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成何体统?你是当臣的,燕王是当君的,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就是燕王不怪你,我也不能答应。”
胡大海又吹胡子又瞪眼,把大肚子拍得叭叭直响,真把常茂给拍住了。常茂一看胡大海真急眼了,他也不走了:“二伯父,你给评评这理,是不是叫人着急?”“着急是着急,可情有可原哪,还不过去给燕王赔礼。”
常茂没有办法,只好耷拉着脑袋过来了:“王爷,方才我错了,茂太爷脑瓜一热,信口雌黄,说了很多不在规矩的话,请王爷海函,不怪茂太爷吧!”燕王一看也乐了:“怪就怪在小王身上,卿家何罪之有,只要你不走我就高兴得不得了。”
燕王又召开军事会议,主要将领都参加了。燕王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别的不讲,单说这韩金虎,这小子就诡计多端,是不是他给皇上出的主意,叫我们退兵五十里,他们利用这个机会四处调兵勤王或是逃跑呢?”众人一听,分析的有道理。怎么办呢?咱们应该布下天罗地网,封锁所有的道路、渡口,让城里城外不能联系,叫韩金虎插翅难飞。计议已定,田再镖马上传令封锁了路口。
他们还真猜对了。现在皇城内乱得是不可开交。不少大臣眼见大势已去,纷纷溜走。朱允炆;是留是走,还举棋不定。韩金虎还想孤注一掷,他乘这个机会,派特使携带蜡丸四处催兵。他要催的兵有:在广德的修撰王叔英,苏州的知府姚善,在杭州的御史大夫练子宁,在长江上游的右侍中黄观,宁波知府王琎;,徽州知府陈彦回等等。这些人有的是朝中大员,有的是地方官吏,早在半年前就奉旨练兵。要把这些人马都集中起来,也有五十万之众,再加上南京城里的几十万人马,要是和燕王展开一场决战,那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但是韩金虎派出的人都被燕王的军兵所截获,蜡丸被搜了出来,因此韩金虎是一路人马也没有能够催来。
从这时候开始,双方都没有亮队。因为谈得清楚,要等三天,皇上才答复呢。光阴流逝,如白驹过隙,转眼三天到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大伙就犯嘀咕,看来我们上当了,再等一天吧。一眨眼这一天过去了,仍然是音信全无。常茂又憋不住了:“王爷,茂太爷又要放炮了。我们不说话你也不说话,咱也退了兵了,四天都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咱们等到啥时候算一站呢?三军弟兄都憋不住了。”常茂这一开口,众人七嘴八舌都说开了:“王爷,咱们不能再往下等了。”
其实朱棣比别人还着急。他就觉着皇上年幼,也许这事没商量好?可是老不答复,也不像话呀。燕王听了大伙的话就问:“以众位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大伙就吵吵开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打吧!”“对,打吧!”燕王方寸已乱,也拿不定主意。
胡大海见众人瞎嚷嚷,他站起来高声说道:“你们瞎吵吵什么,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吵吵半天,能把南京得过来吗?南京城高壕深,里面又有重兵守卫,我们能攻下来吗?我倒有个好主意。”众人一听把眼光全集中胡大海身上了。
燕王欠身问道:“请问伯父,计将安出?请您当众说一说。”“有道是法不传六耳,在这种场合我不能说,得咱们两人单独谈。”
燕王一看,不便深问。等退帐以后,把胡大海请进了后帐,屏去左右。胡大海摇头晃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燕王一听,眼睛当时就亮起来了,把大腿一拍:“好计,妙计。我真没想到你有这么两下子。”“我告诉你,我不是自己吹,在韬略方面,我是气死诸葛亮,不让姜子牙。”二人说罢捧腹大笑,燕王就按照胡大海的计策行事。
第二天,军营之中仍然无声无息,也没有人谈论攻打南京的事。燕王照旧带着亲兵到紫金山行围打猎,军兵每天照例操练。众人都有点纳闷儿,越国公献的什么锦囊妙计,就是这么往下拖呀,现在时间紧迫,这一天天往下混,到哪算一站呢?人们也不敢问。
这天一早,燕王在辕门外刚要上马去行围打猎,常茂带着常衡、邱福过来了:“等一等!”“常将军,有事吗?”“有点事。请问王爷,咱们准备怎么办呢?几十万军队驻扎在这儿,一天得吃多少粮食,花多少银子?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南京究竟还打不打?你说句痛快话。我虽说不懂别的,可我也知道打仗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接再厉,仗就能打胜;一旦要泄了气,就没劲头了,你这么拖下去,要拖到哪年哪月呀。你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闲情逸致,丢下军旅不管,跑去行围打猎,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常茂以为自己身份高,功劳大,平时跟朱棣不分彼此,就是说出的话不那么好听,燕王也不会发脾气。万没料到今天不然,还没等常茂说完呢,燕王把脸往下一沉,“放肆!常茂,你忘记了你是在跟谁讲话吗?你面前站的是燕王千岁,这一支几十万军队的统帅,你竟敢这样信口开河,责备于我!”
