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迈上多丽丝家门前的台阶似乎十分艰难。梅伊尔牧师扶着栏杆登上那陈旧的水泥台阶,心一边这样想着。门庭内放有几桶油漆,也许是雷蒙用来准备粉刷一下自己的房屋的。这是一个好兆头。牧师按响了门铃,他听见门铃响了两次。家一定有人,雷蒙的白色福特车就停在门前。可是,没人来开门。是不是在穿衣服,还是在洗澡?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他等了一两分钟,皱起眉头,又按了一次门铃。后来他注意到门并没有关紧。可是,他是一个牧师,不是窃贼,不能擅自进屋。他怀着不安的心情,把门轻轻推开,把头探了进去。
“喂!雷蒙在家吗?……多丽丝在家吗“”他轻声喊道,屋内应该听得到。电视机开着,面正在放映一个无聊的节目。
真奇怪。他走了进去,他这样做觉得很尴尬,但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烟灰缸的一支香烟仍在燃烧,那枭臭上升的烟缕说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在这种时候,一个有头脑的普通公民一定会退出屋外。但是梅伊尔牧师不是普通公民。他看到地毯上有一个盒子,面放有一些玫瑰花。玫瑰花是不应该放在地板上的。此时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军队供职时的情景,为那些面临死亡的军人做祈祷是多么令人难受啊。他不知道这时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念头,他的心跳加快了。梅伊尔牧师走过客厅,一切很安静,他侧耳倾听着。他发现厨房也是空的,炉子上的水壶已经沸腾,杯子和茶叶放在餐桌上。地下室的门也是开着的,下面的灯亮着。他打开门,往下面走去。下到一半的时候,他发现了他们的腿。
父女二人脸朝下躺在水泥地面上,从他们头部的伤口流出的血积聚在不平的地面。梅伊尔牧师吓呆了。他张着嘴,好像停止了呼吸,呆呆地看着他这死去的两个教友。两天后,他也许就要主持他们的葬礼了。他看到父女二人的手是握在一起的,他们是一起死去的。这个悲惨的家庭现在只与上帝同在了。看着十分钟前在家中被人杀害的这父女二人,梅伊尔牧师不禁发出了一声愤怒的悲鸣。几秒钟后,牧师清醒过来了,他继续沿着台阶走下去,慢慢移动到死者的身边,跪在地上,伸手去触摸那握在一起的手,并恳求上帝宽恕他们的灵魂。关于这一点,他是有信心的。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但没有失去自己的灵魂。面对着两具体,梅伊尔可以这样说,而且父亲又重新得到了女儿的爱。他要让自己的教友知道,父女二人都得救了。现在该给自己的儿子打电话了。
◇◇◇
被偷的送花车被丢在超级商场停车场中。两个人从车上下来,走进了商店。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从后门溜走了,那儿停着他们自己的车。他们向东南方向行驶,上了宾夕法尼亚大道。经过三个小时的车程,他们便可到达费城了。他们不希望碰上警察。两个人身上都带有上万美元。他们不知道事情发生的缘由,他们也没有必要知道。
◇◇◇
“喂?”
“布朗先生吗?”
“不是,是谁?”
“我是桑迪。布朗先生在家吗?”
“怎么认识布朗一家的?”
“你是谁?”桑迪问道,她吃惊地望着厨房的窗外。
“我是彼得.梅伊尔警官,在匹茨堡警察局工作。是谁?”
“我是开车送多丽丝回家的人,出了什么事吗?”
“请问的姓名?”
“他们都好吗?”
“他们看起来像是被人杀害了,”梅伊尔耐着性子回答道:“现在我需要知道的姓名。”
桑迪不能再说下去,她用手挂断了通话键。再听下去她可能会迫使自己回答问题。她的腿在颤抖,她赶快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她睁大两眼,自言自语地说:这不可能,怎么会有人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呢?她本人肯定没有给任何人打过电话,这不可能!
