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姆,还记得去教堂的事吗?”
“记得。”
“记得那个故事吗?耶稣说:『走吧,不要再犯罪了。』认为我从未做过错事,从未感到羞耻过,从未害怕过,是吗?的情况不是绝无仅有的,帕姆。是否想过,把这一切都告诉我是多么地勇敢!”
此时,她的语调中已完全排除了感情的色彩。“你有权知道。”
“而且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但这并没有改变任何事情。”他停顿了片刻。“不,是有了变化。现在比我想像的要勇敢得多,亲爱的。”
“你肯定吗?那今后呢?”
“今后我唯一担心的是那些折磨过的人。”凯利说道。
“如果他们发现了我……”她的声音又恢复了情感,是恐惧。“我们每次进城,他们都可能看见我。”
“我们小心点就是。”凯利说。
“我永远不会安全,永远不会。”
“啊,我们有两种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一是不断地东躲西藏,二是帮助警方把他们铲除。”
她猛烈地摇着头。“他们杀死了那个女孩,他们知道她要去报告警方。这就是我不能依靠警方的原因所在。另外,你不了解那些人有多么狠毒。”
凯利看到,莎拉对别的一些事情的看法是对的。帕姆现在又穿上她的运动背心,在太阳的照耀下,背上的伤痕又显露了出来,因为那些地方太阳没晒黑。这一切都是由皮埃尔.拉马克开始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由唐纳德.马登那些使用暴力对待女人的懦夫所开始的。
他们也算是男人吗?凯利问自己。
不。
他告诉她等一下。他跑回机房,取出八只空啤酒罐,把它们一字排开摆在距离他们的椅子大约三十以外的地上。
“把手指塞进耳朵。”凯利对她说。
“为什么?”
“先别问。”他答道。帕姆照做了之后,凯利的右手一晃,从衬衫底下抽出一把点四五口径(译注:0.四五直径)自动手枪,然后两手握住枪柄,从左至右,开始对准那些啤酒罐射击起来。他一枪一个,中间相隔不到半秒钟,那些罐子不是被击倒,就是被击出一两之外,有的被击到空中又铛地一声落在地上。最后一发子弹刚刚射出,没等被击飞的啤酒罐落地,凯利已退出射完的弹匣,重新又装上了一匣子弹。八只啤酒罐有七只被击中。他检查了一下手枪,重新插入腰间,然后又坐回帕姆身边。
“吓唬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孩子很容易,但要吓唬我可没有那么简单。帕姆,如果有人想伤害,他必须先问问我是否答应。”
帕姆看了看远处的罐子,又看了看凯利。凯利显然为自己的枪法感到满意,这一番展示使他感到很满意。在这一阵简短的射击练习中,他的每一枪都是有所指的,每一个啤酒罐在那脑子都代表了一个名字或一张面孔。他似乎在帕姆的眼神中也看到这一点,但她好像还没有完全信服,那还需要时间。
“不管怎么说,”他对帕姆说。“把自己的往事都告诉了我,是吧!”
“是的。”
“仍然认为那些使我有什么不同吗?”
