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问道:“军师此言从何讲起?”
“主公,你仔细观觑,这匹马的浑身上下,有棉竹护身啊!”
众人一瞅,果见这马匹的全身,外罩着一层极薄极薄的细纱。
说书人交待:那时候的棉竹,跟现在的石棉差不多少。一般情况下,不怕火烧。再加上这匹马的脚程忒快,因此,当它迅速从火中蹿过时,不会烧伤。
朱元璋看罢,十分欢喜。马上传旨,让专人喂养。同时,又设摆御宴,为田、常二位将军接风。
席间,常茂把详情述说了一番。说到热闹之处,朱元璋君臣捧腹大笑;说到银铃公主惨死于牛角山,众人也深感惋惜。并且,面对田再镖,连声劝慰。
朱元璋又传下口旨,为田、常二将各记大功一件。满营文武,无不夸赞。顿时,帐内笑声朗朗,热闹非凡。
这时,臊坏了明营的二位将军。谁呀?朱森朱永杰和小班子徐方。前文书说过,他俩曾领命去盗宝甲。可是,一直到今天,也未盗回。人家那儿又论功,又祝贺,他俩心里能好受得了吗?只见朱永杰那张脸,跟块大红布一样。他偷偷拉着徐方,离开雁门关,到了僻静之处,说道:“人家已将马盗回,可咱们呢?白混时光呀!今天,咱们无论如何,也得将宝甲偷出。不然,可真无法交待呀!”
徐方听罢,把小脑袋一扑棱,说道:“可不是嘛!不过,大拇指掏耳朵—;—;难哪!那宝甲穿在脱金龙身上,咱能把它执下来吗?为了盗甲,咱曾三探沙雁岭。结果,还是没有得手。”
“不要气馁,今天咱再去试试。”
二人又商议一番,来了个兵分两路:三更天,到沙雁岭聚会,谁能得手,谁先去盗,天亮以后,回雁门关交令。就这样,二人分手。
按下朱森不表,先说小矬子徐方。他与朱森分手之后,眼珠儿一转,便去夜探天罡寺。
那位说,怎么又出来个天罡寺?诸位非知,沙雁岭地处山区,这个地方非常之大,共有七十二道山岔。其中有座主峰,叫龙口峰。龙口峰的半山腰上,有座古刹,叫天罡寺。元顺帝带领文武百官,将大本营安排此处,脱金龙也住到那里。所以,徐方也必须到这儿来。
今天,徐方是第四次到这里来了。他到了龙口峰,已经是二更时分。徐方手搭凉棚一看,前边有一片树林。走进林内,坐在地下,琢磨开了心思,怎么进寺、怎么探听、怎么盗宝……他琢磨来琢磨去,觉着有些困乏。于是,仰面往地上一躺,两手抱着后脑勺,二郎腿一担,就闭目养起神来。
正在这时,“啪”!不知什么东西,掉到了徐方脸上。他忙用手一扑拉,放到鼻底一闻:“呀,怎么一般臭味儿?”仔细瞧着,原来是口粘痰。他略思片刻,猛然抬头一瞧,但见树枝上坐着一人。
徐方看到此处,十分生气。心里说,妈的,人要倒霉了,喝水都塞牙。你这不是明欺负人吗?只见他站起身来,一蹦老高,用手指点,跳脚大骂道:“好小子,怎么这样缺少家教?你给我下来,待我好好教训教训你。不然,我可要骂你的祖宗!”
徐方的嗓音本来就尖,他这么一叫喊,能传出多远!
徐方话音刚落,就见那树枝“唰啦”一下,往左右分开。紧接着,“噌”!跳下一个人来。
小矬子徐方一看:树上跳下之人,原来是个小孩儿。恍恍惚惚瞅他那模样,最多不过十三四岁。头上梳着日月双抓髻,末根系着头绳,身穿彩莲衣,腰系燕子三抄水的百褶裙,打着半截鱼鳞裹腿,蹬着一双大尾巴兜跟洒鞋,斜背着兜囊。往脸上看,圆盘方脸,两道细眉,一双大葡萄眼睛,两只扇风耳朵。丁字步往那儿一站,倒也有股子威风。
徐方看罢,用鸳鸯棒一指,厉声喝喊道:“呔!你是哪儿来的狗崽子?这么大地方,怎么偏往我脸上吐痰?”
