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邪道:“这些人武功极高,而且似乎和我有仇!”
也先道:“据我所知,他们只拿钱办事,对仇怨看得极低!”
小邪道:“这当然也有人想收买他们来杀我!”他问:“你可知瓦刺话‘漏斗’是代表什么意思?也许音不大正确,但该差不了多少!”
“漏斗?”也先反复念了数遍,眼神也随之闪烁,不久摇头苦笑:“也许音调差太多,我无法猜出。”
“哦!”小邪对此并未存有多少希望,反而对那标识较感兴趣,问:“你知不知瓦刺国有谁以‘鹰’为标记的?”
“鹰?!”也先淡然一笑:“太多了!光是瓦刺三大部落就有两个以‘鹰’为旗,其他的更不计其数!因为在瓦刺,鹰是代表勇士和王者之像征。”
“你呢?你也是勇士!”
也先笑道:“不错,本族和‘阿刺知院’族人都用鹰为标志!”
他指着左斜墙前插着一面黄旗:“你可以去看看!”
小邪走前,推开,只觉除鹰首还像以外,其它部份都已抽像化,只稍微俱其形。喃喃道:“难怪我以前没看清楚这是鹰旗。”
也先含笑而问:“你探问此事,为了什么?他就是要你命的人?”
“很有这个可能!”小邪道:“以前我保镖到宝石山,就曾被黑巾杀手追杀,询问结果,才问出此人是以鹰为记!你既是瓦刺王子,我想你该较为清楚,所以才向你打听。”
“结果如何呢?”也先笑道:“你总不会怀疑是我吧?”
小邪睨向他,邪邪一笑,“有此想过,可是我就找不出理由,那事和你根本址不上关系!你当你的王子,我保我的镖,尤其是我接了镖以后就被盯上,这本就属于江湖事,所以我暂时不怀疑你!”
“多谢!”也先笑道:“要是让你怀疑,我看我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小邪道:“终有一天,我会把他揪出来!哼!看谁厉害?”
也先淡然一笑:“需要我帮忙,尽管说,别忘了,我们已是合作伙伴!”
小邪笑得十分暧昧:“你该不会像上次一样耍赖吧?”
也先仍笑着:“你不也知道我会如此,还向我赌上一把?严格地说,我俩不算耍赖!不对吗?”
“随便你啦!反正我现在是无路可去,混在你这里也好!”
“好!冲着你这句话,本王今天就好好补偿你!咱们大醉一场!”
“客气的是龟孙!”
一阵笑声,也先已传令酒菜,与小邪对酌起来。
八月初,祁镇大军已到“大同”城,守将刘安与郭登皆出城迎接圣驾,这次他们学乖了,不敢再让人动炮台,以免发生类似小邪炮轰之事。
迎驾入城之后,王振即表示要远征瓦刺,刘安对其狂妄甚为无奈,而又深怕祁镇受损,不得不想办法阻止此事。
在城西一间幽雅书房,一脸清秀如书生的刘安正和年约四旬,甚为有劲道之参将郭登在商讨此事。
刘安拂掠白髯,叹道:“王公公自认大军压境,而把瓦刺军视如小孩队伍般,不堪一击,实是让人担心。”
郭登道:“属下认为也先再有胆子,也不敢正面迎战四十万大军,总兵不必太过于为此担心。”
刘安叹息:“话是不错,但一大队人马却连个带兵战将都没有,就算有,也抵不过王公公跋扈的一喝!而王公公根本不懂军事,如若出关,别说是四十万,就是再多三倍,也敌不过也先骁勇的兵马。”
他又道:“王公公不想自保也罢,但皇上为万金之躯,要是有个意外,则王朝必定大乱,其结果又是如何?任谁也知晓,十分不利!”
郭登道:“可是……王公公性情古怪且刚愎自用,而皇上又唯他是从……”他道:“不如总兵亲随皇上出征!也好与也先周旋!”
