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为“天可汗”,但李世民对内还是很温和的。贞观十一年,只因魏徵上谏五件事,而李世民只虚心采纳了两件,拒绝了三件,为此魏徵气坏了,上疏声泪俱下指责李世民已渐生骄纵之心,不肯像以前那样善于纳谏了,大臣比皇帝还不讲道理。魏老头也是彪得不要不要的。
甘露殿内,君臣吵到最后。没人知道结果,殿外宦官宫人只知最后魏徵怒气冲冲出了殿,而后面的孔颖达,房玄龄等人面无表情,长孙无忌脸上却带着几分神秘莫测的微笑……
君臣争吵的同时,东宫也慌了神。李世民这道圣旨杀伤力太大,李承乾吓得手脚冰凉,二话不说入宫求见父皇欲请罪,人到了太极宫门前,宦官传旨。陛下不见。李承乾的胆子没魏徵那么大,而且也不像魏徵那样有股子舍得一身剐的狠劲,李世民不愿见他,李承乾只好失魂落魄回了东宫。
最高兴的莫过于魏王李泰了。
刚接到旨意,殿中省内侍顺便把双马也带了过来,宣旨的宦官走后,李泰抖擞着满身肥肉在王府偏殿内手舞足蹈,跳的是恰恰还是踢踏,不可考,瞎子都能看出来,李泰离太子储君的位置已越来越近了,说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也不为过,仪仗已与东宫并肩齐平,弘文馆讲学的荣耀以及背后隐藏的深意,连东宫太子都无法企及,暗示得如此明显,猪都清楚是什么意思了。
得意就开始忘形,李泰兴奋之下,下令呼朋唤友,王府大宴宾客,以庆其事。当时正协助李泰编撰《括地志》的弘文馆学士顾胤却马上出面制止了李泰作死的决定。
虽说父子之间不必像外人那么客气,可也不能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更何况皇家的父子,其关系难道仅仅是父子那么简单?给你点东西把你高兴成啥样了,还大宴宾客,只要你宴了宾客,稍露一丝骄纵之态,明日你父皇就能把封赏的圣旨收回来你信不信?
李泰如同当头被浇了一桶冰水,彻底清醒了,大冬天的吓得后背湿了一片,然后马上向顾胤躬身致谢,感谢他在自己花样作大死之前及时拉了自己一把。
于是,当日魏王府不见任何动静,连诸多手眼灵活欲图攀附的皇子和大臣们都谢绝不见,言称奉旨专心编撰《括地志》,不愿因名禄之事而分心,众人悻悻而归,而消息传到太极宫,再次引来李世民龙颜大悦,对这位谦逊且才华横溢的儿子愈发满意得不得了。
第二天,李泰进太极宫求见李世民,进殿便跪,以非常低卑谦逊的姿态请求父皇收回成命,勿使朝内兄弟与大臣侧目,而损太子威严体面,儿臣别无所求,父皇的快乐就是儿臣的快乐,儿臣爱你么么哒……嗯,大意差不多就是这些内容。
李世民老怀大慰,捋着长须仰天霍霍霍笑得满脸褶子,然后断然下旨,不但昨日的封赏旨意绝不收回,顺便还下旨将魏王府所居的长安延康坊内百姓免除一年租赋,不仅如此,李泰所遥领的雍州境内所有死罪以下的罪犯全部赦免。
一招以退为进,李泰玩得风生水起,炉火纯青,父子君臣皆大欢喜,李泰带着谦逊低调的笑容,从太极宫回到了魏王府。
他知道,自己离东宫太子之位只差一点点了,或许,朝那位已失去父皇宠爱的太子背后轻轻推一下,他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而自己,是将他取而代之的唯一人选。
********************************************************************
数九隆冬,北风呼啸,长安的大雪又开始飘下。大地万籁俱静,一片苍茫。
天冷得邪性,尚书省左仆射房玄龄派人来太平村传了话,大雪封路,朝事来往不畅,可允李素在家休沐五日。待雪停后继续去尚书省应差。
李素对房玄龄的好感直线上升,所谓“德高望重”,不是旁人嘴里吹嘘出来的虚词,德高望重应该体现在哪里?就是在这里,数九隆冬之时不强求房相像优乐美一样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只要说句“不必应差”,便是晴天。
当然,就算房相不传这句话,这种鬼天气李素也断然不会去尚书省应差的。他还没到为大唐封建帝国燃尽最后一丝光亮的精神境界呢。
这样的天气,适合热一壶微烫的酒,置几样热气腾腾的小菜,把它搁在自家浴室的大池子边,脱得赤条条的一边泡澡,一边哼着歌,冷不丁端起酒吱溜儿一口,一阵龇牙咧嘴后。再挟几筷菜,然后再往热水池里一钻。美滴很!