这小孩儿一听,乐了:“你这个人也真怪。这么大的山林,怎么偏在我这棵树下呆着呢?”
徐方一听,气得够戗,说道:“哎呀,好小子,你还有理啊?不用问,你准是个贼皮子。休走,着棒!”说罢,便冲了过去。
这小孩儿闪过身形,说道:“哎,小矬子,嘴里干净点儿!你不就是徐方吗,能有什么能耐?哼,加巴加巴不够一碟子,摁巴摁巴不够一碗。就凭你这两下儿,还想到天罡寺盗宝甲呀?你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我先告诉你,你若老老实实跪在我面前,叫三声师兄,我就替你去盗甲。不然的话,我就去给脱金龙送信儿。”
徐方听罢,气得五火俱焚。心里说,这小子,太不是东西了。你那小小年纪,怎能当我的师兄?于是,抢捧又砸。
这小孩儿又闪过身形,说道:“好啊,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今天,我不给你点儿厉害,你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睛。”说罢,一撩彩裙,“扑棱”!拽出一条鹿筋藤蛇棒。
这条棒长有七尺五寸,是条宝棒,软中带硬,硬中带软,不用的时候,缠到腰里。凡是使这种武器的人,别问,必有软功夫在身。
徐方看罢,先是一愣。等二人过招儿,徐方更是大吃一惊。
这小孩儿受过名人传授,高人指点。他把这条鹿筋藤蛇棒舞开,那真是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一边打着,一边念叨:“徐方,我来个卧看巧云的招数,准能把你摔出一丈五尺。你信不信?”
徐方气得直哆嗦,心里合计道,真不怕风大扇了你的舌头!就是我师父,也不敢说这种狂言。想到此处,说道:“小子,大话不是吹的,你来吧!”
于是,二人又战在一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小矬子夜探天罡寺 老侠客云游沙雁岭
这小孩儿真有能耐。他打着打着,突然使了个卧看巧云的招数。这一招儿太漂亮了,但只见鹿筋藤蛇棒走下盘,“腾”!正把徐方的左脚缠住。接着,“噌”地一下儿,用力往回就扽;。徐方站立不稳,“啪”!摔倒在地,“骨碌碌”滚出有两丈挂零儿。
这阵儿,徐方被摔得够戗,两眼直冒金花儿。心里说,我遇上了仇敌,不下毒手不行!于是,他略定心神,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棒交单手,“噌”!拽出了暗器枣核镖。徐方打这玩艺儿,那可是百发百中。当他把暗器托在掌上,再找那个小孩儿,怪了,他已经踪迹皆无。
徐方又踅摸了半天,还是不见人影。无奈,将枣核镖带好,心里说,看来,有这个仇人作对,那宝甲是盗不成了。干脆,我回营得了!又一想,不行!我已与朱森约好相会地点,三更天在沙雁岭碰面儿。我若独自走了,岂不让他着急?他转着眼珠儿,合计了半天,这才背好镔铁鸳鸯棒,奔天罡寺走去。
徐方来到天罡寺,天色还不足三更。凭着他飞檐走壁的本领,登上大雄宝殿,居高临下一瞧,见下边灯光闪闪,元兵戒备森严。再一细瞧,殿内灯光明亮;侧耳细听,里边有人说话。
徐方略定心神,来到大殿后坡,用脚指头挂住阴阳瓦,使了个珍珠倒卷帘的招数,大头朝下吊在那里。他屏住呼吸,偷眼往殿内一看:正中央摆着一把龙椅,元顺帝正居中而坐。只见他:头戴软包巾,两扇金帽翅,顶梁门安着块无暇美玉,身穿绣花团龙袍,腰束金带。往他脸上看,脑门上皱了个疙瘩,眼眶塌陷,面无光泽。看来,他是愁肠百转哪!上首坐着个老道,身材高大,形如骷髅,背背七星丧门剑,手拿铁拂尘。徐方认识此人,正是火龙祖张天杰。下首坐着仨人:大王胡尔卡金、二王胡尔卡银和四宝将军脱金龙。再往两旁观瞧,便是无数元兵元将。他们一个个盔明甲亮,佩刀悬剑,站在那里鸦雀无声。
徐方看罢,心里说,要知心腹事,单听背后言。对,待我听他们说些什么?于是,屏气凝神,侧耳盗听。
这阵儿,就听张天杰说道:“陛下,请放宽心。贫道在火龙沟内,已布好了天罗地网,准保能够取胜。朱元璋胆敢进兵,管叫他有来无回。到那时,咱定会转败为胜。”
胡尔卡金、胡尔卡银面对元顺帝,也不住地解劝道:“陛下,请保重龙体。若要愁出病来,将来这一统江山,该靠何人执掌?方才军师讲了,我们定能转败为胜,你何必如此发愁呢?”
