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空空,什么都没有。本来,在那儿的衣襟上,斜斜地挂着一柄剑。但是,现在这柄剑,却在他身后驿栈内的某张桌子上。
女子看着少年的模样,嘴角不觉微微地扬起,脸上露出一丝娇媚的神色,眼睛直直地盯着少年的眼睛,更是暗暗地带动着一丝*。
“小哥,你在看什么哟?”她的身子贴近少年,微微向前倾着,她的脸几乎都要贴到了少年的脸,然后在他的耳畔轻喃细语地说了一句。
少年的身体一直僵硬着,因为靠得太近的缘故,他已经无法继续盯着女子的风氅,于是便低了头,把目光落在女子的一双金丝绣鞋上,那鞋,竟然连一丝雪花都没有沾染到。
他的心里,不由得又再紧了一紧。
“你想看?”女子风氅轻动,口中吃吃地笑着,继续调弄着少年。
少年不吭声,身体却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他一直低着头,神色十分冷峻,沉默了半晌,他突然问道:“你姓唐?”
“嗯。”女子轻声应着,声音柔媚地仿佛女子在向心爱的男人承欢一样宛尔。
“你来自四川?”少年又再问道。
“嗯。”女子不由咯咯一笑,作出一脸娇羞的模样说道:“原来,小哥是认识奴家的。”
少年的剑眉一挑,突然抬起了头,星目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子,一字一句地问道:“风雪连夜,你来干什么?”
只是一刹那间,那少年初时的那些懒散模样,竟然一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凌人的气势。
剑者的气势。
这种气势,甚至比冬夜里的寒风和怒雪都来得更加凶狠一些,那寒风,即使再猛烈,到了少年的身周,也要拐个弯,去往别地;那怒雪,即使再铺天盖地,到了少年的头顶上,竟然一下子便消失无踪了。
那女子脸上的神色也慢慢收敛了起来,她的一双玉手,掩藏在她的风氅里,只是一刹那间,竟然就变幻了二十五种变化。
若是平常,这二十五种变化中的任意一种,都会十分地要人命。可是现在,女子却只是安静地站立着不动。因为,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能够把眼前的这个少年一击必倒,然后全身而退。
少年太强了,他的腰间虽然没有剑,但是,他的剑意已经深达她的心底,让她裹在厚厚风氅底下的身体不由地寒冷起来。
她的手,还在变幻,等这种变幻,到了第四十六种时,她突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的脸上慢慢地浮起一片诱人的红晕,明亮的双眸,水波流动,楚楚可怜,她轻启双唇,幽幽地说道:“小哥你自己也说了风雪连夜,这样的天气,怎么适合赶路呢?我想请小哥行个方便,让我在这儿住一晚?”
少年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只是冷冷地说道:“这是驿栈,不是客栈。”
“可是……”女子仍不甘心,尚要恳求。
“既然是风雪连夜……咳咳……”这个时候,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夹杂着一个嘶哑的呼声道:“那么,就让她进来吧,夭夭。”
第一章(4)
4、
“嗯。”
门帘外,那个被称为夭夭的少年,低声应了一句,他全身的剑意随之一并散去,寒风呼号着从他身畔穿过,而细雪也慢慢地飘落在他的风帽之上,一种懒散的味道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他侧身让了一下,把驿栈的门口让了出来。
那个女子也在这一刹那间,突然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她咯咯地笑着,一扭身就穿过了夭夭的身旁,掀起门帘,进了屋子,而且,很快,她那娇柔的声音从屋子里面穿了出来:“嗨,我说门外头的那个瓜娃子哎,你可千万要把我的乐风照顾好哦!它只食上好的饲料撒。”
屋子里的火盆新添了柴火,竟比起初时更加温暖。燕飞并不在屋子里,早在那个女人到来之前,她便回了后面的院子。
屋角的那个男人已经醒了。他背门而坐,身形显得略微有些佝偻,他的双手搁在桌子上,身体微微震动着,过了半晌,突然伸出右手,摸向桌角的一个酒瓶,拿起来,往嘴巴里灌上几口,也许是喝得太急,难免又是一阵大声的咳嗽。
这一次,咳了很长时间,他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燕飞刚刚给他披上的披风,也在不经意间被其抖落到了地上。
刚进门的那个女子,仿佛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住了,一双美目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很久,突然行了一个万福,竟是汉家的礼,她娇笑道:“奴家清妍,多谢恩公容留住宿。”
男人并没有回头,仍在咳着,仿佛说不出来话,只是不以为意地向后挥了挥手,然后赶紧又就着手中的酒瓶,大大地灌了几口,慢慢地才缓过神来。
“天字第三号房。”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只是简短地交代了一句。
清妍不再说话,转身待要上楼去,目光却不由地又停留在了男人刚刚挥起过的那只右手上。
那只右手十分粗大,骨节铮铮有力,他的拇指和食指正满满一把地掬着酒瓶,可能因为手太用力的缘故,肤色显得有些苍白,而最吸引清妍的并不是手,或是酒瓶,更不是那苍白的颜色,而是男人右手小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的一把刀。
那是一把小小的刀,短短的把柄,完全没入男人的掌根之中,刀身带着极小的弧度,并不是很长。如果用这一把刀插入敌人心脏的话,正正好好,可以要一个人死,多也不多一分,少也不少一分,恰到好处。
男人似已忘记了清妍的存在,他又再喝了几口酒后,把酒瓶放下,小指一动,那把刀就转到了手心之中,然后重新按回到桌面上,开始之前的工作。
清妍的眼皮不由地跳动了一下。眼前这个喝酒咳嗽的男人,虽然显得十分落拓,但是,从他持刀的手和手势来看,无疑是一个武功极好的高手。
除此,让她感觉最要命的是,这个男人,虽然一直在喝酒,一直在咳嗽,可是他的手却一直十分地稳,不但稳,而且,一定十分地快!
