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敢担保:于妈的手中绝对没有这样一份电文,当干妈生前听到这一传言后,她对我说:看来,我也要写点东西,防止社会上乱传。从此,我就为干妈整理了一部口述回忆录。”
“萧先生,您可以让我们一睹为快吗?”
“不行。我干妈生前有遗嘱:她这部口述回忆录,只有到张将军百年之后才能公布于世。”
我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然而于凤至由英国回国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我想干凤至在口述回忆录中一定有明白地记述。对此,张学良昔日的老师兼秘书汪树屏先生是这样回忆的。
这个消息对于凤至来说犹如晴天霹雷……她忽然想起,宋氏老夫人是她的干娘,宋美龄是她的干姐姐,找她一定会有办法。于是,提笔拟写了电文:
亲爱的姐姐:张学良罪及委座,幸蒙特赦,仍须严加管束,不知如何得了?学良不良、我亦有责,甚为遗憾!可否把他交给我看管,送出国外,以了介公之责。请多帮忙,感同身受。
电报发出去,石沉大海,毫无消息……王妈忽然递过一封信来。急忙拆开一看,原来是赵堤(即赵四小姐)向她报告,蒋介石背信弃义,把张学良秘密囚禁在南京鸡鸣寺里,不许任何人会见。这不幸的消息,使于凤至万分悲痛,她决定立即启程回国,把孩子交给王妈照管。
在南京宋美龄的公馆,于凤至满脸泪痕地见到了私交甚厚的干姐姐,向她倾述了自己回国的原由,并为张学良求情。宋美龄也很同情她,甚至还掉下泪来……她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接着说:“他们是兄弟,委员长会照顾他,严加管束也不过是避避风头,怕他受共产党利用。”
于凤至……擦擦眼泪说:“既然委员长不肯释放张学良,我也无法回英国了,愿意陪他一块坐牢,来照顾他的生活,尽到做妻子的责任。”
就这样,于凤至女士留在了被囚禁的张学良身边,一起过着非人的生活。随着国难的推移,她从溪曰一直陪着张学良到安徽、江西、湖南各地,前后整整三年多的时光啊!在这种不自由的软禁生活中,于凤至一边忍受自己精神上的折磨,一边帮着张学良解除内心的悲苦。当他们被转移到湘西凤凰山的时候,就像当年庞凤雏蒙难落凤坡那样,她这位于凤至也病倒在了凤凰山。经查:得的是乳腺癌,必须转地动手术。
张学良对于“大姐”于凤至的病是关心的,在他求助宋子文等人的帮助下,于凤至终于赴美国治病去了。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就是他们的永别。是张学良研究佛经时的人生感悟,还是对“大姐”于凤至的魂牵梦系?传说他颇有些迷信地写下了这首七言绝句:
卿名凤至不一般,
凤至落到凤凰山。
深山古刹多梵语,
别有天地非人间。
于凤至在美国成功地做了癌症切除手术。随之定居在洛杉矾。在长达半个世纪里,苍天对于凤至女士是不公道的:两个亲生儿子先她而去,由于政治等方面的原因,她不赞成大女儿张闾英的婚事,很少与住在旧金山的女儿、女婿来往。到了晚年,她的身边只有义子萧朝智相伴。由于她坚信能见到相别久矣的张学良,她毅然顽强地生活下去。令我感动的是:为了张学良获得自由后能过上好日子,她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全部用在炒作股票和房地产业上了。据她的义子萧朝智说:她很是精于此道,赚了很多钱,除去个人生活外,还在好莱坞山顶买了两幢别墅,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张学良生活在好莱坞山顶的别墅里。
我和朋友们都被于凤至的精神和义举感动了,一致提出要去好莱坞山顶看看于凤至为张学良买的别墅。萧朝智亲自驾车带我们登上了好菜坞山顶。一座掩映在绿树鲜花丛中的别墅出现在眼前。我们默默地站在别墅前,静静地倾听萧朝智先主无比悲痛地述说:
“我的干妈没能等来张将军,她于1990年很不情愿地走了。她去世之后,这幢别墅就成了她孙女的家产。”
“于凤至女士生前不是在好莱坞山顶买了两幢别墅吗?”