刘安苦笑:“我这个总兵,昨日才由皇上赐封,今日就想出城伴驾亲征?再说你也明白也先的勇猛,时下其士气又如长虹,锐不可当,碰了他,何异与虎相搏,不死也得体无完肤!若是能碰他,我们又何须困守城墙,早就把他赶回大漠去了!?”
郭登道:“总兵之意……是想劝皇上回师?”
“这是唯一明智之举。”
郭登沉思半晌,又道:“想劝皇上就得先说动王振,他本就是个太监,对常人总怀有一份因自卑而形成之排斥!若要劝他,找个太监去,说不定效果会好些。”
刘安频频点头:“这方法甚好!……这人选……”
郭登道:“监军太监郭敬十分恰当,他本参加‘阳和’战役,兵败时倒地装死,方逃过此劫,挽回了一条老命,此种亲身体验之畏惧感受,或能让王振也有所忌讳而心生怯意。”
刘安长叹:“也只有尽人事以待天命了。”
郭登立时告退,以告知郭敬说服王振。
清幽而不宽的小厅,王振如帝王般坐在柔和而舒服的高背椅,怡然品着香茗。
郭敬容颜憔悴而带惊惧神情步入小厅。本是轻伤,现也头缠脚裹,白一块、红一块、肿肿胀胀,似被疯牛踩过般狼狈,其目的乃想虚张声势以让王振感受其严重之伤势。
“公公……”
“郭敬?!你怎么了?”王振见状果真惊愕不已,赶忙放下茶杯,起身扶住郭敬,要他坐于另一张椅上,“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能派任监军太监,想当然尔,必是王振一手提拔之亲信。
郭敬坐定,微张结了血疤之嘴唇:“多谢公公……”
王振心有不忍,怀有怒意:“是谁敢伤你?我斩了他!”
郭敬艰难一笑:“不满公公,奴才参战了!结果军败……”
“也先?!”王振恨极拍着桌面,“我撕烂他!”
郭敏苦笑不已:“公公……奴才来此,是想劝您……也先太勇猛了……”
“你想劝我回师?!”
“嗯!”郭敬面有余悸,“公公有所不知,您若亲眼瞧见也先作战,那种残忍而狂猛,实叫人心寒;他那把长剑重逾百斤,只稍微轻轻一挥,不但轻而易举就将我军大将兵刃给吹断,而且长剑一带,足足扫断三匹战马,三名猛将头颅!那股气势,实叫人难以想像,而打从心里害怕!”
他说得阴气森森,那种气氛也使王振背脊为之一寒。但王振并非三言两语就可说动之人,尤其又有四十万大军在手。
淡然一笑,他道:“也许你是被现场情境给吓昏,而产生的幻觉吧?”
“奴才是被吓着没错!但绝不是幻觉!”郭敬道:“你看我的伤?一刀刀、一掌掌,可全是痛彻心肺,假不了!公公您不知作战那种气势!一排排数千,甚至数万的人,也先领着手下三四十名,从东往西,从西往东,就如割稻子、斩乱麻、爱怎么开,就怎么开!血注如九龙喷泉,刷出的血花,声音简直要比元宵灯会所放的烟火还来得惊目触心!乱蹄践踏的尸体一如笔直的长城压成的肉碎!公公你不知道,那种情境?我军就像羔羊般,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他加油添醋,所引用的,全是战场最后一段,小邪大宰敌军之事。
王振听得不由脸色转为吃重:“真有这种事?”
“公公对奴才情深义重,奴才没有欺瞒公公之必要,奴才是担心公公不幸又中伏而和奴才一样遭到重创!”郭敬又道:“虽然公公有四十万大军,但阳和一战,我方也出动二十万大军,谁知也先只领兵横冲直撞,不到一天,六个时辰,就已吞噬所有军队!谁又能相信这是实情?然而溃败阵亡尸首历历在目,已不容磨灭!”
他强调:“二十万大军只半天,四十万大军又能几天?而且又不知也先是否已用了全部兵力?”
被他一说,王振也起了寒意,光想及二十万军队不到一天就被吃掉,先前所倚恃之四十万军队力量,已然开始怀疑能否克住也先部队了。
他问:“你……你是如何逃脱?”
