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说:“这很正常。但刚才你听见我打的电话了!他对你一无所知。如果你愿意,可以永远不出面。我随时把枪带在身上。而且,我只是和他说说而已,可进可退。我们明天夜里才碰头,还有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一分钟也不离开我?”
“除非你进女洗手间。那就需要你自己提高警觉了,亲爱的。”帕姆笑了,心情也轻松多了。
“我要准备晚饭了。”她说完便朝厨房走去。
凯利来到房子外面,心想再进行一些射击练习,但他已经做过此事。于是,他走进工具间,从枪套中取出自己的点四五手枪,开始拆卸。他想把枪擦洗一下。他动作敏捷迅速,很快把枪拆下,然后拿起卸下的枪管,对着光线看了一下,果然由于射击变得很脏。他用抹布、霍普牌擦枪油和牙刷洗了每个部件,直到所有金属的表面都变得光光亮亮、一尘不染为止,最后又涂上机油。机油涂得不多,以免沾染灰尘,在紧急使用时发生故障。清洗完毕之后,他又将柯特手枪重新组合起来。他动作十分熟练,这种事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完成。他试了一下,感到各部件都很灵活,使用起来十分方便。最后他又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直到完全放心为止。
凯利从抽屉中取出两盒子弹和一个空弹匣。他先将子弹装进弹匣,然后又推入枪膛。现在他手头有近百发子弹,足以面对目前的危险。尽管这些子弹不能满足在越南丛林中行走的需要,但对付在城市中走夜路是绰绰有余的。在十码以内,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他可以弹无虚发地射中任何目标。他曾经历过枪林弹雨,从未惊慌失措,而且过去也枪杀过不少敌人,不管什么样的危险,他都能从容对付。而且,他现在的对手不是越共,要做的事情是在夜间进行,那更是他擅长的,周围不会有太多的行人妨碍他射击。并且,对方并不知道有他这个人存在,不用担心会遭到伏击。他只要提高警觉就行,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晚饭吃的是鸡,帕姆已学会做鸡。凯利本想喝酒,但后来想到帕姆不宜饮酒,他自己也该暂时戒酒。这对他算不上什么损失,为她作点牺牲是他应尽的义务,也是他对她的承诺。
他们的谈话避免涉及重大问题。他的思考已不再顾虑面临的危险,没有必要再谈论那些事情。想得大多对解决问题没有好处,反而可能弄得更糟。
“你真的认为我们需要新的窗帘吗?”他问道。
“原来的与家具不大协调。”
“船上也用窗帘吗?”
“那颜色有点阴暗,你说呢?”
“阴暗!”凯利一面清理桌子,一面说。“下面你就会说我们男人都差不多……”他突然停住了口,这是他第一次说漏了嘴,“啊,对不起……”
她对他莞尔一笑。“从某些方面看,你们确实阴暗。和我说话不要那么紧张好吗?”
凯利松了口气。“好。”他抓住她,朝自己身边拉近。“如果你觉得那样好,就……”
“嗯……”她笑着接受了他的亲吻。凯利的手从她背上摸过来,衬衫下面没戴胸罩。她对他咯咯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发现不了呢?”
“蜡烛挡住了我的视线。”他解释说。
“点蜡烛很有意思,但有气味。”她的话不错,室内通风不好,需要解决这个问题。凯利的手触摸到了她更敏感的部位,他在考虑今后还要忙些什么事情。
“我长得够胖了吗?”
“是我的想像?还是……”
“啊,也许我只胖了一点。”帕姆承认说。同时把他的手紧紧压在自己的身上。
“你需要买些新衣服,”他看着她的脸说。她的脸上充满着新的信心。他让她驾驶,现在游艇已驶过主航道以东的沙普岛的灯塔。今天出海的船只很多。
“好主意,”她同意地说。“但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她像一位熟练的舵手查看了一下罗盘。
“好商店多的很,停车场附近就有好几家。”
“是吗?”
