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相见格外眼红,没有客气,国歌疾步上前一把掐住王胖子的脖子喝道:“他奶奶的,老子的东西你也敢私吞,上次不是说好了,二一添作五,怎么才给我这么点货。”
王胖子被掐的呲牙咧嘴,叫苦连天道:“这不怪我啊,是军法处那帮兔崽子们给截住了,我好说歹说,才给你抢回来一点,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私吞啊!”
“算了吧,王胖子你就别给我演戏了,军法处能管得了军需处吗?他们的一切供给都死死掐在你们手里,谁不知道军需处现在是最有权势的部门,你们打个喷嚏,全上海都要感冒。你们批条发运的物资他们也敢截,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国歌仍不依不饶道。
王胖子神色凄然,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吓得国歌赶紧松开双手:“胖子,出什么事了?”
“太惨了,太惨了,小国你不知道,现在整个上海市已经成了一座鬼城了。”
在国歌的急促追问下,王胖子才断断续续介绍了上海市区内的惨状。早在半个月以前,上海市已经彻底断粮了,政府为了集中有限的粮食支援一线部队,决定停止市民的粮食配给发放。自开战以来,上海军管处就对城市市民实行了严格的粮食配给管制,随着战况的恶劣,市民每月能够拿到手的粮食从10公斤急剧降到半公斤,从原先的按人配给慢慢变成了重点救济,即使这样上海市的粮食储备也急速降到最低警戒线以下,为了保证战争能够继续下去,现在除了一线部队的粮食补给还能勉强保证供应外,其他人想要找到粮食只能到黑市上去买,一包方便面在黑市的价格是1000元,即使这样市场上也常常是有行无市。饥饿的市民们多次涌上街头向政府请愿,都被军队以暴乱的名义镇压了,最后一次为了驱散几十万聚众闹事的群众,军队不得不开枪,聚众的群众中由部分警察和民兵组织的市民纠察队也持枪还击,结果酿成一场大规模的流血冲突,那一次有5万多市民躺躺倒在市中心广场的血泊之中,他们有些是被枪弹打死的,但更多是在混乱中因拥挤踩踏身亡,事后市政府光是组织人清运尸体就花了三天时间。
一个人烦躁地走在街道上,国歌脑海里还在消化王胖子带来的惊人消息,临走的时候王胖子悄悄告诉他,上海军管处已经决定将大幅度削减对一线部队的食品和武器供给,作为民兵组织是这次削减计划的重点,一方面是因为民兵是辅助部队,相对正规部队而言待遇应当差一些,另一方面军管处高层对这次暴乱活动中有大量民兵参与武装抗议示威活动感到恐慌,决定借这次削减计划釜底抽薪,加强对民兵队伍的控制力度,防止市内流血冲突的消息外传后引起一线民兵们的不满,导致部队哗变。
一边漫无目的地游走,一边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不知不觉间国歌来到了一条熙熙攘攘的黑市街口,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进去。街道两边摆满了各色商品,有古玩玉器、书籍字画,有衣服首饰、日用百货,不过最火爆的棚子还是卖食品的地方,挂在棚子外面的公告板价格标明了各种食品的价格,身穿黑衣的几个彪形大汉守在绿色野战帐篷搭成棚子门口,一边收钱一边高声吆喝买卖,在他们周围挤满了等待交钱的难民。
战争爆发后,上海市政府为了缓解城市人口压力,先后向市郊区疏散了五百多万难民,但是由于鬼子的封锁,这些难民一直被迫滞留在市郊区的一些城镇和旷野里,他们的命运其实和等死没什么两样,日本人无视国际法准则,一直迟迟不肯让难民通过封锁圈,而上海市政府又无力向这些被疏散的难民提供生存所需的物资,这些饥寒交迫的难民处战火纷飞的前线,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只能等着自生自灭。为了生存在每个难民聚集地自发地形成了许多地下黑市,在这里每个人都在出卖着自己仅有的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可怜地期望能换取一点食品和饮用水。虽然一直不停地在打仗,国歌还是抽时间在战地慢慢建立起了自己的商业网络。他现在做的主要还是饮用水的加工和买卖,这个生意无本万利,又不必担心货源不足,所以他一直做得顺风顺水,上海市内和郊区城镇一大半的水生意都被他的地下公司所垄断,手里有了大量的金钱再加上他有着与商界政界高层的密切关系,国歌很快在部队里就得到了提升,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民兵团长。