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半月过去了，一切都平安无事；就在我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不过是庸人自扰的时候，在一个寒风呜咽、雨雪交加的早晨，惊心动魄的事件还是发生了·····
第七十三章 雪中血
更新时间2011…5…14 17：53：45 字数：2127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第一场雪来得迅猛，下得持久。苍茫天地银装素裹，万物一色分外妖娆；我和马文忠面对面坐在火炉旁，各怀心事。今天团座兴致很高，一大早就约上几位营长，到驻地外的小山上打设围场，捕捉野兔下酒；马文忠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留下来看守团部。我感冒未好，蜷缩在一件大衣里，用通条翻动炭火，尽力使偌大的团部里多些温暖。
忽然，马文忠长叹一声，开口了：“秀泽，近几天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你有没有同感？”
我有些厌恶地放下通条，双手捂住脸，轻轻揉搓着。
“不知为什么，”马文忠继续说道，“我心里总是静不下来，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你要是真的决心洗心革面了，就不用担心天谴会提前到来。”我看了看门外飘飘洒洒的雪花，喃喃地说道。
“我是认真的，秀泽！”马文忠直起身子，看来他真确实认真了，“白天出门，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不放；晚上睡觉，总是被噩梦惊醒。我都不敢出营地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心里有鬼，关起门来又有什么用？”
“是啊，但愿我不是自己吓唬自己。”
就像天气一样，谈话在冰冷的氛围中结束了；我抬头看了一眼马文忠，发现他的前额上冷汗淋淋，好像刚从脸盆之中抬起头来。
也许是要证明自己确实不怕。中午吃过饭，马文忠就独自出去了，说是去看看团座他们打了多少只野兔，顺便帮帮忙。我歪在炉子旁，迷糊起来···
忽然，有人发了疯一样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吓得一下子站起来，竟然把旁边椅子上的一茶缸热水给碰翻了。
“秀泽，秀泽！”马文忠依然在狠命地摇着我的臂膀，“快看呀，快看！我说的没错吧？”
“什么呀！你不会是鬼附身了吧？”我难掩憎恶之情。
“我真的遇到袭击了，你快看呀！”
我定定神，揉揉眼，尽力想看清马文忠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面色灰白，毫无血色；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汗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你不是好好的吗？”我嚷道。
“是好好的！但是你看——”他张开手，露出一张揉搓得皱巴巴的白纸，“你看，你看呀！”
我夺过来，凑近炉火；上面只有几行字，是用红笔写的“明天早上八点，在小树林里见面；恩怨情仇，听天由命！”
“你看见了吗？有人想要害我，想要害我呀！”他踱来踱去，双手高举。
“怎么回事？”
“我想陪团座打会猎，顺便散散心。谁知刚走到那片小树林，突然一把飞刀从我面前飞过，结结实实插在一颗小树上。我连忙四处张望，但是却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刀身上的这张纸····”
“你知道是她是谁吗？”我把纸扔进熊熊炉火之中。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马文忠声音都变了。
“是丽华！”我眉头紧皱，“她终于来了！”
突然之间，马文忠不再说话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晚上，团座大开兔子宴；出人意料的是，平时不怎么喝酒的马文忠却彻底释放了——大碗大碗喝酒，大口大口吃肉；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他，李勋甫也愣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得文质彬彬的马文忠竟然体面全无、斯文扫地。
我心事重重，无法释怀，默默地看着马文忠的一举一动；终于，烂醉如泥的他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桌在上。团座正要开口喊人，我却主动站起来，搀起马文忠，向他的宿舍走去。
寒风凛冽，瑞雪纷纷；所有喧嚣抛诸脑后，我眉头紧皱，不知该说些什么。
突然，马文忠开口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别、别告诉别人！我死在丽、丽华手里，认认、认了！”
“马文忠，听我的话，明天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只管睡觉，好不好？”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行！我马文忠也许是个懦夫，但是，在丽华面前，我一直都是个男人，真汉子！谁也、也别他妈的劝我，我···”
“马文忠，你听我说！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你给我好好睡觉，行不行？”
“我、我、我····”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放心了——明天的约会，他肯定去不成了。
