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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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隔壁-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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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从下午坐到晚上,望着太阳慢慢消失在城市那一头,望着夜色不可抗拒地降临,望着灯火遍布城市各个角落,望着大街上流水一般流淌着的车灯,望着数不清的千奇百怪的霓虹灯直到全部逐个熄灭。发呆。 

我如同先知施洗者约翰。当年约翰呆坐在死海寂静岸边,思索世上的罪恶,无欲无求,他一无所有,所有财产只是身上的驼毛衣服。我当然没有先知约翰那么高尚地思索如何为人类负责,我没有思索罪恶也没有思索幸福,我只是安静在寂寞里,唯一的收获是脸上到处疯长的胡子,和手指上满族女人一样的长指甲。两人也有共同之处:似乎都在等待上帝最后审判的到来。 

夜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直到困意袭来朦胧睡去。 

我总是做恶梦。千奇百怪的恶梦,梦之怪诞,梦之残酷,梦之无聊,达至极点,好象把全世界的恶梦都装进了脑子。梦里实在无法忍受时,会“啊——!”声嘶力竭地大喊,猛地坐起来,吓个半死。清醒一下,继续躺下,望着天花板,等待困意袭来再次睡去。一次被恶梦惊醒,望着天花板,无法入睡,睁眼到天亮。 

一天,    躺沙发上望天花板。 

听见瞧门声。置之不理。敲了半个小时,不再响。 

傍晚又有人敲。 

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站在一个佛光四射的天堂隔壁,这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敲天堂的门? 

站起来,试图去打开那扇门。 

心想:这下终于可以看见朝思暮想的上帝了? 

应该象篮球运动员一样身材魁梧?应该不戴眼镜?应该没有口臭?应该目光慈祥如同圣诞老人? 

门打开。 

看见的不是上帝。 

却是睫毛。 

“你怎么啦?” 

睫毛丢掉身上的大背包,一脸惊讶,伸手摸我脑门。 

“这么烫?浑身湿透拉!你到底怎么啦?” 

“一直以为上帝是个男的,怎么是个女的?我F!” 

我说完站立不稳,扑嗵一声倒在地板上。 

《天堂隔壁》 躺在医院病房里 

 

睁开眼睛,躺在医院病房里。 

四壁洁白,护士在病房里走来晃去。阳光很好,斜射进病房窗户,一丝久违的温暖。眼睛还是疲劳,浑身没劲,叹口气,继续闭上眼睛。 

门口有人在说话。 

“他过度疲劳,加上季节变化得了重感冒。好象受到什么强烈刺激,有点精神崩溃的迹向。幸亏送过来及时,否则会留后遗症。” 

“现在能出院吗?” 

“可以。不过建议最好还是多住几天观察一下。” 

“好的谢谢。” 

朦朦胧胧听见睫毛在门口跟医生说着什么。 

一会儿她推门进来。我睁开眼望着她,用力笑笑。 

“还笑哪你,知道多厉害吗?”睫毛叹口气说。 

“多厉害?差点见上帝?唉!又失去个晋见的好机会。” 

我伸手把她拉到床边。手臂软绵绵的,没多大力气。 

睫毛坐在床边,瞅着我,一会儿忽然背过脸去。我扳过她的身子,发现她眼圈儿红红的。 

心里一暖。伸手握住她的手。 

两人手握手,彼此默默传递着体温。 

我呆呆躺着,她呆呆坐着。 

两人习惯地沉默。 

“你回去吧,我可以照顾自己。”我打破沉默。 

“照顾自己?你双手一点劲都没有,估计鸡蛋都握不住。”睫毛叹口气。 

我想了想,伸手摸下去,在被子里瞎折腾。 

“干什么呢你?” 

“我试试,看蛋能不能握住?” 

我故意用力作出嬉皮笑脸的样子。 

睫毛果然笑了。 

笑起来很好看。 

如同病房外边花坛里被人忽略掉的光秃秃脏乎乎的迎春花丛,春天到来突然怒放,特别惊艳。 

第二次突然如此发现。 

第一次在什么时候? 