郭敬怅笑一声:“不瞒公公说,奴才是倒地装死,才逃过此劫,但付出代价不可谓不小。”
王振凝视其伤势,不禁端起茶杯,不由自主地啜饮。
郭敬又道:“奴才乃公公一手提拔,自当为公公着想!虽然公公拥有大军,还是不宜冒此险为宜;何况也先还有另外两组军队攻向居庸关和宣府城,如果他得知皇上亲征,说不定已调回所有军队,正布置着陷阱,等待您去投网,公公您要三思。”
不错,郭敬讲的皆十分合理,也先骁勇善战,不到一天就歼灭二十万大军,如若再将其他部队回调,而在某处埋伏,等待王振入彀,届时就再有更多之军队,恐怕也将重蹈覆辙而全军覆没。
想至此,王振再也不敢嚣张跋扈而坚持己见了,如此危险和没把握之事,何必以身涉险?弄个不好,大军覆没事小,丢了性命就非任何代价所能弥补的了!
什么显赫战功,威镇边疆,那都是屁话,老命才是最重要。
他道:“可是……大军已行至此,再调头……恐怕让人看笑话了!”
郭敬见王振已有悔意,心情也为之轻松,闻言已轻笑几声:“公公随皇上出征也已半月有余,走的全是第一线,随时都可能和也先作战,此种气魄,任谁都替公公捏把冷汗,直认公公胆大非常;如今虽退去,又有谁敢说公公胆怯而走?谁都会认为也先不敢对付大军而走避,而公公和皇上也已达到喧赫声威之势,也安抚了边疆军心,现在大大方方的返师回京,谁敢笑话?”
王振想想也对,暗自庆幸自己这半月来一直不怕死的逛着边疆,倒也逛出声势,若说畏惧,早就不敢出京,既出京,又杀到此地,群臣哪个不是天天提心吊胆天天谏言皇上早日回师返京,不禁为自己“大胆”而莞尔一笑。
他道:“好吧!既然也先如此勇猛,我也没必要冒这个险,尤其是皇上万金之躯,更不能有所失闪。”
郭敬拱手而笑:“公公不但胆大,而且心更细,奴才佩服不已。”
王振哈哈大笑:“郭敬,我总算没看错你!”
郭敬洪手:“还望公公多多提拔!”
“我不重用你,又重用谁呢?哈哈……”
一阵笑声,郭敬告辞而去。
王振稍加思考,也赶着去觐见皇上。
“先生想要回师了?”祁镇正在宁静雅致书房阅读典籍,听及王振所言,甚为讶异的瞧向他。连敌人都还没碰上,怎好就此调头。
王振拱手而笑:“皇上武功彪炳,一行半月,连也先也不敢招惹,皆避逃而去,您不但走遍了边疆重镇,连阳和战区也去过,敌军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此种不战而屈人之兵,实非他人所能办到,而今镇守数日之后,仍不见敌军出现,足再证明敌军已心生胆怯,不足以虑了!”
祁镇带有失望:“朕以为还要再往前行,而先生却……”
王振淡淡一笑:“皇上此行目的在显扬武功,以示战力,若能战败也先更佳,但都已半月,也先却迟迟不肯露面,他本是侵略者,如今却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其胆怯心寒,可见一斑,充其量也只能骚扰滋事而已,不足以虑!皇上威武已显,此时正是最高峰,虽然再往前行,能增加不少声势,但此举也能把也先身价抬高!所以奴才才建议就此回师。”
祁镇不解:“朕再往前行,怎会抬高也先身价?”
王振道:“皇上乃一国之尊,出征至此,已给足了也先面子,如若再往前行,似乎有种欲灭也先而后始甘心之含意,这同时也含有──也先是心腹大患之意。不灭他,将寝食难安,如此则弱了王朝威风,抬高了也先身价!”顿了顿,“事实上皇上根本就不把也先放在眼里,就算回师京城,照样可以指挥大军作战!威风更为凛然!”
祁镇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出征?”