“是的,”萧翰智先生边说边指着右边的那一幢二层小楼,“还有这一幢别墅。不过,干妈走后,她的孙女把它卖给一个美国人了。”
我和朋友们听后哑然,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也或许唯有在这种氛围中才能真正理解“人去楼空”的含义!我出于对于凤至女士的景仰,举起照相机,把于凤至为张学良将军在好菜坞山顶购置的别墅摄入了镜头。
“萧先生,您作为于凤至的义子,能给我们谈谈您干妈同意和张将军办理离婚的事吗?”
“可以,”萧朝智先生沉吟片时,强压着内心的悲励,几乎是埂咽着谈了自己对这出令人心碎的人间悲剧的看法,“首先,我不赞成外界这样的报导,一是说张将军为了履行基督教的教规,不得已提出和于凤至离婚的;再是说干凤至为了成全张将军和赵四小姐的爱情,自愿在离婚书上签了字,”
萧朝智先生有意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旋即和盘托出了这出人间悲剧的内幕:世人皆知,张将军身边有一位于夫人和与之相随的赵四小姐。同时,这些年来也没有任何人说赵四小姐不是张将军的夫人的。在这期间,早已皈依基督教的赵四小姐,也没有哪一位牧师说她的地位违背了教规。时下,张将军决定皈依基督教了,为什么蒋夫人宋美龄就提出教规问题了呢?显然是出于政治考虑的。蒋介石与蒋夫人清楚:在大洋彼岸的洛杉矾住着张将军的元配夫人于凤至,而且明确表示,决不回台湾。在蒋氏夫妇看来,这就等于在美国为张将军预留了一条退路。他们为了根绝张将军走出台湾的念头,遂当做试金石抛了出来。对此张将军是清楚的;遂忍着内心极大的苦楚给于凤至写了一封信:请求他的“大姐”能够理解他提出离婚的要求。
“对此,于凤至女士能够理解吗?”
“能!因为我的干妈也是懂得什么是政治的。”萧朝智说到这里禁不住地落下了悲愤的泪水,“当时,她亲自对我说:汉卿是他们笼子里的一只鸟,他们随时都会把他掐死的。几十年来,我为了汉卿死都不怕,还怕在离婚书上签个字吗?所以,我干妈是为了张将军更好地活下去才同意离婚的。”
这时,我想起郭维诚同志于1988年赴美国洛杉矾拜访于凤至女士后对我讲的一段话:“于夫人说,汉卿的事情,我都是无条件支持的,只要对汉卿有好处,叫我死我就死!”
“王作家,”萧朝智先生深情地对我说,“你要用自己手中的笔,把于夫人说的这段话告诉世人:汉卿是他们笼子里的一只鸟,他们随时都会把他掐死的。”
“请放心,我不仅会把这两句话告诉世人,而且我还要大陆的人民知道:于夫人是为了张将军更好地活下去才同意离婚的。”
“在于夫人的心目中,她是否真正认为自己与张将军解除了婚约了呢?”我的一位同行的朋友问道。
“我干妈从来也没有这么想过!谁要说她不是张夫人,她就把她视为仇人。”萧朝智断然地说道,“这些年来,张将军给她来信的称谓没有变化,就说蒋夫人宋美龄吧,她每年给我干妈寄圣诞贺卡的时候,也依然写的是张夫人。”
啊,是这位蒋宋美龄向张学良提出:想洗礼皈依基督教吗?你就必须和我的干姐妹于凤至办理离婚手续;当她获悉于凤至同意在离婚书上签字以后,她每年又以张夫人的地位宽慰远在大洋彼岸的干姐妹于夙至……我终于懂得了什么叫政治!
