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高素慧的话后,李素对杨万春愈发警惕了,当二十多万唐军面对如此可怕的敌人,这个敌人身处在一个坚若磐石的城池里面,他的麾下还有十二万死心塌地的部将士卒,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如何才能打败他?
李素想了很久,然后颓然地发现,他没办法。
这不是穿不穿越的问题,古人的智慧和才能不一定比千年后的人低,后人唯一的优势便是制造火器,然而事实证明了李素曾经说过的话,战争靠的是人,不是武器,再厉害的武器,敌人终归会想到对付它的办法,只有人的智慧才是无穷无尽且防不胜防的。
所以曾经无往而不利的震天雷在杨万春面前毫无用处,杨万春是个聪明人,从他听说震天雷的威力后开始,想必便一直在琢磨如何对付它,这个聪明人很快想出了办法,事实证明他的办法很有用。
这个聪明的可怕的敌人,他的弱点在哪里呢?李素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是一军统帅,要与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交战,如何才能找到他的弱点,然后打败他。
很可惜,李素思考了很久,还是没能想出办法,这个杨万春似乎没有弱点,除非李素能混进安市城内,与杨万春交个朋友,然后每天与他同吃同住,只有近在咫尺才能慢慢了解一个人的优点缺点是什么,如今两军交战,城内城外信息情报不畅,对敌人的性格和意图完全只能靠猜测,大家离得这么远,李素不可能找出杨万春的弱点。
发了一阵呆,李素的目光一瞥,看到了一声不吭的高素慧。
“你曾说过,你是杨万春训练出来的刺客?”李素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目光上下打量。
高素慧有些不自在地用手理了理略见凌乱的发鬓,然后点头道:“是,杨城主收养了奴婢,训练奴婢多年。”
李素目光露出戏谑的意味,妹纸演技不错,这时候还坚定地咬死了杨万春,非要跟他扯上关系,浑然不知李素早将她看透了。
飙演技嘛,李素不介意陪她搭个对手戏。
“除了训练刺杀之术外,平日里杨万春对你怎样?”
高素慧脸上闪过一丝怀念,幽幽道:“杨城主对奴婢很严厉,但平日里也对奴婢颇为关怀……”
“也就是说,杨万春对你视如己出?”
“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
李素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兴奋地看着她,道:“如果把你当成人质,刀架在你脖子上,把你押到城墙下,要挟杨万春打开城门投降,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高素慧不由露出苦笑:“公爷您莫调侃奴婢了,两军对阵,事关两国的国运气数,还有万千将士和百姓的生死,杨城主怎么可能会为了奴婢而投降?若要让奴婢猜他的反应,多半会亲自拉弓搭箭,将奴婢当场射杀于城墙下。”
李素不高兴地皱眉:“竟然如此残暴,是亲生的吗?”
