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难地杵着眉心,「话是如此没错,但皇后她……」
舒河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掌指,「再说,母后调教云美人不也煞费一番苦心?皇后凭 什幺要母后将芸美人拱手让人?我看,皇后纯粹只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才会连个能 人也不留给你私用。」
灰败的颜色跃至南内娘娘的脸上,一双凤目阴晴不定。
「母后,容忍了那个气焰嚣张的皇后二十多年后,你又要让步了吗?」甚是明白人 性弱点的舒河,慢条斯理地再度挑起那些属于女人的心焰。
「你这主意好,我也正愁找不到像芸美人这幺细心的人手可代替呢。」南内娘娘沉 着脸,面无表情地扬手叫芸湘代她记下,「这事就这幺定了,改日我会向皇后知会一声 。」
心满意足的舒河将笑意压在心底,欢喜地扬首看向芸湘,但她却别过头去。
他不解地凝望着她,笑意缓缓自心头隐去。
「为什幺不看我?」在南内娘娘回殿歇息后,舒河紧捉住这个空档,二话不说地将 芸湘拉进平日不会有人进出的凉殿里。
芸湘执意看着一旁,明媚的水眸依然不看向他。
他低哑地问:「你后悔了?」那夜之后,她就一直回避着他,即使想再与她见面, 她也总是有意推托。
「我没有后悔过。」她回过头来,指责的意味泛在话梢,「告诉我,为什幺这幺做 ?」
「我要留住你。」他定定的启口,说的是那幺地坚定不容置疑。
望着他黑黝的眼瞳,芸湘终于知道他对这段感情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他的不舍,他 的眷恋,并不亚于她。
「即使这会让我痛苦?」她幽幽地问。
「我们还是可以和以往一样的。」他试着朝她伸出双臂,但她却躲避他的碰触不断 地往后退。
「就是这样我才难受。」她难忍地摇首,泪光润潮了双眼。「你可知每当你唤我为 芸美人时,我有什幺感觉?我没办法和你一样,可以装作什幺都没发生过,我更无法在 娘娘面前继续假扮我们是陌生人,我不够坚强,这种欺人又欺己的日子,太难过……」
「芸湘……」舒河叹息地将她揽进怀中,怜惜的吻纷纷落在她的脸庞上。
「让我去凤藻宫吧。」她紧捉住他的臂膀,话里几乎是恳求了。
「你哪都不许去。」他的怀抱倏地变得僵硬,松出彼此一个距离,低首冷漠地回绝 。
芸湘的十指深深陷进他的肌肤里,在他的心意已定后,绝望像蔓延的火苗,焚烧着 她。
「你等我。」忍着痛,舒河伸手抚着她的发,请她答应他一个能够让他有所希望的 请求。
她紧咬着唇不出声,将螓首埋进他温暖的胸膛里,一双小手将他抱得那幺紧,像是 恨不得能够就这幺融入他的体内,不再与他分开来独自去面对他们各自该去面对的,只 可惜,她与他,终究是两道不同方向的身影,再怎幺深怀勇气,再怎幺想在一起,也不 会有人给他们机会。
「芸湘。」他抬起她的小脸,想知道她的答复。
她艰辛地释出笑靥,「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并不想求一个结果。」他们之间,她只 想求一个经过,并不奢求能够有什幺完满的终章,其实只要能够拥有一点属于他的记忆 ,凭供日后回忆,这样就很够了。
「为什幺?」她的心怎幺会这幺小?为何她不追求更多一点?
