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在妇女解放方面,公社积极提倡家务劳动社会化。被“解放”的妇女被安排参加各项工作,从而实现了“变消费者为生产者”。据当时的报导,“许多妇女反映:成立了公社,参加了劳动,家庭不知增加了多少温暖,邻里之间也大大加强了团结。”③
三
城市人民公社使城市居民的生活发生了重大改变,“工作有工厂,吃饭有食堂”,一时间人们似乎已生活在一种类共产主义的生活方式中了。尽管毛泽东曾说过在迈向共产主义社会的进程中,“那里将会逐渐没有政权”④,可那只属于未来。就现在而言,无产阶级专政仍然体现在生活中的诸多方面。
在公社化前,党和国家已建立并完善起一整套对城市领导的体制。各种命令通过区一级政府下达给街道办事处和居民委员会;再由它们在居民中广为传达。公社化后,原区一级政府改为“人民公社”,另成立“分社”,作为“公社”的下级单位。与原先的街道办和居委会相比,分社的管辖范围大为扩大,平均管辖人数可达10000人左右。新的形势呼唤着新的体制,为了“便于集中领导”,南京市白下人民公社下属的王老村分社干脆撤消街道办,将几个居委会合并成一个街道委员会。每个街道委员会管辖人数高达7000—10000人不等,与之相适应的是街道委员会的职能也大为增加。街道委员会下设生产、生活福利、文教、卫生、治安调解和妇女等六个专业委员会。南京市委以此为模本,在全市试行“两级核算(公社、分社)、三级管理(公社、分社、街道委员会)”的新的行政管理体制。⑤扬州市则计划成立公社、管理区两级机构,“撤消居委会,再把居民小组适当扩大,管理区干部分工分片包干,直接抓到居民小组。”⑥在公社一级成立党委会,下设办公室、组织科、宣传科、财贸科,同时成立公社管理委员会作为公社的行政部门。管委会下设生活福利科、工业交通科、治安保卫科、文教卫生科、副业生产科、武装科等;至于管理区则成立生产管理、生活管理、文教卫生和治安调解四个委员会。⑦至此,一个新的管理体制已初步建成。
在公社中,处境最为尴尬的是“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他们虽然加入了人民公社,但并不属于“人民”。江苏省委要求城市人民公社应贯彻体现阶级差别、阶级区分的阶级原则。南京市白下人民公社就曾因“救济没有具体的标准和条件”而受到有关部门的批评。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在社会救济工作中,首先要贯彻阶级路线。对救济户中的劳动人民和五类分子,应区别对待。对劳动人民要规定适当的救济标准,分别予以定量定期或临时的救济,切实保障他们的生活;对五类分子主要应当在群众的监督下,使其劳动生产,自食其力。”①对“顽劣儿童的教育”也要体现阶级原则,“要教育五类分子的子女认识五类分子的罪恶,认识党和政府对五类分子的处理是正确的,同时组织他们参加适当的劳动,使他们通过教育、劳动,培养成为对社会主义建设有用的人。”②在这样的氛围中,五类分子感受不到生活的丝毫新意。
就在城市人民公社“捷报频传”之际,公社自身的发展却陷入了停滞的状态中。这固然与城市人民公社的工业并不足以支持公社——公社集体福利无法正常运行有关,但更为重要的是,到了1960年下半年,城市的粮食供应已日趋紧张。江苏省各个城市为此专门成立粮食办公室,检查城镇口粮供应情况。同时,为了“节约粮食”,江苏省在北京的指示下降低了城市粮食供应定量标准。在这严峻的时刻,减少城镇人口、压缩城镇粮食销量已成为刻不容缓、压倒一切的任务。至此城市人民公社已难以维系,“共产主义”般的生活、生产已处于半停顿状态。终于,乌托邦的色彩开始从城市中逐渐褪去。胡乔木在一年后给毛泽东的一封信中,道出了城市人民公社的某些实情:“由城市人民公社办的实际上强迫参加的,城市居民食堂的情况,其严重程度,不下于农村。”“公社的企业和农民,都要揩大工厂的油,侵占国家财产,这也是个一个严重问题。”③胡乔木信中指出的问题其实也是全国普遍存在的问题。
几乎与此同时,全国其他各省的城市人民公社也大多陷于同样的困境之中。不仅城市人民公社如此,“持续跃进”的浪潮到了1960年下半年事实上已全面下落。农村陷入一场大灾荒之中,城市的供粮则日益告急,一切都等待着北京作出新的指示。
毛泽东也意识到了现实已不容“乐观”。他在肯定人民公社“基本正确”的前提下,进行了自我批评,认为自己“还不认识公社内部的三级所有制问题”。④现在的毛泽东已无意于实现全国城市人民公社的普遍化,甚至不愿再提及城市人民公社一事。毛默许了各地对城市人民公社的“调整”。但对农村的人民公社,他不愿做任何让步。毛的这种复杂态度决定了在城市人民公社偃旗息鼓的同时,农村仍然高高飘扬着人民公社的红旗。人民公社将作为中国农村的基层组织形式,贯串其后的二十年。这则属于另一页历史了。
[此文原载于《浙江学刊》2002年第5期,由高华与黄骏(南京大学历史系硕士生)合作]
注释:
①此时的毛泽东极为看重“生活平等,搞公有制,军民一致,官兵一致”等中共革命成功的经验,并将其与“破除资产阶级法权”相联。有关论述参见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修订本),下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768页。