“我的干妈不仅痴痴地爱着张将军,而且她还时时不忘自己的祖国。”萧朝智先生很是动感情地说道。接着,他讲起了郭维城和阎明光拜见于凤至的情景,“我干妈一见他们的到来,就高兴地说:今天可见到国内来的亲人了,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啊!”。
“她生前想过回大陆的事吗?”
“经常在想。那次郭维城部长向她提起了回国的事,她干脆地说道:回!我和汉卿一起回。可惜的是,她与张将军回国的愿望没能实现。”
我和我的朋友们听后无不为之惋惜。
“国内的人们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干妈为了实现与张将军生不同床、死也要同穴的愿望,她生前在洛杉矾玫瑰园墓地为她与张将军买了一块墓地。……
我的心震颤了!这时,也只有这时我才真正的懂得:于凤至女士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传统女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热爱国家、追求爱情的巾帼女英!
我和我的朋友们怀着沧然的心情告别了这幢好菜坞山顶的别墅,又乘坐萧朝智先生的轿车来到了玫瑰园墓地。接着,又随萧朝智先生走进墓地的大门,来到右边不远的一块不算大的墓地,这就是于凤至为自己和张学良购置的墓地——而且她已经于1990年长眠于此了!首先,萧朝智先生在于凤至的墓前献上一束鲜花,接着,我们一行不约而同地把头垂在胸前。有顷,萧朝智先生抬起头,指着葬埋于凤至旁边的块空地,低沉地说:
“干妈生前吩咐过的,这里是留给张将军的。可惜的是,张将军百年之后是不能埋在这里了。”
“为什么?”
“听说,赵四小姐在夏威夷也买了一块墓地。”
我听后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绝不是想评说张将军的两位夫人如此动人的举措。而是我在这特定的环境中,再次想到了于右任老先生的那句名诗:葬我于高山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也或许是我太爱忽发异想,我突然向我的朋友们问道:
“我们这些后生,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葬我于异国兮,望我大陆呢?”
我的朋友们似乎都明白了我问话的意义,遂都无声地点了点头……
第三章 任人评说的张学良
张学良将军是很自谦的,远在1928年就曾以笔墨自遣:“两字听人呼不肖,半生误我是聪明。”就是到了晚年,他依然借诗明志,写下了这首五言绝句:
白发催年老,
虚名误人深。
主恩天高厚,
世事如浮云。
抑或是暮年的张学良将军真的到了视“世事如浮云”的境界,他多次向新闻媒体坦言,他的一生任人评说,从不答辩。然而由于历史或张学良将军自身等方面的原因,使得他那光明磊落的一生留下了许多疑点。多年以来,这些疑点不仅成了史学界争论的焦点,而且也很自然地变成我此次美国之行的采访重心。我回到北京之后,向有关的朋友谈了我这次采访的感受,他们认为我有义务把这些采访到的内容,经过适当地剪裁告之世人。我思之良久,遂以我个人的理解为主线整理了如下的事情:1990年日本NHK记者采访暮年的张学良时曾有过如下一段对话:
日本记者:“蒋介石先生在西安会见了周恩来先生,当时张先生您在场吧?”
张学良:“你问到这个事情,很尖锐的事情。我简单说一句话,就是请你不要往下再问我这个事情。不单是我在场,周恩来见蒋先生是我领他去见的。”
日本记者:“您现在能不能稍微讲讲当时谈话的内容
张学良:“对不起,我不能往下讲。我很不愿意回答这个主要的问题。简单说,请体谅我的苦衷就是了。”
日本记者:“宋美龄的回忆录中写了当时宋子文、宋美龄和周恩来三人会谈的情况,您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吗?”