“不,你说过不会。我想我是相信你的。”
“帕姆,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坏人。事实上,坏人是极少数。的命运很不幸,但那不是的错。有的人因事故受到伤害,有的人患了疾病。在越南,我看见过有的人不幸阵亡,我也差一点死去,那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不对,只是因为运气不好,所处的环境不对,站错了地方,走错了路,看错了方向。莎拉希望看看医生,和他们谈谈,我觉得她是对的。我们都希望健康起来,振作起来。”
“那以后呢?”帕姆.马登问道。他深吸了口气,现在已经不能再回避了。
“帕姆,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她的表情就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一样。凯利为这反应惊呆了。“你不能,你这样做只是因为……”
凯利站在那儿,用手把她举了起来。“听我说完,好吗?一直有病,现在正慢慢康复。忍受了这个航脏的世界所给的一切苦难,但没有灰心,没有退却,没有自暴自弃。
我相信。这需要时间,每件事情都需要时间,但到了最后,会成为一个好人,一个很好的人。”他把她放回地上,自己退后一步。他浑身在发抖,不仅为她过去所遭受的一切而激怒,也为自己开始把个人的意志强加给帕姆而恼恨自己。“对不起,帕姆,我不应该那样做,但请你多相信自己一点。”
“这很难,我做过的事情太可怕了。”
莎拉的话是对的,她的确需要专业的协助。凯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生自己的气。
◇◇◇
其后几天的日程安排得十分轻松。不管帕姆其他方面的才能如何,她的烹调技术应当说相当糟糕。
两次失败几乎使她伤心地哭出声音。
但对她做的任何东西,凯利都尽力吞下,而且面带笑容,好言安慰。
她学习得很快,到了星期五,她已经能够自己做汉堡了,那味道起码要比炭球强些。
在整个过程中,凯利都站在旁边鼓励她,尽量不使她感到什么压力,并且取得相当程度的成功。
一句温柔的话语,一次轻柔的触摸或一个真诚的微笑,都是他用以安慰和鼓励她的工具。
很快地,她也学着他的样子天亮即起,锻体魄。
养成这种习惯确实不易。尽管她的身体基本上还算健康,但多年来她从没有在早上跑长途的路。
所以一开始,他只要求她在岛的周围散步,每次两圈,一周之后她竟增加到五圈。下午她进行日光浴,常常只穿短裤,戴一个胸罩,皮肤已晒黑了些。
她似乎从不去注意自己背上那些会使凯利血液沸腾、怒火中烧的伤痕。
她开始十分重视自己的容貌,每天至少淋浴一次,洗一次头发,然后把头发仔细梳理一番。
每当此时,凯利总站在她身边评头论足。她再没有服用过莎拉留下的苯巴比妥药片。
也许有过一两次痛苦的挣扎,但是藉着锻身体,她养成了按时就寝按时起床的习惯。
她的笑容变得更富有信心,有两次他看到她对着镜子观看自己,眼神中已经没有昔日的那种痛苦。
“很舒服,是吗?”一个星期六晚上,她刚刚淋浴完毕,凯利问道。
“有点。”她承认说。
凯利从盟洗池旁拿起一把梳子,开始梳理她那湿漉漉的秀发。“阳光真的把的头发变得又亮又美了。”
“可是梳起来不那么容易吧!”她说道,对他的抚摸感到很舒适。
凯利的梳子碰到了一团乱发,他尽量不要梳得太重。“总会梳好的,是吧,帕咪!
“
“是的,我想会的。”她对着镜中的凯利说。
“但也说不定,是吧,亲爱的!”
“相当难说。”她笑了,一个真正的笑容,充满热情和信心的笑容。
凯利把梳子放下,在她颈背上亲了一下,并让她在镜中看见,然后他重新拿起梳子,继续自己梳头的工作。他觉得这有点缺乏男子气慨,但他喜欢这样做。“好了,都梳顺了,没有打结了。”
“你应该买个吹风机。”
凯利耸耸肩。“我从不需要那东西。”
帕姆转过身,握住他的手说:“你会需要的,如果你还想……”
他大约有十秒钟没说话。当他开始说话时,却又觉得难以做齿。现在害怕的是他。“肯定?”
