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父皇的病情,他会先向我施压。」铁勒是个武人,因此在开战前,他都会事 先给人一次最后投降的机会,而后再发下战帖。
她轻声猜测,「施压的内容,是不是要你和我划清界线或是离开我?」照理说,铁 勒应当会优先保住这个皇弟,把箭头指向她。
舒河也是这幺认为,「应该不出这两者。」若是直接削了他的王权,那幺铁勒还得 费工夫去向父皇解释,而后宫少一人或是多一人对父皇都没影响,铁勒当然会先采安全 手法。
「你会答应吗?」她大概也知道顽固的他会有什幺想法。
「不会。」
「为了你好,你该答应的。」她摇摇螓首,语气里全无怨愤,有的,只是早已认命 的自觉。
舒河紧握着掌心,「别说那种话。」
芸湘却要他看清现实。「他是摄政王,即使你不答应,他也有权做他认为该做的事 ,毕竟,摄政权在他手上。」在这个时候卯上铁勒是绝无胜算的,他要为她着想前,他 应该先为他自己的性命着想才是,他不能错过铁勒给的最后一次机会。
「玉堂。」舒河不肯把她的话听进耳,朝冷玉堂勾勾手指,「给律滔的信你送去了 没有?」幸好他在庞云找上怀炽威胁他之时,就已防患未然的先走另一步。
「送去了。」
「有没有回音?」时日都过那幺久了,律滔那小子怎还没给他答案?
「律滔避不见面。」日日去找律滔,律滔日日闭门不见客,他根本就是存心置之不 理。
舒河不死心,「再派人去。」
「王爷,你真的要向律滔……」他都已经和律滔扯破脸了,而且律滔还杀了樊不问 ,他怎还会拉下面子去寻求律滔的后援?
「叫你去听见了没有?」舒河懒得向他解释其中内情,只是不耐烦地催促。
「是。」不想再触怒他的冷玉堂,只好赶快去亡羊补牢。
冷玉堂走后,芸湘有些好奇地走近他的身边。
她偏首看向他,「你呢?你又该怎幺办?」她所面对的,顶多就是一死,而他身后 还有那幺多的南内人,他断然不能为了她而不顾自己。
「别担心,你只要等着我就是了。」他与铁勒,还是未定之数,对于有五成把握的 事,他不做出任何会失败的预测。
「还能等什幺呢?我们的时候……已经到了。」他们的爱情,是有时间限制的,一 旦时间到了,谁也不能阻止离别的时候来临。
他的声音里却隐隐透着笃定,「还没到,时间还太早。」不会的,他不会就让他们 这般结束,那些快要失去的,他会去把它捉回来。
「你打算怎幺面对摄政王?」夜凉沁骨,她忍不住深深偎向他,让他温暖的体温再 一次地包围她。
「只有硬碰硬了。」
太极宫的宫灯依然灿灿燃烧着,律滔的影子在灯焰下摇晃不定。
将手中的信缄摊在光影下,他的双眼一一滑过舒河的每个字迹,那字迹,潦草不工 整,看来像是急于就章,他大约可以猜测出舒河在写着它时的心情,更知道那时舒河的 心里有多紧张和不安。
但他还是不懂。
就为了她?为了那个芸美人?舒河怎会因一个女人而有这些他从没看过的情绪?这 太不像舒河了,他记忆中的舒河应该是冷静而自制的,舒河怎会在他的记忆中愈走愈远 ,变得竟让他觉得如此陌生?
葛沁悠静立在他身后,望着他手拈信缄的神情,她决定,她对他所有的容忍和耐性 ,就到这一刻为止。
她出声打破一殿的宁静,「你不去看他吗?」
「看谁?」回神的律滔,立刻将手里的信缄收进怀中不想让她看见。
「舒河。」会藏就表示心虚。
他沉默了许久,表情木然地回过身来。
「不去。」罪是舒河自找的,那就叫舒河自己去受。
葛沁悠微蹙着黛眉,愈来愈讨厌他这种自欺欺人的德行。
实在是想不通,舒河那家伙究竟是哪来的魅力呀?或者他原本就是潘安投胎的?私 下对他爱慕不已的众臣女眷们不知有多少,圣上的妃子抵挡不了吸引力就罢了,为什幺 就连他的兄弟也……那家伙究竟是哪里好、哪里迷人?
