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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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本纪-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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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邯在荆原城中碰到那位自称荆石的老人后,当夜与司马欣议定了投降项羽的事情。第二日一大早就恭候在荆石老人门前,等荆老人起床再攀详谈。哪知等到日上三竿院里也没动静。于是问四周邻居这户人家一般什么时候起床,邻居都感到相当奇怪,说这户人家早就迁走数年了,乃是一处废弃的宅院,哪曾有过什么叫荆石的三老?
章邯迷惑不已,再也拿不准那晚是真的遇到了一位老人,还是自己根本就是在作梦。然而司马欣与项羽有旧的事情却是真的,投降的过程还算顺利,项羽也很大度地不计他斩杀项梁之仇,并且当即封了他为雍王,这样,自己投降后还升了爵位,由公变王了,虽然这个王目前还搞不准自己的封地到底在哪里,但以前那个泾阳公的封地也是肯定到不了手里的,总之没有什么损失。章邯一时心中非常安定,有点觉得自己是上天照看着的人了,迄今为止,在朝中还算顺达,出来作战威震四方,在难以为继的时候,有一位仙人似的人物出来指点迷津,之后就又鸿运当头了。
他一度雄心大起,要杀回朝中,诛灭赵高,二世皇帝比较昏庸,然而毕竟提拔了他为大将军,他会报此知遇之恩,让胡亥有一个太平日子过。他也确实可以如此:他加盟项羽后,便立即成为项羽帐下最有发言权的将军。虽然项羽拿掉了他对自己旧部的指挥权,但他对二十万人仍有着极强大的号召力,这股力量甚至可以与项羽对军队的控制力比肩。
他的雄心在抵达新安时被项羽埋掉了,漫山遍野的二十万人,在一夜之间竟然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地消失了。这种感觉让章邯都有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过,他恍惚起来,整个世界恍惚起来。
他开始意识到是自己害死了这二十万人,他在投降之后似乎就应该引退,就应该在项羽军中消失,或者顶着雍王的名号而从项羽军中消失,而不要再有什么雄心——这使得项羽不得不对他的雄心下手。
之后便是每一天的撕心裂肺。离关中越近,他就越发感到恐惧,他害怕看到函谷关,害怕看到关中的山头与太阳,和关中人写满仇恨的脸。每日茶饭无味,每当人叫他一声雍王,就像是在他身上抽了一鞭子。
而如今,项王的行为比始皇帝还要古怪,先是要焚咸阳,至今火仍未灭,城中常驻着军队专门用来点火,诺大一个咸阳城,大火不知哪天才休,浓烟已经弥漫得整个天空都是灰灰的,军中的每个人都要忍受烟呛的痛苦。今天竟然突发奇想要掘始皇陵了。这是章邯绝对无法承受的事情,始皇帝无论如何行为古怪,仍是秦人心中的天子,神人,真人,他的坟墓修筑三十七年,掩埋了多少秦人的血泪,章邯也在骊山陵直接负责过监临工作,那堪比山岳的宏大规划,除了造成使人无以忍受的劳苦外,也确实给人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使秦人心中洋溢着自豪感。
掘人陵墓,这是何等歹毒的事情!
章邯把妻子紧紧搂在怀里。他可以抓住的生存的意义,只剩下体贴的妻子,与一对孩子,还有自己那不冷不热的三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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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楚怀王熊心与上柱国陈婴,谒者叔孙通三人对坐,他们讨论的议题是项羽刚刚差人送过来的一封信。
陈婴道:“怀王先前对秦策略已经完全生效,只是宋义未能挟制住项羽,致使项羽已经坐大。”
(注:先前楚怀王令一路军马北上救赵,另一路军马向西攻关中。北上的楚军由宋义为卿子冠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西向的军队即由刘邦率领。项羽在北上途中以谋反的罪名斩杀宋义,自任上将军,怀王被迫接受了既成事实。)
陈婴此话只等于陈述了下形势,并没有任何建设性的意见在其中,倒是颇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性格。熊心感到甚是孤单,缓缓道:“项羽已经要逼我将刘季赶出关中,此举一出,我无力控制项羽,也将失力于沛公,万不可为!”
