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躲开韩宝正的刀锋,寻个破绽跳将出来,喝道:“且慢!”
韩宝正借树干反弹之力,落地冷笑道:“你要怎的?”
郭征原向围观之人趋了趋头,他在树影下,众人远远站着,瞧不甚清楚,但韩宝正离郭征原一丈不到,顿时心下领悟,忖道:“我几时糊涂了,就算我胜了,也定然伤亡惨重,到时还有何实力跟他们争那宝藏?”
众人见他二人停下,倒也无甚惊讶。
郭征原道:“今日先且休战,改日再战若何?”
韩宝正收回金刀,道:“正有此意。”
双方人马也自收兵,伤员有专人处理。只是到底折了些人手,韩宝正和郭征原都好不后悔。使铁叉的男子走来,笑道:“就是嘛,韩兄、郭兄有话好说,又何必兵戎相见?”
韩宝正和郭征原哼了一声,均不答话,心想:“事结了方来劝教,你段龙录倒会做和事老。”
段龙录自讨没趣,干笑一下,道:“如何分配暂且休提,我等先将唐司拿来才是正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凝思一想,都点头称好。众人走到何启近旁,将他提了起来,只白衣男子仍率本帮弟子远远观望。何启心生害怕,靠着树干,道:“干甚么?”
段龙录笑道:“何兄弟莫要紧张,今晚天下英雄集结此地,号称‘唐司大会’,我想,何兄弟你应当明白了吧?”
何启一愣,问道:“唐司?”
韩宝正道:“不错,韩某也不想跟你说废话,你快将唐司拿出来,我们也好放你生路。”
段龙录瞧了韩宝正一眼,摇头不说话。
何启眉头一皱,心想:“唐司?不就是昨日那老者手里的东西吗,他们怎么会以为唐司在我身上?”没好气道:“唐司我是听过,但唐司有何用途我都不知,又如何会在我这儿?我倒要问问各位,你们是从哪听来的?”
韩宝正冷笑道:“哼,大伙儿间都传着呢。”
话音刚落,段龙录心中一凛:“糟了,怎生如此糊涂,看来此事我未能考虑周详,定是中了奸人诡计。我等一路上听人风声,方才赶到汴京,目今心中急切,敌人正是利用我们这一心理将注意力转到这个小子身上。”想到此处,退居一旁,一言不发。众人也是一般想法,开始思量对策。
远处,火光蒙胧,白衣男子在肩上敲了三记扇子,对身旁一黑衣男子低声笑道:“师兄,我就说呢,天下间唐司怎会有两个?”
黑衣男子淡淡一笑,点头不语。
韩宝正见众人不语,怒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听了这小子一面之词,你们便相信他么?倒也正好,哼!”
金光一闪,韩宝正金刀已架在何启脖子,喝道:“快,交出唐司,否则我要你命丧此地!”
韩宝正面孔狰狞,何启吓一大跳。众人暗暗哂笑,均想韩宝正全无一帮之主的风度。众人又想,何启不过一介书生,被韩宝正一吓,也当尿裤子了。忽地,众人见竟然何启挺直腰板,不屈道:“杀,你杀了便是了,你杀了我就永远也别想得到唐司!”
韩宝正一凛,叫道:“好呀,唐司果然在你身上!”
何启拍手笑道:“嘿嘿,果然是个猪头。”
众人听罢纷纷发笑,韩宝正大怒,心里如何装得下这晦气,抡刀便砍。那金刀流星似的飞向何启,何启吓得面色惨白,众人见韩宝正发狂,心下愕然不已。段龙录足下贯劲,急上前阻止那金刀去势,却哪还来得及。
便在这时,倏地一声叮响,韩宝正持刀不住,金刀竟霍霍飞将出去,咔嚓一声,嵌入树中。众人大吃一惊,江湖之上,金刀帮有头有脸,而韩宝正是金刀帮一帮之主,能在他灌满力道的手中,弹飞金刀,是何身手?
一时松林四寂,韩宝正自觉颜面扫地,愤然拔出金刀,对林间近千人吼道:“有种就出来,和老子斗上几百回合,藏头露尾的算甚么英雄好汉!”
突然,狂风飘掠,落叶纷纷,一人从天而降,生得白眉银发,清瘦颀长,众人急忙戒备,只听那老者正色道:“身怀武艺的一帮之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算是哪门子好汉!”
