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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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十年-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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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辈子,我要倾尽我的所有,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其实,决定来到南方时,和父亲告别的那一次,是我们父子在一起的最后一面,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以后所有关于父亲的事情,都是听别人转述的。
听妹妹说,那天,老家下雨了,雨很大,父亲艰难地爬起身,准备上厕所的时候,在院子里滑了一跤,胳膊被摔断了。父亲爬起身,左手捏着右臂,感觉小臂完全与胳膊脱离,只连着一圈皮肉。妹妹也看到了,她赶忙跑得父亲身边,要送父亲去医院,父亲说:“算了,等死的人,断就断了吧,省得再花钱。”他疼得满头大汗,可就是坚持不去医院。
母亲也赶来了,但是看到这种情景,她也没有了主意。妹妹哭着让父亲去医院,可是父亲心疼钱,他知道只要进了医院,没有几千元就无法走出来。我们家那时候哪里有几千元啊!
妹妹没有办法,就去了村口打我的传呼,那时候我没有手机,只有一个数字传呼,但是,没有回应。按照时间推算,那时候我应该是在血奴群落里暗访。数字传呼放在了报社里,并且关机了。这个数字传呼以后还把我害惨了,让我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妹妹找不到我,只好又打弟弟房东的电话,那时候弟弟初中毕业,在县城蹬三轮车,租住在一户人家,那户人家装有电话。那时候,刚好弟弟在家吃晚饭。弟弟听到父亲这种情况,就说:“无论如何都要送到医院里,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爸看病。”妹妹心中一下子有了主意。
那天晚上,父亲躺在架子车里,妹妹在前面拉着,母亲在后面掀着,一步步在黑暗中走向镇医院。镇医院距离我家还有十几里,道路泥泞,她们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半夜的时候,她们才一身泥土出现在镇医院的门口。
全家三口人走在去镇医院路上的时候,十几岁的弟弟骑着三轮车从县城往家赶。那时候已经没有班车了,雇出租车,弟弟又没有那么多钱,那时候弟弟身上只有50元钱,这是弟弟所有的积蓄。刚刚下过雨的道路非常湿滑,弟弟好几次都差点滑到深沟里。快到半夜的时候,突然从路边树林里冲出了几个人,他们打着手电筒,拦住了弟弟,弟弟害怕极了,还以为遇到了抢匪,那几个人把弟弟一把从三轮车上拽下来,然后要弟弟拿出营运证。在县城里跑三轮车拉人拉货,都需要办理营运证,缴纳营运费。弟弟苦苦哀求他们,说家中有病人等着,求他们快点放过自己。他们要弟弟缴纳罚款,一张口就是300元。弟弟说:“好我的叔叔呢,能看我这破车值不值300元。”他们不管,就要钱。后来,他们从弟弟身上搜走了仅有的50元,才放弟弟离开了。
弟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他没有喝一口水,又跑到医院里看望父亲。
那些天里,所有人都联系不到我,弟弟变卖家中所有的东西,给父亲治病。十几岁的弟弟一下子长大成人了。

