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走近一看,圪浪两只手捂住流血的肚腹,大口喘着气,仍是无言地瞪起仇恨的目光。鬼子一阵狞笑,端起山坡上的石头,残忍地砸向 原圪浪,直咂的他惨叫连天、脑浆四溅,这才从地上发泄似地拔起几棵草扔了出去,罢手而去。可怜,如此老实的老百姓在鬼子眼里,就像地 上的草那么卑贱,任其践踏、任其铲除。
两个鬼子穷凶极恶意犹未尽,跨马搜寻到了黑贵、天长和乡亲们藏身的土梁之下。老百姓上土梁,是用绳子拽上去的,隐隐约约留下攀爬 的痕迹。鬼子仔细一看断定上面有人,叽哩哇啦咋呼上了:“支那百姓快快的出来,快出来,皇军的优待”。听听没有回应,举起枪来“叭、 叭”放了两枪。凄厉的枪声把洞里的一个婴儿惊哭了,孩他妈急得掀开衣襟把奶堵在孩子的嘴上。
鬼子看看仍无动静,不死心地把枪往身上一背,拔下刺刀在那土崖上戳出几个坑来,手扒脚蹬的向土梁上爬来。几个村民眊见鬼子心里发 了慌,压低嗓子惊恐地喃喃道:“这可咋办!这可咋办!那狗日的鬼子快上来了,咋办呀!”。
黑贵急了,不管不顾地从洞里扯出一柄收庄稼用的三股叉,骂道:“它娘的,不让人活了,就和它狗日的拚了!”
“黑贵,不要慌,依我看,今个咱是想躲都躲不过去,死活都得和鬼子干一场,听我的,你、我对付爬上来的鬼子,一定要摁住他一个。 妙石、达林搬石头,给我砸死后面那个狗日的。”天长大胆地向围在身边的兄弟安排起对敌之策。
“不要怕,听天长的,他见过八路军打鬼子,照他说得去干。”黑贵父亲瘸着腿也来了。几个年轻人一听,胆气也壮多了。
两个鬼子大喊大叫地攀爬上来。平常,他们进出村子就像回自己的家、上自己的床一样随意。老百姓,比那兔子胆还小,远远看见太阳旗 ,哪怕就是一根棍,也会吓得四散乱跑,有没跑掉的也就像刚才死了的原圪浪一样,任由鬼子随心所欲地施虐,谁敢和鬼子面对面啊!
胖鬼子露头了,明晃晃的头盔下面闪动着阴沉沉的小眼睛,两个前爪搭在土梁上活像一条恶狼,嘴里还咬着一柄明晃晃的刺刀,眼看这恶 狼一纵身子就要扑将上来,天长猛喝一声“上啊!”黑贵应声跳起,挺着那柄黑黝黝的三股叉扑向目标。
胖鬼子突见飞来一柄三股叉,慌了!这上不能上,下又不能下,躲又躲不开,急忙按住崖头爬将上来。打铁出身的黑贵岂容鬼子站立停当 ,圪臂一挥把全身的劲都灌进了那挺直的铁叉之中,“噗嗤”一声扎进胖鬼子前胸,天长一旁赶到,看那胖鬼子瞪着眼睛还要挣扎,狠狠飞起 一脚,胖鬼子惊叫声中抓着铁叉倒栽回去,肥胖的身躯像个石头一般把后面的瘦鬼子也砸下了土崖。
天长带领小伙伴们纵身跳下土崖,把两个鬼子死死地按住,仔细一看,胖鬼子身上扎出三个血洞洞,已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几个少年 急忙七手八脚把昏了的瘦鬼子捆绑起来。瘦鬼子经此一番折腾清醒过来,拼命地大喊大叫起来。天长上前一把拽下鬼子戴的帘帽塞进其口中, 只剩哼、哼、哼的声音了。
忽灵不解气地踢了踢脚下的胖鬼子:“哎,我说这日本洋人也不经打吗,一叉子过去照样会流血,啥头带神盔,天下无敌,纯属瞎说。”
“它娘的,谁说不是,你真以为小鬼子有神通,会撒上一把土,土遁逃走啊,姜子牙才不认这东洋土行孙呢!”妙石和几个年轻人全乐了 起来。
“我说啥来着,八路军说得对,只要咱挺起腰来,齐心合力,就能干掉这吃人的恶鬼!”天长不无自豪地说道。
“来,把这小鬼子绑起来,回头让八路军来看看咱们的战果”黑贵高兴地说道。
“好!”几个年轻人激动之余齐声赞同,好像八路军马上就会来到似的,推推嚷嚷的把瘦鬼子押到村边大树下草草一绑,转身你争我抢地 看起了那两条长枪。天长抬脚直奔枣红马,像看望老朋友似地亲热地拍拍马脖子:“马儿,马儿,你总算又回来了,咱们终算可以回家啦!” 那马好似认识他一般,委屈地把脖子伸了过来,啾啾的打了两个响鼻。黑贵叉死了鬼子更是高兴,英雄般地翻身骑上另一匹白马与天长兜开了 圈子,几个年轻人只顾高兴地撒欢,把绑在树上的鬼子竟给置于脑门之后!