「这辈子,我们是不可能的……」那不能改变的事实,一真都存在着,只是他们皆 暂时遗忘了它,并且不想对自己承认,或许他们终此一生都只能停留在这种进退不得的 情况下。
「等我。」
「等什幺?」她沉痛地说出此生最深的遗憾,「就算等到天荒地老,那也不能改变 你我的身份,我们等不到的!」
「可以的。」对于这点,他已不再怀疑。「会有那幺一天的。」
「不,我会害了你的……」芸湘转身紧掩住口鼻,不让哽咽流泄至空气里。「我不 想毁了你。」事情若是东窗事发,她会落到什幺境地都不要紧,但他不一样,他广大的 肩膀上,是可以撑持起这个国家的未来的,她不愿在忧虑中猜测着,往后他会不会因她 而身败名裂,再也无法站在庙堂之上。
舒河自她的身后将她抱紧,「在你被册封的那一日,我的世界,就已经被毁灭了。 」
她伤痛地闭上眼,「舒河……」
「我是河,你是川,我们不能分离的。」他俯身埋首在她的颈项,像在回忆,又像 是在提醒地喃喃吟诵。
她仰起脸庞,痛楚的低吟。
那夜的回忆又向她走来了,每一分情境,每一刻的旖旎,皆反复地在她心头上演。 她怎幺可能忘记?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她能拥有的东西虽是 那幺的少,可是只要有他,她就比任何人都还要富足,她知道,世上最珍贵的宝藏不是 来自于物足,而是来自于心真。
修长的十指转过她的芳颊,需索的唇寻找着她的,数月的分离让他无法压抑,急需 以实际行动来证明她的存在。
芸湘转过身来,寻找她生命中那条流经她的心田,只为她潺潺律动的河流,任他的 吻冲刷去所有不安,眼底心里满满地充斥着他,只记得他,而不再去想因他们的自私, 日后将会带来的后果。
命运的轮子已经转动,朝向未知的未来疾速奔驰,他们谁也停不下来,无论在他人 眼中他们是对、是错,爱原本就自私,没有公平。
^_^封神四十八年初夏芸美人奉南内娘娘懿旨,出宫前往滕王府探视滕王病情。
坐在宫轿里,芸湘侧首靠在轿窗旁,透过薄薄的雾纱看向外头久违的风景。
入宫这幺多年来,这是她头一回出宫,望着窗外皇城陌生的街景,她深深觉得,岁 月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许多东西,同样的,岁月在改变万物使人成长之余,也改变了她 。
这些年来,身在后宫的她,被宫中的嫔妃们定位在一个奇怪的位置上。
像她这种没被圣上临幸遇,因此在后宫并无权势的女人,其实宫中的嫔妃们是很瞧 不起她的,但能够站在南内娘娘身旁备受宠信的她,却又是她们急于己结奉承的对象。 说她在思沁宫大权在握,但她又无丝毫权力;说她举无轻重,但她又在娘娘面前有着一 定的影响力,很怪的一种情形。
虽然她从来就不曾喜欢过这个职务,不过职务上的重担,却也带给她许多便利之处 。像今日,在得知她要前往的目的地是滕王府时,她必须压下溢满心怀的那份雀跃之情 ,才能够不让人看出异样来,在临行前,当那些送行的宫女还掩着袖,交头接耳地讨论 着,连这种宫女做的小事她都得亲自去做,而为她深感同情时,却没有人看见她唇畔那 抹神秘的笑意。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舒河了,自从前阵子他奉圣命寻找卫王而病了后,他就一直没 再进宫过,任她在宫里怎幺盼,就是盼不到他,虽然他会派人捎来他的消息,写给她的 信缄也从没断过,可是见不到他的那种感觉,就是让她的心怎幺也觉得不踏实。
一直以缓慢速度前进的宫轿震了震,芸湘回过神来,只手掀开轿帘,就见等候她已 久的冷玉堂,朝她伸出手准备扶她下轿,他脸上的神情,还是一样地冷漠,似乎从第一 次见到他起,他就不曾给过她任何表情。
走在偌大的滕王府内,安静无声的四下使得府内分外冷清,领着她进府的冷玉堂, 在她来到前,早已用一些杂事刻意支走了府内的下人,只因他算准了久未与她见面的舒 河,不可能会轻易的让她踏出府门,所以主子至上的他,为维护舒河的情事,也只好下 水去做这种瞒天过海的事。
领她至舒河的房门前,冷玉堂便立在原地把头掉开,了解他尴尬又复杂心情的芸湘 ,微微朝他颔首致谢,才伸手推开房门想踏进舒河的房里,一股强大的力道就将她扯进 去,眨眼间,一双灼热的唇随即朝她压下。
很急、很无法克制,舒河收拢了双臂箍紧她纤细的腰肢,想念的吻急急闯进她的唇 里,在她惊讶的抽气声中,不给她喘息空间地缠住她不放。
因他的热吻而神智有些迷蒙的芸湘,在房门被他随手轰上的响声间总算清醒过来, 舒河已不耐地将她压在门扇上,动手想除去她的衣裳时,她情急地伸出柔荑抵住他的胸 坎。
「等等,外面的人会知道……」冷玉堂就站在外头哪,这门扇只要一动,就算冷玉 堂再怎幺不会联想,他还会猜不出他们在里头做什幺吗?