从进殿以来,叔孙通便一直没有说话,此时道:“项羽立章邯为雍王一事,已经僭越殊甚,怀王若允之,则开项羽分封诸将为王之先例,必然列国纷起,天下扰乱,此为其祸处。但是,如此也有好处……”
说到这里叔孙通看了看熊心,见熊心面无表情,顿了顿又道:
“如今之势,天下不乱,则怀王无所施为,唯有天下扰乱,怀王方有机会!”
见叔孙通不再说下去,熊心应道:“卿家但讲,无妨。”
叔孙通点点头,道:“项羽破章邯,纠合山东诸侯,其功绩已是天下第一,怀王认为当给予其什么样的封赏呢?”
熊心点头道:“其功已经足以震主,于三代时可以称帝,于周时可以称霸了。”
叔孙通道:“周平王之后的些许年中(指春秋),人心尚古,有大功也不废帝王,不过称霸主而已,而今的天下,霸主与帝王不可并存,不是帝王扼死霸主,就是霸主废帝自立,项羽此时与殿下,已经不共戴天!”
陈婴对叔孙通这段话不禁讶异,再看熊心,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叔孙通接着说道:“怀王此时若继续以帝王之气来压制项羽,难保项羽不会效秦国灭周故事,对怀王不利。”
陈婴有点类似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这不一定吧。何况怀王也有吕臣七万兵。”
熊心漠不应声,吕臣在用兵上是怎样一个草包,他清楚得很。叔孙通自然也知道熊心明白,笑道:“柱国见教的是,我思虑不周,险些忘了。”接着道:
“怀王若允项羽分封雍王,则跟随项羽入关的各国将军丞相必然意兴大起,会请求项羽越过旧王直接分封他们,此事一起,项羽多半会逞其分封天下之心。但如今天下至难之事,就是分封。各国起事,靠的都是旧王的名号,而激荡天下的,又都是一些拥兵自重的强臣,自古名与权之分离,无有甚于当世者;而自古分封之祸,也无有甚于当世者。项羽在立刘季一事上已经与怀王有了冲突,他若要立其他王,也必与现存各诸侯起争执,天下之乱,指日可待。
“如今的天下,是项羽的天下,而非怀王之天下。天下早乱,则怀王之危早解,天下晚乱,则怀王之危晚解,天下不乱,则怀王危矣,故而……”
叔孙通又看了熊心一眼。
熊心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让我对项羽退让,好缓和我与他的冲突,而激起他与其他诸侯国的冲突,效三晋分裂之故事,对吧?”
东周三家分晋之前,晋国压倒性实力派智伯向韩赵魏三家索要地盘,韩国与魏国都采取姑息的政策,听任智伯的无理要求,以待时机。赵国无法忍耐,韩赵魏三家终于团结起来一齐逐灭智伯,三家分晋。
叔孙通道:“我王圣明!”
熊心看了看陈婴,陈婴也频频点头。
熊心道:“此计虽可行,然则过于残忍,以天下遍起刀兵为代价,换熊心一人之安康,熊心不忍为也。熊心愿主持公义,对抗项羽之强权,禁止其擅立王侯,以保天下升平,万民安宁。”
叔孙通心下叹息一声,凭他在熊心身边这些日子里对熊心的了解,知道这些话不是说出来好听的,熊心确实是一个以子民幸福为追求的难得的好王,只爱阳谋,不尚阴谋。然而这样的人,也许根本就不适合为王。
叔孙通又道:“请我王三思,臣以为天下将乱,乃是时事造就,并非我王能以一己之力就扳转的事情,我王若依从项羽,也无须以天下刀兵自责。”
熊心笑笑道:“叔孙大人也是儒生。我愿从孔夫子教导,‘知其不可而为之’。何况,不为者,哪能知道可不可行呢?”
叔孙通无言良久,道:“我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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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的第一个冲动是:活埋了他们!