江湖传说,天下飞刀,最快铁板,铁板出手,无人生还。
他想必就是天下第一刀,铁板烧。
更何况,传说中,有一个人跟铁板烧一向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而那个人的名字就是叫“夭夭”。
想到这里,清妍裹在风氅里的身体突然地又一凉,不由地想起刚才门外的那个懒散少年。 。 想看书来
第二章(5)
5、
门外,夭夭慢慢地卸下马车套,然后牵起大马的缰绳,迎着北风,牵着马儿,绕过驿栈的小楼,向后院缓步走去。
驿栈的小楼后面有一个独立的院子,清静深幽,那一直在狂作的北风和肆虐的怒雪,到了这厢,竟然也变得温柔起来。院子的另一头,有一排小小的厢房,其中靠右的一间,点着一盏亮黄的小灯,有一个女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显得格外曼美娟秀。
那个女人正在灯下补衣,一举一动之间,无不透着温柔贤惠的风情。补了一会儿,她突然又停顿了下来,眼睛盯着那跳跃的火烛,暗自出神。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映在窗纸上的身影却渐渐地黯淡了,过了很久,她才仿佛突然回神过来一般,伸出手去,拿起一旁的剪刀,绞去了一段烛心。
那灯,重新一亮,她的身影便又明亮了起来。
夭夭牵着马,站在转角的阴暗处,一直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目光十分柔和,竟也似痴了一般,灯影下的身影不动,他便也不动。他没有运动起武功,不觉这漫天的白雪,已经落了一身。
他手中牵着的马,却有些不耐起来,鼻间“扑哧”着热气,马头还不时地拱动着夭夭,仿佛催促着他快些走动,快去那温暖的马厩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那排厢房最靠右的一间黑屋子里面,突然轻轻地拉开了一道门,有一个小小的黑影,从中一闪而出。
夭夭一皱眉,那个黑影却很快来到了他的身前。
“夭叔。”那是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身材显得有些单薄,两只大眼睛又亮又圆,在这黑暗之中竟然发出炯炯夺人的光采。
“小铁,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夭夭把目光落在小男孩的身上,口中有些嗔怪,看他穿得单薄,又一抖身上的风氅,拍去了白雪,顺手就披到了他的身上。
小铁顺从地接受了夭夭的风氅,但是嘴里却调皮地说道:“夭叔,不是也还没有睡吗?”
“调皮!”夭夭斥道:“小心给你母亲知道了,打你!”
小铁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地说道:“夭叔不说,母亲怎么会知道呢?”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望着夭夭,楚楚地问道:“夭叔,你是不会告诉母亲的吧?”
夭夭还未及回答,小铁仿佛自言自语地又说了一句,“当然,我也不会告诉母亲的。”
夭夭一愣,不由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厢房那个窗纸上的人影,而小铁也好像无意识地朝着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他快速地收回了目光,吱唔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下子仿佛又被北风呛住了一般,竟然咳嗽了起来,才一声,他好像又怕惊了后院的那人,赶忙又硬生生地捂了回去,一张脸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憋的,一片潮红。
小铁忍不住,又再打趣道:“夭叔这一阵,愈发像我爹爹了,竟然连咳嗽声都是一样的。”
夭夭好不容易忍住的咳嗽,终于一下子都爆发出来,更加猛烈起来。那厢房里的人影,突然柔声开口道:“夭夭在外头?”
夭夭慌乱地忍着咳,赶紧回答道:“是的,大嫂,我在喂马。”
“嗯,”燕飞在灯影下低声应了一句,又再缓声说道:“天这么冷,多穿些衣服,别像他一样……像他一样……”说到他的时候,她突然柔肠百结起来,竟然说不下去话了。
“我知道。”夭夭仿佛也不愿意听下去似的,接声说道。
“哎……”灯影下的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下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6)
夭夭很快就把清妍的马安置到了驿栈的马厩之中,接着又把那辆乌金大车,拖到了后院,小铁一直都跟在他的后头,不时地帮忙递递草料,喂喂马。
“夭叔,驿栈有客人?”小铁好奇地问道。
“嗯。”夭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顺手拿起一旁的大马刷,把马身上的泥浆、雪水一并刷去。
“是谁?”
