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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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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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猴〃发动突然袭击了:“施永桂,你是中队长,是个好学生,我是信任你的。有件事我要问你。有两次夜晚,运煤队经过我们这儿蜘蛛 穴山下的时候,你睡觉后又爬起来出去干什么?”
施永桂装出思索,说:“我夜晚睡觉的呀。当然,也出寝室上过厕所。”
“要诚实嘛!”〃马猴〃说,“我是有'耳目的!'你们读过希腊神话吗?希腊神话上的'百眼神',不分昼夜总轮流张着五十二只眼睛不闭。哈 哈,我的'百眼神'向我报告过。”
施永桂机灵地说:“邢斌、林震魁的话不可靠。”
“不可靠?”〃马猴〃笑笑,“我问你,熊氏家祠宿舍前东边有棵大樟木树,是吗?”见施永桂点头,又说:“那就对了!从那里看你,你看 不见人,人可看得清你。这能不可靠?”
家霆想:“马猴〃这坏蛋,虽似老练,却考虑不周,他无意中泄露了两个机密,既泄露了两条〃狗〃是他的〃百眼神”,又泄露了大樟木树是 两条〃狗〃窥察的地点。只听〃马猴〃又说:“我的耳目是可靠的嘛!有一天夜晚,我亲自去了,看到了你施永桂,不但你,还有你——”他突然指 指家霆。家霆脸都红了,胁下淌汗,心想:糟!那夜我以为他没看见我呢!原来,他没有走,继续躲藏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哩!
施永桂忽然点头,很老实地说:“啊,对了,有那么回事。”
“马猴〃的目光扫来扫去,说:“还有一个女的,我点穿了吧——教国文的章星老师。”
家霆和施永桂强作镇定,家霆心想:不承认不行。可是,老实说也不行。因此,轻声嘀咕着说:“啊,我当什么事呢,是为了'泽漆麻'嘛 。”
“什么'泽漆麻'?”〃马猴〃嘘了口气。
施永桂解释说:“章星老师有病,心脏不好,得了个土方,要在这季节的半夜里,在野外路边上找'泽漆麻'。这是种草药,用它的根g…卜 煎水喝,有特效。女老师夜半独自找'泽漆麻'当然不行,我是班长,陪她找草药。”
“马猴〃突然问家霆:“是吗?”
家霆点头:“是这么回事,我是好奇偷偷跟着看的。”〃马猴〃倒似乎有点信了,问:“挖到了没有?”
施永桂好像是为了留一手:“难找,挖到了一些,很少。”
“马猴〃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啊,是这么回事。我找你们来就是要弄清情况。我还没有向邵校长报告。既然你们没什么问题,我也不准 备报告了。邵校长强调治乱世用重刑,治坏学生也要舍得下手。我觉得你们两个都不错,是采取爱护态度的。你们可能不知道,蓝教官是军统 的,是个喜欢见风就下雨的人。碰到他跟遇到我可不一样。……哈哈……”他用几声异样的笑吞没了下面的话。
家霆心里转着轴想:真是〃老虎数念珠”,说得好听,讨好我们。勉强忍住反感听下去。
“马猴〃站起来踱着方步,又讨好地说:“劝你们注意:一是夜半老是起来违反学校作息制度,不好!人要看到了又要来向我报告的。二是 找'泽漆麻'当然无可指摘,要防止同女老师过于接近,引起闲话!”他突然对施永桂说:“你是我心目中的好学生,要特别注意。”
施永桂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装得十分老实地说:“是啊,马主任,您说得对。不过,'身正不怕影斜',邢斌、林震魁他们无论怎么说, 事实总是事实。”
家霆胁下刚才都叫冷汗湿透了。这时说:“马主任,我们以后注意就是。现在,我可以回去自习了吗?”
“马猴〃和颜悦色,但有命令口气:“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听清了没有?”
家霆和施永桂走出〃马猴〃的办公室,吐出了一口胸中的闷气,家霆骂了一声说:“坏蛋!”
“老大哥〃也骂了一声,说:“这家伙也可能在注意章星老师了!他曾经在晚上去章老师处,东拉西扯一坐两三个小时,也不知目的何在。 章星老师很厌烦他。”
家霆气愤地说:“可要叫章星老师小心啊!以后,我们暂时不去或少去章星老师那里才好。我看'马猴'很阴险!”