张学良:“当然知道,我就在那里。关于谈话的内容,对不起,我不能讲。当然我也能找个借口,说我忘了,但我不能那样讲。”
当年,我读到这段报道的时候就曾发出这样的自问:周恩来见蒋介石已经成为历史,蒋、周之间的谈话内容也不会育什么惊人的秘密。如果说宋美龄的回忆录有自嘘之嫌,不足全信,难道张将军就不会想到周恩来会把这次会谈的内容电告中共中央吗?就在今年纪念周恩来诞辰一百周年的前夕,中央文献研究室发表了周恩来1936年12月25日19时发给中共中央的电文,现摘录有关段落如下:
(乙)蒋已病,我见蒋,他表示:
子、停止剿共,联红抗日,统一中国,受他指挥。
丑、由宋(美龄)、宋(子文)、张(学良)全权代表他与我解决一切(所谈如前)。
寅、他回南京后,我可直接去谈判。
(蒋临行时对张、杨说,今天以前发生内战,你们负责;今天以后发生内战,我负责。今后我绝不剿共。我有错,我承认;你们有错,你们亦须承认。)
在美国采访的时候,我把珍藏在大陆的这通电文的内容告诉了被采访者,并问道:“我用心分析过这些内容,怎么也找不出账将军不愿意回答的原因?”
被采访者(因未征得本人的同意,恕不署名)说道:“我也搞不清楚。王作家,你注意到张将军讲的另外一段话吗?”
“请说说看。”
接着,他念了张学良答日本记者的另一段话:“我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请你们体谅我的苦衷。因为你们两位这么诚意地问这件事情,我简单答两句话,一个是这件事情不应该出自我的口。从我口里说出来就成了自夸自满了。我不想让别人夸奖我。另外我也不想为自己辩护。二是我也不愿意伤害人。如果我在这里全都说了,就会伤害许多人。”
虽说他的回答并不能解决我的问题,但这段话又引出了我另外一个话题:“你认为张将军说的不愿意伤害人。如果在这里全都说了,就会伤害当中许多人,包括那些人呢?”
“我看就包括周恩来总理。”
“我不同意你的见解。”我说。
我知道,由于政见不同,或出于某种政治目的,历来海峡两岸对有关周恩来与张学良的事是有着各种传说的。为此,我在华盛顿专门采访了王冀教授。
诚如前文所述:王冀教授的父亲是张家两代重臣王树常将军的公子。从他的名字可知:王冀出生在他父亲出任河北省主席的时候。他现任美国国会图书馆中国、朝鲜部的负责人,是知名的历史学家。由于他的出身和地位,得以多次拜见张学良将军,是当代不多的了解张将军的知情人。他听了我的提问之后,向我们一行讲了他亲自听张将军讲的有关对周恩来的评价:
他佩服周恩来。他一见周恩来就很投缘,认为他政治上很强,有见地,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周恩来在,心里就有底。西安事变爆发以后,他的那些鼓动他逼蒋抗日的部属都没有了主意。等周恩来一到西安,他就说出了令各方都接受的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办法来。如果毛泽东没有周恩来,共产党就不会这么快地得天下。如果他是头,我也支持他。他的头脑很清楚,是一位了不起的大政治家(大意)。
我认为王冀教授讲的是实情。为了印证王冀教授转述的这些评价,我又想起了张学良亲自对日本记者说的这番话:“怎么说呢,他肯定是个相当高明的人物,反应快,对事情的理解很深,对谈话的反应极其敏感。他话不多,但却常能一语中的,见识非常广。因此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很对脾气,像老朋友一佯彼此敞开了胸怀。”接着,我有意地问道:
“王教授,您认为张将军怕得罪的许多人是指谁呢?”
“我认为主要是指宋氏兄妹宋子文和蒋夫人宋美龄。”王冀说罢沉吟片时又接着说,“张将军与宋家兄妹有着很好的私交,在解决西安事变——尤其是在放蒋这件大事上,宋家兄妹是对张将军打了保票的。可是蒋先生回到南京之后,他们在西安说的话都变成了一纸空头支票。而今由张将军的口说出当年的事实,不仅对活着的宋美龄不敬,就是对宋子文的后人也不好嘛!”
我折服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