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听见理想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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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听见理想在唱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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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到终点,趴到地上呼呼喘粗气,觉得冰冷的土地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不想站起来只想躺在那里。
黄小涛脸上忽然又恢复了笑容,蹲到他跟前说:“不错啊,动作要领掌握得都对,你知道你为什么爬得慢吗?你害怕,怕疼,怕摔伤了,怕擦伤了,所以你爬得慢。”
林群没敢说话,黄小涛接着说:“你卧倒时犹豫了三秒,向前爬不是直线,因为你前面有块小砖头,这可能不是你有意识的动作,但在你的潜意识里,你一定是怕疼。”
“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骨不掉队,兄弟,起来,我跟你一起爬,没你爬得快,你用脚踢我,比你爬得快我可要踢你了,这可是绝对平等的条约。”黄小涛拍着林群的肩膀说。
“排长,还是我自己爬吧。”林群看看黄小涛那不沾一尘笔挺的警服说。
“这是命令,起来。”黄小涛又板起了脸,说,“你下口令。”
林群不敢反抗,从地上跳起来,立正站好,扯着嗓子喊道:“卧倒。”下完口令,就做了动作,卧倒在地上后发现小涛还站着,冲他瞪着眼。
“下的鸡巴毛口令,你以为你是大街上卖菜的啊,要简短有力干脆利落,这样喊,卧倒。”黄小涛训斥道,满院子都是他的声音,惹得好几个战士从棉帘子里探出头来。
林群又羞又臊,站起来重新下口令道:“卧倒。”他也顾不得土地坚硬了,只要是别丢人就行,下完口令后又干净利索地倒在地上,他没提防黄小涛比他更快,那动作如电闪一般,让他心头一震。
“下次卧倒时再犹豫,我可真用脚踢你了,先给你商量一下行不?别去老连那儿告我打骂体罚。”黄小涛黑着脸说。
“行。”林群极不情愿地说,心想反正已经是案板上的肉了,人剁肉前还用跟肉商量吗?假惺惺的。为了避免被剁,他匐匍前进时竭尽全力,自我感觉比平时快了很多,但还没有黄小涛先爬到终点,等他到了终点以后,毫不犹豫地照林群的屁股上就是一脚,并且还很用力,把林群疼得直吡牙,心中直骂法西斯,他抬头看看中队部,希望中队长能刚好出来,黄小涛肯定会夹起尾巴不敢了。
中队部的门口静悄悄地,一个人影都没有,林群猛然想起早上见石诚出了大门,肯定是有什么事不在中队,黄小涛一定是知道了中队长不在才敢这么大胆的,是不是早有预谋就不知道了。
第二次又慢了,屁股上又狠狠地挨了一脚。
第三次那一脚一点也不比前两次轻,林群明白了,今天自己要是爬不过黄小涛,屁股都得被踢肿。第四次豁出去了,也顾不得地上的砖头、石子,牙一咬,闭上眼就往前爬,仍没爬过黄小涛。
不过这一次黄小涛没踢他,他在终点坐着说:“对,就这样爬。”好象是练功走对了路子,林群也觉得浑身有种很畅快的感觉,又爬了几次,终于有一次赶上了黄小涛。
“踢吧。”黄小涛极不情愿地站在那儿说。
林群揉着发疼的屁股,感激地看着满头大汗、一身是土的黄小涛,笑着摇了摇头。
“你要是不踢我的话晚上请你吃罐头。”黄小涛高兴地说。
“行啊,谢谢排长。”林群也高兴地说。他发现自己当了兵以后变得特别馋,食堂的伙食很不借,顿顿大鱼大肉,总觉得吃不饱,尤其是晚上,睡觉前肚子总咕咕响,能吃点东西是很惬意的事,附近倒是有两个在东北被称作小卖店的商店,但是部队纪律严,想请假出去卖点吃的登天一样难。