众人相觑一眼,皆感汗颜。何启觉那老者声音熟悉,细一辨认,不由叫道:“前辈,救我!”
来人正是司徒雷。司徒雷瞧了一眼何启,微笑点头。突然,韩宝正啊一声,挥刀欺近司徒雷,那金刀刀法稳中打实,端地是招招威力无穷,众好汉喝了声彩。韩宝正欲要找回颜面,当即攻向司徒雷下盘。
司徒雷侧身避开,右手趋掌劈下,其势迅猛非常,众人瞧得那掌似乎可以削铁如泥,不禁骇然失色。韩宝正心下惶恐,连忙回刀斩下。司徒雷掌在半途,蓦地缩回,韩宝正斩空,司徒雷变掌为指,直趋而入,点在韩宝正膻中穴上。韩宝正发一惨叫,飞身撞倒树下,虎口迸裂,口中鲜血涌出。
“帮主!”金刀帮帮众失声叫道,慌忙扶起韩宝正。
众人面皆寒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司徒雷。何启心中大喜,顿感有救,心头大石咚的落下,想道:“我看那韩帮助武功盖世,在司徒前辈面前却只走了一下下……哎呀,能跟司徒前辈学武就好了。”
司徒雷冷道:“怪不得金刀帮只能躲在江州,不出世面,却原来是出了个不济帮主。”
韩宝正膻中穴被点,脑袋晕糊,神志不清,惶惶不已,低头不敢答话。段龙录心中委实大惊,见林间千人,竟无敢出面之人,不仅又愧又怒。他抱拳道:“在下铁叉会掌门段龙录,敢问前辈是?”
司徒雷撩须道:“复姓司徒,单名雷。”
话音落毕,众皆震惊,段龙录惊道:“前辈可是人称‘洪荒荡尽,风然失色’的司徒前辈?”
司徒雷眉头一紧,不悦道:“难不成天下还有两个我一般的司徒雷?”
段龙录忙道:“晚辈不敢。”
原来司徒雷最喜游荡,游览之地数不胜数,又兼轻功堪称武林一绝,世间罕有,遂自称“洪荒荡尽,风然失色”,便是连风也赶他不上。只是司徒雷武功绝顶,于武林销声匿迹十多年,今日突然出现,众人惊诧之余难免疑惑。
何启见众人畏惧司徒雷,不由思道:“大家都那么怕他,看样子他便是武林泰斗一般的人物,嘿嘿,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远处,白衣男子露出讶然之色,和黑衣男子对望一眼,两人蹙眉不语。
韩宝正略觉良好,推开了扶他的手下,道:“司徒雷,恕我口无遮拦,你是武学泰斗,难道你也是听到‘唐司大会’的消息,来和我们抢唐司的么?”
司徒雷顿地拂了一下袖子,怒道:“放屁,放屁,我要那做甚,便是要了,也断然不会和你们这帮小门小辈在此围着一个弱书生严刑拷打!”
众人面色羞红,听得司徒雷发话,哪里还敢缚着何启。解了何启,郭征原道:“前辈,我相信您是不会和我们为难的——”
司徒雷道:“诶,老夫眼中的对手,从无前辈晚辈之分,该打的仍要打,所以你莫把话说的紧了。”
众人面露难色,郭征原道:“既如此,不知前辈今晚前来有何贵干?”
司徒雷突地神色一紧,肃道:“我说话向来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唐司不在这位小兄弟身上,今夜尔等聚集,不过由于某人好玩而已。”
众人心知唐司不在何启身上,听司徒雷证实,还是吃了一惊,有人破口大骂,但听司徒雷还有下文,嘘声四起。何启瞧了眼司徒雷,暗里嘀咕道:“唐司明明就在你自己手里,竟还废话连篇。好玩之人?嘿嘿,肯定是那个老顽童了。”
司徒雷瞧见何启神情,知他想法,暗里一笑,负手道:“也幸那人好玩,将你们聚集于此,倒也省了我许多功夫。”
段龙录手心一紧,慎道:“前辈甚么意思?”众武林好手也都捏紧手上利器,一时场上紧张气氛弥漫。
司徒雷缓道:“唐司在我手中。”
众人登时暴开锅来,不信之人居多。司徒雷嘿然一笑,掏出唐司,全场顿地寂然十分,呼吸之声悠长。白衣男子和黑衣男子更是诧异不已,俱摇头对望思道:“怎会这样?”