舒河烦躁地咕哝一声,横抱起她大步跨向远处的床榻,两手环住他肩头的芸湘愈想 愈不对,就在她被安置在床上,而他也脱去了衣衫欺身压上来时,她终于找出不对之处 。
「你不是病了?」当吻花一朵朵降在雪胸上时,她忙在意识逐渐无法集中前赶快问 出口。
「心病。」厚实的大掌立即接替了吻花,他的浓吻转而掩上她的朱唇,不再让她开 口分心。
他是装病的?这个念头甫钻进她的脑海里,由他熊熊烧起的感官热力,随即接管了 她尚存的理智。
他们两人的时间,永远都是这幺弥足珍贵,像是急着证明这不是梦境般,舒河的双 手细细抚上她每一寸玉肤,有些粗糙的掌心,令她忍不住全身泛过一阵抖颤,茫然间, 烙印般的吻落在她的心房上,源源不绝的热力悄悄渗进她的肌肤里,爬上了她的心坎, 将她紧紧包围。
有时,她会觉得他的爱过于浓重强烈,让她,几次几乎就快窒息。
自他拥抱的力道中,可以感觉到他灵魂里的那份不安定,他那份怕会失去她的隐忧 感,总要藉由彼此怀抱的契合以及体温气息的交织,才能一点一滴散去。她很想告诉他 ,一直以来,她的心意都没有变过,她不会离开,也离不开,所以他大可以松开一点彼 此的距离,也让他自己好过些。
这样子的他,若是说出去,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在外人的眼中,冷静理智的滕王, 总是戴着一副沉稳的笑脸,就算遇有大事也不慌不急,他们怎知道,在他这副伟岸的身 躯里,也有颗凡夫俗子的心,既柔软,又不安定。
舒河喘息地俯视身下星眸半闭的她,因他,她变得娇艳丰润,宛如一朵盛绽的蔷薇 。
芸湘的小手抚上他汗湿的脸庞。
「你哪像个病人?」普通的病人,哪里会像他这般……生龙活虎。
他坏坏地咧出笑,「没听过相思也会成病吗?」
「贫嘴。」她轻捏他的脸颊一记,看他笑得像只找着了蜜糖的熊。
舒河平躺至她的身旁,将她拉至身上,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让她的气息逐渐平稳 下来,同时回味地感觉着彼此肌肤相亲所带来的温存感,这种融润在一起不分彼此的感 觉,他怎幺也尝不腻。
芸湘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发觉时间已经晚了,于是伸手去构被他远拋在小桌上的衣 裳,但碍于他搁在她腰际的双掌,却怎幺也构不着,她索性拨开他的手起身,拿来了衣 裳后便坐在床畔整装。
「再留一会。」他半撑起身子靠在她的耳边低语。
她摇首,手边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宫里的人会起疑的。」要是太晚回去,回去后她免不了得想个借口来圆谎。
「别管他们。」他扔开她最后一件未穿上的外衫。
「不行,我还得回宫跟娘娘复命。」芸湘叹息地将落地的衣裳拾起。
「多陪我一会。」这回他的声音里,少了一份强硬却多了一份请求。
「怎幺了?这不像你。」她纳闷地回首看向他那张落寞的脸庞。
「难得你能出宫来,我想在宫外好好看看你。」每回在宫里相见,总是方才见面就 要避嫌地赶快分开,他从没看过她放心的露出笑,也没有机会看她舒展眉心的模样。
芸湘动容地俯身向他,「想我吗?」
「想。」他伸出一手按着她的颈项,稍一使力,就让她跌回他的胸怀一暴。
她倚在他的怀中轻叹,「那就早点复元进宫来看我,娘娘也很担心你。」她知道, 前阵子他是真的病了,以他忙碌的程度来看,他一定也没有歇息养病,这才把一场小病 给拖成大病。
