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
信写好后,想直接送到张霖在自家门前设立的信箱,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按地址找到,只好把信投进张霖所在邮区的华林路邮政大楼的邮箱,这样,一般也就是8日,张霖能及时收到它,不会错过约定的时间。
我在这封短信中还提到:第二天,7月8日,是张霖和我约定的我们共同的生日。
8日那晚,福州大学北门(大约是北门),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出出进进的人挺多,我按信上约好的“联络方法”,手拿一本杂志,在门口等待,却没有等到张霖的出现。
第五章 宿命的相逢(4)
这时恰巧也有一个女孩在东张西望,样子像在等人,我斗胆上前问话,才知道对方不是张霖,她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在等一个同学。说话间她的同学就来了,这个女孩还挺热心,说“我们帮你找找吧”,于是她和她的同学在人群中转来转去转了几圈,没有找到有手拿杂志等人的女孩或男孩。
没有等到张霖,我想,可能是有事不能来,或者没有收到信吧。
果然如此。第二天,张霖按我信中留下的电话号码,打电话到清所在的公司,正巧新结识的朋友阿欣在值班,他接了,张霖说8日没去上班,所以那天没有收到信,9日上午才收到,可是9日有晚班,希望10日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和我见面。
阿欣告诉我,打电话的百分之百是个女孩子!
这真让我有在做梦的感觉,仿佛置身在一出戏剧中,而大幕,正在一点一点地拉开……
我暗暗诧异:这,是一种耦合,还是一种默契?
7月10日,我特意把阿欣的自行车骑到福北北门,因为福州大学有两个大门,我预备在一个门等张霖十几分钟,再骑到另一个门等,这样能争取时间,不致错过了。
然而,还是错过了。
提前到的福大北门,因为已经放假,不再像8日那么热闹,但往来进出的人还是挺多。到了预定的七点整,张霖没来。七点十分,还不见她(我想我终于应该用这个“她”了)出现。我怕她到另一个门找我,就骑上车直奔另一个门,真是无巧不巧,骑到一半将到凤凰酒家时,链子突然“啪”地断了,正巧路旁有个修车师傅,就把自行车给他修理,徒步赶到靠近西禅寺的那个校门,却没有她。
急急往回赶,车已修好,再骑到原来的那个大门时,已过了七点半了,仍然没有她的身影。哪里知道,我们就在这一过程中,失之交臂了。
到了八点整,我终于彻底失望了:张霖没有来?还是来了没见到我又走了?
骑上车,漫无目的地在彩灯闪烁的大街上徐行。真是懊丧啊!原打算见了面之后,将一些事情了结,马上离开福州,这又热又噪杂的都市不是我的家园。可是,她又……
情急之下,想到了省电台的“夜阑诗香”。因为那天正好是周一,我们都十分钟爱的“夜阑诗香”的播出时间,我在一家文具店里买了稿纸,就在店内柜台上将前几天写的一首小诗抄了,又写了几句话,主要是让主持人在节目中转告了张霖,我没等到她,希望她明天打电话来,因我就要离开福州了。
到了在古田路二号的福建广播电视大楼门外,原打算将诗及信放在门卫那儿,再打电话进去,等主持人出来取它时,我就此走开,不和主持人见面。虽然我一直很渴望能见到他们。只是当时,我哪有如此“雅兴”呢?无奈的漂泊,我对一切都几乎麻木了。
不曾想,主持人冯哲接到我的电话,问我是谁,我说我是沙漠舟,冯哲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出来。这样,我一时“走”不了了。
冯哲是个朴实、英俊的东北小伙子,不失豪爽、干练。看得出,他见到我就像我见到他一样,既意外也有几分兴奋。他说沙漠舟你上办公室坐坐吧。
在办公室,我见到了另一位主持人秋叶。
正和冯哲、秋叶两位主持人聊着,这时一位小伙子经过门口,向冯哲、秋叶打了个招呼,冯哲问了他一声:“郭泉,下班了?”
