他不但锤法精,对刀枪的路数也十分熟悉,所以韩宝的刀法他一看便知,打起仗来更有底了,常常是韩宝的招数还没发出来呢,就被他破解了,他舞动大锤急而不乱,一招挨着一招,一式接着一式,犹如锤山相似。
韩宝的刀法虽然被他破解了不少,但是韩宝井不慌乱,把三尖两刃刀舞动如飞,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好像一片寒光在阵前滚动。
两旁观战的,一个是朱沐英,一个是韩金虎;阵前交锋的,是他们两个的儿子,能不提心吊胆吗?韩金虎伸着脖子瞪着眼,舌头都吐出老长缩不回去,他就怕儿子一时失手,让人家打个脑浆迸裂。朱沐英呢?也是这个心情。你别看他没伸手,比他伸手还累,那屁股都离开马鞍子了,替他儿子使劲。把朱沐英急得满头大汗,但是有劲使不上,还得看儿子的。
沐晟跟韩宝大战了三十几个回合没有分出输赢。韩宝眼睛一转,计上心头。他使了个盖顶三刀,立劈华山,外挂两肋;沐晟抡开双锤,使了个海底捞月,十字插花,往外崩他的刀,这一下可上了当了。韩宝使的是假招,故意把沐晟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头上,他在下边做了手脚。只见他选好方向,脚尖一点马镫,哧哧哧,三支毒箭同时射出,这可坏事了。两支射到了沐晟的马上,一支射到他的右腿上。沐晟打着打着,就觉着这腿上好似钉子剜了一下,把他疼得一皱眉,紧跟着就觉得半身麻木,从脑瓜顶麻到脚指头,手中大锤掂不住滑落在地,沐晟情知中了暗器,说声“不好!”拨马要回本队,他刚刚拨转马头,便坐立不稳,“扑通”一声,头朝下掉落尘埃。与此同时,战马也摔倒了。
朱沐英看得真切,“抢救!”左右两马飞出,于化龙和孟九公两员老将抖擞精神,前去抢救沐晟。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的马再快也得有个过程啊,那韩宝就在眼前,他一看沐晟落马,拨转马头举起三尖两刃刀,照准沐晟就是一刀,可叹沐晟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韩宝用刀尖挑起沐晟的人头,一转身扔回本队。韩金虎这回可乐坏了:“哈哈,我儿真行啊,怪不得他口出狂言,还真有特殊本领。”命人捡起沐晟的人头,挑在旗尖上,以示祝贺。韩金虎这边是鼓声大作,给韩宝助威。于化龙和孟九公只抢回来一具没头的尸体。
朱沐英一见儿子脑袋掉了,“哎呀”一声从马上摔下来,顿时人事不省。众将慌作一团,随营的军医及时抢救,过了很长时间,黔宁王才慢慢醒来,往左右看看,他是抚尸痛哭,顿足捶胸。以前他也见过杀人,他自己也打死过不少的上将,觉着不怎么地,打仗吗,还能不死人。这回不同了,因为死的是自己的儿子,他可真动了心了,第二次昏厥过去,大伙又把他救醒。朱沐英一想,这是两军阵,不是在我们家,哭起来没完没了,能像话吗?好几万人还在看着我呢。最后他把牙关一咬:“众将官!”“在!”“给我压住阵……阵角,我要为我儿报……报仇!”
众人一看,这仗打得太不利了,刚哭完,心情不那么好,还有法打吗?孟九公、于化龙急忙劝阻:“王爷,我看先把定远王的尸体运回连营,安葬以后,改日再战吧!”“放屁!我儿死……死了,大仇未……未报,焉有收……收兵之理,快快闪开!”朱沐英发疯一般,把掌中大锤一晃,飞奔两军阵。
韩宝赢了一阵,便洋洋得意。心说我爹怕这怕那,简直叫朱棣吓破胆了,怎么样,我没费吹灰之力就斩了一员大将,再加把劲,他们还活得了吗?他正美呢,一马飞到面前,他仔细一看,认得是朱沐英,心说我把你们爷俩一块捎着,决不能让你回去。想到这他带坐骑晃动三尖两刃刀,用刀尖一指:“呔,来者可是朱沐英吗?”
