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之心,和亲之策诸多弊端,可不得不说,目前它是最稳妥的……子正的意思,朕已明白,但朕……不许诺一定会纳谏,此事关系重大,牵扯甚广,至少目前来说,和亲制不可妄改。”
李素也苦笑:“臣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指望能改变什么。”
李世民点点头:“有些事,朕终其一生都无法完成,或许,朕的下一代能改变点什么,只望大唐一代胜一代,世人皆云如今是贞观盛世,依朕看来,盛世却说不上,朕有生之年所作所为,只为将来真正的盛世打下基石而已,下一代大唐帝王若不昏庸的话,就算只是守成之君,若能废除一些弊政恶政,盛世亦必可期……”
说到这里,李世民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
李素看明白了,如今的大唐太子,下一代的大唐皇帝,李世民的嫡长子李承乾,从他目前的德行来看,显然是担当不起如此重任的。
任何人都年轻过,轻狂过,李世民曾是秦王时,也干过纵情酒色,错杀忠良之事,可以说,李世民这辈子干的亏心事绝不止玄武门之变这么一件,然而,一个人错得再多,性格是不会变的,底线也还是应该有的,像李承乾这般顺者生,逆者亡的极端性格,谁反对他他必置之于死地,不仅针对李素和其家人的刺杀陷害,就连东宫左右庶子于志宁等人也成了他的眼中钉,如此暴虐残忍的性格,将来若真的登上了九五之位,朝野上下岂不尸横遍地,血流千里?
李世民敢让他坐上那张尊贵至极的宝座吗?
看着李世民阴沉的脸色,李素心中微动。
今年已是贞观十七年了,……时机火候是否已成熟?
东宫那位,不仅是李世民心头的一抹蚊子血,也是李素心中的一根刺,他比谁都盼望着拔除它。
“不说这个了,关于吐蕃使团一行,子正可要好生招待,莫再怠慢了客人,再过些日子,朕便要择道宗贤弟之女,远赴吐蕃与松赞干布和亲,子正辛苦几日,为朕办好这件差事……”
“是。臣遵旨。”
李世民笑了笑,若有深意地看着他:“至于你丈人的案子,朕也不说什么了,一切让大理寺和刑部秉公而断,朕可听说你连大理寺监牢都打点妥当了,你丈人住在里面舒坦得很,大理寺卿孙伏伽断案亦不曾用过严刑,你尽可放心办差,你丈人清白与否,孙卿自有公断。”
“臣谢陛下隆恩。”李素脸色赧然道。
李世民点点头,语气不经意似的道:“对了,吐蕃大相送你的礼品,九成上缴国库,剩下的一成你留着,算是朕赏给你的……”
“啊?”李素惊愕抬头,汗都冒出来了:“一九开?陛下刚才不是说,不是说……”
“朕说过不会打臣子家产主意,对吧?”李世民阴恻恻一笑:“你那是家产么?分明是赃物!是不义之财!不赶紧交上来,等着朕把你罢官流放不成?经了朕的手,给你留下的那一成,才算正大光明的家产,懂么?”
李素嘴张了几下,发现太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只好泄气地垂头:“臣懂了,臣谢陛下厚赐。”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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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李素满心郁闷。
转身回头看看巍峨庄穆的太极宫门,左看右看不顺眼。
赃物,不义之财……啧!
李素鄙夷地撇了撇嘴,一种被皇帝合理合法洗劫的失落感骤然袭上心头。
真怀疑自己家的库房连通着国库,库房里的钱财一旦稍微多一点,莫名其妙便流进了国库里,都说花钱如流水是败家子行径,可李素并不花钱,库房里的钱财仍如流水东去不复返可就实在不合情理了。
朝宫门投去鄙夷的眼神,然而并没有任何用处,被洗劫的事实令李素整个人都变得颓然无比,垂头丧气地朝外走去。
上马前行,部曲们紧跟其后,穿过仁寿坊的坊门时,李素发现王直静静站在一条暗巷的巷口,朝他微笑。
李素皱了皱眉,扭头朝方老五等人眼色示意,然后下马,独自一人随王直走进暗巷,方老五等人则将巷口严严实实堵住。
“有事?”李素直奔主题。
王直点点头:“这几日仔细查过了,苦主黄守福往上查了三代,都无人在朝为官,典型的商贾人家,此事看来不是苦主在背后兴风作浪,挑起是非的另有其人……”
李素神情平静地道:“这个我猜到了,苦主确实是苦主,不过害他的不是我老丈人,我相信老丈人的品性,天大的仇怨也下不了狠手杀人。”
王直道:“还有,这几****想方设法接近刑部的官员,我一个得力的手下平日与坊官关系不错,通过那个坊官终于认识了刑部的一名差役,这名差役当日曾随同侍郎韩由上门锁拿你丈人,并且将店中一应掌柜伙计全拿下狱,还扣下了一部分售卖的茶叶回去找仵作验毒……”
李素面色微动:“结果如何?”
