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8集团军撤进釜山防御圈时,沃克对敌人已有了很多了解。指挥作战几天来,他已确信釜山是金日成的最后目标。所以沃克最重视的是敌人向釜山方向运动的情报。在密切注意大田至大邱间的战斗的同时,沃克还动用航空小分队的飞机侦察敌人向南推进的情况。他的座机驾驶员驾机带着情报处和作战处的参谋军官,首先发现了正在包抄前进的人民军第4师和第6师。沃克给他们下达的命令也是:“一直往前,直到他们开炮轰击为止。”
发现这一敌情后的几天里,沃克面临一场严重危机。24师残部分布在釜山和新出现的朝鲜人民军之间的地带。在飞行员证实敌人至少有两个师以后,他决定调派驻扎在大邱西北的25师去增援24师。尽管阿尔蒙德表示反对,但沃克在解决了内线的交通问题后,硬是在不足24小时的时间内把25师全部向北调动了100英里。第8 集团军的航空历史学家达赖奥·波利泰拉写道:“……对釜山环形防御圈保卫战期间所采用的军事战术作过评价的专家们均认为,25师的这次调动对朝鲜防御战的胜利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正是沃克的远见和胆略促成了这次调动。
同样重要的是他选用了作战指标法。在回顾战斗行动时,他注意到了许多重要动向。首先,敌人的一次攻势一般只能持续三天。三天之后他们就得停止进攻,等待补充给养。第二,一旦冲锋在第一线的部队遭受了重大伤亡,他们就得依靠缺乏良好训练的部队继续进攻。第三,虽然苏制T-34型坦克在开战初期的几个星期中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但它们无法与美制“谢尔曼”E -8型、“潘兴”M-26型以及新造的“巴顿”型坦克相匹敌。另外,新到的3。5英寸口径火箭筒的出色表现也使步兵在遇到敌军装甲部队时有了信心。
他最主要的发现在作战方法方面。事实证明,北朝鲜军队是实行双重包围的行家里手,而且从连级到野战军级都采用这种方法。但沃克注意到了敌人的一个致命弱点:每当联合国军粉碎敌军的一次进攻后,前线都要平静一段时间,因为敌人得重新组织力量。他决定利用敌人的这个弱点,使用德国人在欧洲对付过他的一种战术:德军假装要在某个地方集结,当美军准备向该地发动进攻时,德军就故意提供一条安全的侧翼进攻路线以迷惑他们。当美军沿这条路线进攻时,德军就以密集炮火进行轰击,使美军遭受最重大的伤亡。一旦得手,他们就撤出战斗。
沃克试图把这种战术教给手下的指挥官,但缺乏作战经验仍是他们最大的弱点。只有迈克·米凯利斯上校聪明过人,能抓住要领。他根据沃克的建议,制定出了一种“迂回包抄战术”。他多次欺骗、迷惑了正在执行包围计划的北朝鲜军队并给他们以重创,然后从容撤退。
米凯利斯的成功使得他和他的部队常常在迫切需要新奇战术的战斗中扮演重要角色。
沃克的最大任务是制定出釜山环形防御圈的防御计划。这次,巴顿的格言又起了作用。他还记得在1944年9月,当部队因缺乏给养而被迫停止前进时,第3集团军给将军一级的指挥官发出的一封指令信。这是巴顿军事生涯中被迫进行的几次防御战之一。
沃克不得不按照自己的处境执行那项指令。指令要求各部尽快恢复进攻以掩盖这次暂时的防御。做到这一点殊非易事。巴顿的本意是不想让敌人知道他实际上正在执行一项防御计划。但是沃克别无选择。第3集团军是由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的,他们不用上级提醒即可采取适当的军事行动。而在朝鲜的第8集团军则不然。因缺乏作战经验,连连失误,第8集团军正在付出沉重的代价。巴顿横扫千军万马,使敌军指挥官不愿主动挑战,而朝鲜人民军则连连战胜联合国军,更激起了他们取得最后胜利的热望。另外,巴顿及其手下的军官们都了解德军并知道怎样对付他们,而沃克和他的部将则仍处在摸底阶段。
沃克运用巴顿的军事思想制定了作战计划。战役开始阶段,他将建立“一个以处在合适地点、机动性强和力量强大的预备队为后盾的前哨阵地,……以炮火控制敌人坦克所能发动进攻的所有通道……。”各营和营以下单位之间的防御将由“相互支援、处在布有地雷的纵深位置的小分队”承担。为避免被包围或遭伏击,他指示各部队 “在公路上行军,在田野上作战”。当自认为这些行动准则很完善以后,沃克便开始着手建立他的环形防御圈。
4
当玛吉·希金斯获悉迈克·米凯利斯上校的“特别机动队”正在釜山以北33空哩处的镇东里作战以后,她就驾驶着一辆借来的吉普车翻山越岭来到了她所在的一所残破的校舍里。
第二天早晨,她正在吃早餐,一连串轻武器子弹击中了校舍,打碎了窗玻璃。有颗手榴弹在她睡过的木头架子上爆炸了。人们争相逃跑,但从两边射来的子弹迫使他们伏倒在地。希金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这儿离前线还有好几英里呢。北朝鲜军队怎么会到这儿?环形防御圈出了什么事?