朱沐英这阵气得下巴直抖,耳朵嗡嗡直响,眼角都要瞪裂了:“不错,正是你家王……王爷。小兔崽子,杀人偿……偿命,欠债还……还钱,你拿命……命来!”呜!抡链子双锤搂头就砸。
韩宝没敢拿刀往外招架,他知道锤棍之将不可力敌。他左脚一端马镫,右脚一蹬马的前胛膀,这匹马滴溜一转圈,把双锤就躲过去了。他刚想投回马来进招,没想到朱沐英使了个流星赶月,手腕子一翻,哗楞,这锤平着又下来了,直奔韩宝的太阳穴。韩宝说声不好,使了个金刚贴板桥,往马身上一躺,大锤贴着鼻子尖就过去了。二马一错镫,韩宝这马奔南,朱沐英这马奔北。韩宝能老躺着吗?双脚点镫刚坐起来,朱沐英使了个脑后摘瓜,手腕子一翻,呜,大锤又回来了。就这一下,几乎把韩金虎给吓死,他忙喊了一声:“注意!”其实他不喊韩宝也不傻,他听见脑后金风一响,赶紧往马的铁过梁上一趴,这一锤又贴着后脑勺过去了。朱沐英这一马三锤,干净利索,快当之极,要不是韩宝经过高人传授,早就没命了。就这样也把他吓得浑身是汗。
朱沐英马快锤急,又是玩儿命,尽管韩宝刀法精奇,也有点抵挡不往。打了十六七个回合,韩宝就有点乱套了。他心中暗想:这朱沐英马快锤急,招数精奇,看来凭武艺我不是他的对手,这要再打下去非得吃亏不可。有道是逢强智取,遇弱活擒,我干什么跟他费这瞎劲,用我的绝艺把他置于死地得了。他打定主意,虚晃一招,拨马就走。朱沐英能让他走吗?在后边喊了一声:“小子,要走……走行,得把脑……脑袋留下!”催开宝马良驹紧追不舍。
韩宝人往前边败,眼往后边盯,他偷眼一看,好,来了!朱沐英啊朱沐英,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休怪小爷艺狠心毒,这可是你自己找的。他抬腿挂上三尖两刃刀,迅速取出那件肥大的袍子披在身上,刚刚系好带子,朱沐英就到了,抡锤就砸。韩宝把马往左边一拨,朱沐英双锤往前一送,锤走空了。就在这一瞬间,就见韩宝举起右手,对准来沐英的脑袋:“咳!”噗!就这一下,人们都没看清楚,只见韩宝袖子里放出一道寒光,寒光过后,韩宝把马往后一拨,人们再一看,啊?!朱沐英的脑袋没了,齐刷刷在脖子那断了,光剩个身子坐于马上,尸身晃了两晃,栽于马下,战马嗒嗒嗒跑回本队。
韩宝把马拨回来,把右手的袖子甩了甩,然后手腕子一翻,把朱沐英的人头托于掌心,往空中一举:“哈哈哈,尔等来看,脑袋在这呢!”
孟九公、于化龙等将官大惊失色!赶紧命令军兵把黔宁王朱沐英的尸首抢回来,落了个大败而归。这三万人马像退潮的海水一样,回到扬州府。
韩宝见孟九公收兵,他把三尖两刃刀往空中一举,代替军令,那意思是在后边兜着屁股追,一鼓作气,乘胜收复扬州。哪知道韩金虎跟他的想法不一样:“鸣金,快鸣金!”军阵上锣声一响,韩宝不敢追了。韩宝心说,我爹这是怎么了,老跟我唱反调呢?没有办法,只得拨马回归本队:“爹爹,您这是怎么了,儿正想乘胜追击,您怎么下令收兵呢?”“孩子,见好就收吧,为父算吸取教训了,骄兵必败呀。你赢了两阵已经够瞧的了,扬州有四五十万人马,战将千员,一旦他们在途中设有伏兵,我们就得吃亏。赶紧回营休息吧!”