能在这个诸事落后,万物俱无的农业社会享受到如此美妙安逸的人生,李素忽然觉得自己果然是个人才,他的长处不是治国安邦,不是厮杀疆场,而是教化世人如何享受人生。如何偷懒耍滑,如何消极怠工……他的存在或许会让欣欣向荣的大唐帝国经济倒退整整二十年,而且还倒退得莫名其妙,李世民要是更聪明点的话,就应该把他这匹祸害大唐良好勤劳风气的害群之马果然干掉……
池子里的热水很舒服。微微有点烫,烫得李素白皙的皮肤泛了红,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活热起来,顺着经脉血管往上升,没过多久,脸已涨红了。
端酒又小小地啜了一口,李素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头靠在池子边,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爽歪歪的笑容。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若问为何不应差,千金难买爷高兴……”舒坦得不行的李素脱口而出一首乱七八糟的诗。
话音刚落,李素忽然发觉背后一凉,浴室厚厚的门帘被人粗鲁地掀开,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鹅毛雪片飘进来,温暖如春的浴室内顿时如坠冰窖,冷得直哆嗦。
李素呆怔片刻,接着勃然大怒:“哪个混帐不晓事,给我滚进来!”
“哼!”
随着一声冷哼,一道魁梧如山岳般的身影龙行虎步走了进来。
李素眯了眯眼,然后……又陷入痴呆状态。
进来这人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开始脱自己的衣裳,动作飞快三下五除二,一边脱还一边道:“难得听到大唐才子又吟诗了,只不过,前面两句尚算佳句,后面两句却是狗屁不通,不仅狗屁不通,而且混帐之极,李子正,你就是这样给朕当差的?”
“陛……陛下……”李素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尴尬还是被热水泡的。
下意识站起身,李素打算给李世民行礼,站起来后却发觉自己赤条条的,而李世民也脱得赤条条的,这个时候行礼,似乎有点怪怪的……
于是李素站起身后迅速往水里一蹲,然后……眼睁睁看着李世民晃悠着胯下人鞭朝池子走来,光脚踏上池边,深吸一口气,闭目往池子里一跳……
轰!
水雷击中了潜艇似的,池子里绽炸出半丈高的水花,李素如怒海里的扁舟,在惊涛骇浪中起伏浮沉,惊慌失措的他只好死死抠住池子边沿奋力自保,以求自己不被沉沦……
待到风平浪静,李世民已老神在在头枕着池边闭目养神,一脸爽歪歪地叹息一声“舒坦!”
“臣……那啥,陛下,臣听说陛下在太极宫也建了一个池子,池底池壁皆以珠玉宝石镶嵌其上……”李素欲言又止。
“是啊,可朕还是觉得你家的池子舒服,咋样?”李世民眼都没睁,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很混帐的挑衅弧度。
“这大雪封路的,陛下……”
“是啊,大雪封路,朕来这里很辛苦的……”
李素无言以对,这脸皮,啧!