不过,相对于其他那些贪生怕死的官宦子弟,他这个娃娃团长也确实有些本事,不仅打仗勇敢善于动脑筋,而且和部队军需处的人关系处得跟一家人一样,总有办法能弄到一些紧俏武器装备和物资药品,搞得前线部队都知道102民兵师有个娃娃团长手眼通天,神通广大。在别人眼里国歌很风光,可他自己心里有数,不管是做生意捞钱,还是当兵打仗,他都是为了自保和保护周围的亲戚、朋友。在这个乱世里,没有钱,没有枪,自己就只能像眼前的这些难民一样,沦落街头,屈辱乞怜。
“国团长,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快里面请吧。” 一个黑衣大汉眼快,看到了远远站在人群后面的国歌,高声招呼道。
国歌皱了皱眉,摇摇头高声答道:“我不进去了,让你们老大出来,我有事找他。”
不一会儿,杨少匆匆忙忙从棚子里面跑出来,分开人群来到国歌面前,喜滋滋地开玩笑道:“领导,找我有什么指示?”
国歌拽着他走到一个僻静地方严肃地问道:“咱们的食品还剩多少?”
杨少见他神色不对忙悄声道:“老大,出什么事了?”
“你别问了,快告诉我!”
“按照你的吩咐,食品方面我一直控制在10个基数的底线,前一段时间食品短缺我就一直压着没卖,今天王胖子给补充了一些货,我这里才开张,价格就已经翻了好几个跟头。估计这次又能狠狠赚一笔。”
“过一会儿你回去把食品生意停了,另外你组织人出面到周围其它几个黑市上去抢购食品,目前部队刚刚接受补给,应该有一些多余的食品流落到黑市上,你能买进多少就买多少,别舍不得花钱。王胖子今天悄悄告诉我,市区已经断粮半个月了,这是军需处最后一次向前线补给物资,要不了多久咱们也要面临断粮的困境。”
杨少一听就急了:“没有粮食,这前线的仗还怎么打?黑市生意停了,这得饿死多少人?”
国歌神情落寞地道:“我不是救世主,你也不是救世主。这些大事就让那些大人去操心吧。我们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接着他把市区内饥饿的市民与军队之间发生的流血冲突事件一五一十对杨少讲了一遍,杨少听了也默然无语。
“老大,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啊?”杨少忧心忡忡地问道。
国歌怔怔地望着不远处黑市上的点点灯火,静默无言……
第十九章 悲惨世界(下)
浊浪翻腾的黄浦江散发着恶臭,三艘满载尸体的拖船缓慢地在江面上移动着,向出海口驶去。在黄浦江两岸,昔日的高档写字楼和金融大厦已经变成了难民们的聚居地,不时有一团团呛人的黑烟从里面冒出来。
由于遭受日军狂轰滥炸和重重围困,上海市水电供应体系遭到严重破坏,而且城市断粮也已经大半年,每天因饥饿而死去的人成千上万,常常有一家数口部被活活饿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惨剧发生,为了生存人们不得不从高层楼宇搬到地面生活,否则每天爬几十层楼的体能消耗不是那些饥肠辘辘的人们所能承受的“奢侈”运动,即使这样来到地面的人们也还要每天为获得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口粮和饮用水而艰难奔波,为了生火做饭人们烧掉了学习的书籍,烧掉了名贵的家具、烧掉了喜欢的衣服,烧掉了汽车轮胎……后来实在找不到可烧的东西时,不知道是哪位“聪明人”发现柏油马路面的沥青可以用来生火,于是一夜之间平坦光洁的马路被疯狂的人们刨得千疮百孔,往日刺鼻肮脏的油污废渣如今在人们眼里却变成了乌金至宝,几乎每一个家庭都大量储存了这种都市中唯一可以寻找到的宝贵能源。不过这种沥青的可利用率实在是太差了,用它来生火人们常常要被熏得半死才能做出一顿半生不熟的夹生饭勉强填饱肚子。
三轮车颠簸地行驶在坑坑洼洼的柏油马路上,国歌躺在车上强忍着颠簸所牵引的腿部伤痛,眯着眼打量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百感交集。
“老大,咱们这是去那里啊?我快要累死了!”杨少抱怨道。
“你就赶快骑车吧,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那里有意大利鹅肝、法式松露羊排、美国安格斯牛柳、俄罗斯黑鱼子酱在等着你呢!”