新兵班里只有排长有特权,能随便出去买东西吃,并且还有藏东西的地方。所以林群一听见排长要请他吃罐头,止不住直想咽口水。
晚上黄小涛很大方地拿出一瓶桔子罐头、一瓶桃罐头,全班战士一替一口地连水带果肉吃得干干净净,末了杨大鹏还咂咂嘴说:“排长,还有吗?没吃过瘾。”
“没了,就这两瓶,还是两个月前出去洗澡时买的,一直没舍得吃。”黄小涛有点舍不得地说。
“那我这一会儿出去买吧,你当排长的请完客了,该我当班长的请了。”杨大鹏说。
黄小涛也咂咂嘴,看看外面黑沉沉的夜幕,犹豫了一下说:“别去了,老连不是说了,新训期间,任何人外出都得他批假,我都不敢了,你老实点吧。”
杨大鹏望了望没有围墙的后院,心犹不甘地躺下了,在床上左右右左地翻了一阵后说:“林群,排长为陪你训练,手受伤了,明天你帮他把衣服洗洗吧。”
“是。”林群应道,翻身朝床下看了一眼,发现黄小涛不仅手包着,而且胳膊肘也蹭破了,红红的一片没有皮。
“不用,等两天我自己洗。”黄小涛说,“杨大鹏你也别让新兵给你洗衣服。”
“我知道了,那明天我给你洗。”杨大鹏说。
“你给我洗是应该的。”黄小涛毫不客气的说,“我今天是替你做三陪。”
“排长,此言差矣,这也是你的兵啊,三陪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工作,”杨大鹏说,“我应该给连长提个建议,对老兵也要有保护政策,比起新兵,我们身份太低了,怎么搞好传帮带。”
“记住,叫中队长,别老喊连长,没记性,没觉悟,让他逮住你就完了。”黄小涛说。
这时候已经熄灯了,他们正压低声音斗嘴,冷不防有人在窗户上敲了两下,黄小涛和杨大鹏不约而同地用被子把头蒙起来。
林群每次听他们两个斗嘴都想笑,感觉他们关系很融洽,很有意思。
食不言,寝不语,部队熄了灯以后是不能说话的,刚才敲窗户的就是他们嘴里的老连--中队长石诚。他好象是无处不在,每次有人想违背纪律搞点小动作的时候,总是会发现他就在你背后站着,人在背后做的事都见不得光,石诚就是一束强光。
整个中队的人都很怕他。
第二天林群要给黄小涛洗衣服时,他坚决不让,说:“你不会是昨天挨了两脚,今天想让老连骂我吧。”
“排长,你是为了陪我训练,才把衣服弄脏手划破的,我给你洗衣服是应该的。”林群诚恳地说,“就是中队长知道了他也会理解的。”
“谢谢,有这份心排长就知足了,叫你们班长给洗吧,你们没来的时候,他生病,我给他洗过好几次呢,现在该他帮我洗了。”黄小涛说。林群还要坚持,黄小涛干脆用脚踩住了衣服。
最后黄小涛的衣服也没让杨大鹏洗,因为杨大鹏的手冻得肿裂着,根本不敢沾水,自己的衣服都没洗,黄小涛也只是说说。
七班的李班长很自觉地把他们两个的衣服都洗了,并且趁机勒索了杨大鹏两个馅饼,不过是预订的,要出去洗澡时才能实现。
第五章
    (六)
萧蓼终于把目光从脚尖移向黄小涛,望着他那窘迫的样子,羞涩地笑了。她这么一笑,黄小涛觉得心里春天一样开满了花。他站起来说:“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边说着边从地上拿起衬衣,却发现制式武警短衬上,开了几朵红色的花,他目光很复杂地看了一眼萧蓼,这种目光只有男人间能读得懂,有得意有满意有好奇有兴奋有想象还有些贪婪,总之很复杂,萧蓼垂头不语,更羞涩了。
“把衬衣丢了吧。”萧蓼说。
“舍不得。”黄小涛忽然浅笑着说。
“丢了吧。”萧蓼又说。黄小涛想了一阵将短衬上面的少尉衔取下装进裤袋里,将短衬卷了卷,塞进不远处一个水坑里,然后和萧蓼一前一后向警营走去,夕阳将他们两个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得很快,萧蓼跟在他后面,走得直喘气,走出苇塘,看见警营的房子时,他停下来对萧蓼说:“你先等一会再进去吧。”
萧蓼点点头。
“委屈你了。”黄小涛说。
“没事,你先回去吧。”萧蓼说。