“那……陛下尽兴,臣先告退,安排下人设宴……”
李素说着便打算从池子里爬出去。
“子正啊,你似乎很嫌弃朕啊,你我都是男人丈夫,同泡在一个池子里,君臣共叙家国天下,亦是一桩美谈,你怕个甚?”李世民终于睁开眼道。
李素嫩脸拧成一团。
我怕个甚?我怕你有病啊!俩人同泡一个池子有多脏,你造么?
私生活那么不检点,后*宫不知宠幸了多少女人,万一被传染了什么妇科疾病,堂堂李县侯以后怎么活?(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 帝王胸襟
不告而登门,谓之曰“恶客”。
李世民就是李家的恶客,当然,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理论上整个大唐境内的任何一个角落,所有权都是他的,所以他完全可以在大唐境内的任何地方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想进哪家院子就进哪家院子,想干嘛就干嘛。
这些李素都理解,你是皇帝你最大嘛。可是……这位皇帝一声不吭便跳进他家的浴池,这就很令他无法理解了。
李素不是没有想象过有人跳进他的浴池,当然,这个人必须要正确,就算不是私自下凡的仙女吧,至少也该是不小心坠入凡间的天使,脸着地的也算。
一个抠脚大汉二话不说光溜溜的就跳进来了,李素很无奈,不仅无奈,而且恶心。
很想不通啊,为何每次都选择他泡澡的时候微服私访,而且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你是礼仪之邦的皇帝啊……
池子已脏得不要不要的了,跟泡在臭水沟里没区别,李素泡在热水里,身上却莫名其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无数细菌爬在自己的肌肤上,狞笑着使劲往毛孔里钻,一边钻还一边吐口水,散播病毒……
哧溜一下,李素飞快从池子里窜了起来,连滚带爬出了水,手忙脚乱地拿着布巾在身上使劲擦,使劲擦……
李世民脸都绿了,这竖子,以为朕有多脏?朕是皇帝,而且是历朝历代最雪白干净的皇帝好不好……
对李素,李世民的了解还是不少的,知道他有爱干净的毛病,只是看今日李素的做派。李世民也没想到他的毛病竟如此严重。
“子正啊,你的病很严重,要不要朕把孙道长宣来给你看看,开几副养神且吃了以后……不那么爱干净的方子,嗯,对你很有益处的。”李世民用关怀的语气道。
李素气炸了。这说的是人话么?什么叫“不那么爱干净的方子”?给你开一点爱干净的方子才对吧?
“呃,多谢陛下,臣没病,臣很正常。”
李世民嗤笑:“笑话,你很正常,难道不正常的是朕吗?”
李素无辜地看着他,眼睛眨啊眨,李世民笑容顿止,一股绿气从脚升到头。
李素的无辜眼神他看明白了。里面透露的意思大概是……“是的,没错,你不正常,你才有病。”
李世民抬手指了指他,估计想骂脏话,后来想到自己毕竟泡在别人家的浴池里,没有吃完斋饭打和尚的道理,只好悻悻放下手。不悦地哼了声。
“给朕滚出去,速速安排酒宴。朕泡一阵便来,滚远。”
李素急忙应是,穿好衣裳一溜烟跑了出去。
**************************************************************************
李家的酒宴很客气,至少在李素看来很客气,有酒有肉,有荤有素。每一道菜都是李家独有的煎炒蒸煮法门,长安城里的权贵家纵然府邸再奢华,李素也敢保证他们每日吃的东西绝不如自己家这么精致美味。
酒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酿,担心当今皇上在自己家喝出个好歹,李素没敢上五步倒。葡萄酿挺好的,柔和温吞,不易醉。
李世民看来在浴池里泡得爽歪歪,一个时辰过去还没见出来,看来果然是别人家的浴池更舒服,这跟别人家的媳妇永远比自家媳妇好是一个道理。