他的面前出现的是一片巨大的深坑,坑中雍雍肃肃整齐站着的,是无数成密集队形排布的精锐秦兵!
项羽的感觉,是活埋章邯二十万士兵的情景,在眼前重现了。
但这里的秦兵与新安的二十万死鬼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神态镇静,气势昂扬,分明洋溢着逐灭六国时的傲气。
项羽笑笑,不能埋他们,他们是秦始皇想用来为死后的自己作守卫的陶俑,埋了他们正遂了秦始皇的心愿。
他大喝一声,喊道:“将士们,砸了,通通都砸了!”
项羽身后骚动起来,他身后的军容也足以令俑坑中的陶俑战栗了:项羽挥集了诸侯的三十万人齐来始皇陵,在自己亲自监督下开掘!
未掘始皇陵,先见陶俑坑。章邯明白,自己上次来郦山调集囚徒迎站周章时,这些俑坑便是这样,那时没来得及把这些俑坑完工就直接将囚徒与工匠调走了。直到这时,秦廷都一直没有机会加以覆盖,赤裸裸地呈现在项羽面前。
喊声骤起,各诸侯及将军派出了自己的亲卫队,纷纷跳进俑坑,把这些酷似真人的陶俑当作真正的秦军,复仇一般的劈砍起来。不能行动的秦军给了诸侯军队以极大的快感,人们在坑中乐疯了一般,破碎声,喊杀声不绝。坑外的诸侯军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
章邯看着眼前的这一片恐怖景像,一时模糊了所有的思想,只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在荆原,为什么没有死在荆原……。
陶俑所持兵器都是真正的秦军最精良的武器,砸坏了找得到的秦俑后,诸侯兵们把那些兵器大捧地抱出来,充实军队。
之后,向始皇陵进发。
项羽回头找到英布,道:“君侯尚记得此处否?”
英布驱马上前道:“自然忘不了,这本是个好地方,始皇帝一高兴,却把它变成了个地狱。”英布原本是在骊山服役的刑徒。相士称他黥面之后可以为王,后来果然犯罪,被判黥面,发配骊山服役。他一向有勇力,多谋划,得以纠集一伙人逃出了骊山,到长江中下游作了流寇,直到遇到项梁项羽叔侄,才归依于项梁,并随项梁成为楚臣,被封当阳侯。
英布指着骊山道:“这地界环山抱水,地势开阔,前依渭水,背靠骊山,山北藏金,山南产玉,确实是个帝王之地。”
项羽笑道:“睡在帝王之地,却失了天下。”
英布道:“骊山劳役非常之苦,劳夫死了,就埋在附近挖的坑中,盖一层土,再死了人,再扔进去,又是只盖一层土,我当年看着,觉得这样死了也太挤得慌,不如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去死,就逃出骊山了。”
项羽听了哈哈大笑,道:“君侯英武过人,自然有非凡际遇,秦朝在这里的龙脉,说不定就是你在这里时给挖断的呢!”
英布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项羽又问道:“关于陵中的构造,你可清楚?”
英布摇头道:“里面倒是曾经进去过,那个巨大深远,可不好说。我们五人一组,每天有要做的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整体的构造是一点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谁关这个心呢,就想着怎么好跑出去。”
项羽道:“据雍王说,这地宫中,以水银为江河,上置星象灿烂,还有人说那星空是有机械操控是可以运动的。最麻烦的是以弓矢机关层层设防,进入者辄死,这事可是真的?”
英布更是摇头:“臣下这两天也好好访过四周的散落居民,所有的消息也都只是道听途说了。我一个亲身在骊陵作过工的人所知都很是有限,外面的人能知道多少?听说真正知道结构的人已经都陪始皇帝死在陵里了。我虽然进过陵墓,但那时的各种机关也不会开启,与没进过没什么两样。”
呈献在项羽面前的是一个三层阶梯式的巨大封堆,便是始皇陵了。秦朝虽然短暂的灭亡了,但始皇陵却得以完工,完美而坚实地封闭起来,似乎映照着某些天意。始皇帝留给后人的大手笔,长城、直道、灵渠、文字、度量衡、郡县及一整套帝国制度,无一不深远地影响了后世中国的发展路径。这一墓穴的手笔之大,也是令人惊异的,而更令人期待的是,它能否将秦始皇独有的意志与力量,保留到一个开放的世纪,一个学会了尊重的时代,然后再予以展开,让人们可以体味那远古的人类文明,寻找到自己的根之所在。
(注:项羽有否盗毁始皇陵,仍是个迷案。)
(第九章完)
第十章 霸王
    樊哙坐在地上,一个人闷着。
夏侯婴过来蹲下,道:“樊将军咋的了?”