何启在司徒雷身旁,观得切实,想道:“看大家表情,这唐司必定是个宝贝,就是不知道有甚么用处,值得大家这般关注?”
司徒雷眼露寒光,高声道:“自宋开朝往来,世人为争夺唐司,害了无数性命,今日为绝后患,在各位面前,我亲手将此害人物事毁了!”他声音中气充沛,使得众人凛然。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浑然不知所错,段龙录拳头紧捏,只在一瞬便松了。暗叹可惜之际,突见人群里倏然跳出十多蒙面黑衣人,和声抢到司徒雷近前。
第十四章 唐司惹得祸(三)(五更)
蒙面人逼近,司徒雷冷笑一下,反手一推,一蒙面人被弹出身去。司徒雷背后似有眼睛,又伸手格挡,抓住一蒙面人手腕,抢下刀子,蒙面人惨嚎一声,被司徒雷抛向空中,另一蒙面人跃起,凌空将那蒙面人接着,反被司徒雷余力震得倒退丈外。
众人惊得拢不起口,何启早在蒙面人跳出来时便躲在树后,电视剧看得多了,自知帮不了忙,反是累赘。
司徒雷武功高强,蒙面人近身不得,围着司徒雷打转。司徒雷冷道:“官府的人也想来抢唐司么?嘿,好的很。”
一蒙面人道:“你最好交出唐司,否则你便是武林大敌!”
司徒雷沉道:“武林之事由不得你朝廷干涉,若再相逼,别怪我手下无情!”
那蒙面人低沉一喝,十多人飞身扑去,司徒雷神色一紧,展开身形,忽地疾若狂风,只见一道人影来回穿梭,卷起四叠三尺高的针叶。蒙面人见识颇高,讶道:“御叶功!”
话声甫落,那四叠针叶似人一般,在蒙面人间移动,一根普通针叶,此刻竟仿若银针一样锋利。带头蒙面人武功也甚了得,飘散的针叶竟被挡下大半,余者皆弹落地上,只一人受伤。
司徒雷心里颇为惊讶,身形一飘,又疾速转起。那龙卷风一般的黑影,众人心惊无比。段龙录和郭征原相望一眼,俱一点头,忽地高喝一声,也加入战斗,铁叉长枪追着黑影搠去。又有多人投进身去,对方人多势众,司徒雷渐感吃力,心里盘算道:“他们人多倒也不怕,只是要胜出也非在一时半会儿。”
场上混乱,各帮徒众越退越远,呐喊之声壮如雷声。何启又气又怕,贴着树皮,骂道:“我操,以多敌一,你们他妈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叫声被众人嘶喊淹没,竟无一人听清,气得何启抓起地面石块,猛地往蒙面人砸去。那石块未近其身,便被劲风反弹,丢在何启脚下,何启脸色变绿。
段龙录一面挥舞铁叉,一面叫道:“司徒前辈,纵然您武功登峰造极,也是敌不过我等近千之人。您还是交出唐司,我等也好了事。”
司徒雷正恼众人从冲阻挠,怒道:“废话少说!”
段龙录寒道:“那只好得罪了。”
司徒雷怒火中烧,断然未曾想到事情会衍生这般地步。如此磨了半顿饭功夫,星空蓦地一声长啸,一人也似司徒雷一般从天而降,司徒雷喝道:“老乞丐,都是你惹得好事,快来收拾残局。”
却是童宝。童宝哈哈一笑,拍手道:“你这流浪汉也有窘迫之时,哈哈!好玩!”口中说着,手里已忙起来。童宝来临,段龙录等人顿感吃紧,林间碎石迸裂,青光四溅,松树摧古拉稀倒下大片,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何启大喜,心想:“那老顽童也是武林顶尖高手,这条命总算能保住啦!”
突然,大地震颤,松树摇晃不已。众人哑然失色,司徒雷摇身一闪,借着松树针叶,矗立树上,遥见不远处火把漫山遍野,呐喊之声震耳欲聋,正朝此方向疾驰而来。
司徒雷冷笑一下,跳回树下,道:“官兵来啦!”