“为什么?”她低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可能伤害任何人……可是,怎么会被人发现她回到家了呢?
有人打入了警察局。她突然间发病了。
但这是一个次要问题。
“该死!我们本来已经救活了她!”桑迪对着厨房说。她可以回忆起第一周那每一个不眠之夜,每一个不眠之夜的每一分钟。后来,她身体好转,大家喜出望外,那种最纯真、最美好的职业上的满足,还有看到她父亲脸上的表情时所感到的喜悦。这一切都完了。所有的时间都白费了。
不。
时间没有浪费。那是她人生的天职,使病人恢复健康。她做到了这一点,她为此感到自豪。时间和精力没有白费。而是被偷走了,时间被偷走了,两个生命被偷走了,她开始哭起来。她要到楼下盟洗室去,找一条毛巾擦干自己的眼泪。接着,她照了照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睛,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她真的懂了。
疾病是一个魔鬼,她每周要花上四十多个小时与之斗争。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护士,一位外科医生的助手,桑德拉.欧图尔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技术、自己的仁慈和智力,一直在和病魔斗争,成功多于失败。而且每年情况都在好转。尽管她在有生之年内还可能看不到最后一个病魔被彻底消灭。
可是,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魔鬼,不是吗?这种魔鬼不是用仁慈、医药和精心的护理技术就可以消灭的。她消灭了一种魔鬼,但另一种魔鬼却杀死了多丽丝。消灭这第二种魔鬼应该用剑,用战士的手。剑是一种工具,一种必要的工具。如果要消灭上述魔鬼,就必须拿起手中的剑来。也许她永远都不会使用这种工具,但它是必不可少的--一定会有人拿起剑。
约翰绝不是坏人,他是个现实主义者。
她和自己的魔鬼斗争,他也和自己的另一种魔鬼杀。这是同一种战斗。她曾经错误地评价过他,现在她懂了。她在自己的眼神中看到了数月前在约翰眼中看到的那种神色。她的愤怒过去了,但还没有走远。决心在她心中升起了。
◇◇◇
“嗯,大家都算走运。”希克斯递过一瓶啤酒,说道。
“为什么,沃利?”彼得.韩德森问道。
“任务没完成,流产得很及时。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受伤,感谢上帝。大家都正在回家的途中。”
“真是好消息,沃利。”韩德森说道。这是他的心话,他也不想害死任何人,他只想让战争赶快结束。对战俘营中的美国人来说确实很可惜,但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知道。你想让我去弄清楚吗?”
彼得点点头。“小心点。这是情报委员会应该知道的事情,你看他们忙得那个样子。我可以把消息透露给他们,但你一定要小心。”
“没问题,我知道如何去骗罗杰。”希克斯点燃了这天晚上的第一支大麻烟,故意惹他的朋友不高兴。
“你知道吗,那样会毁掉你的前程的。”
“没关系,那样我就和父亲一起到华尔街上去赚大钱。”
“沃利,你想改变现在的制度,还是让别人把它维持下去?”
希克斯点点头。“是啊,我想是后者吧。”
◇◇◇
KC-一三五一路顺风,没有中途加油就从夏威夷一直飞达了目的地。降落很平稳,凯利的一觉也正好醒来。时间是下午五点钟,再过六七个小时,他就又可以睡觉了,届时他便可完全恢复过来。
“我能有一两天假吗?”
