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背影:政学两界人和事 作者: 张耀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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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背影:政学两界人和事 作者: 张耀杰-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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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或是拥护旧的道德,听了着实叫人 敬服,可是不久就有些浪漫的事实出现,证明言行不一致,于是信誉扫地,一 塌糊涂,我们见了破口大骂,本可不必,而且也颇冤枉,这实是违反人性的教 育习惯之罪,这些都只是牺牲耳。”
同年8月,他又在《责任》中写道:“中国不患思想界之缺权威’而患权威之 行不顾言,高卧温泉旅馆者指挥农工与陪姨太太者引导青年,同一可笑也。” 1936年3月28日,周作人在《蒿庵闲话》中写道:“我对于文人向来用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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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法,纯粹的艺术家,立身谨重而文章放荡固然很好,若是立身也有点放荡, 亦以为无甚妨碍,至于以教训为事的权威们我觉得必须先检查其言行,假如 这里有了问题,那么其纸糊冠也就戴不成了。”
1936年10月18日,周作人在《家之上下四旁》中写道:“父母少壮时能够自 己照顾,而且他们那时还要照顾子女呢,所以不成什么问题。成问题的是在老 年,这不但是衣食等等,重要的还是老年的孤独。儿子阔了有名了,往往在书 桌上留下一部《百孝图说》,给老人家消遣,自己率领宠妾到洋场官场里为国 民谋幸福去了。”
上述话语中的“高卧温泉旅馆者指挥农工”、“智识阶级的权威”、“思想界 的权威”、“纸糊冠”等,都是鲁迅与年青一代的成仿吾、高长虹等人进行论战 时留下的典故。稍知文坛故事的人,都明白周作人影射攻击的是他自己的大 哥鲁迅。
最为不堪的是,在鲁迅去世之后,周作人的此类攻击依然持续不断。1944 年10月,周作人在《记杜逢辰君的事》中写道:“一个人过了中年,人生苦甜大 略受过,这以后如不是老成转为少年,重复想纳妾再做人家,他的生活大概渐 趋于为人的,……”同年12月,他在《十堂笔谈》中写道:“但是,说老当益壮,已 经到了相当的年纪,却从新纳妾成彖,固然是不成话,就是跟着青年跑,说时 髦话;也可以不必。”
直到1963年1月20日,晚年周作人还在日记中加写了一段跋语:“余与信 子结婚五十余年,素无反目情事。晚年卧病,心情不佳,以余兄弟皆多妻,遂多 猜疑,以为甲戌东游时有外遇,冷嘲热骂几如狂易。日记中所记,即指此也。即 今思之,皆成过去,特加说明,并志感慨云尔。”
在对鲁迅的婚外情爱展开不懈攻击的同时,周作人对于鲁迅一再左转的 政治选择,以及随之而来的文坛斗争,也一直采取含沙射影的攻击态度。1931 年12月13日,周作人在《志摩纪念》中借题发挥道:“我们平常看书看杂志报 章,第一感到不舒服的是那伟大的说谎,上自国家大事,下至社会琐闻,不是 恬然地颠倒黑白,便是无诚意地弄笔头,其实大家也各自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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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未必相信,也未必望别人相信,只觉得非这样地说不可,知识阶级的人挑 着一副担子,前面是一筐子马克思,后面一口袋尼采,也是屡见不鲜的事, ……假如是文以载道派的艺术家,以教训指导我们大众自任,以先知哲人自 任的,我们在同样谦恭地接受他的艺术以前,先要切实地检察他的生活,若是 言行不符,那便是假先知,须得谨防上他的当。现今中国的先知有几个禁得起 这种检察的呢,这我可不得而知了。”