话说的虽然不多,可像刀子一样地扎心哪,常茂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朱棣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就见常茂脑筋也绷起来了,脸也胀起来了,把雌雄眼一瞪:“啊,跟茂太爷要官腔哩。我且问你,我问的哪点不对?不错,你是燕王,是我们的统帅,但也得讲理呀,没有我们这些帮手,你给谁当统帅?”燕王气得把马鞭子挂上了:“放肆!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两个人越吵声音越大,把四面八方的军兵全给惊动了。十个一群,二十个一堆,大伙探头缩脑,往这看着,人人吓得目瞪口呆。这么多年来,打仗再艰苦,可内部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呀,今天他们俩这样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大吵大嚷,这还是头一回呢。
当兵的当然不敢说话了,有那心眼儿灵活的赶紧跑回去送信,时间不大,当官的都出来了。田再镖、姚广孝、胡大海等,都过来给打圆场:“少说两句,消消气。茂哇,别说了。”
人哪,还就有这么个毛病,没人劝他,也许吵一会儿就完了,越劝还越来劲。要不怎么叫人来疯。燕王一看更来劲了:“常茂,你别觉着你有功劳,我这大营里头有你不多,没你不少。”说完一甩袖子,猎也不打了,回归中军帐。
常茂气得一蹦老高,晃着脑袋直叫:“我告诉你朱棣,你别觉着你多了不起,我们老常家就有这么个倔劲,从来不吃下眼食。你不是说了吗?那好,此地不养爷,还有养爷处,茂太爷在哪不能干一番事业,非跟你在一起吗?”
大伙一听常茂越说越走板,邱福过来把他的嘴给堵上了,还朝他直使眼色:“常将军,别吵了,少说两句吧!”
燕王的火还没消。回到大帐,吩咐一声:“点鼓升帐!”鼓响三通,燕王满面怒容,升坐大帐,所有的官员都赶来听点。就连偏副牙将,正副指挥,参将游击,都司守备,把总哨官,也都跑来观看。因为谁都知道有事,大伙是又担心又好奇,都想看看结果,所以帐里帐外黑压压站了一千多名。
人们偷眼一看,就见燕王在桌后坐着,气得脸上的肉突突直蹦,还有人发现燕王的胳膊在发抖,两手乱颤,要不怎以说大气伤身呢。大帅、军师在两旁相陪,余者众将分班站立。
燕王朝左右看了看,常茂也是怒气不息,他也没等人家让,便拉一把椅子气冲冲往上一坐,绷着脸看着帐外。
燕王气得把桌子一拍:“常茂!”常茂一看,要报复我呀,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你这戏怎么个唱法。他把脑袋转过来,雌雄眼一瞪:“茂太爷在这儿呢,有话你就说吧!”“常茂,别的你不懂,这君臣大礼你不懂吗?我是当君的,你是当臣的,你竟敢如此傲慢,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这话一说,人们的心当时就收紧了。你看在外边吵吵,吵的再凶,那也是私事,一升大帐,这就是公事,要落到公事上面,这事就麻烦了。真要是给常茂安个罪名,不费吹灰之力。人们把目光都落到常茂身上了,看他怎样回答。
常茂一点都不在乎,这阵他反倒稳当下来了:“我呀,我没罪。”“你怎么没罪?”“听我说说。咱俩私人之间并没有恩怨,你也好,我也好,想的都是国家大事,都是为了攻打南京,清除韩马奸党,茂太爷我着急呀。话又说回来了,你是当王的,是我们最高的首领,整天不务正业,除了打猎还是打猎,这算怎么回事,你给大伙解释清楚。我告诉你,要再这样下去,茂太爷我就不答应。不光吵吵,我还—;—;”“你还怎么的,还敢动武不成?”“那也说不定。茂大爷的拳头和禹王神槊可不认人。”
大伙一听,这金顶黄罗帐要吵起来可更麻烦了。于皋赶紧过来拽常茂,常茂还是不依不饶。最后燕王厉声说道:“好,常茂,我这庙小住不下你这大神仙,我也不想找个管家让别人干涉我的事,那你就请便吧。”“妥了,天下黄土都养人,告辞了!”