“我们想要你回到匡蒂科再进行一次工作简报。”赖特对他说。经过长时间的飞行,他感到浑身僵硬痛。
“好吧。这样我也不会感到太受限制,我可以先搭车去巴尔的摩一趟。”
“我看看能否帮你一点忙。”葛莱说道。最后飞机停住了。
两位安全部门的官员首先登上舷梯。赖特叫醒了俄国人。
“欢迎来到华盛顿。”
“送我去苏联大使馆吗?”他怀着希望问道。赖特几乎笑出声来。
“还没有那么快。我们先给你找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住下。”
格里沙诺夫无法表示反对。他搓了搓自己的脑袋,跟着两名安全官员走下舷梯,朝着等候在机场的汽车走去。汽车立即朝着位于维吉尼亚温彻斯特附近的一个安全地方驶去。
“约翰,感谢你这次意外的行动。”麦斯威尔将军说道,一面握了握这位年轻人的手。
“我对我原先的话表示歉意,”卡西米尔也和约翰握了握手。“你是对的。”也有一辆汽车在等候他们,凯利看着他们上车离去。
“他们是怎么了?”他问葛莱。
詹姆士耸了耸肩,领着凯利走出机舱,走下舷梯。机场上其他飞机的轰鸣声使他们的对话比较吃力。“达奇指挥过舰队,本来可能会出任海军军令部长一职,但我想现在不会了。
这次行动如果成功,他很可能获得晋升,但行动失败了,他的前程也就此完了。”
“这不公平。”凯利大声说。葛莱回过身看着他。
“是不公平,可是事情就是这样。”葛莱也有汽车在等候。他告诉司机直奔总部办公室,他在那儿已安排了一辆汽车送凯利去巴尔的摩。“好好休息一下,然后给我打电话。鲍勃说的话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是,长官。”凯利答道,说完朝蓝色的空军轿车走去。
凯利想,真奇怪,生活竟是这样。五分钟后,司机将车开上了州际高速公路。二十四小时前他还坐在军舰上朝苏比克湾行驶。冉往前三十六小时,他还在敌国的土地上。现在他却已经回来了。
除了问一下方向,司机一路上没说任何话,但他心也一定在想这个乘特别专机一起来的人究竟是干什么的。汽车驶过雷文大道。也许由于他经常干这类事情,他不会去问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凯利心在这样想着。
“谢谢你。”凯利对司机说。
“不客气,长官,很乐意为您效劳。”车开走了。凯利回到自己的寓所五分钟后,他进了浴室。他又回到另一个现实之中。又过了五分钟,他换了一身衣服,走出门来到自己的斯考特轿车旁。十分钟后,他来到桑迪的住所。从自已的车走到她的门口又是另一番心情。他第一次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约翰!”他没有料到她会拥抱他,更没有想到她会为此流出眼泪。
“好了,桑迪,我不是很好吗?完整无缺地回来了。”他慢慢地感到她拥抱的力量,那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感觉。但她用脸贴在他的胸前开始抽泣起来,他知道这不只是为了他本人。“出了什么事吗?”
“他们杀害了多丽丝。”
时间又凝固了。凯利闭着眼睛,开始时感到一阵痛苦。刹那间,他似乎又回到了越南战俘营的小山头,看到北越军队的到来,接着又彷佛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在看一张照片,一会儿他又到了一个无名的小村庄旁边,听着孩子们的哭喊声。他已经完全地回到家,可是家却失去太多东西。不,他意识到他从未离开过家。有一种东西一直在跟随着他,他从未离开过它,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直未能完成自己的事业。
然而,这中间有一种新的成分。眼前这个女人正紧紧地抱着他,他感到一种同样炽热的痛楚在撕裂着自己的胸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桑迪?”
“约翰,我们治好了她的病,送她回到家中。今天我又照你的要求打了电话,是一个警察接的电话。多丽丝和她的父亲,两人都被杀害了。”
“哦!”他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他首先想让她安静下来,他想让她放开手,可是没有成功。她紧贴着他,把埋藏在心的感情以及对他的安全的挂念,一起发了出来。他把桑迪的头楼在自己的肩头,过了几分钟又问:“山姆和莎拉怎么样?”
“我还没有告诉他们。”她仰起脸,用茫然的眼光看着屋予周围。过了一会儿,她才恢复了常态,问道:“你的情况怎样?”