我听是另一文学节目《无名草》主持人郭泉,便叫了一声:“郭泉,我们认识一下……”
后来,郭泉送我出了广播电视大楼。在大街上分手时,时间将近10点,如果此时立刻返回福大南区清他们的宿舍,我还可能见到等在那里的张霖,可是……
回去的路上,我竟然迷路了。费了好大劲才骑回福大,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到了朋友宿舍门口,看到三楼的窗户还亮着灯,那时或许她还在那儿等我,因为那时才十点多。可我口太渴了,近处几家小店都关了门,只有前面不远的一家还没打烊,我便骑过去,打算买点饮料喝了再回宿舍。
也许是鬼使神差吧,那小店老板──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正在门口跟一位朋友喝酒,一条小矮凳,摆着两碟小菜,一人一瓶啤酒,也没有碗或杯子,就那么喝着。我买了一盒菊花茶,迫不及待地喝起来。老板见我站着,便指指旁边一只方凳:“您坐下喝吧。”谁知这一坐下,几句话之后,我们竟然一见如故,谈诗歌谈社会人生,真有相见恨晚之感。我们这两位陌生人,俨然老朋友一般。这位名叫陈志明的老板还特意拿来一瓶啤酒,请我“独吞”。就这样“人逢知己千杯少”,直到一醉方休!那晚,清风明月,诗酒人生,飘飘然有超然物外之感。一生之中,这样的夜晚怕是再难碰到了吧。
回到朋友宿舍,已是一点多了。朋友们都睡了。
清见我,带几分责备地说:“你怎么才回来?那个女孩等你等到十点半……”
我脑中轰地一下,仿佛雷击一般,愣在了那里,懊恼、悔恨的情绪,在心中急速翻涌。
“你去电台了吧?”
“是啊,我没等到她,就去电台了,你怎么知道?”我根本未向清或阿欣他们说过要去电台,清怎么知道?
“哦,她说你没回来,一定是去了电台……”
第五章 宿命的相逢(5)
我暗暗诧异:这,是一种耦合,还是一种默契?
说话间,阿欣递过来三本书,一支钢笔,和200元钱,说:“这是她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哦,怎么描述我当时那份想要落泪的感动呢?我几乎是颤抖着接过了它们……
宿舍恢复平静之后,我一个人悄然走到了楼外。
月朗风清。天空蔚蓝高远。路旁的一排排菜地,绿油油的菜正在月光下甜甜地安睡。只有永不疲倦的夏虫,在宁静的夜的深处,唱着幸福欢悦的歌谣。
幸福!是的,幸福!对于在尘世中苦苦挣扎在荒漠上苦苦跋涉的伤痕累累的我,曾经失去太多付出太多的几近落魄潦倒的我,还有什么,比得上这样的真情和温暖更幸福的呢?!
望着皎洁明媚的月亮,我真想尽情地哭上一场啊!
生命的美丽,就在于我们可以得到并且付出心灵最高贵的祭品──爱。对于我来说,人生之所以那样让我留恋,就是因为在走向生命的终点的那一段短暂而又漫长的路程中,随时都可能得到相识或不相识的人,带给我们深刻的感动和爱,而这深刻的感动和爱,无形之中又化成一种强大的心灵的力量,召唤我们并且推动我们,摒弃世俗的纷争和无谓的愤懑,将全部的思想和身心投入到对崇高目标的热烈追求中去。
不能燃烧的生命是腐朽的生命。而爱,是唯一的火种。
……
那晚,我失眠了。我预感到了什么。我分明预感到了什么──
如同严冬过后即将荡起沉睡的春雷,黑夜过后即将喷薄黎明的曙光,我分明预感到了:生活,即将在我面前翻开崭新的一页……
生活,这美好而火热的生活啊!我该怎样用我全部的热血和激情来赞美你,热爱你?你给了我苦难和黑暗,也给了我欢乐和光明;你给了我泪水和荆棘,也给了我道路和鲜花;你给了我沉沦和死亡,也给了我崛起和新生。当我终于能以昂扬的微笑傲视青春的废墟上,如山般堆积着的失败、挫折与厄运时,生活,我该怎样用我全部的虔诚和深情,来感激你,报答你?