施永桂也有些沉重,但轻声决断地说:“无论如何,先打两条‘狗'!”
决定打〃狗〃!研究了怎么打,要达到什么目的?要问些什么问题?布置就绪,只等机会。
施永桂说:“打了‘狗'以后,大家都绝口不提打的这件事!但要在同学中宣传,让大家都知道邢斌和林震魁是邵化的两条'狗',每月拿津 贴,专干特务勾当,孤立他们!”
偏巧,晚自习后,机会来了。晚自习以后,临睡之前,照例学生寝室里十分热闹。学生们用两三根灯草做芯,点着了桐油灯。拉二胡奏刘 天华《病中吟》的,唱戏的,唱歌的,聊天的,洗脚的,打闹的,都在苦中作乐。窦平的歌声最高,也最凄凉,他总是唱《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邹友仁也照例拉起京胡引吭高唱:“我好比——南 来雁,失群飞散……”突然,“博士〃靳小翰回到寝室,他侦察来了消息:邢斌、林震魁偷偷摸摸都到〃马猴〃办公室里去了。”博士〃到窗前偷 听,听不清讲些什么,发现〃蓝舅子〃也在,四个人是在商量什么事儿。这可是个好机会,天又不下雨,行动方便。商量完事儿以后,邢斌和林 震魁一定会从办公室下山回寝室来睡觉的。靳小翰说:“本'博士'宣布:机不可失!马上行动!”吹了熄灯号,“马猴〃办公室里的油灯仍亮着 ,纸糊的窗子上映出人影,四个〃瘟神〃还在议事。施永桂、窦平、家霆、靳小翰、邹友仁五人决定出马。准备了长绳索和短绳子之外,窦平把 他从伙房里悄悄拿来的两条伙夫用的蓝围裙也带着,大家都用旧衣裹住了头,卷起裤脚,光着脊梁,将衣服翻过来披在身上,在领口扣上了钮 扣,一起去到邢斌、林震魁回来必经的大黄桷树和山坡上的野坟堆里设下埋伏。
夜色沉沉,四野空气清爽宜人,到处隐藏着一种黑黝黝的神秘感。五人分了工:“老大哥〃和〃南来雁〃在路上两人横拉一条绊马索;家霆和 〃博士〃与他们相距十多步,再横拉一条绊马索。窦平是大力士,指定他专门对付健壮得像打手似的林震魁。靳小翰会画画,掏出粉笔来,给每 人在脸上横七竖八画了几道直线。说也有趣,一张脸上加了几道粉笔线,对面也认不出谁是谁了。大家都悄声叫好,忍住笑等待着〃狗〃入陷阱 。
这夜,老天爷帮忙,特别黑暗,没有月亮,也不见星星。躲在疏疏落落的槐树林子里,风瑟瑟一吹,凉爽得很。四外寂静,有不知名的虫 子此起彼落奏鸣得热闹。听到遥远处农家偶有犬吠声。”博士〃等了一会儿,急躁了,说:“我再去侦察侦察!”他刚想挪步再去〃马猴〃办公室 左近侦察,听见了〃嚓嚓〃的脚步声,又传来了轻轻的歌声,邢斌吹着口哨,林震魁在哼歌哩:“……也是微云,也是微云过后月光明,只不见 去年的游伴,只没有当日的心情。”
施永桂轻轻〃嘘〃了一声,手打招呼意思是说〃来了!来了!”大家马上屏息等待。
果然,两条〃狗〃来了!前边邢斌,后边林震魁,踉踉跄跄,走着下坡路,急匆匆往回宿舍的路上走。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绊马索起效了!第一道防线是施永桂和邹友仁的,只见邢斌一个狗吃屎〃哟〃的一声,张着两臂〃乒〃地滚着栽倒在地上,嘴里嚷嚷:“他妈的 ,谁?谁?”接着,林震魁也〃哎〃了一声,跳舞似的〃咕咚〃栽倒在家霆和小翰面前。说时迟,那时快,窦平带头扑向林震魁,狠狠用拳头揍了 几下,家霆和靳小翰连忙上去帮忙。窦平打了几拳,用蓝围裙将林震魁的脑袋包起来,家霆和靳小翰也将林震魁的双手用短绳反绑起来。这家 伙有股牛劲,到底有窦平对付,加上跌倒在地经不住三个人的一顿揍。他刚想喊叫,当脸门又挨了窦平一拳。窦平变了嗓音故意用四川话尖声 说:“再吼吼叫叫?老子揍死你。”他孬种了,低声哼着,不敢再动弹。家霆在黑暗中,回头看时,见邢斌早给施永桂和邹友仁用蓝围裙包住 了头,双手也反绑起来了。