瘦鬼子眼看几个年轻人忙着欣赏战利品,心想,此时不跑,还待何时,说不准,这几个愣小子也会给自己身上扎出几个血洞来,命丧异国 。他急急扭动手脚、三挣两解松掉绳子,悄悄爬下身来,倒退到房子的拐角处,眼看脱离了年轻人的视线,顺着那墙根一溜小跑窜出村去。
瘦鬼子的逃走,为大凹村民众带来了惊人的血难……
第七章 张嘴咬下只带毛的耳朵
天长牵着枣红马回到自家大院门前。
抬头望去,二尺长的砖雕“和为贵”三个大字在两条青色山石支撑的拱形大门上仍是那么的醒目,这是爷爷的爷爷修建这座宅院时当作传 世家训镶嵌上去的。天长从小就背会了这代代相传的家训:“近邻远亲讲和睦,生意场上求和气,行走江湖重和济。”爷爷说了,大丈夫只要 读懂这几句话,那就可以成家立业做得大事。
父亲也非常看重“和为贵”,为此,他做啥事都讲规矩,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他说这是做人的标 准,和睦的真谛。父亲对自家人讲规矩,对村里人讲规矩,到哪都讲规矩。长辈端饭要双手端上,吃席摆筷子要筷头朝外,女人走路不能乱摇 晃,小孩子说话要忌口,就连碰上别人家的小媳妇、大姑娘走路没走样、笑时没笑样,他都会指指点点说教一番。一句话,做事得有标准,说 话得有依据,见面得有礼节,不然,那世道还不乱套了!难怨别人称呼他老古板。
如今的世道如此之乱,仁慈的“和为贵”,祖宗的传家真谛,不知能不能挡住东洋鬼子强暴的“东亚亲善”?
天长抬眼望望熟悉的院子,娶亲前的院中曾燃烧起了煤炭堆积的“旺火”,那火苗红红的、蓝蓝的,把黎明前的院子照的和白天一样。记 得娶媳妇那天,自己恭恭敬敬从母亲手中接过点燃的香烛插于条几上的祖宗牌位,转身向端坐在屋中央太师椅上的父、母亲大人行过三作揖九 叩首的大礼时,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龙仔,挺起腰,站直了。记住,该叫你的大名——张天长啦。娶上媳妇,你张天长就是男子汉、大丈 夫。大丈夫要行得正、走得端,遇到天大的事,都要敢做敢为敢当家。”父亲的临行教诲神情严正,字字入心,把天长说得心头发热、豪气徒 生,连身上的骨头都变得硬朗起来。想想一个月来的经历,正是父亲说的大丈夫至理名言,自己才经受住了鬼子的百般折磨!
院子静悄悄的,失去了往日的生机。自己的新房就在门洞边,天长放慢脚步,侧耳听听屋里好像没有一点声息,他没停下脚步仍按每次回 家的习惯,进门先来拜见父母。长辈为尊,处处为先,这是做小辈切记的伦理。
掀起堂房的粗布门帘,他急切地喊了声“大、妈,我回来了。”抬眼看去五十多岁的父亲拥着被头缩坐在火炕边,手里捏着那杆长长的铜 嘴烟杆正在抽烟,母亲捂着一条粗布蓝花被子躺在床角里,一阵剧烈地咳嗽震着那身子不停地颤动起来。自从天长被日本鬼子掳走后,两位老 人从村里到乡里,从乡里到城里,到处寻找打听孩子的下落。有人说“天仙妙道”堂会与日本人多有来往,托人带着银元打探一番,钱是花出 去了,事情可没有任何着落,日本人的事谁也不知道?日思夜想、过度忧伤击倒了两位老人。
天长突然进屋喊起了久违的大、妈,两位老人听着熟悉而又缥缈的声音反倒怔住了。天长又大声地喊了一遍,他们这才完全醒悟过来。
“是龙仔回来了!龙仔回来了!”父亲一掀被子,抬腿下炕连鞋都未穿地忘情地抱住了天长整个身子,脸上的皱纹霎时布满了悲喜的泪水 !