“长途旅行,有些疲倦。”他没有马上回答问题。但他最后还是不得不把实情告诉她:“任务没完成,行动流产了。那些人没有救出来。”
“我不懂。”
“我们想把一些人从越南救回国,他们是一些战俘,但中间出了问题,行动失败了。”
他平静地说道。
“事情很危险吗?”
凯利叹了口气。“是的,桑迪,可以这样说,但是我已经安全回来了。”
桑迪没有继续谈这个问题。“多丽丝说还有其他女孩子,还在那些人的掌握之中。”
“是啊,比利也说过这种情况。我要设法把她们救出来。”凯利看到他提到比利的名字时,桑迪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用……把她们救出来……除非……”
“我知道。”这件事一直在凯利的脑袋打转。要停止这种事情再发生只有一个办法。
他无法回避它,他必须面对现实。
◇◇◇
“喂,亨利,那件小事今天上午已经处理好了。”皮亚吉对亨利说道:“干得干净利落。”
“他们还没有离开……”
“亨利,那两个家伙可真是行家,对吧!他们干完事后就回家乡去了,离这有四五百哩呢。除了两具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电话上他们说得很清楚。这事很容易,因为父女二人根本没有想到。”
“那就好。”塔克满意地说。他把手伸进衣袋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了皮亚吉。皮亚吉把钱收下。他真是一个不错的伙伴。
“现在没有埃迪碍事,漏洞总算堵住,买卖应当恢复正常了。”二万元的代价总算没有白花,亨利想道。
“亨利,其他女孩子怎么办?”皮亚吉问道:“你现在的事业扩大了,像她们这些知情者都是危险分子,要小心才好。”他把信封放进衣袋,离开了桌子。
◇◇◇
“两个人都是被击中头部的后面,子弹是点二二口径的。”匹茨堡的这位刑警透过电话报告说:“我们清理了整个房屋,什么也没发现,盛花的盒子和卡车都进行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证据。卡车是前一天夜偷的。花店老板有八辆这种车。我们找到这部卡车时,一切痕迹都没有了。做案人一定非常狡猾,对当地情况十分熟悉。街上也没有任何消息。他们可能已经离开了城市。有两个人看见过这辆卡车,一位妇女看到过两个男人走进房门,她以为是送花的,当时她站在街对面,有一个街口那么远。看不清那两个人的相貌,什么印象也没有,甚至连肤色也不记得。”
雷恩和道格拉斯都在听电话中的报告,不时互相交换一下眼色。从说话者的语气中他们知道.这类案子是警察最讨厌最担心的。没有直接明显的动机,没有证人,没有有用的证据,不知从何开始.从何入手。一切的正常调查都毫无结果。警方询问了周围的邻居,但大家都是工人家庭,没有什么好说的。
警方人员都知道,任何一个计划周密的谋杀不会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做得滴水不漏,整个文献资料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做案人不可能都是些超人。有朝一日这个案子终会真相大白。这些罪犯也许有谁会因为其他事情被抓获,也许有什么人会无意中谈到这件事,吹嘘自己如何如何精明能干,听话的人又会传给其他人。当然,不管是哪种情况,都需要时间,需要调查。然而,久而久之,警力就会变得冷淡,没有多少人再过问此事。这是警察工作中最令人感到沮丧的事情。无辜的人死去,没有人为他们伸冤,而且,今后还会有其他案子发生,警察自然会把原先的案子置之脑后去忙新的案子。也许有人会不时地翻阅一下案件的卷宗,过问一下此事,然后又放回悬而未决的案例之中,束之高阁。因为没有发现新情况新线索。这类的案卷会越积越多。
对雷恩和道格拉斯来说,这类案子更为难办。但也许会因某种联系,一两起悬而未决的案子会有侦破的机会。大家也许会去关心雷蒙父女被杀的事,他们有朋友和邻居,还有一位好心的牧师。他们会想到两位死者……可是放在雷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