“给那差役使了钱,送了一百贯,差役终于松了口,他说,当日查抄你老丈人的店后,带回去的茶叶马上叫来了仵作验过,仵作当时并未查出茶叶里有毒,可是第二天……仵作递上去的结果,却称茶叶里有毒。”
李素露出冷笑:“有点意思了,验的时候无毒,第二天有毒了,那位仵作是什么来历?”
王直苦笑:“不管什么来历都没法查了,因为那位仵作突然死了,就在今日上午,大理寺卿孙伏伽已将仵作的尸首带回了大理寺。”
李素眼皮一跳:“又灭口?”
王直叹道:“灭口是没错,但是,今日开始,长安市井里忽然又多了一个传言,说黄守福的死与许家无关,据说是黄守福的妾室传出来的话,说是案发当日黄守福并非未进食水,而是喝茶前吃了一碗参汤,里面似乎多加了几味相克相冲的药材……”
李素闭上眼,沉吟片刻,冷笑道:“很好,看来幕后主使之人已怂了,要息事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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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 息事宁人
一件事情从简单到复杂,中间只需要拐个弯。比如眼前这桩案子,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前有积怨,于是投毒杀人。
可是若非要把它往复杂的地方发展也很容易,李素一出手便将一位刑部侍郎牵扯进去了,牵扯到朝臣,引来的关注目光自然多了,事情自然就复杂了,到了这个地步,谁都不会把它当成一桩简单的凶杀案来看,说它是朝堂争斗也不过分,不同的是,这次朝争的敌我双方阵营并不太明朗而已。
任何事情只要把水搅浑,其中的黑白忠奸曲直就不容易分辨了,这也是李素想要达到的效果。
今日看来,效果不错。
黄守福自己误吃了补药而亡,于是案子又变得简单了。与许家无关,与朝堂无关,当然,与那位幕后主使人更无关,尤其是这个传言还是苦主家眷亲口说出来的,更多了几分真实性。
李素甚至猜到了他们的下一步,如果那位家眷非要去大理寺说清楚,想必连孙伏伽都会被逼得措手不及,甚至从此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和迷茫,反省自己这几天到底干了些什么事。
案子闹起来也容易,要平息下去也容易,无非换个说法而已。
李素可以肯定,幕后主使之人必然害怕了,自从刑部韩侍郎下狱后,事情已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无法控制”即代表着危险,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干这种毫无把握刀尖跳舞的蠢事,所以现在苦主家眷换了个说法李素非常能理解。
玩不起了,不想玩了,想抽身了,这次大家打个两败俱伤,下次有机会再切磋便是。
“韩由呢?那位刑部侍郎仍旧什么都没招?”李素忽然问道。
王直摇头:“没招,而且我确定他什么都不会招,因为韩由的家眷莫名其妙不见了。”
李素点头,缓缓道:“明白了,倒是做得滴水不漏,控制了韩由的家人,他当然什么都不会招。”
王直笑道:“也算是好消息吧,你丈人应该会洗脱嫌疑了,既然市井里有了这个风声,离他出狱之日怕是不远了。”
李素叹道:“不错,先把人弄出来再说。”
说着又冷笑两声:“既然换了风向,后面的事,相信有人会替我善后的……”
王直茫然眨眼:“他善后了吗?”
李素笑道:“你没发现细节吗?传言说是喝了参汤死的,与许家的茶叶无关,这句话就是善后,不但把许家的嫌疑撇清了,连许家茶叶的名声都扭正了,现在最害怕的人不是我们,而是那个幕后之人,他怕事情更不受控制,他怕我把这个案子闹得更大,别的且不说,孙伏伽当了这些年的大理寺卿,可不是吃干饭的,此时若还不懂得收手,必然引火烧身……”
王直喜道:“如此说来,这桩案子马上能平息了,你丈人也即将平安出狱了。”
李素冷笑:“他说挑事就挑事,他说平息就平息,我李素是任人揉搓的玩物么?这次若不把幕后之人挖出来,谁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又会对我动手?所以,这一次可由不得他,既然招惹了我,平不平息由我说了算,非要把他揪出来斩草除根不可,不然我睡不着觉!”
冰冷语气令王直一惊,看着面带寒霜的李素,王直很明智地没开口了。
“咱们且先看他如何善后吧,等到我丈人无罪开释那一天,便该是我跟他算帐的时候了,这事呀,没完!”