“林肯服装店和卡地商场都有上等衣服出售,”凯利提示说。“绝对没问题,宝贝。”
帕姆开心地笑起来。凯利发现她已经能够熟练地驾驶,尽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今天晚上我们住在哪?”
“船上,”凯利回答说。“这样更安全些。”帕姆只是点了点头,但他向她做了说明。
“现在的样子不同了,他们也不认识我,更不认识我的船和车。法兰克.艾伦不知道你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你是女的。我们的行动很安全,应该不会出问题。”
“我相信你说的。”帕姆说,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她脸上那信任的表情像一股暖流流过他的血管,他那男人的自尊感到十分满足。
“今晚会下雨。”凯利指着远处的乌云说,“这样很好,能见度会降低。我们过去经常在雨天执行任务,敌人在这种时候警觉心较低。”
“你真的懂得这些事情,是吗?”
他得意地笑了。“我在训练中心学过,亲爱的。”
三个小时之后,他们靠了岸。凯利十分警惕地查看了停车场的情况,看到他的斯考特小轿车仍停放在原来的地方。他把她送下船,然后把船缆系好,接着便离开她,走到停车场把汽车开上码头。帕姆按照他的吩咐,从船边直朝汽车走去,既不向左看,也不向右看。帕姆上车后,他立即将车驶出了码头。天色尚早,他们很快就出了城,在蒂莫尼姆找到一个郊区购物中心。帕姆在那里花了两个小时选购了三件漂亮的衣服。这两个小时对凯利来说简直漫长得像过了两个月。凯利付款之后,她将一件他喜欢的衣服穿在身上,那是一套轻便的衬衫和裙子,和凯利的夹克、不系领带的装束很相配。这是凯利第一次穿着像样的衣服,他感到很舒适。
晚餐也是在这一地区吃的。是一家上等餐馆,没有光线暗淡的角落包厢。尽管凯利嘴上没说,但他需要一顿美味的餐点。帕姆只会做鸡,在烹调方面,她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看起来气色不错,我是说你恢复得很好。”他边说边啜饮着餐后咖啡。
“我从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感觉,我是说,时间……还不到三个礼拜。”
“是的。”凯利放下手中的咖啡,继续说。“明天我们就要去见莎拉和她的朋友,在两个月以后,一切都会更加不同,帕姆。”他握住她的左手,希望到那时她的手指上能戴上一枚戒指。
“我现在相信这一点,真的相信。”
“太好了。”
“我们现在做什么?”她问道。晚餐吃完了,但和艾伦巡官的秘密会见还有几个小时。
“开车兜兜风如何?”凯利把钱留在桌上,带她走出餐馆,朝他们的汽车走去。
现在天已黑下来。太阳就要落下,天上开始下雨。凯利沿着约克路朝南向城市驶去,他现在吃饱了,也得到了休息,对夜间的兜风感到信心十足。进入托桑,他看到不久而被废弃的有轨电车道,使他感到一种对这个城市的亲切感,同时也意识到它潜在的危险。他的感觉立即紧张起来,一双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四周,观察着街上和两旁的人行道,每隔五秒钟就查看一次车上的三个后照镜。上车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点四五柯特自动手枪放在固定的地方,即前座下面的一个枪套之中。这比挂在腰间皮带上使用起来更迅速更方便,同时人也觉得舒服一些。
“帕姆?”他问了一声,同时注意着街上的车辆,并检查了一下车门是否锁好。情况紧张时,他对安全的要求几乎达到了一种严密到不近人情的程度。
“什么事?”
“你很信任我吗?”
“我很信任你,约翰。”
“过去在什么地方……我是说,在什么地方工作?”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现在天黑了,又下着雨,我想看看那个地方像个什么样子。”虽然看不见,但他感到她的身体紧张起来。“听我说,我会小心的。如果发现什么情况不放心,我会很快把车开走。”
“我有点害怕。”帕姆马上说,但立刻又停住口。她是信任她的男人的,不是吗?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他救了她。她应该相信他,不仅如此,他还应该知道她信任他。她必须有这样的表示。于是她问道:“你答应要小心的,是吗?”