战斗异常激烈。有人把三名受伤的战俘抬进了屋子。他们用手抓着地板高声哀嚎,就像被子弹射穿了纸样薄的胸膛的木偶。希金斯低声对《星期六晚邮报》的记者哈罗德·马丁说,看来得向公众详细报道这次战役的情况。
她向窗子走去时,看到那三名战俘已死在血泊之中。她跳出窗子,看见军官和非战斗人员都在边躲避射来的子弹,边寻找自己的部属或战友。米凯利斯、主任参谋以及各连连长都在把躲在吉普车和卡车底下的美军赶出来,强迫他们各就其位。有位美军军官开枪打伤了一名美军机枪手,因为这名机枪手已变得疯狂,正在向战友和美军车辆开火扫射。
美军在一堵石墙和一辆电台车之间设立了紧急指挥部。希金斯听到一位侦察少尉报告说,一批新发现的敌人正沿峡谷向北运动,另有数百名北朝鲜军队刚刚登上距此地1000码处的河岸。
她想对正在笔记本上记东西的马丁说点什么,但牙齿情不自禁地打起颤来,使她语不成句,感到脸上无光。开战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冰冷。她断定自己已绝无生路,“和许许多多突然发现死亡已不可避免且正在迫近的人在一起,我只是感到惊讶:死亡终于要降临到我们头上了。”她的情绪稳定了一些,牙齿也不打颤了。米凯利斯问她,“你怎么样,伙计?”她回答:“我很好,先生。”
米凯利斯不顾乱飞的子弹,起身大喊:“停止射击!我们整顿一下队伍,再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秩序逐渐得到了恢复。一位侦察军官报告,登上河岸的“敌军”原来是前来支援的韩国军队。在连长洛根·韦斯顿上尉的率领下,A连消灭了山头上敌人的两挺机枪。韦斯顿一瘸一拐地下山到校舍来治疗受伤的大腿。希金斯在校舍里帮助军医管理血浆。韦斯顿返回了山上的阵地。半小时后他又来到校舍,肩膀和胸膛上各带着一颗子弹。他坐下来抽烟时平静地说:“我想我现在最好打一针吗啡。后中的两颗子弹开始疼了。”
战斗结束后,希金斯拿了一支卡宾枪放到吉普车里准备离去。她问米凯利斯有没有给基恩将军的口信。米凯利斯说:“告诉他,我们一定能守住。”
5
8月3日,杜鲁门和国家安全委员会讨论三天以前麦克阿瑟对蒋介石的闪电式访问,麦克阿瑟力图尽可能策略地向蒋介石解释:国民党军对中国大陆的任何空袭都将受到美国第7舰队的拦截。麦克阿瑟对新闻界的简短声明没有引起轰动,但蒋介石的公报却是一颗炸弹。他声称他与麦克阿瑟的会谈不仅涉及到联合保卫台湾的问题,而且包括“中美军事合作”的问题。他最后称,现在可以“确定”他能战胜大陆上毛泽东的军队。
蒋介石的声明激怒了杜鲁门和五角大楼。他们不想与毛泽东发生任何可能导致他介入朝鲜战争的纠纷。艾奇逊赞成他们,并对麦克阿瑟吻蒋夫人的手一事颇为恼火。他给美国驻东京大使拍了一封措辞激烈的电报,要求给他一份关于麦蒋会谈的详细报告。