第二天一早，雪竟然停了；但是寒风拂面，越发彻骨生寒。晴空万里，辉映大地；我睁开眼睛，看看表——坏了，竟然八点一刻了！马文忠！不，丽华！此时此刻，她怎么样了？！
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一骨碌爬起来，穿好军服，扣子也没有扣好，就抓起刀冲了出去，直奔马文忠的屋子冲去；一边跑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屋门紧闭，但是我昨晚锁上的门锁却不见了！我轻轻一推，应手而开，我几乎栽倒在地上，马文忠床铺之上空空如也！
我揉揉生疼的脑袋，竭力想把昨晚的事情理清楚。对了，马文忠曾经在酒酣耳热的时候凑近我，难怪茶杯里有些怪味？！那他呢？还用问吗？一定是他天生海量，把我们都给骗了！这个恶棍，把我迷倒，究竟要对丽华做什么？！
我跌跌撞撞地疯了似地向外跑，门口哨兵哆里哆嗦地看着我。
“马文忠呢？”冲过他们面前时，我高声喊道。
“半个钟头前自己溜达出去了，还想我们挥手呢····”
我一步一跌，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那片该死地小树林。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响——‘啪’，把我的心都击碎了！丽华，我的丽华！！
营地在我身后沸腾起来，吵嚷声渐渐远去；我终于来到林子里，看到了我生怕看到的一幕——丽华和马文忠就那么面对面站着，在他们中间有一大滩鲜血。由于马文忠背对着我，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觉得脑袋一下子炸裂开来，纵身一跃，把马文忠扑倒在地。丽华一袭白衣，手里拿着依旧在冒烟的枪管；她把枪口对准我，食指放在扳机上。但是，我护卫着马文忠，抬起头看着她如花般的面容和黑洞洞的枪口·····
第七十四章 谁为情种
更新时间2011…5…15 15：41：57 字数：1883
上天总是喜欢对无依无靠的芸芸众生搞恶作剧。我虽然对马文忠恨之入骨，希望他早就有这么一天；但是，当看到他心口上吓人的创伤时，我竟然觉得此时此刻他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倒不是我对他有任何怜悯之情，但是，我突然想到，万一他真的死在丽华枪下，那丽华也必定难免一死——不管马文忠如何恶贯满盈，军事法庭只看事实，一定会判处丽华死刑的。因为我们现在的身份都是军人，准确的说是他们两个·····
无数的士兵像潮水一般蜂拥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是，丽华依旧毫不犹豫地用枪指着我们俩，脸上的表情有喜悦，也有纠结，扳机上的手指在发抖。我们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这时，我们已经被团团包围，无数枪口对准了丽华；就在这时，马文忠悠悠醒来，他低头看了看那足以致命的一枪，咳嗽了几声，努力张开口，说道：“丽华、丽华！你没有打死我，快，快，再补一枪！快呀！”这使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丽华的脸一时涨得紫红！
但是，就在她开枪之前，二营长吴天赐的脚飞到了她的手腕上；然后是几个人蜂拥而上，抓手臂拧胳膊。
“不要伤害她！”我一下跳起，把所有人都推开；但是，和所有人一样，丽华一言不发，任凭泪水滑落·····
团部医生紧急会诊，抢救马文忠；我们都呆在团部里，看李勋甫如何处理丽华，黑压压一地人。
“你是谁？为什么要刺杀军队官长？”李勋甫痛心疾首，连拍桌案。
丽华一言不发，扬起冻得通红的脸，似乎在有意激怒李勋甫。
“拉下去，枪决！”李勋甫发怒了。
“慢，团座！”我失口喊道。
所有人都愕然了，现场一时之间沉寂下来。
“不许你多管闲事！你这个懦夫！！”丽华一口唾沫吐在我脸上。
“秀泽，你们认识？”李勋甫愣了。
“她、她是····”我迟疑地看看丽华，说道，“她就是张丽华！我们六十五团前团座张维天唯一的血脉！”
此语一出，现场轰然！
李勋甫面色凝重，错愕的表情一时定格在了脸上，像个木偶一样。终于，他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除了几个军官。
我按照李勋甫的示意把大门关上，转过身来，无奈地看着丽华。他怒目圆睁，半是轻蔑、半是失望地看着我：“你这个懦夫，你这个懦夫·····”
我不敢看那双眼睛，虽然刻骨铭心的思念在激荡着我的心海。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干出这么傻的事？”李勋甫转过身去。
“一言难尽！我····”
“谭秀泽，我的事不用你管！”丽华喊道。
这一下反而让我下定了决心。我跨前两步，口齿清楚地说起来：“团座，就像我以前说过的一样，我还是要说。在菏泽之战中，马文忠父子出卖了我们团；致使我们团全军覆没，只有我和马文忠奉团座的命令，护送女眷回乡，活了下来。在一个小山村，因为情感问题，马文忠邀我决斗；并且在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心境之下，把他们父子的阴谋和盘托出。最后，在丽华的帮助之下，我击败了马文忠，但是，却没有杀死他；然后，我把得到的情报及时报告了团座····”
“慢着！”李勋甫挥挥手，“关于马文忠究竟有没有出卖部队，上峰已经做出了判断和处理；我也听说，你们三个因为感情纠葛，结怨颇深。但是，也不至于千里追杀，一直跟到部队来呀！”
“团座，你误会了！我们之间的问题根本和情感无关，而且，现在丽华也是我们之中的一员。她、她是一七五师女子独立连的连长，她·····”