“你还想……”
“是的!”她刚洗完澡,没穿衣服,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也还没干,要举起她来可不容易,但是在这种时刻,一个男人必须抱起他的女人。
她在变化,肋骨不再那么突出了。由于饮食正常了,她的体重在增加。但是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内心世界。
凯利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奇迹,甚至不敢相信他自己就是这奇迹中的一部分,但他知道,奇迹确实发生了。不一会儿,他把她放下,注视着她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欢乐,他为自己在这方面所做出的帮助而感到欣慰和自豪。
“我也有不少伤痕。”凯利提醒她说,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什么样的眼神。
“大部分我已经看到了。”她证实。同时开始用手抚摸他胸部那黝黑多毛的皮肤,那上面布满了战争所带来的伤疤。她的创伤是内心的,他的也是。他们在一起,可以相互抚慰对方,愈合彼此的伤口。帕姆对此已深信不疑,对未来也不再看成是一个她可以躲藏和忘却的黑暗的所在,而是一个充满光明和希望的地方。
第六章 伏击
休息总是令人舒服的。他们开快船到了所罗门斯。在那里,帕姆买了些小东西,在一家美容店理了发。和凯利生活了两周以后,她便开始晨跑,体重也增加了。她穿上两截式泳装,肋骨看不出来了,腿上的肌肉也渐渐结实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松软,而变得富有弹性,更符合她的年龄。但是,她仍然做噩梦。有两次凯利半夜醒来发现她在发抖,满身大汗,嘴里嘟嘟哝哝不知在讲些什么。每次他都是用温柔的抚摸使她安静下来,但他自己却无法平静。不久,他开始教她驾驶游艇。尽管她学历不高,但她十分聪明,学习东西很快,比起大多数船员毫不逊色。他甚至带她游泳,不过他发现她早在德州中部就学会了游泳。
他很爱她,爱她的容颜,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尤其是她的抚摸。如果他几分钟看不到她,他就担心不已,好像她会突然消失似地。但是,她一直在他身边,在他眼前,朝他愉快地微笑,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如此。但有时他也发现她有异常的表情,似乎又在回想那黑暗的往日,或在担心将来的情况与凯利所计划的完全不同。他希望自己能够深入到她的内心世界,清除其中的有害因素,尽管他知道他应该相信别人也可以做到那一点。在这些时候以及其他时候,他多半都要寻找理由对她加以开导,用手指轻轻抚弄她的肩头,使她确实知道他就在她的身旁。
山姆和莎拉离开十天之后,他们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他让她开船出海,把苯巴比妥的药瓶拴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吊在船的一侧。它溅起的水花似乎就标志着她的一项苦难的结束。凯利站在她身后,用强有力的臂膀搂着她的腰,观看着其他船只在海湾中行驶。他在展望一个充满光明和希望的未来。
“你的话是对的。”她说道,用手抚摸着他的前臂。
“有时是这样。”凯利淡淡一笑,回答说。但她的第二句话却使他大吃一惊。
“还有其他的人,约翰,亨利还控制着其他的女人……比如海伦,那个被他杀害的女人。”
“这是什么意思?”
“我必须回去!我必须帮助她们!不能让亨利再杀害她们。”
“那样很危险,帕咪。”凯利说得很慢。
“我知道……但她们怎么办?”
凯利知道,这是她康复的徵兆,她又变成了一个正常人。正常人才会担心别人。
“我不能够永远躲起来,对吧!”凯利可以感到她的恐惧,但她的话在向恐惧挑战。他把她搂得更紧。
“不能,是的,我不能。问题在于,那样很难再躲藏下去。”
“你肯定你那位警方的朋友可以信任吗?”她问道。
“是的!他认识我。他是个巡官!一年前我帮过他的忙,一把枪丢了,我帮他找了回来。所以他欠我一份情。另外,我帮他们训练潜水员,结交了一些朋友。”凯利停了一会儿,又说:“你不用亲自去做这事,帕姆。如果你能不参与此事,我会更放心些。我并不需要常回巴尔的摩,如果不是看医生的话。”
“他们对我做过的事情,也正对其他女孩子做着。如果我不做点什么,这种事永远不会消失,不是吗?”
凯利想到过这一点,也想到过自己的噩梦。有些事情是无法回避的,他知道,他曾经试过。帕姆的情况比他的更严重,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要进一步发展下去,就必须把这些噩梦彻底清除。
“让我打个电话。”
◇◇◇
“艾伦巡官。”他在西区对着话筒说。今天的冷气不大管用,而且他的办公桌上还堆满了未处理的文件。
“法兰克吗?我是约翰.凯利。”警探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微笑。
“海湾中的生活怎样,老兄?”
