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官员垂头丧气跪在台上,绝望地等待着加颈的钢刀挥落。
冯司马神情最为淡定,他知道,今日自己已无任何生机,人一旦确定无法逃出生天,反而变得豁达了,眼神充满懊悔和依恋地看着人群的某处,时而又仰首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似乎在追思自己一生的喜悲。
半个时辰后,西市大街转角的尽头,几道慌张的身影快速朝他走来,开始是几个模糊的小黑点,然后小黑点慢慢变大,最后曹余那张熟悉的脸已能略见轮廓。
李素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
“李别驾刀下留人!此事尚可商榷……”曹余惶急的声音远远传来。
话没说完,李素忽然暴喝出声。
“时辰到,西州犯官十三人罪无可赦,斩!”
雪亮的刀光毫不犹豫地挥落,在曹余惊骇万分的目光里,十三颗大好头颅冲天飞起,十三道触目惊心的血泉喷涌而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进退维谷
十三颗人头齐刷刷落在地上,台下的人们仍陷入呆怔状态,包括曹余在内。
直到这十三名犯官被骑营将士抓到台前跪成一排时,所有的人都只认为李素只是在走个过场吓唬吓唬他们,至多抽几鞭子当是立威,其实只是将那些犯官抓到台前跪下,李素立威的目的便已达到了,从此西州必然有了他的立足之地,哪怕连刺史曹余都得客气相待,十足找回了这几日被满城百姓谩骂误会的面子。
然而,李素似乎并不满足于小小教训一下这些官员,而是选择了一了百了。
谁都不相信李素会真的动手,可李素却真的动手了。
十三颗人头在沙地上翻滚,鲜血如箭,仰天喷洒而出,台下丈余方圆尽被热气腾腾的血染红,人群呆怔片刻后,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李素负手站在台上,眼里闪过一丝嫌恶,对这种鲜血喷薄的画面,有洁癖的他自是非常不喜欢看到的,可是,他已没有别的选择。
人群尖叫过后,很快出现一阵短暂的骚动,再然后,人群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女人和孩子惊恐的哭泣声刚开了头,立马被旁边的男人用手捂住。
相比惊恐万状的百姓,曹余却快气疯了。
当着他的面,不,可以说李素特意等到他赶来,然后特意当着他的面下令将十三名官员斩首,曹余久历官场,对这种小把戏自然再清楚不过,无非是打压他这个刺史的威信,从而树立他别驾的威信,或许里面还掺杂了几分报复的成分,毕竟前几日针对李素的阴谋。里面也有他曹余的份。
台下死一般寂静,隔着老远曹余似乎都能闻到那淡淡的随风飘过来的血腥味道,在这安静得像坟墓的广场空地上,曹余甚至能听到那十三具无头的尸首脖颈处鲜血仍如一汪汪活泉般汩汩往外流淌。
太血腥了。
十三条人命,而且个个都是朝廷正经封的官员,这个疯子一声令下说杀便杀了。他知不知道快意恩仇过后要承担怎样的后果?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曹余站在空地边沿,呆呆注视着台上面无表情的李素,一时间竟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能符合他的刺史身份。
应该勃然大怒以示自己的权威,还是嘿嘿冷笑以示对这种幼稚的立威手段表示不屑?
可是,这种手段真的幼稚吗?
曹余情不自禁望向围观的数千百姓,以及人群里若隐若现瑟瑟缩缩的几名官员的身影,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疯子身上,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都布满了深深的恐惧和敬畏。
十三颗人头达到了这样的效果,如此立威手段……谁能说它幼稚可笑?
现在真正可笑的,恐怕是他曹刺史了。
曹余不由深深懊悔,早知这十三个人已绝了生望,刚才便不应该出门的,不出门的话,他这个刺史可以当作全不知情,刺史的面子和威严多少能留有几分转圜的余地。进亦可,退亦可。自在从容。
然而此时此刻他站在这里,亲眼见到十三颗人头落地,西州城内无数人都看到了他,这个时候他该进还是该退?退回去,以后这西州城怕是只认李别驾,而不知他曹余是何人了。进一步,上前斥责痛骂固然爽快了,可是……站在台上那家伙是个疯子啊,此时他正杀得性起,万一言辞过重激起了他的杀机……
曹余非常确信。敢一口气杀十三个官员的疯子,绝不介意再多杀一个西州刺史的。
此时此刻此地,曹余发现自己已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站在广场边不知说什么或是做什么,脑子里飞快转动着,却遍寻不着一个合适的主意。
很快,震惊的人群渐渐回过神来,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往后看,于是,脸色青红交织的曹余便落在所有人的眼里,然后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他,等着看这位执掌西州的刺史大人面对十三颗人头,会有怎样的反应。
李素也站在台上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他也很好奇,今日自己可以说是把西州官场清洗了一遍,现在尸首未冷,鲜血未干,这位西州刺史该如此处置自己呢?