麦克阿瑟对他引起的轰动假装表示惊讶。他说台湾之行不是他本人的主意,而且他的声明措辞谨慎。但是由于艾奇逊坚持要对麦克阿瑟加以谴责,杜鲁门便通知麦克阿瑟,他将派艾夫里尔·哈里曼去东京商讨远东的政治形势。“作为一名士兵,”麦克阿瑟告诉温文尔雅的哈里曼,“我将执行总统发布的任何命令。我和蒋总司令只讨论了军事问题。”
哈里曼的报告使总统大体上安了心。他完全同意麦克阿瑟的判断:他们应该在世界各地与共产主义进行斗争,只有台湾除外。总统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说他和麦克阿瑟“在台湾问题上的看法完全一致’。他还认为这是“最终的结论。”
6
9月2日,往朝鲜运送美国海军陆战队的舰队的先导舰“克莱默”号驶入釜山港。舰上的官兵是海军陆战队第1旅的先遣部队。他们拥在舰栏边欣赏热情很高的一支韩国军队演唱《海军陆战队颂歌》。
他们在舰上向人们挥手致意,好像不是在釜山而是要在圣地亚哥登陆似的。这个旅包括航空兵在内共有6534名官兵。站在码头上的该旅旅长爱德华·克雷格准将见此情景,颇感惊愕。他向舰上的一位军官大喊:“你接到我的命令了吗?”他曾打电报命令全体官兵一登陆就做好战斗准备。
“没有,先生。”
由于舰艇一艘接一艘驶入港口,数以千计的海军陆战队队员登上了码头,釜山港一片喧闹之声。由于机器出了故障,运送海军陆战队5团1营的“亨里科”号最后一个驶进港口。舰上的美军颇感失望。釜山的山虽然美丽,但城里只有极少数建筑物高过了树顶。一等兵H·R·勒斯特是个又瘦又长的堪萨斯人。他觉得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是七拼八凑起来的。
“嗨,埃利斯,”他大声问埃利斯下士,“这儿真是朝鲜吗?我没有听见枪声。”他觉得他们根本不在战场附近。
“我们不久就会听到的,”戴尔·埃利斯说:“走,我们吃饭去。”
由于某些原因,他们那天夜里住在船上。当上级唤醒他们并命令他们上岸时,天色依旧很黑。他们走下跳板拿起真枪实弹——这是勒斯特离开拉霍亚附近的射击场后初次见到枪弹——时,码头上的灯亮了。他们乘卡车走到一砖铺的街道。这使勒斯特回想起了火奴鲁鲁。越过一条宽度约等于阿肯色河1/2的河流后,他们跳下卡车,奉命把行李放进一个高大的建筑物。勒斯特不想随行李放下他的《圣经》,不过他知道自己不是到朝鲜来读书的。
他加入队伍,沿砾石路向前行进。13磅重的弹药、21磅重的勃朗宁自动步枪和其它必带的装备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们经过一头肿大的死牛,穿过一片稻田向远处的一座山进发。中士告诉大家那山是那天夜间的宿营地。由于蚊子很多,他们在衣服上洒了驱蚊剂。
突然天空中升起了一颗红色的照明弹,接着又升起了一颗绿色的。敌人来了!“埃利斯”,勒斯特问下士,“我可以开枪吗?”