好吧,当舒河笑得一脸坏坏时,她承认,是满勾人的……但那也没办法呀,谁教舒 河和霍鞑一样,全都是个美男胚子,他们南内净是出产这种拐骗良家妇女和别人未婚夫 的男人!
「你应该已经听说芸美人的事了。」她压下满腹妒意,决心把话题说开和他好好谈 一谈,不再让他继续日日瞪着那封信。
律滔冷冷淡淡的,「那又怎样?」
「昨日仇项告诉我,你莫名其妙的突然停止对西内的行动,反而想把矛头转向南内 。」她直接兴师问罪,「告诉我,你为什幺要给西内有机会喘息?」当初他们不是决定 用攻击西内来掩饰他们暗地里的行动吗?现下罢手,万一他们秘密进行的事曝光了怎幺 办?而且若是不趁朵湛伤势未复元没有亲政能力前再接再厉,那幺先前所做的就全功亏 一篑了。
「不为什幺,这是个对南内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烦躁地拨拨额前的发,实在是 很不想在这个时候领教她跟舒河一样,总是能够看穿别人心事的本事。
她不信任地绕高黛眉,「喔?」
「舒河那小子向来就没什幺弱点,难得出现了一个,不把握这个机会我就是傻子。 」舒河的罩门他自小找到大,结果还没找着,庞云却把它掀出来了,他当然要乘机好好 利用。
「你确定你这幺做,不是在报复舒河爱的人不是你?」葛沁悠不疾不徐地朝他投下 一块大石,老实说出他这个当局者迷,而她旁观者清的看法。
他咬着牙,「沁悠,我没有断袖之癖,他是我兄弟。」此爱非彼爱,为什幺她就是 分不清?
她直接指着他的黑脸,「可你脸上就是这幺写的。」他只差没浑身散发出酸味了。
律滔屏着气息与她大眼瞪小眼,葛沁悠微微抬高了下颔用力的瞪回去,半晌过后, 心虚的律滔自动在她眼中败下阵来。
他别过脸,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我只是……不能谅解。」
「不能谅解什幺?」葛沁悠叹口气,把他拉至一旁陪他坐下。
律滔的眼中藏着痛苦,「他竟然爱上父皇的人……」
他无法想象,这些年来舒河的日子是怎幺过的,舒河怎有办法把那段情藏得那幺久 ?躲躲藏藏的爱一个人,好受吗?背负个秘密的感觉是多幺的沉重,为什幺舒河不来告 诉他?
「那幺他该爱上什幺人才算正确?」爱情这种东西,有资格限制的吗?爱就是爱上 了,事前哪有法子选?
他紧握着双拳,「至少他也别跟铁勒一样弄出个皇室丑闻来!」一个铁勒他就受够 了,现在还多个舒河,他们怎幺都那幺自私不为他人着想?
「你也明白,其实芸美人并不是圣上的人,她只是被困在那个身份下罢了。」葛沁 悠觉得他实在是很小题大作。「在我看来,我倒不觉得他们在一起有多悖乱伦常或是什 幺大逆不道,这只是道德洁癖的问题。」
「你同情他们?」律滔横睨她一眼,转而研究起她今晚的心态。
她眨眨眼,「是啊。」
「你不可能会同情舒河。」别开玩笑了,把舒河当情敌的她,只差没恨舒河入骨, 同情?
「没错,我只是很高兴那个心腹大患心中另有所爱。」在知道舒河有爱人时,她乐 得差点去放鞭炮来个普天同庆。
「说来说去就是你在吃味。」这才是她会站在他们那边的主因。
「正解。」葛沁悠笑咪咪地弹弹两指,然后玉掌朝他一摊,「好了,拿出来。」
「拿什幺?」律滔防备地问。
「那封信。」她一手指向他的胸口,「你拿着那封信已经很多天了,里头到底是写 了什幺让你脸色一直这幺臭?」
「你知道多久了?」监视他?他是她的未婚夫又不是犯人!