樊哙瞅他一眼,道:“死小子还有脸过来!我让你盯着沛公,你可好,他一声令下,就去给他挑了个女的过来。”
夏侯婴笑了一声,说:“我给沛公找了个女的,又没给你家媭儿找个男的,你这么大醋劲干嘛啊!”
(注:吕媭是吕雉的妹妹,樊哙的妻子。)
樊哙呵呵笑了,道:“我觉得对不住我那娥姁姐姐呗,沛公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那姐姐还侍奉着老太公,拖带着两孩子呢。沛公就是想找个新的,也得问问姐姐再说……不过基本上是通不过的。”
夏侯婴点点头道:“这个事儿可不好说,男的想让女的管呢,像你这样,女的管管也就管管吧;那要是男的不想让女的管,像沛公这样,那女的管得太狠了,对谁都没好处……”
樊哙呆了会,觉得话有深意,摇头道:“听不懂。”
夏侯婴道:“沛公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是个头儿,头儿的事能让人随便管吗?吕雉管得多了,那不成吕雉是头儿了吗?你小心跟着那娥姁姐姐搅和,到时候惹祸!”
樊哙嘿嘿笑了,道:“你还真是那什么……见微知著啊,这才什么事儿啊,人家小两口的事儿,你还扯得远了!”
月牙儿从后面缓缓走来,直入中军帐去了。
樊哙奇道:“嘿,她待遇还真高了,沛公见小老婆也不用在中军帐见吧。”
夏侯婴道:“你看她那样子,你忍心他被项羽的人屠灭了,或是糟踏了?”
樊哙摇摇头道:“人长得好看,有好处啊!”
夏侯婴道:“现在不是初入关中的时候了,沛公人心已固,我们没必要那么敏感了,这种事情太私人化,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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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萧何与郦食其已经在帐中,看到刘季招来了月牙儿,都有点诧异。
“都坐,都坐!”刘季乐颠颠地招呼四个人坐下。
张良与萧何心中一阵好笑,都找了座坐下,刘季发话道:
“项羽那有两件事,一个是怀王来信说,让各国诸侯遵照约定,令我作关中王。”
帐中一阵沉默,张良道:“怀王是给的项羽信儿吗?项羽什么反应?”
刘季道:“这就是第二件事儿了,项羽要召集所有诸侯,由他来坐分天下!”
郦食其笑道:“怀王不自量力,要力压项羽。项羽如今手中只有军队,若回到彭城,被怀王把军权一夺,则盖世功业都要付诸流水,故而项羽按捺不住,要行分封之事了。其主要的目的,自然是为自己划分大块的版图。”
刘季点头道:“郦老所见极是,然则我会被他发配到哪里去呢?”
张良笑道:“此事,萧丞相很有想法。”
刘季看月牙儿一眼,两人会心笑笑。
萧何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点点头,说:“臣以为,项羽将会把沛公,划入巴蜀为王!”说完,静观沛公的脸色。
帐中除了郦食其大惊失色之外,其他人都神色如常。
这倒比较出乎萧何的意料,看看低着头的月牙儿,心有所悟,皱眉道:“沛公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了呀?”
刘季笑道:“三位不知,我在阿房宫撞了个宝贝出来……这位月姑娘才识过人,关于巴蜀乃秦国三大粮仓之一的秦国机密,以及项羽会把我划入巴蜀的推测,月姑娘已经都与我探讨过了。”
这一句却使得满帐皆惊。
刘季又道:“我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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