1935年4月,周作人在《〈蛙〉的教训》中写道:“有些本来能够写写小说戏 曲的,当初不要名利所以可以自由说话,后来把握了一种主义,文艺的理论与 政策弄得头头是道了,创作便永远再也写不出来,这是常见的事实,也是一个 很可怕的教训。”
1936年7月31日,周作人在《老人的胡闹》中写道:“往往名位既尊,患得患 失,遇有新兴占势力的意见,不问新旧左右,辄靡然从之,此正病在私欲深,世 味浓,贪恋前途之故也。虽曰不自爱惜羽毛,也原是个人的自由,但他既然戴 了老丑的鬼脸踱出戏台来,则自亦难禁有人看了欲呕耳。这里可注意的是,老 人的胡闹并不一定是在守旧,实在却是在维新。盖老不安分,重在投机趋时, 不管所拥戴的是新旧左右,若只因其新兴有势力而拥戴之,则等是趋时,一样 的可笑。……即我国的老人们亦宜以此为鉴,随时自加检点者也。”
1936年11月30日,周作人在《论骂人的文章》中,针对逝世不久的鲁迅以 及整个左翼文坛,另有更加恶毒的攻击:“鄙人记性不佳,文献匮乏,愧未能详 征博引,考其源流,但就所知说来,这个运动大约是始于成仿吾的诗坛之防御 战,……随后又听见‘剿’的口号,‘剿’的对面自然还有‘抚’,虽然这个名称没 有显明的听说过。这样,官骂便以一种新的姿态第二次出现于舞台上了。…… 相持不下,终究有个了局,如何了法其机密不能详知,大抵看《水浒传》可以知 道一点,如及时雨之率众推戴玉麒麟,归根结蒂仍是一种抚法,又是一种降 法,不过是极高妙的一种罢了。”
1944年12月,周作人在《文坛之外》中还有意思基本相同的一段话:“我有 一种意见想起来与时代很有点不兼容,这便是我的二不主义,即是一不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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喽罗,二不想做头目。……因为文坛上很是奇怪,他有时不肯让你不怎么样, 譬如不许可不做喽罗,这还是可以了解的,但是还有时候并不许可不做头目。 ……剿如不成则改用抚,抚如不行则改用请。单只不过不肯做喽罗的人这样 也就没有话了,被人请去做个小头目也还没啥,这一场争斗成了和棋,可以就 此了结。假如头目也不愿意做,那么不能这样就算,招抚不成之后又继以攻 剿,周而复始,大有四日两头发疟子之概矣。”
五、血浓于水的藕断丝连
在几乎所有的文坛斗争中,鲁迅一直是主动进攻并且战无不胜的优胜 者,只有在与同胞兄弟周作人互不点名的话语较量中,他才委曲求全地采取 了保守退让的态势。
随着林语堂主编的《论语》和《人间世》的相继创刊,周作人式的“以自我 为中心,以闲适为笔调”的“性灵小品”,一时间成为南北文坛的主旋律。强调 文艺作品的战斗性的左翼文人;是无论如何容不得这种“性灵小品”的。于是, 鲁迅在1933年8月27日奋笔写作《小品文的危机》,把批判的矛头直指周作人、 林语堂等人:“小品文就这样的走到了危机。但我所谓危机,也如医学上的所 谓‘极期’(!^化化)一般,是生死的分歧,能一直得到死亡,也能由此至于恢复。 麻醉性的作品,是将与麻醉者和被麻醉者同归于尽的。生存的小品文,必须是 匕首,是投枪,能和读者一同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的东西;但自然,它也能给 人愉快和休息,然而这并不是‘小摆设’,更不是抚慰和麻痹,它给人的愉快和 休息是休养,是劳作和战斗之前的准备。”
一年之后的1935年4月14日,鲁迅又在《“京派”与“海派”》中,更加明确地 批判周作人说:“一、是选印明人小品的大权,分给海派来了;以前上海固然也 有选印明人小品的人,但也可以说是冒牌的,这回却有了真正老京派的题签, 所以的确是正统的衣钵。二、是有些新出的刊物,真正老京派打头,真正小海 派煞尾了 ;以前固然也有京派开路的期刊,但那是半京半海派所主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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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纯粹海派自说是自掏腰包来办的出产品颇有区别的。要而言之:今儿和前儿 已不一样,京海两派中的一路,做成一碗了。”