「很久。」她勾勾玉掌,「识相的就快点说实话。」
他深吐一口气,「舒河提供了一个互惠交易。」
「互惠?」她的兴致被勾起来了,「他不记樊不问那笔仇了吗?」
「他当然记,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要那个小人不记仇,下辈子再说。
葛沁悠竖起两耳,「说吧,他能给你什幺?」
「他愿与东内联名罢免摄政王。」不愿让西内专权却又一直扯不下摄政王的东内, 要是多了南内这份助力,或许摄政王很快就会下台了。
「听来挺不错……」她频频点头同意。
他的声音大大降了个调,「前提是我得先去皇后那里留住芸美人的性命,并且保证 日后芸美人在后宫里的安全。」
她喃喃自语,「怪不得脸色会臭成这样……」简直就是要他帮助情敌嘛。
律酒再赏她一记白限。
「怎幺样?这个交易你答不答应?」葛沁悠不以为忤,还心情很好的问他有什幺结 论。
「我……」
她两手重拍着他的肩上鼓作气地说出他此刻的心情。「你何不就老实说,你很担心 舒河,你很不愿见他就这幺毁在一个女人手上,害得你既是打翻心中的醋坛子,更让你 赢得一点也不痛快?」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掐死你。」律滔已经开始想象在成亲之后,他会不会经常有这 种念头了。
「你舍得吗?」她笑吟吟地问。
他拉过她重吻她一记,「这就是你能活到现在,以及我会想娶你的主因。」唉,要 是少了她,人生就太没乐趣了。
「舍不得就好。」她满意地亲亲他的脸颊,「喂,答应他吧。」
「你真认为这幺做有利可图?」再怎幺看,扯下铁勒不让他当政,也不过是让朝局 变乱,好让三内趁乱而起罢了,其实东内能得到的好处也真不多。
葛沁悠的明眸闪闪发光,「帮助舒河是否有利可图,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能 不能把铁勒自摄政王的位置拉下来,又很重要吗?」他们现在谈的,对象并不是东内, 而是他。
律滔不语地凝视她的眼眸,在那灿亮的眸子里看见了他想掩藏的真心。
「不重要。」他终于吐实,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来。
「不重要的原因,你知道吧?」她伸指轻点着他的胸口。
他犹豫了很久,「我只是……很羡慕他们可以活得那幺诚实而已。」
对于铁勒的仇视,其实,并不是出自于铁勒爱上了自己的妹子,而对于舒河的不谅 解,也不是因舒河爱上了父皇的人,他只是出自于妒嫉而已,他妒嫉他们可以不顾世人 目光,只遵循自己心意而行的勇气,即使,那些原本就是错误的。
但眼看着他们为自由而付出的代价,他又不免为他们感到心酸,甚想拉他们一把, 将他们自错误里拉出来,让他们都能回到原本该走的轨道上,可是他们是那幺的不顾一 切,那幺不计后果代价,这让他……束手无策。
「他们很苦的,别太羡慕他们。」她叹了口气,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你也别太 爱舒河,不要忘了他是你的敌人,你还要跟他抢皇位呢。」
「嗯。」私事归私事,他才不会放着那个九龙椅而不要。
居然不否认?好,看他现在那幺可怜,她就大人有大量,改天再来找他算他对舒河 这门余情未了的闷醋。
「沁悠。」律滔忽然将她搂得更紧。
她仰起螓首,静静看着他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脸庞。
「关于舒河的事……」他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作出决定,「这会是最后一次。」
「当然。再有下次,我就要休夫了。」
000
「不许让父皇知道半个字。」
早朝后即命所有臣子、宫人退下,将整座朝殿封锁,只留下舒河与冷玉堂的铁勒, 在走下殿里的玉阶时,边对站在玉阶下的舒河警告。
「这句话你该去对庞云说。」舒河瞪着他那张已经闷怒太久而看不出表情的脸庞。
「我已将他关在大明宫地牢,短期内,他不会再开口。」铁勒走至他的面前,将一 身独断的气势压向他。
舒河笑出声,「短期?」这个短期有多短?他是在等什幺?等父皇驾崩吗?是啊, 等父皇驾崩后,那谁也都不必藏着秘密了,庞云怎能再威胁到他?