两条〃狗〃挨了揍,头被套住了,手被绑住了,不敢吱声,都变老实了,被牵到野坟地里。四外无声,只有野坟地里的小虫〃吱吱〃〃吱吱〃呜 叫。家霆和施永桂、靳小翰、邹友仁四个都闭嘴不说话,让窦平一个人变着嗓音用四川腔讲话。但靳小翰两手不闲,一会儿在邢斌腿上掐一把 ,一会儿用鞋底抽林震魁的脊梁一下,发泄仇恨。两条〃狗〃心里一定估计到是怎么回事了,只敢吱吱唔唔地轻声哼哼,怯声怯气讨饶。邢斌哀 求:“饶了我们吧!要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请多包涵,以后一定注意。”但他忽然出人不意地伸出手来将窦平的脚摸了一下。这坏家伙,他 想摸摸是谁呀!幸好窦平机警,将脚一缩,狠狠在邢斌脸上打了一拳,打得这个狡猾家伙〃哎呀〃〃哎呀〃哀声求饶。
窦平开始审问:“你们跟邵化啥子关系?”邢斌推托:“没什么关系。”
“不老实!”窦平用力撕邢斌的耳朵,又用力扭林震魁的耳朵。两条〃狗〃都〃啊呀〃〃啊呀〃地叫。
邢斌说:“早先,邵化在合川做中学校长时,我们是他学生。他带我们转学到这里,我们就跟来了。”
窦平变了声音:“你们都拿津贴,对不对?”
邢斌闷声不响,林震魁哀声抵赖:“扯啥把子哟,硬是没有拿哟!”
邹友仁气得揍了他一拳,家霆也〃啪〃地打了他一巴掌。他又哼了起来。
窦平变着嗓音说:“你们别捂着鼻子闭眼睛。你俩是核桃命,只服铁锤敲?老实讲,拿了津贴没有?”
林震魁点头,邢斌也点头。他俩不想用嘴说出来,可又不敢不承认。
窦平用四川l话说:“你们以后拿津贴吃油大我们不管。如果有心跟大家作对,打小报告乱开黄腔,叫我们活不下去,那就对不起了,要有 一天再落到老子手里,哼哼!老子的话你俩听明白了没有?”
两条〃狗〃连忙说:“听明白了!”〃听到了!”窦平又说:“二天不准到各寝室乱窜乱跑!吹熄灯号后,不许出来活动!不许偷听同学说话! 做得到吗?”
两条〃狗〃自然不敢说做不到,弓着腰不断点头。
窦平说:“你们才两个,我们人无数。同我们作对,没好结果的。以后,邵化他们要你们打小报告,就说一切没问题。井水不犯河水。不 然,叫你们爹妈断子绝孙。”真是〃驴子不捂眼不推磨”,两条〃狗〃低着脑壳连连点头。窦平问:“今夜你们在商量些啥事情?”邢斌说:“商 量在学生里发展三青团员的事么!这是邵化叫办的。邵化让马悦光兼管发展三青团的事,准备每班发展几个,要我们物色人选。”
“还谈了啥子?”
“邵化想让大家办壁报。通过壁报,找找左倾的学生。”
家霆心里想:听说邵化要来,各班壁报自动都停了。高一新生一般都不愿多事;高二总是跟着高三干的。现在高三的两个班是想等着看一 看,看看邵化有些什么花招。大家对邵化有戒心,看来这戒心对了!
窦平又问:“还谈了啥子?”
两条〃狗〃都不吱声。施永桂做手势将他俩分开。窦平和家霆拽着林震魁往前跑了一小段。他见将他和邢斌分开了,心里害怕,说:“别拽 别拽,我说!我们还商议了要注意监视童家霆,看他跟谁接触,也要监视施永桂和靳小翰。这都是蓝教官的主意。”
“还有呢?”〃没有了!”大家相信了他讲的。因为邢斌正在那边招供,供的同林震魁
一样。
窦平轻轻附身问施永桂:“还有事儿要问吗?”