随即李素一滞,想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是的,本来就不是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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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丽都城,平壤。
平壤是座古城,相传三千多年前,天帝庶子桓雄与熊女所生的檀君建立朝鲜国,其都城阿斯达就位于平壤,后来商朝末年,周武王伐纣灭商,为避新朝之祸,纣王的叔父箕子领着一家老小往东逃亡,一直逃到现在的高句丽,创立了箕氏侯国,其国渐渐强盛,直到汉朝时才被灭国,于是这一段时期的箕氏侯国,被后世人称为“箕子朝鲜”。
由此可见,地球并不一定是个村,但亚洲各国却一定是个村,国与国之间多多少少都有点沾亲带故,几乎是个大族群,当然,族群的大家长自然是中原汉土。
平壤城很破败,作为高句丽的都城,它实在太提不上台面了,低矮如鸽子笼般的民居,小气逼仄的市场,还有大街上寥寥无几而且基本都是老弱妇孺的平民百姓,这便是平壤城的全部景象了。
此刻的平壤王宫内正举行朝会,高句丽王高藏坐在大殿正中,打着呵欠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下面的臣子们议论纷纷。
高藏身前不足三步的一块蒲团前,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男子身躯魁梧,面色黝黑,五官颇为平凡,但目光却不时凶光闪现,显然是个不怎么友善的人。此人正是弑杀前任高句丽荣留王,扶持现在的傀儡高藏即位的高句丽权臣奸佞,泉盖苏文。
此刻高句丽君臣齐聚一殿,能商议的国事自然是唐国举兵入侵之事。
朝堂议事,身为君主的高藏一脸索然无味,毫不感兴趣的模样,不时地扭头张望殿外的天色,似乎急于结束朝会,入后*宫与各色美女们胡天胡地,商议国事显然是在浪费他的宝贵时间。
泉盖苏文作为臣子,商议国事却是最认真的一个。
他不能不认真,原则上来说,高句丽整个国家基本由他说了算,高丽王高藏只是他扶持上去的一个傀儡而已,奸佞篡权,国君架空,君不似君,臣不似臣。
说是商议国事,实则基本都是泉盖苏文在发号施令,下面的臣子们唯唯遵从,早在唐军长安誓师东征之前,泉盖苏文便知道唐国皇帝李世民有东征之意,唐国上下囤积粮草,打造兵刃之时,泉盖苏文也在高句丽国内厉兵秣马,整军备战。
第八百九十八章 借兵交易
一个有胆子弑君造反篡权的人,其性格必然是冷硬的,坚韧的,好不容易将权力夺到手中,必然不肯交出去,更不愿见到外敌入侵,夺走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所以自从知道唐国皇帝准备东征后开始,泉盖苏文便没有任何妥协求和的打算,而是准备一战到底,直到灭国,或者,把唐国皇帝赶出国境外。
当唐军通过激战渡过辽河,并且很快攻破了辽东城后,泉盖苏文为首的高句丽君臣们很是紧张了一阵,就连泉盖苏文本人也有过惊惶不安的时候。
原本打算动员举国之兵马,与唐军在平壤城外来一次殊死对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然而前方斥候突然传来消息,唐军攻克辽东城后突然改道往南,朝安市城杀过去了。
泉盖苏文愣了很久,这才反应过来,然后便猜到了李世民的意图。
唐国皇帝的战略大抵是将难啃的骨头先啃下来,然后再荡平整个高句丽,最后兵临都城,轻松灭国。
对泉盖苏文来说,李世民决定攻打安市城绝对是个好消息。本来泉盖苏文便对安市城主杨万春深恨之,当年杨万年可把他打得灰头土脸铩羽而归,现在唐国皇帝打算在攻打平壤之前先去收拾杨万春,泉盖苏文表示喜闻乐见,你们快打,最好两败俱伤打出脑浆子来……
唐国皇帝意外的改道安市城,无疑让泉盖苏文喘了口气,给他留出了充分的对抗唐军的时间,泉盖苏文由衷地松了口气。