①②③④⑤⑥⑦《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九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56页注释;第55、214页。《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八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410、393页。《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八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410、393页。《工人阶级与城市人民公社——全国总工会副主席李颉伯在人大二次会议上的发言》,载《城市人民公社大放光芒》,河南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1页。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修订本),下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767、769、781页。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修订本),下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767、769、781页。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修订本),下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767、769、781页。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关于当前城市人民公社的情况〉,载《关于社会主义教育、城市人民公社问题的来往文书、情况报告、批复》,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11,短期卷839。《关于当前城市人民公社的情况》,载《关于社会主义教育、城市人民公社问题的来往文书、情况报告、批复》,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11,短期卷839。《关于当前城市人民公社的情况》,载《关于社会主义教育、城市人民公社问题的来往文书、情况报告、批复》,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11,短期卷839。参见《省六级党员干部大会情况简报第一号至五十五号》,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11,长期卷818。丁群:《刘顺元传》,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37页。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年谱(1945———1976)》,中卷,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298页。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年谱(1945—1976)》,中卷,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298页。《建国历来重要文献选遍》第十三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59页。《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九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56页注释;第55、214页。
①②③④⑤⑥⑦参见李富春:《关于一九六0年国民经济计划草案的报告》,载《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十三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177页。参见《关于公社化后城市民政工作若干问题的调查研究报告》,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85,短期卷666。《关于当前城市人民公社的情况》,载《关于社会主义教育、城市人民公社问题的来往文书、情况报告、批复》,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11,短期卷839。高华:《大跃进运动与国家权力的扩张:以江苏省为例》,载香港中文大学《二十一世纪》,1998年8月号,总第48期,第57页。王觉非:《逝者如斯》,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第374页。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修订本),下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775页。《关于当前城市人民公社的情况》,载《关于社会主义教育、城市人民公社问题的来往文书、情况报告、批复》,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11,短期卷839。
①②③④⑤⑥⑦《关于社会主义教育、城市人民公社问题的来往文书、情况报告、批复》,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11,短期卷839。参见《关于公社化后城市民政工作若干问题的调查研究报告》,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85,短期卷666。参见《关于公社化后城市民政工作若干问题的调查研究报告》,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85,短期卷666。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修订本),下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767、769、781页。《工人阶级与城市人民公社——全国总工会副主席李颉伯在人大二次会议上的发言》,载《城市人民公社大放光芒》,(河南:河南人民出版社,1960),第1页。参见《关于公社化后城市民政工作若干问题的调查研究报告》,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85,短期卷666。《关于当前城市人民公社的情况》,载《关于社会主义教育、城市人民公社问题的来往文书、情况报告、批复》,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11,短期卷839。