黄小涛盯着营区后面的空场,瞅个没人的时候,迅速地跑了回去。班里刚好也没人,他长出一口气,打开柜子取出衣服,换好了以后,才发现手都紧张得有点抖,心还在咚咚跳着。他坐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感觉,身体上依稀还有种柔软而光滑的甜蜜,唇间还留有异性的芬芳香味。
他幸福地笑了。
※     ※      ※    ※     ※    ※     ※
一转眼就是新年。
新兵在腊月二十那天授的衔,戴上金光闪闪的领花帽徽和鲜红的肩章,举起右手庄严地宣誓:“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我宣誓:服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忠于职守,努力工作,苦练杀敌本领,坚决完成任务,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背叛祖国,绝不叛离军队。”那一刻的气氛神圣而庄严,一种责任和义务忽然间就这么来了,好象自己已不再是自己,属于了这身军装,属于了国家和人民。以前有过那么多的教育,从来没有得到过一种这么神圣的归属感。
回去后,大家抢着在镜子前看自己穿上真正军装的样子,真正当兵的样子,面对精神抖擞的自己,一个个都很陶醉地笑了。有一个照像的老头不知住哪里,但是很了解部队,每次大家想照像而又刚好有时间的时候,那个人就出现了。
他对中队每个上镜的角落都很熟悉,照像的技术很好,选景取角都十分到位,相片拍得很艺术,价钱也很公道,战士们要是拿捏不准怎么样照着好看时,那个老头还会很耐心很有创意地帮他们摆出很潇洒的POSE。林群后来才知道,他也是这里的一个兵,退伍后就在几十里外的镇上开了家照像馆,有好几个反映部队的作品还在全国获过奖。但他一直没有走远,他的相机为六中队的战士留下了许多精彩的瞬间,他的战友有一个已经当了将军,相片珍藏在中队的荣誉室里,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和他一样守望着这片土地。
腊月二十九那天,老头将像片给他们送过来了。
林群想挑几张像片寄给萧蓼,寄给江凡,寄给一些老同学,大家对他穿军装的样子很神秘,都多次提出来问他要相片。挑来挑去却发现,虽然景色很美,姿势也很酷,有将军一样背着手的,有铮铮铁汉一样举着拳头的,但相片上的自己没有一张是很自然地笑着的,有几张还皱着眉头显得很难受。
仔细想想,确实,来部队以后真没怎么笑过。
没有时间去笑,早上五点就起床,出操做内务吃饭,然后再出操再吃饭,下午还是出操,吃完晚饭就政治学习,再不然仍是训练。身子一沾床就闭上眼,累得梦都不会做了。但相片是要寄的,总不能还说自己没时间去照像,连江凡对他这一个说法已早表示怀疑,认为他是不想给同学们寄相片,说他一直是葛朗台式的人物。现在终于有了,尽管相片上人不笑,他还是很开心地给他们寄过去了。
谁知寄完相片的那天晚上,他很清晰地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学校了,同学们喊他出去踢足球,他说要睡觉,谁拉都不起来,拉了几次就没人管没人问了,他就躺在床上睡啊睡啊,好象又是星期天,可以白天连着晚上睡个痛快。
睡着睡着却听见地震了,宿舍里床也倒了,房子也塌了,有一张床还砸到自己身上,他想逃,只是懒得动,就想睡觉,于是房上又掉下砖头来,朝他脑袋上拍来,他吓得“啊”地惊叫一声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还睡?紧急集合呢,快起来。”杨大鹏冲他喊道,原来那块砖头是杨大鹏的巴掌,他照他头上拍了一下,喊了一声就冲了出去。林群一下子睡意全消了,忙去摸衣服穿。
部队衣服都在固定位置摆着,棉袄在上棉裤在下就在脑袋下枕着,帽子在桌上摆成一溜,外腰带盘着放在帽子里,天天都在老地方,伸手就能摸到,他披上棉衣穿上棉裤却怎么也找不着担樱馐北鸬恼接讯家丫宄鋈チ耍补瞬簧险彝嘧恿耍兔琶弊涌墼谀源希弊永镆还遥咄馀鼙呦悼圩印U舛际茄畲笈艚塘怂俏奘蔚亩鳎臀送蛞灰估镉星榭鍪蹦芴岣呒纤俣取5讲慷右院笳庋难萘芬怖垂复危际墙粽诺爻宄鋈ィ缓笙∷善匠5鼐突乩戳恕�
林群冲到外面时发现中队不远处的监狱一片漆黑,石诚站在大门口分配任务,各个班边跑边听,朝他指定的位置迅速跑去。
这次不是搞演练,是真出事了,监狱停电了。
训练了一个月没有白训,乱七八糟向监狱冲去的时候,林群很自然地将两手抱拳放于腰间,这是跑步的动作要领,要前不露手后露肘,这一会大家都很急,没人管动作是不是规范,但是很自觉地还是这么做了,初时的步伐一片纷乱,跑着跑着整齐了,突然间有这么刺激的事,大家跑得都很起劲,林群感到浑身发烧,只有大头鞋内时不时扑进一阵惬意的凉爽。
他们很快将停电的监狱围了起来,在监墙下面使劲跺着脚,甩着武装带,故意弄出嘈杂的声音,好让里面的人知道,已经被包围了,想逃跑是不可能的。这应该是最原始也最管用的办法。
夜很黑,地上的雪模模糊糊地白着,监狱若隐若现的轮廓,象一个庞大的怪兽,面目狰狞地潜伏在暗夜里。
监狱里很静,好象那高高森冷的墙内原本就不曾有什么生命,静得有点让人害怕,一道墙静静地沉座着,庄严地沉座着,隔开了沉默与喧闹,隔离了自由。大家闹了一阵后都累了,这时仍没有来电,仍是漆黑一团,监墙下的战士们却都和监墙一样静静地呆着了。
一阵困意袭来,林群使劲揉揉眼睛,仰着脑袋全神贯注盯着监墙上模糊可见的电网,生恐稍一眨眼,会从里面跳出一个高大凶狠的犯人扑到自己面前,那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杨大鹏在自己班战士后面来回转着,他脚步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在林群后面转了两次,林群都没有发现他,只顾仰着脑袋向上看。他又转回来时,见林群仍是一个姿势,就朝他右肩上拍了一掌,然后迅速地闪到左边去。
“谁?”林群惊恐地向右边扭过头去,空荡荡的一片黑。
“谁?”他又问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武装带,声音都有些颤了。
“想什么好事呢?”杨大鹏这才在他左边笑着说,“别老盯着一个地方看,小心别人在后面抹你脖子。”
“是。”林群应道,然后又小心地问杨大鹏:“班长,你见过犯人吗?”
“废话,你……”杨大鹏迟疑了一阵,然后才又接着说,“咱们连队的任务就是看监狱,你说能见着犯人不?”
“你得天天看,看得你烦透还得看。”杨大鹏好象对他这个问题觉得非常幼稚可笑,但又不愿多说,交待让他多运动,不然一会儿冻得受不了,就往别处去了。
“当兵干什么?”这个概念一下子在林群的脑海中清晰了,当兵就是天天看监狱,就是要白天黑夜地站在岗楼上,他心底恐慌起来。
当了老兵以后才知道,中队就是怕他们这些对部队充满憧憬的新兵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准备在他们对部队适应以后再慢慢告诉他们,杨大鹏欲言又止,还是说得早了,说得多了。
在监墙下站了一段时间,寒冷比他们包围监狱一样更紧密地包围了他们,到处都是拍手跺脚的声音,这次不是故意的,是自觉的。
林群使劲跺着脚,想摆脱大石头一样压向脚的寒气,跺着跺着,两只脚麻木得没了知觉,他仍固执地带着这两只好象已不属于自己的双脚在石头下痛苦地挣扎着。
“冷吗?”杨大鹏又转过来时问他。
“不冷。”林群毫不犹豫地说。所有的新兵都这样,领导问冷吗,就说不冷,领导问累吗,就说不累,有一个新兵刚因想家哭过,泪痕未干时,领导问“想家了?”他就毫不犹豫地说:“不想”。
领导们很喜欢听到他们这样的回答,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不是真的,这样的假话说得完美的战士就被认为是克服了种种困难,适应了部队的合格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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