老实说,若是唐军攻破辽东城后直取都城平壤,对泉盖苏文来说,情势就真的不妙了,他派出去的高惠真和十万都城援兵在辽东城内几乎全军覆没,短时间内根本没法再集结更多的兵马对抗唐军,若是唐军马不停蹄直接杀向平壤,他只有裹挟高丽王高藏和满朝臣子往北方逃窜。
今日王宫内的朝会基本是泉盖苏文的一言堂。
高丽王没什么话说,反正是个傀儡,下面的臣子摄于泉盖苏文的淫威,更不敢与他唱反调,于是朝会上便只有泉盖苏文一言而决断军国大事。
朝会开了一上午,泉盖苏文处理了几桩内政,然后下令在平壤附近招募青壮男子入伍,发放武器操练,随时准备即将发生的都城大战。
朝会开到最后,该布置的差不多都布置了,这时一名武将披挂入殿,附在泉盖苏文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泉盖苏文眼中顿时露出喜色,急忙下令散了朝会,甚至都没有跟高丽王高藏行礼,独自一人匆匆朝殿外走去。
朝会散了,高句丽国的臣子们自然没什么话说,于是众人各自起身散去。当然,表面功夫还是做足了,众人离去之前皆向高丽王高藏行了君臣之礼然后告退。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殿内空无一人,一脸不耐烦的败家子模样的高丽王高藏忽然收敛起刚才不耐烦的索然表情,脸色渐渐有了变化,变得阴冷,莫测,狠厉,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殿外的积雪看了一会儿,嘴角的冷笑一闪而逝,最后无声地站了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转过身时,又恢复了往常的顽劣表情,像极了一个无所事事只知遛鸟熬鹰沉迷女色的纨绔败家子。
…………
平壤都城的布局竟是仿唐国长安而造,出了王宫便是一条笔直的平坦大道,相当于长安城的朱雀大街,大道两旁全是高句丽朝堂重臣府邸。大莫离支泉盖苏文的府邸离王宫最近,几乎与王宫一墙之隔。
府邸华丽奢侈,前厅富贵堂皇,此刻泉盖苏文匆匆出宫回府,为的就是见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客人。
客人穿着皮袍,半身裹着一块粗糙简陋的黑熊皮,头顶前额精光,后颅却留了七根编得小巧精致的辫子,辫子上还插着雉鸡羽毛,看其装扮委实十分怪异。
泉盖苏文进门之后却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反而一脸欣喜地上前,朝这位客人行了一礼。
“泉盖苏文见过安车骨部尊使,尊使一路远来,辛苦了。”
原来这位客人正是安车骨部落首领派出来的使者。
共有七个部落,每个部落各有首领,而且互不统属,部落之间并不和睦,这些年为了争夺牧场,争夺牧民和牛羊,甚至争夺女子,各部落之间已经交战很多次了,这一次来见高句丽权臣的,正是七部之一,安车骨部的使者。
对泉盖苏文来说,安车骨部使者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挽大厦于即倾。
唐军虽然改道攻打安市城的杨万春去了,但这并不代表泉盖苏文可以高枕无忧,他知道唐国皇帝这次东征的最终目的便是都城平壤,更具体的说,他的目标是平壤王宫里的高丽王高藏,以及他这个实际掌控高句丽朝堂民间和军队的权臣。
杨万春虽说是高句丽中最耀眼的将帅,可泉盖苏文却不可能指望他把唐军击退,他甚至怀疑唐军围城时日一长,杨万春没了耐心说不定索性便投降了唐国,毕竟泉盖苏文与杨万春之间当年是有矛盾的,两人各自率领军队交战过,杨万春不可能为他泉盖苏文守臣子气节。
既然不能指望杨万春,泉盖苏文唯有自救,现在,安车骨部的使者便是他的救命稻草。
高惠真的十万大军全折损在辽东城,都城平壤内防空虚,根本无法集结大批军队出征抵抗唐军了,泉盖苏文此时只能选择借兵,旁边的邻国百济和新罗常年征战,三国关系错综复杂,百济和新罗两**队的战力也差得不行,泉盖苏文根本不可能指望他们,唯一有可能借得到兵的,只有北方的七部,而七部中的粟末部首领早已投靠了唐国,在唐国皇帝面前卑躬屈膝,其余诸部有的明哲保身,有的索性也投向唐国,剩下唯一保持中立的,只有安车骨部。