“不忙。”
刚刚抵达釜山的美军还有隶属基恩将军25师的步兵第5团战斗队。由于朝鲜人民军第6师的进攻异常凶猛,沃克被迫派步兵第5团战斗队和海军陆战队前去增援釜山环形防御圈的西南端。这两支部队共有6个营,有坦克和大炮,一旦进入阵地,就会使最薄弱的一段防线变成最强的防线。沃克决定在这个地方发动美军的第一次反攻,由基恩将军指挥的基恩特遣队具体实施。包括海军陆战队在内,基恩共有20000名官兵。
8月5日,正当美军在进行反攻准备的时候,25师的一个连占领了玛吉·希金斯差点遇难的校舍以北大约10英里处的一座小山。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但在晚上却遭到了敌人的反攻。那天晚上,全由黑人组成的第77工兵连的切斯特·伦农中尉被一个白人上尉叫醒了。他告诉伦农,人们认为获得了胜利的那个连正在遭受敌人的屠杀。31岁的伦农是路易斯安那州一位浸礼会牧师的儿子。他在欧洲打过仗,担任过中士,后来被编入了工兵部队。
“我奉命发动一次反攻,”上尉说,“但我手下没有可以调派的军官。要么你去,要么我去。”
伦农自告奋勇率部反击。他集合了大约125个人,其中包括司机、炊事兵和文职人员。他向他们详细介绍了情况。他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经受战火的洗礼,他敢肯定他们知道怎样用步枪和手榴弹。“我相信你们,”他说,“我知道你们能行。上帝会保佑你们。”午夜12点半钟,他们开始向那座黑乎乎的山进发。伦农没有地图,他们穿树丛越沟渠摸索上山。黎明时分,他们听到了零星的枪声。天刚放亮,子弹就在他们周围乱飞起来。他们被敌人发现了。伦农命令大家卧倒,然后和一名中士爬向敌人一挺机枪的隐蔽处,每人扔了一颗手榴弹。伦农的左大腿被击中了,他说了声“噢,我受伤了”,就昏了过去。
他苏醒过来已是下午。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感到四肢麻木,但当他试图移动身子时却痛得厉害。他等了一会儿,四周仍无声息。“这儿还有人吗?”他提高声音问了五次。所有的伤员们设法聚到了一起。伦农记得上山途中曾见过一条小溪,便说,“试试看,我们能否爬到那儿喝点水。”他们首先清点了一下各人身上所带的东西,发现谁也没有吃的,香烟也只有半包。到了傍晚,他们仍未爬到小溪边。有个大个子说,“中尉,我爬不动了。”
“大家都在这儿等你好点了再走,”伦农说。他为他的部下感到自豪,没有人恐慌,没有人抱怨。那个大个子一等兵说:“我会看到你的,中尉。”然后他就死去了。
“现在只剩我们5个人了,”有人说。
天气非常热,他们不得不爬到灌木丛下面去。除了偶尔有飞机飞过外,四周一片寂静。他们挥动手臂,但飞机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伦农产生了幻觉。他的妻子来到了他身边。他说:“亲爱的,我很饿。”她说:“别担心。”然后打开了一只盒子,里面是他见过的最诱人的牛排。
他们忍痛继续爬行数小时,终于口干舌燥地来到了小溪边。小溪只有大约6英寸宽,他们筑起了一个小堤坝以积水。
8月6日,即伦农受伤的那天,海军陆战队归由基恩将军指挥,并受命向玛吉·希金斯险遭不测的镇东里挺进。先头部队是海军陆战队5团1营,营长是身材修长的罗伯特·塔普莱特中校。他32岁,是南达科他州人。塔普莱特使营部军医、海军中尉罗伯特·哈维想起了一匹赛马:“他是多好的一幅招兵广告!他说话生硬干脆,硬梆梆地像钉子。”塔普莱特并得知27步兵团在镇东里遇到了麻烦,他得赶去营救。
中午时分,塔普莱特抵达米凯利斯的指挥部。那里的人不知道米凯利斯上校在哪里。塔普莱特问部队的行动计划是什么。当得知他将与正在防守阵地的3个营换防时,他驱车1英里半去寻找可做指挥部的好地方。
他在公路上碰到了步兵设的一个指挥部。
“这是个好地方,”那位陆军军官说,“刚好在公路上。”
“你疯了吧,先生,”性格直率的塔普莱特说,“我们海军陆战队常选择公路以外的地方。”他指着一个山坡说,“我要翻过山脊到背面的山坡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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