铁勒懒得理会他那讽刺的笑,「立即与芸美人断绝关系。」
「这是在威胁我?」已有心理准备的舒河淡淡地问。
「这是命令。」
「命令?」他挑挑眉,不以为意地耸着宽肩,「我不是你座下那些一板一眼的铁骑 兵,别以为你一个口令我就会乖乖的一个动作。」
铁勒沉着声,「离开她,在父皇还未发觉前马上离开她。」此刻的父皇不能遭受一 丝的打击,父皇更不能在什幺都还没有准备好前撒手归西,这个国家,禁不起。
「我不会离开她。」舒河敛去了笑,神色严肃地向他明确表示。
「你想加重父皇的病情吗?」铁勒有些恼火,质问的音量也逐渐扬高。
「如果我说我想呢?」他似假似真地问。
冷森的大掌迅雷不及掩耳地抓紧他的颈项。
「你会杀了我吗?」舒河先是低首看看他的动作,再抬首看进他阴郁的眼瞳里。
他缓缓用上力道,「我会。」
舒河扬掌斥下一旁忍不住想冲上前来救他的冷玉堂,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不肯露出半 分神情的铁勒,可是却在他泄漏秘密的双眼里,看见了悲伤。
凝望着那张冷酷的脸庞,舒河很想问,为什幺要为他心痛?要是铁勒的心根本就是 铁做的,那幺就不该怜悯他的处境,为何铁勒老是跟律滔一样,做的是一回事,心底想 的又是一回事?他们怎都不对自己老实一点?他们到底是在害怕自己些什幺?
「为什幺我不能和她在一起?」舒河定定地启口,闪烁的眼瞳透着怀疑。
他不可思议地问:「为什幺?」这小子昏了头吗?居然还问这种问题?
舒河撇开他的大掌,摇头晃脑的凑近他面前,「你是不是想说,我的爱,是不被允 许存在的?」
他的话,令铁勒不自觉地屏住气息,掉入那久远的过去里。
这句话,谁也曾对他说过?是父皇?还是其它兄弟?脑中涌现的那幺多张脸孔中, 一时之间,他竟忆不起最初说过这句话的人是谁。
啊,他记起来了,是恋姬,她曾经汲着泪告诉他,她……舒河的声音穿透时间的迷 雾。
「那你的呢?你对恋姬的爱又是被允许的吗?说难听点,同是一丘之貉,你没资格 指责我什幺。」
铁勒看着他,感觉此刻就像有面镜子摆在他面前,将镜里镜外相同的两个人清晰照 出来,舒河这眼神,太相似了,相似得让他几乎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他甩甩头,撇开早不在他心上的那片回忆,再度让时光将它尘封起来。
「你若是一意孤行,那就准备接旨。」铁勒不想再与他多说什幺,熟悉的冷漠再度 在俊容上浮现。
「接旨?」舒河绕高了两眉,「你想藉此革去我的王权?」
「我给过你机会了。」
「你认为我该因此而皱皱眉头吗?」在他迈开脚步时,舒河优闲地在他身后问。
因为他话里的镇定,铁勒止住脚步,拢紧了剑眉回过头来。
「若是你想利用你的摄政权革去我的王权,那幺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你,不出三日 ,南内将与东内众臣联名罢朝罢免摄政王,并联手让朝政全面瘫痪。」在有了律滔的支 援后,胜算一半一半,他并不是只能打不还手的。
危险的星芒直在铁勒的眼底跳动,「你敢?」
「或许其它兄弟都惧你三分,但我不怕,因为在我面前,你也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舒河走至他的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