元顺帝听罢,不住地摇晃着脑袋,说道:“唉!朕不该误用洒敦,以致落到这步田地。但愿苍天睁眼,神佛保佑。朕若能重新执掌江山,定要重用贤臣。”
徐方听罢,把嘴一撇,心里说,就凭你这模样,还想执掌江山?哼,白日做梦。徐方不爱听他们扯淡,两只眼睛盯着四宝大将脱金龙。他仔细一看,坏了!怎么?脱金龙已换了装束:头上没顶珍珠夜明盔,身上没穿防火棉竹甲。看到此处,徐方心中纳闷儿,这小子,把宝甲藏到哪儿去了?难道说,他事先有了防备?
徐方正在合计心思,又听元顺帝说道:“近来,据探马报道,明军三番两次来探咱的天罡寺,咱不得不防啊!”
“哈哈哈哈!”脱金龙大笑一声,说道,“陛下,您可猜着了。他们探寺,是冲我的宝甲而来。为此,微臣早把它藏起来了。他们纵然是有天大的本领,也弄不出去。”
徐方一听,立时就来了精神。他伸着脖子,竖着耳朵,仔细窃听。
这阵儿,元顺帝又问道:“你藏的那个地方保险吗?”
“嗳!主公放心,万无一失。”
元顺帝担心地说道:“明营可有世外高人哪,你可得严加防范。”
脱金龙又说道:“陛下既然放心不下,我派人再去看看。”说罢,向老驸马前哈了一阵儿。
左都玉站起身来,走出帐外。
小矬子徐方一看,心中暗喜,哟,这真是“人走时运马走膘,兔子走运枪都打不着”啊!双腿一飘,“噌”!轻轻落到地上。紧接着,一闪身形,跟在了左都玉的身后。
再说左都玉。他离开天罡寺正殿,带领四名亲兵,从角门出来,费了好长时间,穿过一片小树林,走到一座山崖近前。老驸马停住脚步,让亲兵在外边放哨,自己走到了石壁的近前。
此时,徐方已隐身在小树林中。他瞪起双眼,往对面观看,只见那面石壁,像大门一样光溜,高有一丈五尺。再一细瞅,见左都至把右手伸进了右上方的窟窿里头,正在里边摸索。紧接着,就听那石壁发出“咯吱吱吱”的响声。啊!原来是一扇暗门。
老驸马冲四外踅摸了一番,走进洞内。片刻,就见他手提包裹,走出洞来,冲亲兵说道:“咱们陛下总是不放心。嗐;,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罢,将包袱放在地上,让亲兵掌过灯笼,打开瞧着。
徐方借灯光一瞅:好,正是珍珠夜明盔和防火棉竹甲。
老驸马看罢,将包裹包好,复又放回洞内。接着,走出洞外,一捅窟窿,将门关闭,领亲兵扬长而去。
徐方见左都玉走去,心里琢磨,嗯,待我把石门打开,这甲胄不就到手了吗?打定主意,便向前摸去。可是,刚走了两步,又合计道,不对!那脱金龙不傻,元顺帝也不呆,怎么单在我上房的工夫,他们就谈论宝甲的事呢?他们是不是有意设下罗网,让我往里头钻呢?哼,我才不上当呢!于是,迈开双脚,又进了树林。
徐方走进树林,蹲下身形,双手抱着脑袋,心里又合计道,嗳!我这个人呀,太优柔寡断了。错过这个村,哪有这个店呀?再说,皇上还急等着宝甲打仗呀!我呀,何不挺身一试?想到此处,一提鸳鸯棒,飞开双腿二次来到石门切近。
徐方踅摸片刻,见四外无人,他学着左都玉的样子,翘起脚尖,也把手伸进了那个窟窿。到里边一划拉,原来里边有个八棱子罗丝。
这时,徐方明白了奥妙。为什么?他学艺的时候,北侠唐云教过他这个秘密。他往左拧拧,往右拧拧……突然,听到了石门的响声。他使劲又往右拧。果然,石门开放。他急转身形,见四外无人,“噌”!钻进洞内。
书中交待:这孔石洞,深不足三丈。里边放着石头桌子,桌面上摆着个包袱。
徐方把火折子掏出,“啪”将人打着,借火光一瞅:好,正是左都玉刚才放进的那个包袱。他一伸手,就把包袱擎在掌中。
这阵儿,可把徐方乐坏了,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他手提包裹,转身就朝洞外走。
正在这时,突然见洞门口站着一人,口颂道号:“无量天尊!徐方,我张天杰等候多时了!”