①②③④《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九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56页注释、第55☆奇书网の。Qisuu。★、214页。胡乔木:《胡乔木给毛泽东主席的一封信》(一九六一年五月八日),载《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十四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321、322页。参见《关于公社化后城市民政工作若干问题的调查研究报告》,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85,短期卷666。参见《关于公社化后城市民政工作若干问题的调查研究报告》,江苏省档案馆全宗号3085,短期卷666。
北京政争与地方
——释读《江渭清回忆录》
最近,曾在50…60年代长期担任中共江苏省委第一书记的江渭清出版了《七十年征程——江渭清回忆录》一书。该书约一半篇幅叙述作者在1949年后的经历,其中有关反右运动、1959年反右倾运动和文革前夕他卷入毛泽东与刘少奇争执的相关叙述,是最有价值的部份,为研究者探讨这些重大事件、研究50…60年代北京与地方的关系提供了重要资料。
一
50…60年代,华东地区的几个省委第一书记在全国一直比较活跃,江渭清是知名度较高的一个。对于省一级“第一把手”的任用,在毛泽东的“领导学”中始终占据中心地位。毛依据对干部个人历史和政治忠诚的观察和了解,特别是他本人与干部接触的经历,来决定他对干部的取舍和任用。由于华东地区在全国处于最重要的地位,毛泽东对于华东地区大员的任用,相比于其它地区显得更为重视。
毛泽东与华东地区的几位省委第一书记早在红军时期均已相识。与主政浙江的江华等相比,江渭清虽与毛泽东渊源较浅,但是江与毛的老部下谭震林关系密切。谭震林与毛泽东有极深的历史渊源,数十年深受毛的信任。1952…1954年,谭震林实际主持中共中央华东局的日常工作,是华东地区最具影响力的领导人,江渭清作为谭震林的部属,也相应得到毛泽东的信任和重用。1953年江苏建省,次年江渭清就成了江苏第一号人物,一直到1966年。
50年代初、中期,中共党内除了发生“高饶事件”外,总的情况相对平静,中央与地方关系的模式已基本形成,毛泽东等以各种文件、电报、批示具体指导地方工作,地方则以相应的文件、电报向北京请示、汇报。中央领导人还通过对各地方的视察,对地方工作加以监督和检查。
毛泽东一向偏爱华东,50…60年代几乎每年都来江浙。在毛泽东视察江苏期间,江渭清与毛接触频繁,得到毛的赏识。江渭清主政江苏,一向以稳健为原则,然而做事谨慎的他,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却差一点栽了下来。
1957年7月上旬,毛泽东不辞酷暑,来到以“火炉”闻名的南京,亲自为抓右派找部份省、巿委第一书记谈话。在这次谈话中,毛泽东雷霆震怒,对江渭清不在省委常委内部抓右派大发怒火。据江渭清回忆:
毛主席问:“你们江苏省委书记、常委里头,有没有右派?为什么不反?”我回答说:“主席啊!哪个人没有几句错话呢?您老人家说的嘛,十句话有九句讲对,就打90分;八句话讲对,就打80分……”毛主席大概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顿时生气起来。他拍着沙发边的茶几,说:“你到底反不反右派!”
江渭清以当事人身份的这段描述,将毛泽东当年的神态生动地呈现在今天的世人面前,这是迄今为止,极少的近距离反映毛泽东在反右期间行为的珍贵文字。
毛泽东为何以“一党之尊”和“一国之尊”的身份,直接干预一个省委内部的反右派运动?毛判断江苏省委常委内部有右派的依据是什么?江渭清在他的回忆中均无交代,也没有提供任何有关地方干部给毛“打小报告”的线索。毛泽东的判断究竟是源于某种理论推论,还是起于一时的兴之所至,从江苏的事例看,似乎两者兼而有之。
1957年夏,就在毛泽东赴南方推动反右运动之际,北京已开始大抓党内右派,但是在中央与国家机关的党内正副、部级的实职高干中,尚没有大抓右派。这或许使毛泽东有所不满,希望从地方领导干部中抓一批右派,以证实自己“党内外右派配合向党进攻”的论断。然而,江渭清的圆熟帮助他避开了毛泽东的进攻。据《江渭清回忆录》记载,当时他是这样应对毛泽东的:
“要反右可以,请您老人家下令把我调开,另外派人来。因为是我先‘右’嘛!您先撤了我,让别人来反。”
听我这么表态,毛主席倒消了气,说:“那好嘛,你就不要反嘛!”他还带着幽默的口吻说:“渭清啊!你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回答说:“主席啊!我是舍得一身剐,要为您老人家护驾。”
上述的一问一答,颇真实地反映了50年代毛泽东的精神面貌。经常有意无意以“皇帝”自居的毛泽东,在特殊情况下,也有纳谏的“雅量”。但是,关键要看是谁进谏、进谏的态度和涉及的问题。江渭清态度恭敬,虽有口角顶撞,然而其私心只是为了保护部属。毛对江渭清向有好感,知他绝非蓄意抗上,也就顺水推舟,不再当场抓住他不放了。然而,毛的“大度”并不表明他可容忍对自己权威的任何冒犯。在主持召开了全面部署反右派的青岛会议后,毛泽东派出了反右钦差大臣彭真和康生,分别坐镇南京和苏州,具体指导江苏的反右运动(康生指导江苏反右运动一事,在《江渭清回忆录》中被略去)。
彭真与康生各自负有不同的任务,彭真的使命是督导在江苏省委内部抓右派,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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