所谓“老京派的题签”,指的是远在北平的周作人为施蛰存选编的《晚明二 十家小品》题写的书签。在鲁迅出版于1934年12月的《准风月谈》中,共有八 篇文章涉及施蛰存劝告青年人读《庄子》与《文选》的问题,而且最初发表时大 都使用的是外人不知道的化名。在写作于1935年3月18日的《现代作家笔名 录序》中,周作人针锋相对地反击道:“言论不大自由,有些人的名字用不出去, 只好时常换,有如亡命客的化装逃难。也有所谓冬瓜咬不着咬瓠子的,政治方 面不敢说却来找文学方面的同行出气,这情形亦可怜悯,但其行径则有如暴客 的化装吓人也。出版物愈多,这种笔名也就加多,而读者读得胡里胡涂,有时须 去弄清楚了作者的本性,才能够了解他的意义。”
既自相矛盾而又难能可贵的是,鲁迅在基于政治立场展开不点名的公开 批评的同时,私下里却另有更加客观公正也更加具有人情味的相关评论。1934 年4月5日,由林语堂主编的《人间世》半月刊在创刊号中发表了周作人的《五秩 自寿诗》,随后又接连推出了沈尹默、刘半农、林语堂、蔡元培、沈兼士、钱玄同 等人的和诗。此举引起胡风等左翼文化人的极端不满,一时间酿成一场文化大 围剿。作为左翼盟主的鲁迅,反而在4月30日致曹聚仁信中表白说:“周作人自 寿诗,诚有讽世之意,然此种微辞,已为今之青年所不僚,群公相和,则多近于 肉麻,于是火上添油,遂成众矢之的,而不作此等攻击文字,此外近日亦无可 言。此亦‘古已有之’,文人美女,必负亡国之责,近似亦有人觉国之将亡,已在 卸责于清流或舆论矣。”
同年5月6日,鲁迅又在致杨霁云信中表白说:“至于周作人之诗,其实是还 藏些对于现世的不平的,但太隐晦,已为一般读者所不僚,加以吹捧太过,附和 不完,致使大家觉得讨厌了。”
鲁迅逝世后,许广平把这两封信编入《鲁迅书简》公开出版,周作人看到后 并不领情,反而在1937年6月3日的《桑下谈序》中写道:“三年前戏作打油诗有 云:‘且到寒斋吃苦茶。’不知道为什么缘故,批评家哄哄的嚷了大半年,大家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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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我是饮茶户,而苦茶是闲适的代表饮料。这其实也有我的错误,词意未免晦 涩,有人说此种微词已为今之青年所不僚,而不作此等攻击文字此外亦无可 言云云,鄙人不但活该,亦正是受惊若宠也。”
直到晚年,主要依赖写作与鲁迅有关的回忆文章养家糊口的周作人,才 在《知堂回想录》中重新评价了鲁迅血浓于,的关爱之情:“鲁迅平素是主张 以直报怨的,并且还更进一步,不但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还说过这样的话 〈原文失记,有错当改〉,人有怒目而视者,报之以骂,骂者报之以打,打者报之 以杀。其主张的严峻有如此,而态度的伟大又如此,我们可不能学他的百分之 一,以不辩解报答他的伟大乎?而且这种态度又并不是出于一时的隐忍,我前 回说过对于所谓五十自寿的打油诗,那已经是那事件的十年之后了。当年经 胡风辈闹得满城风雨,独他一个人在答曹聚仁杨霁云的书简中,能够主持公 论,胸中没有丝毫蒂介,这不是寻常人所能做到的了。”⑩
周作人所说的“那事件”,指的就是1923年7月的兄弟决裂,他把自己所 坚持的“不辩解”态度包装美化为对于鲁迅的“报答”,同时还进一步表白说, 自己“自幸能够不俗,对于鲁迅研究供给了两种资料,也可以说对得起他的 了……”
1964年10月17日,晚年周作人在写给香港友人鲍耀明的书信中再次提到 兄弟失和的事情,说是1964年香港友联出版公司出版的赵聪著《五四文坛点 滴》,“大体可以说是公平翔实,甚是难得。关于我与鲁迅的问题,亦去事实不 远,因为我当初写字条给他,原是只请他不再进我们的院子里就是了。”