就这一嗓子,把徐方吓得坐在了地上,连包裹也扔出了手。他心里明白,果然中计了,但事已至此,怕也无用。于是,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形,晃动鸳鸯棒,向张天杰扑去。
张天杰见徐方扑来,忙用宝剑一指,厉声喝喊道:“徐方,矬鬼!近来,你五次三番来刹院捣鬼,在宝甲上打主意。哼,贫道了如指掌。今天,你小子一来,贫道就知道了。为此,才故意戏耍于你。你已中了我的圈套,还能往哪里去?”
徐方一听,跳着双脚高声叫骂道:“张天杰,牛鼻子!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来来来,咱俩分个上下,论个高低。哼,你爷爷我不活了!”说罢,蹦起有一丈来高,抡双棒搂头便打。
别看徐方折腾得凶,他哪儿是张天杰的对手?没过三四个照面儿,被张天杰剑里夹脚,“腾”!踢中了后背。
徐方站立不稳,不由来了个趴虎。元兵往上一闯,抹肩头,拢二臂,将他捆绑起来。
张天杰走到徐方眼前,问道:“徐方,你服也不服?”
“不服,就是不服!”
“哈哈哈哈!”张天杰大笑一声,将宝剑一杵,说道,“你死到眼前,还敢嘴硬。矬鬼,你看这是什么?”
徐方一翻小眼,说道:“那是宝剑!”
“对!我叫你瞅着它,刺透你的心窝,摘出你的心肝。”
“你敢!告诉你吧,我徐方没有心肝,你摘也白摘。”
徐方也真是,到了这阵儿,还耍贫嘴呢!
张天杰听罢,恨得牙根都痒痒了。他又说道:“我一剑将你扎死,那倒便宜你了。今天,我来个妙招儿,好好折磨折磨你吧!”然后,他传令军兵,“在地上抠个坑儿,把他种到这儿。”
霎时间,军兵就抠开了土坑儿。
徐方听罢,这回可吓坏了。心里说,世上有种花种菜的,哪儿有种大活人的?要是别人,那就不言语了;这徐方可非同一般,他见还没被人家种上呢,便急忙喊叫起来:“来人呀,救人啊……”
张天杰听罢,大笑一声,说道:“矬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在我的治下,谁来救你?不是贫道我说大话,他来一个,我抓一个;他来两个,我抓一双。”
哟,张天杰这话可说过分了。他的声音还没落地,就见树林之中,蹿出一个人来,“噌”!蹿到老道面前,说道:“老道哎,你可真能吹啊!今天,我倒要试试你有什么本领?”
徐方见有人相救,真是喜出望外。他甩脸一看:啊?不由吓了一跳。怎么?来人正是跟他动手的那个小孩儿。心里说,这位到底是哪头儿的?
徐方正在纳闷儿,只见来人晃动鹿筋藤蛇棒,奔张天杰就砸。
张天杰将身形一闪,不以为然地说道:“看你胎毛未退,乳臭未干,能有什么本领?贫道我有好生之德,不跟你个小孩儿一般见识。快去,领你的长辈前来见我。”
这小孩儿一听,冷笑道:“什么,我的长辈能跟你伸手?张天杰,你若把我赢了,不用问,我家老人非露面不可;若赢不了,你也别想活了!”说罢,抡起鹿筋藤蛇棒,搂头又打。
这个人说大话行,真要想赢张天杰,那谈何容易呀!刚打三四个照面儿,就见张天杰把手一伸,“噌”!抓住了鹿筋藤蛇棒。接着,往怀里一扽;,说道:“撒手!”
这小孩儿一看,俩手紧攥鹿筋藤蛇棒,拼命喊叫道:“我就不给!”
他哪儿有张天杰的力气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