听到国歌如此美妙的“诱惑”,杨少咽着口水,喘着粗气道:“老大你就别给我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话虽这么说,可国歌明显感觉到三轮车的速度加快了,他不禁宛而一笑,眯着眼继续心安理得享受“伤员”的待遇。
“老大,看来还是你英明啊,早早带着大家到郊区安身,真要是留在这里,跟待在太平间里等死没什么两样。”杨少一遍吃力地蹬着三轮车,一边慨叹道。
自从进入市区,他就感觉如同进入鬼域一般,整个城市似乎散发着一种腐肉的气息。一路走下来已经在路边看到了几十具倒卧的尸体,一个个都是瘦骨嶙峋,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城市里见不到一点绿色和生气,街道两旁的树木都被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个黑洞洞的大坑。街心公园和人行道上的简易难民棚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两旁的高楼大厦上随风飘荡着各种条幅,有些是床单,有些是窗帘,有些是从衬衣或者裙子上撕下来的一块布条,上面写着各种求救的信息和告别的话语:
“老人病危,请好心人帮忙到15楼抬病人,必有重谢!”
“救救孩子,我们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老公,请原谅我的懦弱,爱妻玉灵绝笔……”
“爸爸,妈妈,你们快回来,我好饿!”
“吕渊全家告别书:朋友们,我们和孩子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希望天堂里没有饥饿,愿上帝保佑大家……”
于茹的老公已经死了五天了,尸体就停放在卫生间的浴缸里,家中只剩下她孤单单的一个人了。今天早晨她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近来她听从邻人的劝告,每天很少起床
走动,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睡觉,这样可以减少体力消耗性,据说这样可以多活几天。实际上她也没有力气多走动了。虽然她家住在五楼上,可是每天这五层楼的爬行对她来说不亚于一场马拉松长跑。如今她每天只吃一餐,一直都处在饥饿状态中,常常饿得心慌,头上冒出虚汗,肚子也好像空得两片合成一片,不时发出轻微的咕噜噜的响声。
现在锅里还剩有一点食物。那是一件貂皮大衣的某一部分,皮衣上的毛已经刮光了,皮子放在水里泡了两天,又放在锅里煮了很长时间,终于煮得厚起来,松软了,可以咬得动了。但是这块皮子这几天来已经吃得差不多,现在只剩下很小的一块了。另外锅里还有一些蛆虫,这是她学邻居的样子,用粪桶养蛆,然后捞出来用水洗净。好在过去几天下了两场雨,阳台上的桶盆锅碗里都接满了雨水,倒不需要费力去外面买那些黄浦江的过滤水。
她把那煮好的一小块皮子和一点蛆虫用酒精灯热了一热,闭着眼睛囫囵吞枣就吃了。饭后她发现这食物不但不能吃饱,连吃个半饱都不够,怎么办呢?家里衣橱里还藏有一小包炒面,老公半年前花了一万美金抢购了两百斤炒面,当时于茹还骂老公脑子坏掉了,不把钱当钱使。现在看来,还是老公有先见之明,如果没有这点炒面,于茹都不敢想象这大半年自己怎么能熬下来。老公活着的时候总不肯多吃,说这是救命粮。可每当于茹面对那些恶心的“食物”难以下咽,委屈眼泪大颗大颗流淌时,心痛的老公就会忍不住把最后的救命粮挖出一小勺,对点清水给她拌一小碗甜糊糊改善一下生活。这时候,是两个人最快乐最开心的时候,于茹会闭着眼睛仔细品味舌尖上的每一丝甜意,老公则在一旁看着她那开爱的馋猫相开心的傻笑。然后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相互“喂饭”,齐心协力,彼此鼓励,共同把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消灭掉。想到这里,于茹突然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临终前发着高烧的老公宁死也不肯吃一口炒面,不管于茹是发脾气“威胁”他,还流着泪求他都不为所动,坚持要把最后一点救命粮留到最关键的时候用,现在回想一下当时老公的眼神,那分明是诀别微笑。