常茂站起来甩袖子往外就走。来到营门外头,吩咐一声:“来呀,点队,我带来的人我都领走。”那常茂是实力派呀,要和西凉国的九环公主并肩而回,手下有三万多人马,他要走,这帮人自然是跟着。赶紧把战马拉过来,公主吓得也不敢劝,蔫溜溜上了桃红马。常茂吩咐一声起队,放了三声反炮离开紫金山。大家眼睁睁瞧着常茂走了,心里比刀拉的还难受,金顶大帐之中一片寂静。
等到常茂他们的马蹄声听不见了,人也走得没影了,燕王长长地出了口气:“咳!各位将军,看着没有,我们两个人同床异梦啊,如果把南京打下来,还不一定恶化到什么程度。有他不多,无他不少,走就走了吧!我再问问大家,还有要走的没有?有了报名,我一概照准。”
胡大海气呼呼地站起来了,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青筋直蹦,手指燕王,高声说道:“朱棣,我可不是拍老腔啊,我这人喜欢把话讲到明处,你也别挑我的毛病。慢说是你,就是在先皇面前我也是这么吊儿郎当的。你刚才对常茂说那算啥话呀,虽然说常茂说了两句过头的话,可心还是好的呀,还不是为你的江山社稷着急吗?你这脾气是哪来的?一反常态,就像疯了一样,真是翻脸不认人哪!刚才你们两个吵吵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给你相了个面,我这一看,你真是你爹的儿子,你和朱元璋那硬劲、狠劲、无情劲,一模一样,真叫人寒心哪!我老头子为的是什么?八十多岁了,跟着你转战南北,奔波劳碌,受尽鞍马之苦,为的是清除韩马奸党,给死去的功臣报仇。盼着有那么一天,我胡大海也闭上眼睛了。这就叫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我这么一看,你是个明君,我老头子豁出去了,陪着你。嗨嗨,今儿个一看,我算瞎了眼,认错人了。我这一辈子干了两件错事,头一件错事我不该保朱元璋,二一件错事我不该保你,真叫人寒心哪!这不你说了吗?允许我们讲话,好。我老胡年事已高,无能为力,老骡子老马无用了,耳聋眼花,一天不如一天,恕臣不能奉陪,我要告退了。”“二伯父,据你这么说,还是怪我不对?”“就是你不对,一点都不含糊。”“二伯父,这件事能不能再商议商议?”“没有商议的余地,我已经考虑好了,现在我就走。点队!”