忘了。 

我长时间凝视睫毛。 

看得她不好意思。她从包里掏出一套干净内衣,丢给我,示意换上。我慢腾腾在被子里把内裤换上,脏内裤扯出来,臭哄哄的混杂着乱七八糟的味道。睫毛接过去,丢洗脸盆里,走出去。一会儿站在窗外院子里,翘脚把洗过的干净内衣裤挂在绳子上。她穿了件低腰牛仔裤,举起胳膊挂衣服时,身上的小短毛衣被扯起来,露出光洁腰部。 

睫毛好象变瘦了,能清楚瞅见凸出来的肋骨印儿。 

我数了一下,能倒着数到第二根。 

数得心里莫名其妙的难受。 

傍晚,睫毛喂我吃东西。 

我坐直身子靠在床头,伸伸胳膊意思自己可以吃。 

她非要喂我,只好她喂我吃。 

“想吃什么,我去买。”睫毛小心地往我嘴里喂西红柿蛋汤。 

“嗯”,我想了想:“青春少女一尘不染的嘴唇?” 

晚上,病房里安静下来。 

她找把折叠躺椅,借条旧毛毯,陪在我身边。我睡觉,她就放平折叠椅躺在旁边。让她回去,说回去也没事干,不如呆这儿解闷。 

“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我问她。 

“不是留字条了嘛,挣钱养活自己去了。你呢?又去哪儿鬼混了?” 

“去见识一个人。”我想了想认真回答。 

“一个人,谁?小情人?”睫毛又恢复了过去不屑的口气。 

“不,是我自己,重新见识了一下我自己。” 

半夜醒来,睫毛躺在折叠长椅上睡着了。身上裹着那条旧毛毯,怀里死抱着那只小羊。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睡觉,就得抱着那只羊,好象没有羊睡不着似的?毛毯太薄,天气仍然冷,小身子蜷成一团,挺可怜的样子。我把身上多余一层毛毯掀起来,小心盖在她身上。再次醒过来,毛毯莫名其妙又盖到了我身上。 

中午,睫毛扶着我在院子里试着慢步走。 

阳光灿烂,迎春花热情绽放。很多小鸟骑在梧桐树上,吱咋乱叫。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问。 

她扶着我,眼睛瞅着迎春花,想了想,叹口气说: 

“因为我们都是病人。” 

“我们都是病人?所以同命相怜?”我惊讶地反问。 

睫毛想了想,默默点头,不想再多说。 

只好沉默。 

不过心里引发起了强烈好奇:这个有点神秘的女孩子,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说两人都是病人? 

很想知道这个谜底。 

《天堂隔壁》 搬到了山脚下 

 

出院后,我搬了家。 

搬到了山脚下,正对着一片青翠的山林,遍布山坡的高高灌木丛。 

站在阳台上,可以清爽地吹到过山风。初春早上,可以嗅到草根与泥土的清香,运气好的话还能听到布谷鸟的清脆叫声。 

我经常搬家。站在阳台上扳着指头数了一下,这辈子总共搬了七次家。 

我喜欢搬家,每当想要彻底忘记什么又做不到时,就选择搬家。用变化的环境来变化心情。 

搬家那天,想跟小女孩道个别。去敲她家门,开门的是她妈妈。把一只玩具大熊递给她,客气地要求转交小女孩。女人瞅瞅熊,又瞅瞅我,说了一句终生难忘的话:“这么大年纪,还勾搭小女孩?你还是人吗?” 

说完把大熊扔给我,砰得一声把门关上。 

差点撞到我的鼻子! 

搬家公司的车子正要开动,睫毛忽然想起什么,爬下去上楼。一会儿提着一只大塑料袋子回来,装着一个镜框。 

“忘了拿小情人的照片了?” 

我好容易抓住机会调侃她一下。 

她眨巴下长睫毛,懒得理我。 

新房子两室一厅,我住小间,把朝向山坡的一大间让给睫毛。 

我忙着拆箱子,把东西取出来。睫毛忙着帮我摆放整齐。我的东西不多,主要是碟片、书籍。睫毛的更少,只有一架望远镜,几件衣服,一整套油画用具。帮她把望远镜组装在阳台上。睫毛盘腿坐在地上,瞅着望远镜里的天空,一瞅就是一下午。中间冲了个澡,一身清香钻出来。睫毛洗完澡,喜欢把卷曲长发扎成两条辫子,垂直搭在肩膀上。好看的肩胛从浴袍大V领里露出来,长腿晃来晃去若隐若现,特别可爱。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很有意见地撅起嘴巴。 

突然开始发现睫毛越来越多吸引人的地方。 

那种并不刻意声张,一点一滴慢慢袒露,积累到最后猛然绽放。 

——类似的吸引。 

我继续收拾。 

找出睫毛下车取回的那个镜框。打开却是不不照片?这才想起是挂在阳台侧墙上的一幅,日子一久反倒忘了。 

“怎么想起来帮我拿这个?” 