“相信我,帕姆,”他向她保证说。“只要看到任何情况觉得不对劲,我们马上就离开。”
“那好吧。”
五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街区。凯利诧异地发现这的很多东西明明存在,可是过去却从未引起他的注意,好像它们根本不存在一样。他曾经多次开车经过这一地区,却从来没有停下来认真看过一眼。多少年来他能够在危险中死里逃生,不都是多亏他能够仔细注意周围的环境吗?哪怕是一根折断的树枝,一声突然的鸟鸣,一个地面上的脚印,他都不曾放过。可是他上百次驱车驶过这一地区,都从未注意过这儿发生的事情,因为它是另外一种丛林,里面所进行的是完全不同的活动。他的一部分思想开始疑惑起来,并问自己:那么,你到底期望什么呢?但他的另一部分思想却注意到,这一直存在着危险,他却未曾发现,他的警觉也不像它应有的那么清醒、那么强烈。
此时环境对他这次冒险来说是很理想的,天黑云低,星月无光,只有稀疏的街灯在那些行人稀少的人行道上撒下单调孤寂的光圈。阵雨时停时落,时紧时松,行人埋头前行,视野受限,大大减弱了他们对周围事物的兴趣。这对凯利来说,真是求之不得,天遂人意。他围绕冲区行驶,注意着每一条街道上每一个地点的不同之处。他发现并不是所有的街灯都在亮着,那究竟是因为城市工人的懒惰所致,还是由于当地“商人”们的杰作?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凯利想,即使有人偷窃灯泡也不会弄到如此程度,因为一张二十美元的罚款单子可能会使他们踌躇不前,而不致于冒险去偷下那几个不太值钱的灯泡。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造成了目前的气氛:街道黑暗。而黑暗一直是凯利的忠诚朋
友。
凯利想,这一带实在凄凉,到处可见过去那种只有夫妻经营的杂货店破旧的门面。它们大都是被超级商店打垮的,而超级商店又在一九六八年的骚乱中破产,使这一地区的经济结构产生了一个裂口,至今未能弥合。人行道断裂的水泥路面上积满了垃圾碎片。这有人居住吗?如果有,他们是谁?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的希望是什么?肯定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罪犯。他们晚上都躲起来吗?那白天又怎么办呢?在亚洲,凯利曾经了解到,如果给敌人几个小时,他们就会把这几个小时占为己有,然后得寸进尺,要求给他们二十四小时,并把整个一天用来做他们自己的事情。不,你不能给对方任何东西,一分钟,一寸土都不能,什么东西也不能给他们使用。那就是我们输掉了一场战争的原因所在。现在这也进行着一场战争,而胜利者并不是正义的力量。这种认识对凯利产生了深刻的影徘,他已经尝过输掉战争的滋味。
这儿的人物形形色色,种类繁多。凯利驱车经过贸易区时已看到这一点。他们的姿态显示着他们的信心。在这一时刻,街道是属于他们的。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着竞争,可恶的达尔文进化过程决定着谁占有人行道的这一边,谁拥有另一边,以及这个破窗前或那个港道口是属于谁的地盘。正是由于有了这种竞争,事物才很快达到了某种平衡和稳定,商业才得以进行和发展,因为说起来,生意正是这种竞争的目的所在。
凯利将车转入一条新街。这种想法引来了一声叹息和一丝惨淡的苦笑。新街?不,这都是老街。很久以前,这的“好人”早已离开了这座城市,搬到了更好的地方,而让那些被认为不如他们高贵的人搬了进来。后来,这些人也搬走了。这种循环一直进行了好几个世代,直到情况变得更糟,到了目前凯利所看到的这个样子。他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弄清这儿仍然有人居住,并非只剩下垃圾遍布的人行道和罪犯。他看见一位妇女带着一个小孩离开了公共汽车站。他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来。是刚刚拜访完了一位姑妈?还是参观了公共图书馆?一定是某处地方吸引了他们,使他们不辞辛苦,甘冒危险,不惜让那孩子看到这些可怕的景象,听到这些可怕的声音,也要走上这趟艰难的路程。