“老大哥〃附耳不知同他说了些什么,只听窦平又变着声问:“那个徐望北,是个什哭着腔回答:“他是县党部的干事兼录事,写得一手好 毛笔字,很巴结邵化。县党部派他在邮局检查信件,也派他同邵化联络在学校里加强党务工作。”
“他为什么常来学校?”
林震魁要表现自己,抢着说:“蓝教官怀疑徐望北在追求章星。邵化说:'也许可能,不过他们是表亲,主要是接近接近了解了解,这事我 知道。'“
家霆听了,心里奇怪。章星老师怎么跟徐望北密切交往?她这位表亲可不怎么样啊!
窦平威严地变着嗓音说:“今天就到这。今后你俩不准胡踢乱咬!叮嘱的话听清没有?”两条〃狗〃连连点头。窦平说:“我们走了,你俩怎 么办呢?教你们个办法。我们把你俩分开,离开三十步。我们走后,隔半小时你俩自己爬到一块儿,手不是反绑着的吗?背对背,你给他解, 他给你解,解开了回去睡。不准声张,不准报告,听到没有?”
邢斌和林震魁当然还是点头。窦平拽着林震魁到一块野地,把他揿得蹲在地上。五个人一阵风跑回寝室,赶快用湿毛巾拭去脸上的粉笔线 ,大家像打了胜仗似的高兴,轻轻脱衣上床,兴高采烈又安安静静地躺着。
但,以后事情会怎么发展?谁心里也无数。
不久,从牛角沱到辰溪的运煤队又经过山下青石板小路了,听着那〃滴铃!滴铃!”的声音,也说不出为什么,家霆心里压抑,久久不能人 睡。
清晨,吃早饭时,伙房工人抬着两只比轿子还大的盛满薄粥的木桶放到食堂天井里。粥又稀又少,八个人一桌站着吃,每只桌上小瓦盆里 盛的一点点腌牛皮菜已经腐烂,议论纷纷的人不少。家霆草草喝了一大碗薄粥,看见同学们已在抢着用木瓢刮桶底了,也没吃饱,洗洗碗筷匆 匆爬坡到教室里去。
第一节,章星老师仍像往常一样地来高三一班上国文课。
三十多岁的章星老师,看上去给人一种宁静、清高的印象。她长得很一般,气质上却使人感到美。她朴素得毫不修饰打扮,墨黑的头发虽 短,却风韵有致。她平口不是穿深蓝色阴丹士林布旗袍,就是穿浅蓝色洋纱旗袍。可能由于生活的清苦和她沉湎在工作和书本中,面容略显苍 白,身材略嫌瘦削。她平时较沉默,少说话,也很少见到她笑。间或笑,也是淡淡的微笑。但同学们都喜欢她,主要是爱听她讲课。她不但能 把国文课本上俞平伯的《灯影桨声中的秦淮河》讲得使人沉湎于思乡情愫之中,激起抗日激情,也能把曹丕的《典论》这样一类艰深枯燥的课 文讲得生动有趣。当然,在向几个读书会的学生讲起作品来时,因为无拘无束,就讲得更动人了。有一次,她讲鲁迅的诗:“大野多钩棘,长 天列战云。几家春袅袅,万籁静情情……”简直使家霆到了神往的地步。在家霆的印象中,她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也是一个关心爱护学生的老 师。由于参加读书会的关系,家霆等对她特别亲近,她对这几个学生也特别亲切。家霆也说不出为什么,见到她总会想起郭沫若《女神》那首 诗中的序诗:
女神哟!
你去,去寻那与我的振动数相同的人;你去,去寻那与我的燃烧点相同的人。你去,去在我可爱的青年的兄弟姊妹胸中,
把他们的心弦拨动,把他们的智光点燃吧!自从发生了《新华日报》事件以后,家霆和小翰等都避免再上她那里去了,只有施永桂以班长的 身分收发作文本,还同她保持着联系。施永桂将分散在几个人手里的书报杂志集中交还章星老师收藏,章老师也嘱他通知:暂停读书会的活动 ,不要去她那里。早上,章星老师来上课,态度平静,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干扰。快下课时,她忽然说:“同学们,昨天,邵校长找我谈话,要 国文老师发动同学们仍旧把各班的壁报办起来。我就来放一遍留声机。这壁报怎么办?怎么才符合邵校长要求,大家可以考虑考虑,我做国文 老师的不来'越俎代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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