她瞅着镜头回答:“是爱情,就应该珍惜。” 

我振振有词为自己解释:“她根本不在乎我,还有必要珍惜?” 

睫毛从望远镜上退回目光,盯住我说:“爱一个人,跟她如何反响,是两回事。珍惜一个人,跟她是否回馈,也是两回事。爱情有时候只是一个人的事。” 

说完继续看望远镜,不再答理我。 

我愣住了。 

好久才返过神来,突然挺惭愧,挺感动。 

禁不住从后面抱住睫毛的双肩,抚摸着好看的肩胛。 

她身子抖了一下。低头想了想,甩掉我的双手,抱起小羊,钻进自己房间,不再出来。剩下我一人尴尬地站在阳台上,自我解嘲地傻笑。 

“爱情有时候只是一个人的事。” 

——睫毛这句话让我陷入沉思。 

《天堂隔壁》 他似乎意犹未尽 

 

消失了好些天之后。 

晚上,我钻进酒吧。 

奶茶劈头盖脸臭骂我一通,眼圈都红了,问这些天去哪儿了?连个电话都没有?失踪了似的让人担心。皮子在旁边瞅着,类似担心的表情。 

“去哪儿了?”他喝着伏特加问我。 

“忙活搬家了。”我淡淡回答。 

“上次两个跑车女孩过瘾吧?” 

他似乎意犹未尽。不好打击他,勉强点头。皮子说勾搭上了其中一个,是跟政府做生意的,做得很大,家里有背景。女孩好象喜欢上了他,要他帮忙一起做生意。我接过罐头递给的威士忌,跟皮子碰杯,祝贺他终于有了事干。 

“以后长时间不来也要打个电话,免得牵挂。” 

一向木讷的罐头突然说了一句,还破例笑了笑。说得我有点感动,拍下他的肩膀,表示以后注意。 

“有什么最新消息?”皮子习惯地问我。 

“有人说,爱情有时候只是一个人的事。” 

“什么时候开始变纯情了?” 

“本性如此。” 

酒吧开始上客,仍然人潮汹涌。 

皮子奶茶忙着招呼客人。我呆着没事儿,瞅着玫瑰坐在楼道里玩吉他,就凑过去坐了会儿。玫瑰一反常态,没有声嘶力竭喊朋克,却在认真弹一首老歌《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边弹边轻声唱,我唱了会儿和声。唱罢默默抽烟。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吗?”玫瑰问我。 

“可耻的人往往是不孤独的。”这个问题太难回答,只好绕了一下。 

“是不是没有选择,必须恋爱?” 

“过去一向认为没有选择,必须做爱。” 

“我遇到爱情了。”玫瑰叹口气说。 

本想说一句“我好象也遇到爱情了”,可感觉有点牵强,毕竟睫毛一直对我冷冰冰的,或许我只是一厢情愿?只好笑笑。 

“爱情是什么?”玫瑰问。 

“不知道。有人说,爱情有时候只是一个人的事。” 

两人沉默。 

对面走过来一个女孩。 

一身朋克打扮。长长黑黑的卷发,不染任何颜色。花格子衬衫,袖口卷到胳膊上。衬衫上印着科特?柯本大头照片。一条很脏的牛仔裤。一个很多口袋的双肩背包。女孩摸一把玫瑰的脸,坐在旁边,默默抽烟。偶尔斜我几眼,懒得理我。 

我恭喜下玫瑰,站起来钻进酒吧。 

趴在吧台瞅阿巴斯的《樱桃的滋味》。讲述一个无聊之人打算吃安眠药寻死,想找一个陌生人埋葬自己。最后找到一位老者,却给他讲述了一个关于樱桃滋味的故事。寻死之人开始犹豫。影片最后没有交代这人是否寻死,这个悬念如同樱桃滋味,巧妙地徘徊在舌头味蕾还有脑海里。 

生活很多时候如同这《樱桃的滋味》。你想放弃的时候,种种美好滋味突然跳到味蕾上,跳到脑海里,跳到皮肤上,跳到下身,诱惑你去再次尝试。可是真得再试,熟悉味道不过如此,突然又会感觉无聊,如此循环。所谓欲望,大抵如此。影片并没有给我所期望的鼓励意义,相反更多却是看破人生之后的倍加落漠? 