凯利的背坐得更直,眼眯得更细。他曾经见过这种景象。即使在越南那个他出生前就开始了战争的国家,也存在着父母和儿童,即使在战争中,人们在绝望之中也还向往着过正常的生活。孩子们需要时间玩耍,需要得到关心、爱抚和保护,以避免受到那些残酷现实的影响和损害,只要他们的父母有能力有勇气能够做到这一点。这也是一样。到处都有无辜的受害者,只是他们的苦难程度不同而已,而儿童则是他们当中最无辜的一部分。仅在五十码以外,他就可以看到这种情景。那位年轻的母亲领着她的孩子匆匆穿过街道,走过一个正站在街角兜售的毒贩身旁。凯利放慢车速,让她安全通过,希望她今晚所表示的关心和爱能对孩子有所影响。那些毒贩注意到她吗?这些普通的市民值得注意吗?他们是伪装的坏蛋?还是买东西的顾客?是讨厌鬼?还是受害者?那孩子会怎么样?他们关心他吗?大概不会。
“狗屎!”他轻轻对自己说。这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他没有公开表露自己的愤怒。
“什么?”帕姆问道。她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身子靠着车窗。
“没什么,对不起。”凯利摇摇头,继续自己的观察。他实际上开始在欣赏自己。这恰如一次侦察任务,侦察就是学习。凯利对学习永远充满激情。但这次完全不同于过去。当然也是犯罪、破坏、丑恶,但同时又是新的内容。这使他感到兴奋,他用手指轻轻地敲打起方向盘。
这的顾客也是形形色色,种类繁多。有些显然是当地人,从他们的肤色和破旧的衣着一眼就可以看出。有些人表现得比其他人更加专注。凯利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些表面上忙忙碌碌的人是新近被奴役的人吗?那些踽踽而行的人是不是一些自暴自弃的吸毒老手,正义无反顾地走向自己的死亡呢?正常的人看到他们因为吸了几次毒就这样毁灭了自己,怎能不感到恐惧呢?是什么在驱使人们做那种事呢?凯利想到这几乎把车停下。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
这里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乘坐干净豪华的汽车从漂亮的郊外别墅来到城市。其中一个与凯利齐车而行,凯利匆匆朝对方车内看了一眼。那人甚至打着领带!但领口已经松开,以免在驶过这一地区时因紧张而喘不过气来。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车窗放下。他的右脚一定在轻轻踩着踏板,以便在危险情况下来个紧急煞车。驾车人的神经一定紧张到了极点,凯利在后照镜中看着他,心想。他来这里一定感到不舒服,但他还是来了。啊,注意,车窗中递出了钱,又有什么东西递进了车内,然后,那汽车以这条残破的道路所能允许的最快速度开走了。凯利一时兴起,跟着这辆别克牌轿车驶过了几个街区。那车左拐右弯,小心翼箕地脱离了这段烦人的市区之后,便上了公路干道,接着又进入左边的快车道,一溜烟地逃掉了。在这整个过程中竟丝毫没有引起任何手持罚单的警官的注意。
凯利放弃了跟踪,心想,那些警察跑到哪儿去了呢?法律正遭到某个街道帮派明目张胆的践踏,然而这些警察却无形无踪。凯利摇着头,把车子又开回了商业区。他离开印第安纳波利斯自己的家乡仅仅十年,但变化却如此之大。一切何以变得如此迅速?他曾是多么地思念它?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