这些年来,只要一写到父亲,只要一想到父亲,我就流下眼泪。此刻,我已经说不出什么,写不出什么,只有眼泪流下来……


发布日期:2009…8…2911:07:55
在父亲患病的那几年里,我在书本上不敢看到“癌症”这两个字,在电视电影中不敢看到出殡的场面,一看到就难受不已,我就会想到父亲。
弟弟在家中变卖财产的时候,我还在血奴群落里暗访,我并不知道家中发生的这一切,其实,就算我知道了,我又能帮上多大的忙?我是一个穷记者,一个从事着最艰苦劳动,却又收入最微薄的记者。
记者可以分好多种,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而我是走着最艰苦的那条路,最难走的那条路,付出牺牲最大的那条路。
有一种记者以敲诈为生,他们听说哪里有人死了,哪里食物中毒了,立刻就比兔子跑得还快,他们装模作样地采访,然后拿着证据去与事主谈判,事主害怕曝光,就给了“封口费”。我有一个同事,知道有一个煤矿死了两个人,就以登报相要挟,硬是要了煤矿矿主10万元,几天后,他开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来上班,我问开谁的,他骄傲地说:是我新买的。还有一个同事,听说附近小城市有一群孩子吃了学校的饭菜都住进了医院,感觉到有利可图,就开着了一辆摩托车连夜赶过去,与那所学校的校长谈判,要了七万元的“封口费”。事后,他自豪地对我说:“多亏我有摩托车,赶过去的时候,那些孩子马上就要出院了,再晚几分钟就没有机会了。”记者群中有一群这样的记者,但是这种记者是极个别的,却影响极坏,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此类记者主要集中在山西和福建。山西煤矿众多,安全措施又不健全,三天两头出事,这类记者就闻风出动,敲诈勒索。山西还有很多农民也在冒充记者,或者向这样的败类记者报料,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职业。福建假冒伪劣产品较多,这样的记者苍蝇逐臭般也聚集了很多,他们行使工商的权力,打假为名,要钱是真。有的小报小刊记者呼风唤雨,能耐很大,只要听说哪里出事了,立马吆喝所有媒体记者到场,事主见到这种场面,就得大出血。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以前一位同事,现在就还蹲在监狱中。他屡次敲诈得手,利令智昏,居然敲诈到了看守所的头上。最后不但没有得到钱,还把自己送进去了。
这样的记者我不齿于去做,也不愿意去做。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是我为人处世的原则。
还有一种记者,行内叫做跑口记者,或者叫跑线记者。这类记者主要以宣传为主,类似于以前报纸尚未走向市场化的记者模式。他们前一天晚上会接到相关部门的通知:明天几点领导有什么活动,会有什么会议,会议有什么内容,会去哪里检查工作。第二天,他们就随行,食宿全包,还能领到红包,行内叫做车马费。分手时,还会领到一份“新闻通稿”,这样的稿件稍微加工一下,就能见报。领导活动和会议稿件的车马费还不够多,最多也就几百元,最多的是那些企业活动或者企业开业时所给的车马费。企业推出一种新产品,上市前需要宣传,就会邀请记者,这样的活动时间都很短,结束后,记者会领到厚厚的红包和新闻通稿。红包一般都在千元以上,有的甚至还发电子产品,电视机啦手机啦等等。回去后也不担心稿件不能见报,因为企业已经在报社打通了关节。这样的记者最舒服了,就连初中毕业生也能干得很好。行内行外都在说:“记者门槛低,谁都能做。”也就是指这一类记者。
这样的记者很舒服,但是我没有机会做,也不屑于做。跑这种线的记者都是关系户。那时候,我有自己的新闻理想,我不想过这种寄生虫一样的生活。那时候,我血气方刚,英姿勃勃,总想着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我没有线,没有口,所以注定了我没有线索,也注定了这种职业生涯是很艰苦的;我不愿找寻“封口费”,也注定了我不会有“横财”,注定了我生活贫穷。
一个报社的部门可以分好多种:热线部、时政部、特稿部、财经部、体育部、娱乐部;编辑部、出版部、技术部等等,前六种是针对记者设立的部门。热线部就是每天跑报料电话,哪里垃圾没人管,哪里有人要跳楼等等,这一般都是刚刚进报社的记者在做;时政部和财经部就是我所说的那些跑口记者;体育部关注体育赛事,报道赛事进程;娱乐部专门追星,王菲的女儿是兔唇,刘德华和谁手拉手大街上走,确实十分地无聊。娱乐部的车马费也是比较丰厚的,哪部大片要上演了,哪个歌星来举办演唱会,他们不但能领到免费的电影票演唱会票,还能领到车马费;大牌歌星给的钱反而少些,刚出道的急于成名的歌星给的更丰厚。
剩下的就是特稿部,一个报社的特稿部充其量只有三五个人,我一从事这种工作,就进入的是特稿部,人们都说特稿部是一个报社精英聚集的地方,特稿代表了一张报纸的最高水平,但是,在新闻越来越琐碎化,越来越快餐化的今天,特稿也越来越难写,也越来越不被重视。有时候,写一篇特稿需要半个月一个月,而稿分工资并不高,付出与收入不成正比。在知名报社里,特稿部记者的收入还可以,在无名报纸里,特稿部记者收入很微薄。
可惜的是,我所在的这家报社,就是一张无名报纸,在这座城市排列最后。



        

发布日期:2009…8…2911:21:44
作者:骑马逛天下回复日期:2009…08…2822:33:20
酒托是不是酒楼里推销酒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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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这位朋友。
酒托不是在酒楼里推销酒的小姐,是专门诱骗男人去酒吧消费的女子。
这种女子最可恨,连妓女都不如。妓女在男人给了钱后,就会卖身;而酒托在狠狠地宰完你一大笔钱后,就转身离去,再也不理你。
酒托其实就是骗子。

在写酒托前,我还在犹豫,该不该写酒托,
既然这么多人都不知道,更说明很有必要写。
酒托的骗术非常高超,几乎所有被骗的人,在被骗后,都不知道怎么上当受骗的。
接下来我会把自己的暗访酒托经历慢慢说出来。提示大家,别再上当。