于是,广场上数千人包括李素在内,都在等着曹余的反应。
这种时刻很煎熬,曹余只恨刚刚自己太冲动,一听到李素要杀十几个官员便坐不住了,匆匆忙忙跑来却于事无补,反而将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大家互相沉默着,李素视力好,远远便能看清曹余脸上的尴尬之色,以及那副进退维谷的表情。
李素笑了,曹余脸上那精彩的表情告诉他,今日立这个威看来是没错了。
凡事该有个度,咄咄逼人并不是好事,它会把本来对自己有利的事态徒然转变成劣势,李素很清楚这个道理,此时人也杀了,威也立了,见好便收才是聪明人的选择,也该给曹余一个台阶下了。
于是李素扬声道:“曹刺史,西州官员自司马冯善而始,上下共计十三人合谋欺虐良家女子,构陷上官,更过分的是,他们竟然瞒着曹刺史做了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多亏曹刺史明察秋毫,一眼看穿这些犯官的阴谋,下官遵照曹刺史吩咐,西州犯官共计十三名,全部斩首伏法,请曹刺史查验。”
人群里又发出一阵惊疑的吸气声,李素这番话说出口,每个人望向曹余的目光又不一样了。
曹余闻言却差点背过气去。
遵照我的吩咐?我会吩咐把自己刺史府里的心腹属官全杀了吗?你当我和你一样疯了?
愤怒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李素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时,曹余却忽然冷静下来了。
他知道,现在是李素给他台阶下,如果他不接下这个台阶,而选择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跟李素翻脸的话,那么,李素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只有天知道了,毕竟,这家伙是个疯子啊。
深吸一口气,曹余终于生生忍下了满腔的怒火,努力挤出笑脸,甚至还不忘挺腰负手端起官威,露出“一切皆在本官掌握之中”的样子,缓缓点了点头。
“李别驾所言不虚,西州沉疴已久,官员瞒上欺下,狼狈为奸,欺压良善鱼肉百姓之事本官常有听说,今日伏法的这十三人的恶迹本官早已查清,特意请李别驾调动骑营将士将这些官场败类悉数拿下,事出紧急,为防犯官同党营救,本官决定先斩后奏,明日再向长安上疏请罪,诸位父老不必惊慌,此事与尔等无关,大家自行散去吧。”
广场上的百姓们仍惊疑不定,面面相觑间,发现彼此的目光里都写满了不相信。
人群深处不知哪里传出质疑的嘟嚷声,大意无非是今日你说早对他们横行不法之事有察觉,前两日你领着西州官员和百姓跑到骑营辕门前讨要公道又是什么说法?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嘟嚷只是嘟嚷,没人敢大声说出口,况且百姓们现在也都明白了,这是官场争斗,确实与百姓无关,曹刺史前后言行再矛盾,也轮不到百姓来质疑,活得不耐烦的人才会较真,谁较真谁死。
曹余端着官架子,一派威严不可侵犯的模样,心里却有苦难言。
李素这竖子好算计,杀人杀爽快了,黑锅却毫不犹豫扔给了他,刚才曹余被情势所逼,不得不顺着李素给的台阶走下去,然而下台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刚才当着全城百姓的一番话,无疑承认了这件事是他主使,然后呢?
西州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不需要善后?给朝廷的奏疏上怎么说?如何给这些官员罗织一个说得过去且不惹陛下怀疑的罪名?如何打理垮塌了一半的西州军政事务?甚至……如何瞒住那一桩最见不得人的秘密?
太多的问题,太多的后患,曹余只觉得此刻自己脑门上简直刻着“麻烦”两个字,而这一桩桩的麻烦,还只能由曹余自己亲自善后,谁叫自己刚才嘴贱,把这十三条人命担了下来呢?