谁拦也拦不住。田再镖、姚广孝,一人拽老胡一只胳膊,怎么地也拽不回来,胡大海上了牛劲,在辕门外直擦眼泪,怒冲冲上了战马,带着从铁臂山来的一万多名军兵,放三声响炮,扬长而去。
要说燕王现在有五十多万人马,常茂、胡大海就是带走个三万五万的,也无碍大局,但是这两个人非同一般,那影响可是太大了。常茂是无敌将,头一个的英雄,是这支军队的一根顶梁柱;胡大海是老前辈,智谋又多,威望又高,这两个人一走,整个人心都涣散了。当兵的都傻眼了,很多人急得掉下了眼泪。
燕王等到胡大海走后,他又问:“众位看着没有?走了两拨人马,很好,我们都不是一条心,早晚得闹分裂。还有人走没有?”这回再问,没人吭声了。很多将官都垂下头在擦眼泪呢。燕王连问三遍,无人答言。他站起来看了一下周围,大声宣布:“方才常茂、胡大海和我们闹了分裂,他们走了,走就走吧!我们是清君侧,不能硬逼皇上啊!他们这一走,势必影响到军心,我看这仗暂时先别打了。一者,给城里再留点考虑的时间;二者,我们再整顿整顿内部,等到有了机会,再发动进攻。现在我决定,兵回镇江。同意的跟着我走,不同意的各自另找出路,本王决不阻拦。点队!”
大伙一听怎么地,不打了,退回镇江?哎呀,没有一个人不摇头叹气的。可是人家是王爷,得听他的呀,退兵就退兵吧,拔营起寨。这些军兵离开了紫金山,一个个愁眉不展,垂头丧气,往东退去。这一来军心更加涣散了,沿途之上开小差的能有四五千人。这些都是在扬州被改编的部队,原来是韩金虎的人。他们一商议,干脆别上镇江了,看来燕王内部四分五裂,南京是肯定打不下来了,趁此机会咱还回去投靠驸马爷得了。这些人陆续回到了南京。与此同时,韩金虎在鸣凤山退兵时派往燕王军中的不少奸细,也赶回南京,向韩金虎详细报告了燕王军中发生严重分裂的情况。
单说小矬子徐方。从紫金山退下来,心里头堵的疙瘩比那拳头还大。当天夜间大军宿营后,燕王说精神不好,不见任何人。徐方和徐轮住在一个帐篷。这徐轮不了解情况,就问徐方:“师叔,你们这帮人什么毛病,一阵风一阵雨,把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平日我看燕王这脾气挺好,怎么突然之间火冒三丈,就这么几句话,弄得大伙全不高兴,这怎么回事呀?看这意思咱要散伙怎么地?要散伙呀,咱爷儿俩还趁早走,他们没地方去,咱有地方去,你跟我到四川峨眉山,咱爷俩修行去。”
徐方心烦意乱,不想听他瞎扯,便推了他一把:“去去去,让我好好想想。”徐方抱着头,左分析,右琢磨,嗯,不对劲,燕王不是这种人,难道说其中另有文章?我得把这事弄清楚,不然的话我连觉都睡不着。徐方打定主意,他让徐轮休息。徐方周身上下紧衬利落,离开帐篷,赶奔燕王的住宅。徐方心想,我得把这底给摸出来,要是真的,我趁早离开这里。
徐方来到燕王住的院子,军兵刚要上前打招呼,被他摆手止住了。他抬头一看,只见屋内灯光明亮。徐方迈步上了台阶,啪啪啪叩打门环。“谁呀?”“我是徐方。”“进来吧!”“是。”
徐方迈步进屋,回手把门关上。他拉把椅子往桌边一坐,开门见山地说:“王爷,咱打开天窗说亮话,紫金山发生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得把这底交给我,现在我这心都难受死了。你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脾气?这南京还打不打了?韩马奸党还清除不清除?”徐方由于激动,唾沫星子喷得满屋都是。燕王静静地听着,没有表态。等徐方停住了,他才问:“你都问完了吗?”“问完了,现在就请你答复。”
燕王没有急于问答。他先开开门到外头,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安排警卫几句,要亲兵远远站着,严加警戒,这才把门关上,二次回到屋里,拉把椅子在徐方对面坐下:“徐将军,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一件大功,要你去完成。”徐方一愣,就站起来了:“什么事?”“坐下,坐下。今天发生这个事情,实际是这么回事。”燕王如此这般地讲说了一遍。徐方一听,蹦起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