我是如此幸运啊,终于拥有了许多人用尽一生也得不到的一份厚礼,那是你──生活,所赐予我的生命之爱和生命之灵魂。
为这,我忧伤的眼里,将永远为你而饱含滚烫的泪水。
张开你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拥抱我吧,我的温柔的、多情的、宽厚的生活!
那个失眠的夜,我的心海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霖子:
直到七月六日晚,收到你的信时,我才悟到,你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可我,竟然那么粗心,那么愚钝,我真傻啊!
霖子,自知道你的身份不再是“霖弟”时,我想跟你见面又怕跟你见面。多年以来,我一直渴望有一个真正地懂得我,懂得我灵魂的孤独与寂寞,懂得我刻骨铭心的爱与哀愁……
霖子,那一个我苦苦等候的人,会是你么?
…… ……
我们这一对曾经的“兄弟”,终于相遇了……
就要和张霖见面了,等着我的,是悲剧抑或喜剧呢?
1995年7月11日,晚上七点多,我正在福大门口焦急地等待时,忽然有温柔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您好!”
我转身,面前是一张天使般的脸……现在,我已记不得她的容颜,尽管后来我还见过她一次,我仍然无法描述出她的美。我只记得她那天是齐耳的短发,上穿一件火红的衣裳,下穿一条雪白的长裤,清新而自然。她曾说她有一个非常美丽的母亲,而她身上,应该能看出她的母亲的身影。
我向她伸出手去:“终于等到你了!”
我用力地握着她的手,她温柔的手掌同样有着不同于一般的力度。那一刻,我们都不想把手分开。而我,真想就这样紧紧地握着,握上一生!
喜悦和兴奋在我心头交织着。我全然忘了漂泊的疲惫和无奈,也忘了自己褴褛的衣裳和残疾的身躯。穿过千年的岁月,我们这一对曾经的“兄弟”,终于相遇在了红尘滚滚的人间,相遇在了时光长河里转瞬即逝的这一个夏夜。
我们往福大校园里走去。
在一处树荫下,我们坐了下来。张霖为我揭开了有关她的谜底。她去年写第一封信给我时,其实是18岁,却冒充23岁。以男孩的名义和我通信,是怕我不能接纳她女孩子的真实身份。也只有在见面时,我才恍然大悟:她在第一封信里提到的“失恋”,提到的心中的“她”(在信上,“她”字曾被她加上了双引号,后又涂了),全都是子虚乌有。而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原因应该只有一个:她自小失去太多的爱,导致了对自己的不信任,也因此导致了以后对我的爱的不信任。
那晚我们谈了很多,我能记住的,只有她说这一辈子,希望有人把她写进一本书中,因为她有过文学梦,但未能做成。我当时再次把手伸给她,和她紧紧握在一起,我说,我一定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后来,张霖提议到省台去见主持人冯哲。我知道她是想我们一起出现在这个深受张霖喜爱的兄长般的主持人面前,给他一个惊喜。
于是,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她坐前座,我坐后座,往省电台而去。
我想我又该用“冥冥中的天意”来形容上车后的遭遇了。出租车司机正听广播,主持人正在节目中介绍一位女歌手,介绍得挺动人。而那女歌手的歌声也十分清新,有一种与当时太过缠绵哀伤的女歌手如潘美辰、李翊君等风格迥异的恬淡与随意。我被歌声深深地吸引了,同时,也记住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李度。
第五章 宿命的相逢(6)
我决定要买一盒李度的歌带送给张霖,作为纪念。