“啊!”诸帮弟子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独来独往的江湖汉子闻声慌忙遁路逃了。
众人停下打斗,地上躺着数个蒙面人和江湖汉子,兀自忍痛站起。段龙录冷笑道:“我等又未扰民,惧官兵做甚,若真要拿下我们,反了他便是。”
“大胆!”那带头蒙面人忽地斥声喝道。
段龙录笑道:“在下倒忘了,这儿还有一朝廷命官呢,只是不知阁下身居何职?”
那蒙面人寒道:“你不要管我是何身份,你只要知道,我是官,你是匪,自古官兵抓匪,你要做的无非是夹紧尾巴逃命罢了。”
“你——”段龙录毛发竖起,铁叉在他手中咯咯作响。官兵渐近,段龙录恨声道:“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你我会有相见之日。”
段龙录向南走去,铁叉会弟子匆忙赶上。众帮主也纷纷领本帮弟子各处逃散,自回总部不在话下。刘达同数位将领带兵搜到林内,寻何启不得,只好吩咐兵士好生搜索,务必找到何启。
南郊某山峰顶,明月悬空,山头似镀上一层银毯;星野天际,黑云堆积处,仿佛座座琼楼玉宇在空飘移。峰上两人,一老一少,老的美髯白发,少的儒生打扮,正是司徒雷和何启。
司徒雷道:“当世名家东坡居士,有句话说得极好,‘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古往今来,莫若如此了。”顿了顿,抚着唐司,又叹道:“今夜本想当众人之面毁了这害人物事,世事难料,真乃败事有余!”
原来,将天下豪杰引至汴京之人便是司徒雷。十日前,他一路故意放出风声,让人知晓有人携唐司到了汴京。江湖人多闻唐司是宝,相继赶来,均想占有唐司。岂知童宝贪玩,故意传播虚假消息,说唐司在何启手中,使得何启无故受累,险些丢掉性命。
何启道:“前辈,这唐司那么多的人抢它,到底用来做甚么的?”
司徒雷眺望星辰,目光炯炯,道:“唐司是指南针前身,早在南唐时期便已铸成,后来有人窥得其特性,制成指南针。”
司徒雷凝视手中唐司,续道:“唐司本是南唐宫廷之物,据说获得唐司,便可知南唐宫室宝藏,是以百多年来,人人为了夺取此物,以命相搏。十多日前,我一老友西登极乐,照他遗嘱,我将唐司取来,引来天下群雄,为的便是亲手将它毁了,以让世人断了恶念。可惜,故友遗愿未可完成,惭愧啊,惭愧!”
何启略微沉思一下,道:“想必您那故友便是发明指南针之人吧?”
司徒雷点头道:“不错。”
何启想起那司徒雷自号的八个字,笑道:“前辈喜欢浪迹天涯,倒是令小生向往。”
司徒雷远望夜色,双目深沉,拈须道:“自古又谁喜浪迹,只是情断叫我悲。”目光收回,惨然一笑,任凭那寒风吹打。
何启张了张口,终不知说甚较好。忽然,司徒雷笑道:“小兄弟,你知我为何喜欢荡迹天涯吗?”
何启一愣,想道:“他自己不是刚说自古又有谁喜欢浪迹吗,怎么又问我这话?”摇了摇头。
司徒雷忆道:“我喜那各地风貌,每经一地,总能感受异样情素。我花费十数年时间,去了西域,去了白色红毛鬼国度,尔后飘洋过海,又遇陆地,那地方不似我们富裕,身无衣裹,食不用箸,全是蛮荒——”
“等等!”何启突然跳将起来,险些跌下山去,“您是如何去的?”
司徒雷皱了皱眉,道:“自是乘帆去了。”
何启颤道:“您独自一人?”
“不错,想来十五年光景,飞快至极,如今也仍心潮澎湃——”
何启登时瞠目结舌,不可思议道:“天呐,世界上第一个发现美洲大陆的人竟然是前辈您,哇,历史有笔误,要修改,要修改了啊!”言罢手拍脑门,暗想:“天啊,真不敢置信!”好生惊世骇俗。
司徒雷兀自皱着眉头,不知何启在瞎嚷什么,忽道:“小兄弟,你猜我发现甚诡异之事?”
何启怔了一下,道:“甚么?”
司徒雷闭目良久,方道:“我穿过那陆地,又越一洋,竟到了辽国海域,你说此事怪不?”
如此说来,司徒雷必定绕了地球一圈,又回到了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