“平静、懒散。你好吗?”凯利问道。
“会好才怪。”艾伦答道,身子靠在转椅背上。他身材高大粗壮,像多数同龄警官一样,是一位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兵,当时在海军陆战队中担任炮手。艾伦最初只是纪念碑东街的一名徒步巡警,后来被升为专门负责调查杀人案的警官。虽然他的工作涉及人命关天的大事,但并不像大多数人所想像的那样紧张忙碌。“有什么事吗?”艾伦立即听出凯利声音有些异样。
“唔,是……我遇到一个人,想和你谈谈。”
“为什么?”警员问道,同时伸手在衬衫口袋中摸出香烟与火柴。
“是公事,法兰克,有关杀人案的情况。”
警探的眼睛眯了起来,但他的大脑却加快了运转的速度。“时间,地点?”
“我还不清楚,而且我也不想在电话上谈论此事。”
“很严重吗?”
“目前只限于你我之间!好吗?”
艾伦点点头,眼睛看着窗外。“好吧。”
“涉及贩毒问题。”
艾伦的思想一动。凯利说他的情报来自“一个人”,而没说“一个男人”。艾伦想,那一定是个女人。凯利是个精明人,但由于工作性质,头脑并不复杂。艾伦曾隐约听说过有一个贩毒组织利用女人进行活动,一定与此事有关。那不是他的职权范围,那是中区的艾米特.雷恩和汤姆.道格拉斯负责的事情。所以艾伦对此了解得不多。
“现在至少有三个贩毒组织在活动,这些人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艾伦平静地说。“能多谈点情况吗?”
“我的朋友不想介入过深,只向你提供一些情况,就是这样,法兰克。如果要进一步,我们可以再考虑。假如情况属实,我们要对付的可是一些凶恶的人啊。”
艾伦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从未认真探究凯利的背景,但他知道不少他的情况。他知道凯利是一位训练有素的潜水员,一位曾在湄公河三角洲作战过的海军士官长,是支援第九步兵团的。在水中他像条鱼,而且是一条很精明能干的鱼,他的工作曾受到五角大厦某位大人物的公开褒扬。他还在培训警方潜水员的工作中有过出色的贡献,同时也挣到一大笔钱。艾伦想起了这些情况。问题涉及的一定是个女的,因为凯利绝不会如此急迫地去保护一个男人。男人一般不大会去管其他男人的事。如果情况果真如此,那一定很有趣。
“你不会骗我吧!”他问道。
“我是那种人吗,老弟?”凯利请他放心。“我只是提供一些情况。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碰头,好吗?”
“你知道,要是别人,我一定要他来这儿找我。但是我答应你的要求,那次你确实为我破了古丁一案,我们抓住了他,判刑三十年,这你是知道的。为此我很感激你,所以这次我听你的,够公平吧!”
“谢了。你的日程如何安排?”
“本周值晚班。”此时正是下午四点钟,艾伦刚刚上班。他不知道这天凯利已经给他打过三次电话,因为每次都没有留话。“我半夜下班。大约在凌晨一点左右,要根据晚上的情况而定。”他解释说:“有时忙些,有时轻松些。”
“明天晚上,我开车在前门接你,我们可以一块吃点宵夜。”
艾伦皱起眉头。这有点像詹姆士.庞德电影中的间谍黑话。但他知道凯利是一个认真的人,尽管他对警察工作一窍不通。
“好吧,待会儿见。”
“谢啦,法兰克,拜拜。”电话挂断了,艾伦又回头忙自己的工作,在办公桌的日历上记下了此事。
◇◇◇
“害怕吗?”他问道。
“有一点。”她承认说。
他笑笑说:“这很正常。但刚才你听见我打的电话了!他对你一无所知。如果你愿意,可以永远不出面。我随时把枪带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