王直小心翼翼地道:“若幕后之人来头很大怎么办?比如魏王,或是……东宫。”
李素脑海中忽然浮现刚才甘露殿内,当李世民提到大唐下一代君主时的阴沉表情,然后李素脸上露出了莫测的笑容。
“今日之东宫,难道真是明日之共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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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王直派人把话递进了大理寺监牢,让老丈人安心,李素则径自领着部曲掉了个头,朝四方馆行去。
没办法,被洗劫了还得给他干活,接待外宾这事还得由他亲自办,不能再偷懒了。
四方馆外,三三两两的吐蕃人聚集在一起,见李素等人到来,吐蕃人纷纷让开一条道。
方老五等人识趣地留在外面,跟那些吐蕃人眼瞪眼,郑小楼则一声不吭地随同李素走了进去。
李素并不介意。自从认识郑小楼以来,他在李家的存在都是非常超然的,所谓“超然”的意思是,谁都无法指使他做任何事,做什么,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全看他个人的心情,哪怕李素都无法勉强他。
若不是大家都这么熟了,这种亲卫李素恨不得分分钟开除他。
今日旁若无人地陪着李素走进四方馆,显然郑小楼的心情不错,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无论喜怒哀乐,他的脸上永远都维持着同样的表情,对,没错,死人脸,适合躺棺材里的那种,偶尔扯动嘴角笑一下都如诈尸般惊悚。
李素走进四方馆时,发现禄东赞独自坐在院子里,仰头望着院中的大槐树发呆。
看到李素进来,禄东赞的表情立马变得很幽怨,轻飘飘朝他扔了一记复杂的眼神。
李素汗颜不已。
自己对外宾确实太不礼貌,且先不提人家送重礼的事,就算是正常的接待工作,李素也做得很不够,换了一千年后的后世,一国首相来访,至少也该检阅个仪仗队,开个新闻发布会,举行个国宴什么的,然而禄东赞自从进了长安城后,也只是被李世民匆匆接见了一次,不咸不淡聊了一个时辰,接下来的日子李素不搭理他,禄东赞只能在四方馆里无聊度过。
李素很愧疚,愧疚得连笑容都扭曲了,夸张地堆起一脸笑,快步迎上前。
“啊呀,大相恕罪,恕罪,下官这几日怠慢了,下官万死!”
也不见礼,一把握住禄东赞的手不停的摇晃,很新奇很别致的见面方式。
禄东赞的笑容显然也不太真诚,看得出也是强挤出来的。
“贤弟乃国之重臣,自是国事为先,何罪之有?”
李素仍握着他的手,表情诚恳地道:“实不瞒大相,下官这几日并非国事缠身,而是病了,自小身子弱,毛病也多,三不五时便病倒了,有时候一激动还犯浑,脑子里一片乱,待清醒过来后,该闯的祸也闯了,该不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请了许多名医瞧过,可惜都治不好……”
人生如戏,禄东赞马上露出关怀之色,表情同样真挚。
“贤弟今日可好了些?若是贵体欠妥,莫如回家继续休养,为兄这里无妨的……”
“禄兄高义,愚弟就不客气了,这便告辞,回家躺着养病去……”
说完李素拱了拱手便转身。
“啊?”禄东赞愕然。
这……到底是啥人啊,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客气话你听不懂吗?
幸好李素马上又转过身来,哈哈大笑道:“禄兄莫紧张,愚弟跟你玩笑罢了,您是我大唐的贵客,若把你扔在四方馆不闻不问,身为礼仪之邦的主人,这等行径与禽兽何异?”
禄东赞脸颊抽搐了几下,然后斜着眼看他,目光里的意思很清楚,你已经当了好几天的禽兽了,快跟本宝宝道歉!
李素浑然不觉,左顾右盼,禄东赞只好略尽地主之谊,请李素堂内上座。
四方馆相当于大唐外交部的国宾馆,里面住的都是外宾,外宾不止是吐蕃人,还有天竺,格萨,大食,霍尔等国的使节,基本上是每个国家的使节占了一个院子,当然,各国使节住在里面,互相之间也是不常来往的,毕竟大家的身份都很敏感,可不仅仅是邻居关系。
走进堂内,禄东赞请李素上座,宾主各自坐下后,李素陪着禄东赞寒暄半晌。
禄东赞一直欲言又止,李素仿佛没看见,聊了半天都是一些无关痛痒没营养的话题,最后禄东赞实在忍不住了,抬手挥退了堂内侍侯的侍女,压低了声音道:“前些日愚兄派副使拉扎送给贤弟的礼物,不知贤弟可曾收到否?”
李素露出感激之色:“禄兄慷慨,愚弟正想在此谢过。”
禄东赞笑道:“收到便好,你我兄弟,不必拘泥于俗礼,礼物不过是愚兄私人的馈赠,贤弟不嫌弃愚兄就放心了。”
李素又感谢了几句,随即脸色一黯,幽幽叹道:“既然禄兄与愚弟兄弟相称,愚弟也就直言了,禄兄啊,您送的礼可害死我了!”
禄东赞惊道:“贤弟何出此言?”
李素叹道:“我刚从太极宫回来,陛下今日召见我,说有人检举我收受吐蕃重礼,是为臣之大忌,恐心怀不忠不轨,陛下龙颜大怒,不但下旨命我将所有礼物上缴国库,还罚了我一年俸禄……”
抬眼幽怨地看着禄东赞,李素眼中露出狐疑之色:“禄兄,你送这些重礼,不会是想离间愚弟与陛下的君臣之情分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章 所谓真相
不得不说,有时候李素的嘴很毒,又毒又贱。
一句话顶得禄东赞半晌没吱声,感觉自己不但干了件肉包子打狗的蠢事,还反过来被狗咬了一口,很心塞。
“被贵国皇帝陛下收归国库?这……”禄东赞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露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