天长妈也挣着坐了起来,两只手时而捂住自己的脸,时而拍着床铺痛哭起来:“我的龙仔呀,你可回来了,你可知道妈是咋过来的,娶个 媳妇把你也给娶丢了……”
天长听着母亲扯心连肺的哭声跪倒在双亲面前。他的身体不由地战抖起来,是悲痛,是亲情,也许是释放,紧绷了一个多月的身心在日思 夜想的父母面前彻底融化了,融化成长长的泪水释放了出来,他大张着嘴呜咽着,胸部剧烈地起伏着:“妈呀,我对不住你们!是小日本破坏 了咱们的生活啊,没有小鬼子,我早就和新媳妇进了洞房。”
“哎呀,我的儿啊,你还惦记着媳妇呐,媳妇天天哭、夜夜想、念叨你,盼着你能回来团聚!可如今,你们小两口咋又走开了?”
“妈,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我的龙仔啊,你是回来了,可你媳妇两天都没有回来了,娘家、娘家没有,村里、村外也没有,这山屹旯野地的,她去那里了!”
“啊,大、妈,岳玫、她不在家!去哪啦呀?”天长急得站立了起来。
古板老人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开口说:“龙仔,你不知道啊,鬼子来咱村祸害了一场,把你定亲的裘皮抢走后,你媳妇岳玫就像丢了魂似 得天天爬到山顶,盼着你回来。人也瘦了,神也没有了,夜天(昨天)出门又上山了,可到现在都没有人影。你兰花嫂、你弟弟天玉,村里人 都给出门找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到那去呢?”
天长把手一拍:“大、妈,你们别急啊,我去山上看看,我知道她在哪里!”说着,疾步出门,直奔龙尾坡山头。
山头上空空如野,只有山风呼呼吹来。天长转过去,转过来,停在了一块巨石前面,眼面前的石头上赫然出现了一排大字:天长,我的夫 君!你到底在那里,我发誓找到天边也要把你找回来!
天长握紧了拳头,不由地大喊起来:“岳玫,你在哪里!在哪里啊!”
眼看就是清明寒食节了。按照这传统的节令风俗,家家户户都要祭祖上坟。你可以啥事都不做,唯独这清明上坟烧纸不能不做,大凹村的 村民们抱着侥幸的心理回家操办起了祭祖的事情。
4月4日,天未破晓,从石柱峰、王庄出来的两股日伪军悄悄从涧河、后山上下夹击包围了整个大凹村。在鬼子肆无忌惮的咂门声中,满村 子鸡飞犬吠、耕牛跳圈、羊群炸窝,孩童凄惨的哭喊声,妇女的尖叫声,男子汉的断喝声交织在一起。村民急得拿起木杠子顶死院门、关紧屋 门,可破旧的木门那挡得住鬼子大皮靴的猛踹,刚从炕头、被窝起来的媳妇、姑娘,被闯进来的鬼子狞笑着按倒在地惨遭轮奸,开膛破肚……
麦花一家祖孙六口人全被堵在家中。鬼子砸开她家房门时,麦花父亲像个天神般握着长长的锛斧拦在了门口,怒喝声起:“站住,哪里来 的狗东西!”