台下曹余愁容满面,思绪万千,百姓们议论纷纷,惊疑犹存,李素却不管那么多,见曹余很识趣地顺着台阶走下去了,李素开心极了。
“下官幸不辱命,西州犯官十三人尽数伏法,往后西州再无欺压良善的坏官,曹刺史是贞观二年的进士,是有学问也有慈悲心肠的好官,下官相信在曹刺史的带领下,西州百姓的日子一定一天比一天好。”
这番马屁拍得连李素自己都脸红不已,胃里直犯恶心。
如此卖力的马屁,曹余却不领情,台阶下来了,黑锅也背了,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倒霉事,岂是几句马屁能揭过去的?既然下了台阶,背了黑锅,曹余也必要跟李素再虚伪地互相吹捧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哭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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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小心睡过头了……这章算昨晚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神秘兵马
人群渐渐散去,骑营将士慢慢将十三具尸首收拢装殓,黄沙拂过空地,街边几家寥落店铺的旗幡迎风旋舞,给这座边陲荒城平添了几分萧瑟苍凉之气。
李素站在台上,与远处的曹余沉默对视,二人相隔太远,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奇怪的是,大家都清楚对方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许久,李素忽然朝曹余一笑,远远地拱了拱手。
曹余怒哼一声,狠狠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李素笑了笑,也转过了身,想到刚才曹余对自己甩了袖子,又觉得不甘心,于是又远远朝曹余的背影也做了一个甩袖的动作,很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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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派人去东西两市的商人那里采买粮食,不妨多买一些,大营里多囤点粮食总是没错的……”
回营的路上,李素骑在骆驼上半眯着眼,嘴角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神态懒洋洋的,不时张开嘴,打出一个慵懒乏困的呵欠。
“今日立了威,相信整个西州没人再敢为难骑营了,如果真有那种不怕死的家伙继续为难,那么……成全他,他舍得死我们就舍得埋。”李素又打了个呵欠,觉得好困,今天可能起得太早了,天没亮便起床,然后大营点兵,领兵进城,又是训话又是杀人,忙得有点过分了。
蒋权与李素并骑。神情多了几分敬畏和崇拜,看李素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水汪汪的,令李素浑身炸毛冷战,好想一巴掌抽过去……
说是并骑,实则蒋权隐隐落后李素一步。如此恭敬的姿态以前可没见过,不仅是蒋权,今日西州立威后,骑营所有将士看李素的目光都和以往不同了,与蒋权一样,都是水汪汪的,李素有点崩溃,这简直是精神攻击……
“李别驾放心,自今日始。咱们骑营总算在西州有立足之地了,不止是立足,相信城里所有官员和百姓都不敢轻捋咱们骑营的虎须,采买粮食绝无半点难处,骑营断粮之危总算过去了。”蒋权笑得有点拘谨,看来今日李素下令杀人的模样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李素半眯着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一点,扭头看着蒋权正色道:“今日杀人立威,实是不得已之举。骑营从此能在西州立足,蒋将军要告诫麾下将士。绝不可仗着今日立威而对官员百姓倨傲欺凌,说到底,咱们仍是外来的,杀几个人不代表从此便能称王称霸了,将军回去一定要重申军纪,若发现骑营将士有欺凌官员百姓之举。一定要严加查办。”
蒋权重重点头:“李别驾放心,末将麾下的将士都是关中子弟,关中人脾气不大好,但个个都是讲道理的,末将保管麾下的将士不会欺凌百姓……”
带着一丝敬畏意味的笑了笑。蒋权补充道:“特别是李别驾今日一声令下,十三颗人头落地,不仅给西州立了威,也给咱们骑营立了威,相信从今日起,骑营上下没人敢拿李别驾的军令不当一回事了。”
李素笑道:“有敬畏心是好事,手下的杀才们有了约束,说话做事才不会百无禁忌,也给咱们少添了许多麻烦,不然若是下面的人犯了军纪,都是多年相处的老弟兄,杀或不杀都为难。”
“李别驾说得是……”蒋权附和了一句,接着神情变得有些忧虑:“今日李别驾下令斩杀十三名官员,固然在西州城里立威了,可是……这件事终究闹得太大,若是曹余派人将此事奏报长安,陛下和三省宰相们怕是会震怒,后果……”
李素哂然一笑:“后果?会有什么后果?今日曹余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把这件事担下来了,若上奏朝廷,他这位西州首官第一个倒霉,况且……”
李素冷笑道:“况且,曹余有那个胆子敢奏报长安么?西州这块地面上不知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拔出萝卜带出泥,事情捅开了,他会比我更倒霉,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奏报。”
蒋权奇道:“西州还有见不得光的事?”
李素怪异地看着他:“难道你没察觉到西州的味道很不对么?”
“……没有。”蒋权有点羞愧地道。
李素一摊手:“你看,你的存在就把我的英明神武衬托得淋漓尽致,所以说,你们现在崇拜我,敬畏我,是一件绝对正确的事……”
蒋权:“…………”
二人说着话,离大营尚有百来丈距离时,远处辕门内踉踉跄跄跑出一道娇小的身影,却正是许明珠。
李素有些奇怪,急忙迎上前去。
“夫君……”许明珠忽然扑进李素的怀里大哭起来。
李素不自觉地将她环进怀里,许明珠的身躯不停发颤,显然受到不小的惊吓,而且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和身上沾满了草屑和尘土,活像刚从土里刨出来似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许明珠哭道:“夫君领兵出营后不到一个时辰,大营外冲来一支兵马,都骑着骆驼,手里拿着刀……”
李素心头咯噔一下,失声道:“兵马?多少兵马?你确定是冲咱们大营来的吗?”
许明珠在他怀里连连点头:“大约五六百人,确是冲咱们大营来的,妾身不识军阵,可他们摆出的阵势像一只大锥子,每个人手里拿着刀,离大营还有数十丈时,约莫发现大营无人,于是停了攻势,转头离开了……”
李素急忙扶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许明珠摇摇头:“夫君点齐兵马后,大营只剩了几十位留守的将士,妾身本在营帐里,听到地面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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