韩宝干生气没办法,只得跟着他爹收兵回营。韩金虎是大吹大擂,热烈祝贺。他把沐家父子的人头用水银泡上,防止天热腐烂。让木匠做了两个小匣子,把人头装在里头,派专人到南京报捷。让太皇太后和小皇上看看,这就是背叛你们的沐家父子,已经双双正法,另外呢,也显显他们爷俩的能耐。
再说孟九公和于化龙,哭着回到了扬州府。等到了帅府门前,甩镫下马,二老将前去报信儿。实质上沐家父子阵亡的消息,已经由探马蓝旗传到帅府,人们半信半疑。常茂头一个出来了,一瞅二老将这样子,就知道情况属实:“你们说,小磕巴也死了?”“哎呀常将军,死得太惨了!只见韩宝把袖子一甩,一道寒光,黔宁王的人头就不见了。”常茂闻听“哎呀”一声,当时就背过气去了。于皋是顿足捶胸,号啕大哭。
于化龙一摆手,军兵把两具无头的尸体抬了进来,往地上一放,燕王、田再镖、胡大海全都拥到了院里,这顿痛哭,还用细说吗?拿常茂来说,他跟朱沐英情同手足,左右不离,虽然前些日子发生点误会,那也是一闪即过,如今见他死得这样惨,能不痛心吗?因此他哭得死去活来,谁也劝不了。
燕王哭罢多时,擦干眼泪:“唉,但愿沐家父子在天之灵别散,小王一定给你们报仇雪恨。”吩咐人等准备上好的棺椁,把尸身装殓起来,并且设置了灵堂,请来僧道超度。田再镖传令,全军挂孝,这一番哀悼也是不小哇。
三天超度完了,常茂腰里还系着白带子,便来找燕王和田再镖:“主公,大帅,别的话都不用说了,我只求你们给我一支人马,我要把韩家父子抓住,给小磕巴活祭灵。”
田再镖很理解常茂的心情,过来把他的手拉住了:“茂哇,我说话你可别挑理,咱们现在的心情都不太好。虽然说打仗难免死人,但是死跟死不一样,沐家父子一块儿战死,真是叫人痛心哪,而且同死在一人之手。这几天我除了操办丧事,也仔细地问过了,这个韩宝确实不同寻常,有绝艺在身。就说朱沐英死的时候,人们光发现他袍袖之中,寒光一道,欻;一闪亮,这脑袋没了,他使的什么暗器,这玩意儿咱连听都没听说过。当然了,要讲究你常茂的能耐,我是一百个相信。不过要战胜韩宝,对付他这种暗器,我心里实在没有底呀。你不要义气用事,再把命给搭上。咱这么办行不行,你先稳定稳定情绪,容我调查清楚,想法把他的暗器破了,你再出阵也不为晚。”
田再镖还想往下说,常茂把雌雄眼一瞪:“什么,你给我住口。田再镖,容等你破了他的暗器我再出阵,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茂太爷不敢说重义气,可我也早在小磕巴灵前暗中祷告了,我要不给他们父子报仇,宁愿把我这颗脑袋也丢了。今天你叫我去我去,不叫我去我也得去!”
常茂像疯了一样,在帅厅里大喊大叫,挥动拳头要打田再镖。大家都知道常茂的脾气,他要一旦上了火,九头牛也给他拉不回来,因此田再镖也不介意。
胡大海忙过来劝解:“茂哇,算了算了,你难过谁不难过?不过呢,再镖说的也在理,他是替你担心哪。你要觉着有十分的把握,大家能不高兴吗?二伯父先问问你,到了两军阵前,你怎么能赢得了他,你能不能把这底交给我们,让我们放心,然后就放你出去。”“二伯父,打仗这东西变化无常,那得讲见机行事,见景生情,你这阵叫我说我也不好说,反正我心里有底,到那块儿我就能把他划拉住,准保还抓个活的。”
胡大海还真叫常茂给说住了。老胡深知,常茂脾气大,但是他天资聪明,鬼点子多,在两军阵前随机应变,一般人赶不上他。他与田再镖、燕王一商议,大家点头同意,让常茂出兵,但是都替他担心。谁给常茂帮阵呢?就派了小矬子徐方。因为徐方颇有经验,马前马后也可以照应。另外又点了张玉、王真,这两个人是争着要出战。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在平定河北时立了不少的战功。过了黄河、淮河以后,大将多了,他们上战场的机会就少了,因此他们才争着请令。就这样,常茂带着三员大将,点起马步军兵三万,兵发鸣凤山。
一路上走着,徐方偷眼看常茂,把他吓得一晃脑袋。你看看常茂那脸有多怕人,两眼发直,脸庞发黑,脸皮紧绷,嘴唇紧闭。徐方就劝他:“茂啊,君子斗智不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