王振笑道:“皇上此言亦有不妥,若您不出征,也先会以为您怕了,但你出征过后,十数天全然威风凛凛,已压制也先气焰,证明您并非怕他,而是不屑与他交锋才回京,前后意义之差别,何止天壤?”
祁镇本就对他倚赖甚重,就算他另有理由而调师回京,祁镇照样会答应。何况现在理由如此充分──又保住了威风,又不屑于也先,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王振所言之好处,他当然欣然答应。
“也好!出京十来天,朕也着实担心宫中之事!趁征讨告一段落,回师京城,也无不妥!”
王振狡黠一笑,拱手:“皇上英明!”
祁镇淡然一笑,稍加沉思:“先生以为朕从何路回去较为妥切?”
王振道:“回师自无危险!取其近者即可!不防取道桑干河,循阳原……”突然含笑:“皇上可知奴才故乡就在阳原东南五十,之蔚州?若得皇上一游故居,奴才何等感激隆恩啊?”
祁镇蓦然开怀而笑:“好!好!先生乃朕最钦佩之人,朕倒要看看蔚州山水何其灵秀?
能孕育先生如此人才?朕怎能失去这机会呢?“
王振也随之畅笑,心中已想着种种光宗耀祖之事。
不多时,祁镇也下令回师,群臣闻知方自松了一口气。
临行前郭登再三致言交代,车驾宜取紫荆关,庶能可自保而无后顾之忧。但此言对王振来说,一点效果也没有,甚而还引起其反感。大军前行十数日,也先都不敢趋前攻击,而又在关内,他敢来攻,就一举歼灭他。更反感者──何须听这小小都督佥事之言?
他已决定,偏要唱反调。
而王振举动,全然被小邪猜中,瓦刺军伏于阳原附近,早就准备突袭。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大军行至半途,王振家乡实是非常偏僻,连个正式官道皆无,行车甚为困难,将必损及田禾。本是想光宗耀祖,以显乡邻,但若弄坏了农作物,恐怕乡亲那股恨,就要恨入骨头了。
再三考虑,王振只好作罢,大军旋想绕往宣府,以故意排斥郭登所言。
此时尚书侍部邝野已惊惶而奏言:“启奏皇上,瓦刺军至今未见踪迹,当以直取紫荆关,方可无虑!”
王振斥道:“你这是惧死行径?皇上神威浩翰,若躲入紫荆关,岂非自甘示弱?大军既能往,就能还!休得信口雌黄,贪生怕死,以损皇上威风!”
祁镇道:“邝卿,朕往宣府取道,也好有始有终,此举该无危险才是!”
邝野吃重道:“临行郭参将再三交代,宜取短程,不宜绕道,否则必将遭遇敌军,皇上请三思!”
王振冷笑:“全是些贪生怕死之徒,郭登不敢对敌冲锋陷阵,只知固守,出的全是缩头主意,比起皇上神勇,何只差上千倍!你自己怕死也罢,还想奏言皇上跟你跟郭登一起缩头?”
祁镇亦无法接受被人喻成“缩头”,当下坚决道:“邝卿不必再言,朕已决定往宣府出发!”
邝野大急:“皇上……”
“住嘴!”王振斥道:“皇上已决定,你还诳言胡奏?腐儒安知兵事?再胡奏就治你辱君之罪!”
祁镇道:“邝卿你退下吧!朕自有主张!”
邝野无奈,只好退去。
王振冷笑不已,随后又奏言皇上。大军已绕往宣府方向。
还好,他们未往蔚州行去,否则将遭到也先军队之突袭,无形中化解了一场劫难。
在山区某处。
也先和小邪位于一削平之巨树轮,摊开地图,正在研讨计策。
小邪轻轻一笑:“人有乱算,天也有乱算!我哪知道王振突然发起慈悲,假惺惺地不敢弄坏稻禾,连光宗耀祖的事都放弃了?”
也先对此事并未在意:“至少你早料到他会做出此事!这就非我所能料及了!”
小邪亦感得意,王振并未脱离他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