望着衣橱角落里剩下的那一小包炒面,于茹的眼泪禁不住又扑簌簌地流淌……
盘算一阵,于茹决定还是留着这包炒面留待最后救命的时刻。于是她决定再去捞些蛆虫。她吃力地走下楼,来到社区中心的荷花池边,这里已经几个人先她一步占据了有利地势,正在用纱窗网做的小兜兜在已经变成大粪坑的荷花池里淘来淘去。隔壁的张姐也在那里,见她走过来连忙招呼道:“小茹,快到这里来,今天的蛆虫好多啊。”
张姐以前在一家外资企业做营销部经理,是个叱咤商场的女强人,过去经常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可谓见多识广。于茹的老公去世后,一直是她在鼓励于茹继续活下去。
强笑了一下,于茹强忍着池塘里的恶臭,学着张姐的样蹲在污浊的粪水池边淘那些白生生肥腻腻的蛆虫。张姐一边指点着她,一边开导道:“小茹,你别看这些蛆虫长得恶心,它们可是高蛋白啊,很有营养价值的。你知道吗?广州有一道名菜叫五谷虫,就是炒蛆虫。有一次到法国出差,我看见老外他们也吃蛆虫,他们先把一只肥鹅吊起来用来养蛆虫,下面再接一个盆子,等把蛆虫养肥了搜集起来用油快炸一遍,外焦里嫩,吃起来特别香。”
就在张姐喋喋不休之时,池塘对面的一个妇女突然惊叫了起来:“啊,池塘里有一个死人……”
小区的荷花池发现死尸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死人的事情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惊讶,这年头死一个人所引起的轰动还不如死一条狗所引起的轰动大,起码死狗还可以让人们饱餐一顿,死人的消息则很难让那些饥肠辘辘,早已麻木的人们“心动”。不过,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小区居民们议论纷纷,主要是谴责那个不知名的死者死的不是地方,他死在那里都可以,为什么非要死在荷花池里,这不是绝大家的生计吗?简直是太不讲“公德”了!
张姐和于茹见此情形也无心再捞蛆虫,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走到大街上找了一个卖肉的用半桶蛆虫,换了一只老鼠。本来卖肉的人极力向两位女士推销一块狗肉,可张姐担心那是人肉死活不肯,宁可吃亏些到贴一点钱,也非要卖那只小老鼠。
两个女人把老鼠带回家后便忙活开了,准备美餐一顿,补充一点营养。张姐早就了离婚,一直过着单身贵族的生活,所以家里也没什么外人,于茹把家里面值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就搬过来和张姐一起住。其实张姐早就劝她过来,可她不忍心让老公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家里,所以这几天就一直拖着没搬。今天借这个机会,张姐死拽着她正式搬家,这样两个人既有个照应,于茹又可以随时回去“探望”她的老公。
张姐小心翼翼把鼠肚子割开,再慢慢剥去外皮。于茹做不来这种“血腥”工作,她就负责清理取出的肠子,将屎从肠子里一点一点挤干净,然后点燃酒精灯把洗净的肠子同整个老鼠一起放进小锅中。煮的时候,张姐还把她专门从英国买的高档精美银餐具摆了出来,于茹搬家的时候发现家里还有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