很早以前泉盖苏文便派人与安车骨部积极联络,今日安车骨部首领派来使者,不论双方谈得怎样,至少可以肯定,安车骨部是有可能借到兵的,否则首领不会派出使者。
双方一番客套后,泉盖苏文心情甚爽,于是一声令下,府中设宴。
不得不说,高句丽有太多地方模仿唐国了,就连唐国的坏毛病他们也学了个十足,一言不合就设宴。
不光是酒宴,高句丽国中许多风俗都跟大唐很相似,除了国中男女服饰不一样外,大抵都是相同的,从都城平壤一眼看过去,就像一个山寨版的大唐长安城。
酒宴和大唐一样,也是宾主饮酒,殿中有歌舞助兴,当然,歌伎唱的歌有点那啥,像山歌,扯着嗓子咿咿呀呀不知唱的什么。
宾主落座,泉盖苏文向使者敬了几杯酒,客套几句后慢慢聊到正题。
“贵部首领可愿借兵南下,助我赶走唐国兵马?”泉盖苏文紧张地盯着使者道。
使者微微一笑:“安车骨部向来以唐国为宗,每年朝贺从未中断,大莫离支若要我们部落叛唐,我部首领担心将来会被唐国报复……”
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拒绝借兵,但泉盖苏文却并不急,有时候亲耳所闻不如亲眼所见,泉盖苏文听到的是拒绝,但他看到的却是安车骨部派出了使者。
如果首领真的拒绝借兵,人家郑重其事派个使者跑到平壤来做什么?所以,拒绝是假,谈条件才是真。
于是泉盖苏文不慌不忙笑了笑:“听说贵部落与相邻的粟末部落常有征战,而且你们一直落于下风,十三年前,唐国兵马灭了东*突厥,粟末部为了扩大草原牧场,已完全倒向了唐国,每年朝贺时向唐国皇帝卑躬屈膝,回到草原上对其余诸部作威作福,有了唐国的支持,粟末部落首领愈发目中无人,这些年你们已被他们打压得喘不过气来,贵使,不知我说得对否?”
使者神情微滞,随即坦然笑道:“无缘无故的,大莫离支为何说起这些?”
泉盖苏文垂头把玩着手里精致的酒盏,淡淡道:“我的意思是,安车骨部也有敌人,你们的敌人和我高句丽是一样的。”
“就算如大莫离支所说,我们安车骨部的敌人也应该是粟末部落。”
“你这样算不对,没有唐国在背后撺掇支持,小小粟末部落哪里来的勇气敢打压你们其余诸部?所以,你们的敌人不是粟末部,而是唐国。”
使者似乎并不愿继续这个关于敌人的争论,对安车骨部来说,这种争论是毫无意义的。
“我们得罪不起唐国,安车骨部只是部落其中的一支,唐国若将来报复,我们必将承受灭族之祸。”使者淡淡地道。
泉盖苏文笑道:“若我这一次打败了唐国呢?”
使者一愣,然后定定地看着他。
泉盖苏文道:“前方战事想必贵部首领已然知道了,唐军渡辽河之战,我高句丽的勇士杀唐军数千,辽东城外,高惠真设伏,杀敌两万余,辽东城后来虽被攻破,但也杀敌近万,如今唐军正在攻打安市城,杨万春用兵如神,二十多万唐军在安市城下一筹莫展,不得寸进,安市城纹丝不动,唐军不可撼动分毫,仅仅一个杨万春,便将唐军拖在安市城下动弹不得,进退两难……”
摊了摊手,泉盖苏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贵使你看,唐**队,也并不似想象中的那么无敌,所谓‘纵横天下,莫敢敌者’,不过是唐国人自己吹嘘出来的。与我高句丽交战一个多月,唐军付出了近五万人的代价,他们却仅仅只得到了一座辽东城,我高句丽国中仍有城池数十,按这样的代价算来,唐国皇帝能攻得下几座?这次唐国所谓的东征,已是举倾国之兵,此战若败,我敢保证,唐国少说上百年才能恢复元气,百年时光里,不知发生多少变数,唐国江山那时还不知道是不是姓李呢,贵部首领还在怕什么?”
“……唐国若败,我们这些唐国周边的邻国岂不是能松口气?这些年唐国穷兵黩武,征伐无数,太霸道了,邻国皆摄于唐国兵威,不得不屈从,而我高句丽,不谦虚的说,从来不曾仰其鼻息,我们国小,民穷,却不畏强权,敢于抗争,此战关乎两国之国运,我高句丽若胜,唐国从此不敢再进犯国境东部,包括你们部落在内,此战以后,你安车骨部的安危可由我高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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