同年11月16日,周作人在致鲍耀明信中再次强调说:“鲁迅事件无从具体 说明,唯参照《五四点滴》中所说及前次去信约略已可以明白。”
按照钱理群《周作人传》的介绍,赵聪《五四文坛点滴》中有关周氏兄弟失 和的文字,除引证《鲁迅日记》中有关兄弟失和的记载外,也仅有这样几句话: “许寿裳说过,他们兄弟不和,坏在周作人那位日本太太身上,据说她很讨厌 她这位大伯哥,不愿同他一道住。”看来,周作人只肯定了 一点:兄弟失和的原 因是他的妻子不愿同鲁迅一道住。至于为何“不愿”,周作人却避而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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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超人”的关爱与“凡人的妒忌”
在作为当事人的周氏兄弟没有提供正式答案的情况下,其他人关于周氏 兄弟反目决裂的所有解释,都只能充当仅供参考的局外旁证。
许寿裳(季市〗在《亡友鲁迅印象记》中介绍说:“作人的妻羽太信子是有 歇斯台里性的。她对于鲁迅,外貌恭顺,内怀忮忌。作人则心地胡涂,轻信妇人 之言,不加体察。我虽竭力解释开导,竟无效果。致鲁迅不得已移居外客厅而 他总不觉悟;鲁迅遣工役传言来谈,他又不出来;于是鲁迅又搬出而至砖塔胡 同。从此两人不和,成为参商;一变从前‘兄弟怡怡’的情态。
针对这种说法,周作人断然否定道:“一九二三年与鲁迅失和的事件, ……我一向没有公开的说过,过去如此,将来也是如此,在我的日记上七月十 七日项下,用剪刀剪去了原来所写的字,大概有十个左右,……这里我要说 明,徐是徐耀辰,张是张凤举,都是那时的北大教授,并不是什么‘外宾’,如许 季市所说的,许君是与徐张二君明白这事件的内容的人,虽然人是比较‘老 实’,但也何至于造作谣言,和正人君子一辙呢? ”
相对来说,郁达夫在《回忆鲁迅》中的说法就显得较为公正:“据凤举他们 的判断,以为他们兄弟间的不睦,完全是两人的误解,周作人氏的那位日本夫 人,甚至说鲁迅对她有失敬之处。但鲁迅有时候对我说:‘我对启明,总老规劝 他的,教他用钱应该节省一点,我们不得不想想将来。他对于经济,总是进一 个花一个的,尤其是他那位夫人。从这些地方,会合起来,大约他们反目的真 因,也可以猜度到一二成了。
当年寄住在八道湾的章廷谦(川岛〉,曾对鲁迅博物馆工作人员介绍说: “鲁迅后来和周作人吵架了。事情的起因可能是,周作人老婆造谣说鲁迅调戏 她。周作人老婆对我还说过:鲁迅在他们的卧室窗下听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事,因为窗前种满了鲜花。”鲁迅与弟媳之间关系紧张的原因,“主要是经济问 题。她(羽太信子)挥霍得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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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据舒芜在《忆台静农先生》一文中回忆,台静农曾经告诉他鲁迅与周作 人失和的起因:“周作人在西山养病时,鲁迅忙于从各方面筹措医药费,有一 次正是急需钱用的时候,鲁迅替周作人卖一部书稿,稿费收到了,鲁迅很螅⌒耍胱庞鹛抛右舱偶保沟胶笤喝ネㄖ鹛抛樱涣虾罄从鹛抛印《灾茏魅怂德逞噶菇矗馔挤抢瘢茏魅司尤恍帕恕!盄
相比之下,还是鲁迅的独子周海婴最为坦荡,他在《鲁迅与我七十年》中 写道:“对于这段历史,某些鲁迅研究者的推测,是他看了一眼弟妇沐浴,才导 致兄弟失和的。……我以为,父亲与周作人在东京求学的那个年代,日本的习 俗,一般家庭沐浴,男子女子进进出出,相互都不回避。……再联系当时周兄 弟同住一院,相互出人对方的住处原是寻常事,在这种情况之下,偶有所见什 么还值得大惊小怪吗?退一步说,若父亲存心要窥视,也毋需踏在花草杂陈的 ‘窗台外’吧? ”⑩
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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