挺没劲地琢磨着,忽然想回家。 

以前怕回家,怕一个人孤独。现在却想回家,想看看睫毛在忙什么?或许两人可以聊点什么?甚至做点什么? 

奇怪的想法。 

《天堂隔壁》 绕到以前住的地方 

 

把酒吧的事委托给奶茶还有皮子,开车回家。 

半路绕到以前住的地方,走到楼道口,小女孩果真笑吟吟地坐在那儿。 

“知道你会来看我。” 

小女孩高兴地跳起来,抱住我脖子转了一大圈。 

我笑笑,跑回车上把玩具大熊抱过来送给她。小女孩高兴极了。 

“这两天感觉如何?”我问。 

“还凑和呢。反正少琢磨点人生,多考虑点现实,好好学习,争取去国外留学。你教我的,对吧?” 

我用力点头。深深为她高兴,高兴得都有点想哭。 

“以后认你作哥哥吧?” 

“好吧。但是你必须戒烟戒酒,不谈恋爱,考上大学才能开禁。” 

“好的!但是我要最后亲下你的嘴巴!” 

我只好落荒而逃。 

 

回到家,进门就嗅到菜香。 

走到厨房,小餐桌上前所未有地摆着几大盘子菜,还有汤。 

客厅里睫毛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小羊,光脚丫从浴袍里伸出来,被子短,有点冷,脚丫在被角里伸出去缩回来如此重复。找条毛毯给她盖上,坐在旁边看碟。一会儿长腿又伸出来,搭在我腿上。偷偷抚摸几下,光洁剔透,触觉美妙,下身一下来了感觉。睫毛一下醒了。我赶快把手缩回去。她做了一个梦似的,懵懵懂懂,好久才返过神来。瞅见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伸个懒腰,坐起来,习惯地捋几下头发。今晚头发扎成了两个大把子。 

两人坐到厨房吃饭。不知多久没在家里做饭吃了,有点新鲜。好象一对老夫妻很久没回家,突然回来吃了顿饭似的。边吃边瞅睫毛。她大口吃东西,偶尔瞅下我,没有太多表情。 

“你老家四川?这么喜欢吃辣。”我夹着干煸豆角问。 

睫毛抬起头,嚼着嘴巴里的水煮牛肉,不停摇头。 

“为什么只听《那些花儿》?”吃完饭收拾碗筷时问她。 

“无论干什么都得讲究专一。” 

收拾完碗筷,一起站在水池边默默洗碗。 

我递脏盘子给睫毛,她洗干净递还给我,我放进柜子。如此这般,挺有意思。偶尔递错碰到对方的手,会产生一种奇怪的甜甜的尴尬。 

坐在沙发上看《黑暗中的舞者》:比约克在铁轨节奏声中、工厂各种机器工具的撞击声中、脚步前进节奏声中,类似的种种大自然声音里翩然起舞。特别让人触动。比约克最后行刑前,脖子里套着枷索继续微笑吟唱。 

瞅瞅睫毛。 

正一动不动盯着电视,忽闪着长长睫毛,眼睛潮湿。可能是感动得累了,咕咚一声倒在我肩膀上。我顺势抱住她。睫毛靠了一会儿,好象想对我说些什么,瞅几眼,叹口气,挣脱我,站起来抱着小羊钻进房间。 

她似乎在一味拒绝我? 

因为不不?还是因来我过去的混乱生活? 

琢磨不透,也懒的琢磨。 

打着哈欠去睡觉。 

被子里一股阳光的味道。 

应该是中午睫毛晒过了?忽然感觉家里有个女人照顾真好,生活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不似以前生硬无理。得意地吹了会儿莫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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