鬼子一愣,仍端着步枪直闯过来,麦花父亲退后一步顺势挥出手中那柄锛斧,“嗖”锋利的斧刃直劈领头的鬼子。那鬼子慌忙举枪一架, 只听“嘎嚓”一声,那杆步枪竟被击得从中断裂,没有停下的斧子挟带着一股寒风直削过来,吓得鬼子脑袋一歪躲过去,左肩膀却被齐齐斩落 地下。
麦花父亲怒骂一声“东洋鬼子,让你见识一下大爷的斧子快不快!”喊叫声中撩起斧子砍向第二个鬼子,斧刃飞起鬼子的头脸被削掉半拉 ,污血飞溅到老人的脸上。木匠老人激愤起来,这辈子砍削了不知多少木头的锛斧见血了!这是被逼的呀,面对闯入家门的“野兽”,老人两 眼喷火似地扑向第三个鬼子……鬼子眼看来势凶猛,端起枪来一个点射,把木匠老人击倒在家门。依在门框上的麦花父亲使劲把斧子甩出去, 扎在那举枪射击的鬼子身上。
气恼的日本鬼子兵恶狠狠地挥刀杀死了从东厢房扑出来的麦花爷爷和奶奶,把麦花母亲紧抱的孩子抢过去摔在地上,看那孩子还没死去, 竟搬来一块石板压到了孩子的身上……这边麦花与母亲已被鬼子拖到炕头,几只沾着血的魔爪像戏弄小鸡的老鹰一样撕扯开她们的衣裤。
浑身赤裸吓呆了的麦花惊醒过来,瞪着通红通红的眼睛:我这是在啥地方,是地狱吗,眼前的魔鬼正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她喘着、吼 着,张开嘴挥舞着牙齿向魔鬼咬去,一口、又一口,哎呀,咬下只带毛的耳朵来。那魔鬼捂着流血的脸站立起来,呲牙咧嘴地扑下来,把一把 明晃晃的刺刀送进她的肚子……
村民们被驱赶到了村边的场地上。蚂蟥队长黑着脸像个黑煞杵在前面。上次跑掉的那个瘦鬼子窜了出来,像个疯狗似地窜入人群之中四处 乱嗅。
天长、妙石、达林不是大凹村的,自然找不见,可黑贵哪去了?此时的黑贵正伏在庙堂里那根粗粗的大梁之上。
原来枪声一响,卢明清老人意识到危险来临,急忙催促黑贵跑出去。黑贵急得说道:“大,让我和你们在一起吧,多个人、多个帮手”。 “傻孩子,快跑吧,出去找到八路军,好报仇啊!”明清老人用力把黑贵推出了家门。黑贵跑至村边正遇到鬼子压进村来,只好转身进了庙 堂,手脚麻利地爬到大梁之上。此时,庙堂外已站满了警戒的日伪士兵。
瘦鬼子找不见目标气急了,吼叫着把村民王六指从人群中拉出,把明晃晃的刺刀顶到他的胸前,威逼道:“你的知道,谁杀了皇军?” 王六指惊恐地摇摇头往后退缩着。
“支那人,死了、死了的!”瘦鬼子挺起刺刀捅进了六指的胸膛,引得村民一阵躁动。嗒嗒,嗒嗒,鬼子机枪一个点射搁到了几个人,村 民们又被吓退回去。
蚂蟥队长嚎叫起来:“八路军的,藏在什么地方?快快地说?说出来,大大的奖赏,不然……”一柄指挥刀刷地指向了人群!鬼子兵哗啦 啦端起长枪,地上支的几挺机枪全都板开了枪机,村民们不由的挤到一起,空气中陡然充满了阴森森的杀气。
蚂蟥鬼子身后冒出来两个鬼影,前面那个弯着腰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像鬼魂般蹦跳过来,不用说准是老虾米。只听他干嚎地说道:乡亲们, 可不要替八路挡罪呀,犯啥糊涂啊,赶紧把打死皇军的“祸害”交出来,知道是谁,说出来也行,我焦万财担保皇军大大的亲善,不然,连老 天爷都救不了你们!
“嗨嗨,咋没人说话了,大凹村人胆子大啊,敢杀皇军,闯下祸来吧,嘿嘿,倒没人认了。我倒想看看是那个好汉,长了几个脑袋,胆敢 捅破了皇军的天下!”老虾米后面的焦狗子阴阳怪气地也嚎上了。 乡亲们黑压压地靠在一起,仍是没人说话,鄙视的目光齐齐地射向这两个 汉奸走狗。
“好啊,你们都是挖矿石、吃石头长大的,个个都是死心眼。不说是吧!你不说话,那,皇军的机枪可要说话了,嘟嘟、嘟嘟,一扫一大 片,死了,后悔都来不及了。”焦狗子像个疯狗似地狂吠起来。
“嘿嘿、嘿嘿”蚂蟥队长狞笑起来,阴沉的脸急剧抽动着,那眼神中的寒光冷酷异常,他要大开杀戒了。
“东洋鬼子,有种冲俺来!”猛然间,有人高喊起来,随着那话音,卢明清老人推开妻子和乡亲们,挺身站到场地的前面。
“你的,敢杀皇军?”蚂蟥队长手一挥,示意瘦鬼子过来辨认。
瘦鬼子疑惑地看了看:“巴嘎牙路,你,快快地把小支那人统统交出来!”
焦狗子焦寿一旁跳了过来:“太君,没有错,皇军就是他儿子杀的,他儿子肯定是八路军。”焦狗子对黑贵恨得要命,上次在五岳庙因为 岳玫的拼斗使他丢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