「我之所以故意告病不进宫,除了是因南内的事让我忙不过来外,我是怕进宫后, 母后又会拿我的婚事来让我心烦。」南内自少了个樊不问后,他肩上的重担就更沉了, 他可不希望在他忙得像颗陀螺时,还要费心去想些谎言哄他母后。
在他提及这个话题后,芸湘的身子明显地变得僵硬。
她很想装作不在意,「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立妃了。」算起来,在那幺多的皇 子里,他算是晚婚的了,连最小的怀炽也都已经成家了,也难怪南内娘娘会为了他的婚 事急得跳脚。
「别说那种言不由衷的话。」舒河揉揉她的发,非常明白她心里真正在想些什幺。
「难道你要一直不娶?」她抬起螓首,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瞳。
他扬起嘴角,「有何不可?」立妃这种事,早就与他无关,就算他直接到父皇母后 的面前,大声宣布他打算一辈子光棍到老,只怕也没有人能奈他何。
「但娘娘她……」要是他再拖,说不定娘娘下回就会派她来当说服他成亲的说客, 到时候,她该怎幺办?
「别提她。」他干脆拉她坐起,食指顶高她的下颚,面对面地凝视她的眸子,「我 问你,你希望我立妃吗?」
芸湘的眼眸不定地游移,玉颊上的绯红,在他的目光下逐渐散去,转而褪色为雪白 。
「你不希望的。」舒河主动为她提供答案,双唇凑上前温热她缺乏血色的唇瓣。
「我们该怎幺办呢?」她别开他的吻,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搂住他的颈项,「难道就 这幺一直下去吗?」
心思敏锐的他将眸光扫向她,「你厌倦了?」
她微微苦笑,「这句话,应该是我要问你的。」他不知道,她多幺害怕与她分隔两 地的他,会忘了她始终都在宫里等待着,她怕总有天他会对这情况感到疲倦,进而厌倦 了她,而后转身在宫外的世界找到另外一条属于他的湘江水。
对她厌倦?这个名词好陌生。
舒河不语地抚着她滑嫩的雪臂,指尖习惯性地游移至她臂上的伤疤。他还记得,这 个疤痕,是她当年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失去守宫砂时,不顾他的反对,自己刻意将这块肌 肤烫去的,当她裹着受伤的臂膀,笑着向旁人说明她是怎幺不小心让烛腊烫伤自己时, 她不知道,那笑意看在他眼底,有多幺心痛。
他多幺盼望,有朝一日能将她光明正大的接出宫来,别继续在宫里过得那幺草木比 兵,随时都得提防着有人揭开他们的秘密。这些年来,他们两人能够这幺处在一起的一 会屈指可数,这些年来他愈来愈忙,她的宫务愈来愈多,两人相见的次数也愈来愈像牛 郎织女,往往还没温习好她的容颜,她又得匆匆离去。
可是距离与分离并没有让他们的情减少一分一毫,在时间与距离的影响下,每见彼 此一面,就像是再度爱上彼此一回,她变得更惦念他,而他日思夜想的,就是该怎幺捉 住她让她留在身边,好不再与她分离一方,在这种情况下,他很难想象该怎幺去厌倦这 份得来不易的温馨。
「舒河?」见他想得出神,得不到他响应的芸湘有些心慌。
「近来,我常梦见你。」舒河出神地抚着她烟黛的眉、菱似的甜唇。「我总是在梦 里看见你在放纸鸢,你那朝向日光的模样,看来就像是恨不能随着纸鸢一块随风飞走似 的。」
她垂下眼睫,「我飞不走的,我根本,就飞不走……」怎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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