发布日期:2009…8…2912:58:20
我从血奴群落里出来的时候,是那一月的25日,这是报社发放前一月工资的日子,可是当天没有发工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报社领导在忙,还没有顾得上算工资。可是,28号,29号……一直到那个月的月底,工资还没有发下来,大家开始沉不住气了,纷纷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各种真实的和不实的消息也在不胫而走,报社领导一回到办公室,就关上房门,不愿再出来;而记者编辑人心惶惶,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望着发工资的那一天。
那时候,行内流传着一些顺口溜,都是关于记者的:表面风光,内心彷徨;容颜未老,心已沧桑;似乎有才,实为江郎;成就难有,郁闷经常;比骡子累,比蚂蚁忙,比岳飞忠良,比赖昌星紧张……
还有的说,记者这个行业是:女生当男生,男生当畜生。
由于长时间没有发工资,而以前报社的工资又非常低,大家都没有什么存款,这时候很多人捉襟见肘,举步维艰。我记得当时办公室一张没有人用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盒白沙牌香烟,不知道谁放的,是假烟。这时候都被人抽光了;办公室里堆放着很多旧报纸,也被人偷偷拿出去卖了废品;有些人舍不得坐公交车,每天步行上下班,如果不来上班,担心突然发工资,自己没有在而领不到;还有些人偷偷在外面兼职,因为报社说了,辞职的人通通不能领以前的工资……
这个时候,一些跑口的记者和娱乐记者相对生活能好些,他们经常还有会议参加,有歌星来演唱,有红包可以拿。而最为可怜的,就是像我这种没有跑线的记者,我们只能等待,等待着有一天报社开恩会发工资,等待着有一天报社会时来运转。
我每隔几天就给家中打一次电话,但是小卖部老板总是说家中没有人,我很着急,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问这个老板,他说父母都走亲戚去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母亲为了害怕我担心,编造的谎言。
我心中有疑惑,一直想回家看看,但是没有钱,我身上的所有积蓄还不够买一张通往家乡的火车票。
有一天,我接到了弟弟打来的传呼,我回过去后,弟弟说,父亲现在还在医院里,家中能卖的都卖得差不多了,问我有没有钱?
我头轰地一下子大了,差点瘫倒了,我强忍着哭声对弟弟说:“等一下,等一下,会的,会有的。”
放下电话,我走回报社,那一刻我连杀人的心都有了。我走进老总的办公室,老总正埋头坐在沙发上,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眼神含着委屈、伤心、郁闷、凄凉,那是一个老人的眼神。长时间没有发工资,也让他伤透了脑筋。我进门前的愤懑一下子烟消云散,我讲出了自己目前家庭遇到的困难,老总一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300元递给我,他说自己只有这么多了。
这张报纸是由一家广告公司投资的,这家广告公司办报纸的目的就是为了圈钱,他们处处干涉报纸的采编和经营,最后终于走上了穷途末路。这家广告公司每天会派一个经理级别的人坐镇报社,而自从发不出工资后,这个经理再也不敢来了。
到了这一步,我不知道该找谁,该怎么办。后来,带我来到这家报社的主任又给了我500元,我赶紧把这800元邮寄给了弟弟,我安慰他说:“先寄这么多,随后还会邮寄的。”
这种没有工资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个月,报纸每天都在出版,都有稿件刊登,但是,内行人一看,就知道那些稿件都是粗制滥造的东西,也都是些红包稿件,这张报纸已经快要死亡了。
这期间曾经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记者喝了一点酒给自己壮胆,然后拿着菜刀来到报社,要自己的工资,但只要回了可怜的100元。
没有人辞职,辞职就意味着拿不到一分钱。人们还都在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等待着会有投资方把钱送过来,给大家发工资。
我也没有走,但是我谋划着另一种“生财之道”,我给别家报纸写稿子。

这个稿件就是关于酒托的。
写这个稿件的起因是因为一个朋友的辞职。这个朋友在一间出租房里和好几个人从事着秘密工作,每天变换性别,装作女子和别人网上聊天,现在想回家了,不想再干这种事情了。他只是无意中向我提起,而我觉得这里面有巨大的秘密,一定值得做一做。
由于我没有口,没有线,所以我就结交了很多朋友,各行各业,三教九流,我的新闻线索都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
我对这位朋友说,刚好自己这段时间没事做,让他介绍我去这间出租屋里上班,千万别说我是记者,他爽快地答应了。
那间出租屋就隐身在一幢破旧的居民楼里,整天房门紧闭,站在门外,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其实,城市里的人都疏于来往,居住几年也不会知道左邻右舍是什么人。即使邻居打架打出人命来,他们依旧房门紧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乡村不是这样,乡村的人非常纯朴,又非常好奇,既古道热肠,又爱好是非,谁也藏不住什么隐私,村口放个屁,村尾都能闻到臭味。
出租屋里还有一个套间,我走进去的时候,主管将我盘问了半天,他是一个30多岁的男子,戴着眼镜,眼镜片后的目光总是滴溜溜转个不停,看起来很精明,又很多疑。这次,我冒充的身份不再是小学民办老师,而是大学毕业生,来这座城市找工作,却总也找不到。那时候的高中生可以无限期地补习,所以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也年龄参差不齐,像我这种额头有了皱纹,眼中有了沧桑的大学毕业生,应该是当初高中的老补习生了。
主管看到我对答如流,又问我:“会不会电脑打字。”
当初在小县城的时候,单位有一台非常笨重的电脑,放在墙角,没有人会用,我就买了一本电脑书籍,自己摸索着用,刚好学会了用拼音打字。那时候的拼字打字方法只有微软,打字很慢,紫光和搜狗都是以后才有的。我打字的时候还要看着键盘,并且只会用左手右手两个食指,这种方法叫做“二指禅”。不过,就是我这种在今天看来水平奇差的电脑盲,在当时也算稀缺人才了。那时候的电脑还是一个稀罕物,远远没有走进千家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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