“这下问题就更严重了，我的孩子！”李勋甫苦笑道，“本来若是只涉及到个人情感，我倒倾向于把这个事件弱化成私人恩怨；但是，作为军人，而且还是堂堂一个连长，恐怕·····”李勋甫欲言又止，意味深长地看了丽华一眼，“恐怕我也保不住她了！”
“求之不得！”丽华笑道，嘲弄地看了我一眼。
“团座，为、为了张团长，你、你一定要救救丽华呀！她···我····”
“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除非马文忠他····”
话音未落，门被一下子推开了，李云飞一个立正：“报告团座！马副官、马副官他——”
“他、他怎么样了！？”我冲上去，抓住他的双臂喊道。
“据医生说——马文忠虽然左胸中枪，但是，由于他的心脏长在右边，所以并无大碍。只需····”
周围一片放心的叹息声，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突然，丽华的抽泣声响起；只见她捂住头，慢慢地瘫倒在地上：“老天爷，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捉弄我这个柔弱女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
“马副官醒过来之后，说···他说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希望团座不要难为这位姑娘，他愿意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只要能得到原谅，他···”
“团座，你看···”我看了看几位营长，用眼光寻求帮助。
但是，还没等他们开口，李勋甫却说道：“这件事怎么处理，恐怕由不得他，也由不得在场各位·····”
第七十五章 成见
更新时间2011…5…17 17：43：16 字数：2256
带着刻骨铭心、无法调和的仇恨，丽华邀杀马文忠于小树林之内；仿佛上天注定，我们这些欢喜冤家孽债未完，马文忠竟然奇迹般地死里逃生，捡了一条狗命。这个结果可谓不幸之中的万幸，再加上他本人的态度也倾向于按私人恩怨处理，所以这件事情似乎没有让别人知道的必要。在场的人谁都知道，保存或者说是挽救烈士遗孤意味着什么；但是，由于当事双方军人的身份，如何处理反而成了一个大题目；即使在如此动荡的年代，也从不宽宥。如果隐瞒不报，不但保不住丽华，就连李勋甫也会受到牵连，轻则革职，重则·····
李勋甫已经抽了好多支烟了。看得出来，在平静的表情之下，这个男人的内心世界正在经历着一场暴风雨。丽华早已经被押解到牢房，但是，困难依然存在；甚至随着思考的深入，越发变得棘手起来···
我们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咳嗽声都没有，气氛静得吓人。
终于，中午时分，一声长长的叹息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李勋甫带着打定主意的样子站起来：“王副官！”
“有！”王思汗一个立正。
“立即给集团军总部发电报。”
“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报告，准备完毕！”
“对了秀泽，丽华在哪个部队？”李勋甫把头转向我。
“一七五师三十八团女子独立连···”我回答。
“好，就这样写——本团前团长张维天之独女，现任三十八团独立连连长张丽华击伤本部马文忠副官；如何处置，望乞示下！”
措辞托匝而又严厉。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呆了！
“似乎、好像····是不是有些太长了···”王思汗怯生生地说道，但是，没有人发笑。
李勋甫挥挥手，示意照办。于是，所有人都散开了。
“秀泽！你等一下。”在我向门口走去时，李勋甫叫住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丽华太严厉了？”
“不，没有！”我结结巴巴地说道，“团、团长的决定永、永远是正确的！”
李勋甫走到我身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什么用心？如何良苦？明明就是落井下石、洁身自保罢了！以为你李勋甫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不料·····
【直到事情了结之前，我一直对李勋甫的作为嗤之以鼻；但是，最后我终于明白了那份罗里罗嗦的电报之中隐藏的玄机——即提醒了孙桐萱的老部下张维天只有丽华这一点骨血，以便让贵为集团军总司令的他心生不忍，看在父亲壮烈殉国的份上，放子承父志、临阵杀敌的女儿一马；又突出了马文忠的名字，勾起孙桐萱的记忆，重拾马文忠父子的斑斑劣迹；而击伤一词又最大限度地弱化了这一事件的性质。而我更不知道的是，当调查组驾临之后，李勋甫是如何据理力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至于热泪纵横数度哽咽····（其实，孙桐萱想起往事，念及旧情；早就作了指示，对丽华从轻发落。）】
“对了，秀泽，去和丽华谈谈吧！”见我抵触情绪颇高，他又意味深长地笑了，“我想，你一定会明白我这么作的含义吧？”
我茫然地点点头，走出门去。其实，我没有明白；我没有明白团座其实是让我劝解丽华，弱化她的仇恨，以便引起调查组的恻隐之心。因为提到马文忠时丽华那歇斯底里、手刃之而后快的情绪等于不自觉地在加深自己的罪行，为李勋甫对抗调查组增加障碍。可笑的是，我竟然把这次和丽华的见面当成了李勋甫良心未泯，让我们见最后一面····
不知为什么，我前往探望的第一个对象竟然是马文忠！
洁白的墙壁，素雅的床单，雪白的绷带，苍白的面容；马文忠置身于一个白色的世界里，安静而艰难地喘息着。很明显，他的心思不在这里；因为，我刚一出现在门口，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