这一个夜晚,我沉寂多时的心田,重又燃起了烈焰
到了省电台门口,打进电话去,冯哲却不在。张霖的家离此不很远,她说就让我一个人回福大了,因为时间不早了。她又说,后天我走时,她会去车站送我。而后,她为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又硬塞了20元给我当车费。
这一个夜晚,我再一次失眠了:脑海中回旋萦绕的,都是张霖柔美的声音和纯真的笑脸。
这一个夜晚,我沉寂多时的心田,重又燃起了熊熊烈焰──爱的烈焰……
第二天,我去寻找李度的歌带。偌大个福州,跑了二三十家大小音像店,有的说卖完了,有的说不好卖退货了,有的说没听过李度这个名字。
跑了一个上午又一个下午,一无所获,人困马乏的我彻底泄气了:算了,已经尽了力了,买不到就买不到吧。
在东街口等公交车时,忽然看到大街对面有家音像店。这时公交车还没来,我便“贼心不死”地往对面走了过去。
正所谓“得来全不费工夫”。一问之下,竟然有。拿到手里一看,歌带名称却令人皱眉:《宁愿作个傻女人》。就这样一个“很丑”的名称,我想不买了,因为将它送给一个19岁的女孩子好像不合适。
但我还是买下了,毕竟已经为它而“踏破了铁鞋”。
我一下买了两盒,打算一盒送给张霖,一盒留给自己。
回到朋友的宿舍,我打开其中的一盒,放进录音机,出来的第一首歌,竟像是专为我和张霖刚刚发生的故事而写的——还记得我在和张霖见面前两天给她写的那封短信,信的最后两个字,正是这首歌的歌名:等你……
早已经 对你没有任何怀疑 /早已经 把你放在我的心里/不要害怕黑夜来临/就算天地一片冷清 / 我会陪你看最后的一颗星星
我和你 相逢像是一场宿命/我和你 相爱像是一场约定/你又何必欲留还去 /就怕好梦一碰就醒/好不容易我才能与你相遇
月又月 年又年 等你直到最后一天/年又年 月又月 岁月让爱更缠绵/ 山无边 海无边 愿不愿天涯海角相连/ 海无边 山无边 何处让深情的梦实现
月又月 年又年 记住我今夜的容颜/ 年又年 月又月 爱你直到青春走远
“早已经 对你没有任何怀疑”,“好不容易我才能与你相遇”,“等你直到最后一天”——这,是一种怎样的宿命?!……
两天后,我踏上了返回寿宁的归途。
到寿宁后,连着两次节目中都听到她打热线进去点诗,从收音机中再次听到她甜美的声音,我情难自禁……
那个凌晨,我再一次看清了黑暗中的那一条道路……
8月,我抽空到距凤翔村约15公里外的徐天舟的家,去拜访这位诗路上的良师益友。
可巧,那天他到亲戚家去了,他弟弟徐飞安排我在徐天舟的卧室兼书房休息。
这是一间破陋的老式木屋,壁板早已被烟熏得黑乎乎的,若是在白天,可以看到一面板壁上有或大或小的裂缝透进丝丝缕缕的阳光。屋里没有一般年轻人不可少的电视和音响,桌上、地板上排着、堆着的都是书,还有成形和半成形的根雕作品。壁上有徐天舟笔走龙蛇的书法,还有他手绘的一幅李白神采飘逸的半身像。我知道,徐天舟古体诗词创作上“积极的浪漫主义风格”与李白的诗风有着极深的渊源。
徐天舟的家境并不富裕,所以屋内除了书之外再无其他值钱的东西。但也就是在这样一间破陋的老屋里,徐天舟创造出了数百首古体诗词。
吸引我目光的还是墙上用镜框镶着的徐天舟的新作《长城行》。一年前,徐天舟应《诗刊》的邀请,参加了这一年在北京举办的“青春诗会”,在所有与会诗人中,他是较年轻的一个,22岁。著名诗歌评论家、北京大学谢冕教授读过他的作品后,对他这个福建小老乡说:“在所有在座的诗人里面,你诗的感觉是最好的,作品有一种内在的激情流……”
在这次诗会期间,徐天舟第一次走进了圆明园,登上了长城,祖国的大好河山,民族的兴衰荣辱,化作他胸中激情澎湃的潮水,化作了古风《圆明园怀古》、《长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