李素耐着性子站在浴室门外等着,李家的各个角落和房室都已被羽林禁卫占据,每间屋子每个庭院甚至每个房顶都黑压压站满了人,可以说,李家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李世民穿好衣裳,伸着懒腰从浴室里走出来,满脸舒坦的表情,连黝黑的脸都仿佛白皙了许多。
李素站在门外等候,李世民挥了挥手:“带路去你家正堂,朕今日赏光,便赐尔君臣同饮。”
蹭别人家的酒饭还说得仿佛给了别人天大的荣幸似的,这蛮不讲理的做派太招人恨了……真想像放牛的孩子王二小一样,把他领到八路的埋伏圈里去啊。
李素躬身行礼,默默领着李世民穿过内宅庭院,来到正堂外。
今日的李家颇有些鸡飞狗跳的感觉,薛管家和下人们全都集中在正堂外的院子里,战战兢兢又满脸兴奋地看着自家侯爷招待当今皇帝陛下,脸上隐隐露出无比荣耀的光辉。
啧啧,当今陛下亲自来侯府饮宴,侯爷的祖坟上头得冒多么浓的青烟才有如此风光和荣幸呀,将来出去跟人吹牛,好歹也是亲眼见过陛下的人了,下人的面子都增三分光彩。
皇帝微服而来,李家无论主仆全都惊动了。
李道正和许明珠静静等在正堂外,见李世民走来,翁媳急忙下跪行礼。
李世民一反在李素面前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堆起满脸笑容,快走两步亲自将李道正搀扶起来,又朝旁边的许明珠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笑道:“朕不告登门,来得唐突了,还请李家翁莫怪。”
李道正神情紧张局促,老脸涨得通红,连道不敢。
李世民又看了一眼并肩站在一起的李素和许明珠,笑了笑,点头道:“佳儿佳妇,不错,李家翁好福气。”
李道正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咧嘴憨厚地呵呵直笑,许明珠毕竟以前见过李世民,而且还是钦封的诰命夫人,倒也不怎么紧张,依礼称谢,神情矜持且雍容。
客套了一阵后,李世民大步走进了正堂,李素急步跟随,而李道正和许明珠行礼过后便很识趣地退下了。
进了正堂,李素恭敬地将李世民请上主位。
李世民也不客气,袍袖一挥便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宫女宦官,端着李家刚做好的酒菜走上堂来。
李素表示很理解,君臣饮宴是正式场合,就算是李世民的客场,按规矩端菜斟酒这种事也轮不到李家下人丫鬟来做的。李素甚至深信在酒菜端上来之前,必然有宦官试尝过每一道菜,确认菜里无毒无农药无副作用后,才放心把酒菜端上去。
想到这里,李素不由嫌弃地朝身旁给他斟酒的宦官看了一眼,如果这菜真被试吃过,里面不知有没有口水……啧,不能吃了!
酒菜摆满了矮脚桌,当然。都是分餐制的,每人面前的酒和菜都一样,李素以主人的身份举杯遥敬李世民,李世民哈哈一笑,很豪爽地端杯一口饮尽。
再然后,李世民立马露出嫌弃的表情,那模样好像被人强灌了一口尿似的,差点吐出来。
“小子啥意思?朕难得来你家一次。就拿葡萄酿打发朕,嗯?”
“啊?这个……这个是西域正宗的……”
“什么狗屁西域正宗。西域了不起吗?西域如今便是朕的掌中之物,朕欲取之,易如反掌,废话少说,拿你的五步倒上来!”
李素苦着脸应是。
没多久,仍是宦官抱着两个小坛子上堂来。清澈白亮的酒哗哗地倒进杯里,李世民仰头一口,表情痛苦龇牙咧嘴半天,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笑赞道:“好酒!腹中如火烧一般。这才是男人喝的酒,那酸不拉叽的葡萄酿算个屁!”
一杯烈酒下腹,李世民的脸马上就红了,举筷吃了几口菜,顿时赞叹不已,皇帝一赞叹,李家就没法轻松了。
“这几个菜不错,秘方抄给朕一份,……算了,朕明日派御厨来你家学,小子不准藏私。”
李素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