夭夭停了停,然后很快就又使劲地刷了起来。
他的沉默,并没有让小铁住口,他突然又说道:“四川唐门,是赶镖的吗?”
夭夭一怔,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扭头看了小铁一眼。
“呵呵,因为,如果不是赶镖的,为什么要在车上插上这样一面小旗?”小铁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那面旗帜。
夭夭一把抓住他的手,脸上微微变色,道:“唐门的东西,不要乱摸。”
“为什么?”小铁歪着头,一副不解的模样。
“因为,唐门的人……用毒!”夭夭认真地看着小铁,接着又说道:“所以,凡是唐门的东西,千万不要乱摸。”
说着,他又指了指旁边的那辆乌金大车,说道:“你看这个大车,平平无奇,里面既宽敞又舒服,但是,我敢打赌,这是世界上最最恐怖的大车。里面任何一种机簧启动,都能让人死上一千一百次。”
小铁一听,本来还在接近的身体,仿佛一下子被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他的目光十分紧张地收缩起来,瞪着那辆车,一脸害怕的模样。
夭夭心里有些不忍,摸了摸他的头,宽慰他,道:“小铁莫怕,有夭叔在这儿,就能保护你……和你……”他本来想要说的话,突然打住了。
两个人一下子沉默了起来,隔了半晌,小铁突然再一次问道:“唐门的人,是赶镖的吗?”
“不,不是的。”这一次,夭夭更加觉得诧异了。
小铁淡然一笑,问道:“为什么不呢?唐门的人,也是人,他们总不能把毒当饭吃吧?”
他的语速极快,根本不容夭夭细想,便一口气说了下去,“只要是人,就要挣钱。要挣钱,就要做事。所以,唐门的人为什么不可能是赶镖的呢?他们非但可以赶镖,还可以种地,开饭店,甚至是教书育儿,或者是杀人换金。”
夭夭仔细地听着,手心里不觉寒了一寒。而小铁一转话题,突然又问道:“马车都这么厉害了,那么马车的主人呢?”
夭夭沉默着,他知道刚才在驿栈的门外,那个女人藏在风氅里的双手,一定变幻过很多种招式,而随便哪一种招式出手,随之而来的可能就是一把毒针,或是一管毒烟,更或是其他无声无息的杀着。
他可以毫无疑问的肯定,那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是毒。
可是,大哥说了,让她进去,那就是让她进去,就算接下来会天塌地陷,他也一定要不折不扣地听从他的命令。虽然,大哥从来没有命令过他,但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听从。更何况,他相信大哥的飞刀。
铁板出手,无人生还,这不只是江湖传说。
想到这里,他的神态又再平静下来,手中又继续刷起马来。
小铁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反应,不由有些着急,声音不由也有些高了,“我爹爹经常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替人挡酒的人,是朋友;替人挡妞的人,是知己;而替人挡刀的人,是兄弟。可是……”
他顿了顿,仿佛有些不屑地说道:“替人刷马的人,是什么?”
夭夭的脸色不变,只是平静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缓缓问道:“你不信你的爹爹?”
“我信!我非常相信!”小铁的回答又快又火爆,他说道:“可是,你能相信一个已经完全喝醉了的人吗?”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暗器是暗的,而那个女人本身就是一件浑身上下都是毒的暗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夭夭突然跳了起来,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兔子一般,快速地向前院的小楼窜去。
他的身后,小铁尤自在喃喃低语道:“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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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7)
门帘“刷”地一下打开了,火盆被带起的冷风灌得忽地一灭,但是很快又重新热烈地燃烧起来,屋子里也很快又重新温暖了起来。
可是,夭夭的心却一下子跌入深渊,寒到了冰点。
屋子内什么都没有变过,也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但是……
铁板烧不在。
刚才他喝酒沉醉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酒瓶还在,夭夭走近过去,用手摸了摸,那酒瓶还有些温热,也不知道是铁板烧手握过的温度,还是里边余酒的温度。
夭夭的心又再往下沉了沉,大哥一向是酒不离身的,怎么可能?
酒瓶的旁边,还有一堆碎木屑及一个没有完工的木雕。那木雕似一个女人的相貌,虽然眉眼还没有雕刻出来,但是已经颇具神韵,仿佛就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十分精致。
看到这个雕像,夭夭的心终于一下子掉到了深底,从他认识大哥起,他就从来没有放下过这个雕像。因为从来没有,所以,他有理由相信,只要大哥还安全着,那么,他便不会留下这个东西。
他忽然有些慌乱,目光一扫,又再落到桌子的另一侧,那儿摆着一把很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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