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她所希望的。
她希望的男人是牙掉了往自己肚子里咽,风风火火闯九州地干大事。显然,柳东和她内心的希望相去甚远,唯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考上大学这一点。可柳东考不考大学对柳秋莎来说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邱云飞也是大学毕业,可他这一辈子成就什么了,什么也没有。
在柳秋莎眼里,邱云飞这一生是失败的。老年的柳秋莎不仅对自己不满意,她对身边的亲人也没有一个满意的。她把自己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柳南身上。好在柳南和望岛仍战斗在部队,只要在部队干下去,她就有一份期待和希望。当年,柳北义无反顾地去了新疆。她原以为柳北能有个出息,后来,还是一家老小地从部队里滚回来了。她心里种下的那颗希望的种子,也随之烟消云散。
97。邱云飞退休了
终于有一天,邱云飞被宣布退休了。宣布退休那一天,邱云飞平静得很,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个纸箱子,他把纸箱放到书房里,该干啥就干啥。柳秋莎一点也没有看出邱云飞的变化。直到第二天,吃完早饭,邱云飞仍然没有走的意思。终于,她忍不住了,冲踱步的邱云飞说:接你的车是不是坏在半道上了。邱云飞就平淡地说:我退休了,再也不用上班了。
柳秋莎瞪大了眼睛。她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流出来了。半晌,她说:邱云飞,咋样,你也有今天呢,我还以为你们知识分子永不退休呢。
邱云飞就说:任何人都有退休那一天,这是我新的起点。
柳秋莎笑了:邱云飞,别光说的好听,啥起点,告诉你,你我一样,这都是咱们人生的终点。
邱云飞笑一笑,转身进了书房,接下来,邱云飞在书房里忙得是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从那以后,邱云飞每天都如同上下班一样,那么有规律地进出书房。刚开始,柳秋莎以为邱云飞是做给自己看的,她刚退休时也闹心了好一阵,如果没有两年无所事事的顾问生活过渡,她说不定会怎么难过呢。后来,她发现,邱云飞真的不是做出来的。
一天,她推开了邱云飞的书房。邱云飞正在书房里写着什么东西。她又看到了在靠山屯经常看到的草纸本子。柳秋莎看了半晌也没看出名堂,她背着手像视察工作的领导似的:副院长同志,忙呐。
邱云飞就说:退休好哇,我又可以写小说了。
写小说?这句话打雷似的在柳秋莎心里流过。她没想到,邱云飞退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写小说。当年在靠山屯时,他就写过小说,那时认为他是消磨时间,从来没往心里去,没想到邱云飞退休后又开始写小说了。
柳秋莎再次出现在院子里时,看见了胡一百,胡一百大着嗓门问:小邱退了吧?
柳秋莎说:退了,在家写小说呢。
胡一百鼻子就哼一哼道:这就是小知识分子,退休了,还在家知识呢。说完转身找人下棋去了。胡一百和从政治部主任岗位退下来的老王下,众人就围在一旁乱七八糟地支招。胡一百听这个人的不是,听那个人的也不是,就吼一声:别吵吵了,到底听谁的,是你们下还是我下。
他这样一喊,众人就都不吭气了,闷了声音,看老胡和老王单挑独斗。斗来斗去的,老胡就被将死了,胡一百的汗就下来了。有人就说:老胡,我来吧。
老胡不干,眼睛都瞪圆了,撸胳膊挽袖子地道:我就不信,司令部的,下不过政治部的,再来,再来。于是,他就又下。最后的结果是,老胡又一次败下阵来。
柳秋莎在一旁看了许久了,这时她一声不吭,身子往前挤了挤,不管老胡愿不愿意,反正把老胡挤到一边,自己坐在了老王面前。老王就咦一声:你,小柳,你能行。
柳秋莎说:行不行的,下着看吧。
刚开始老王还吹着喝着地道:要不让你个“车”。
柳秋莎说:用不着。
老王就真真假假地和柳秋莎下,等走了几着之后,老王就认真了,不仅认真了,鼻子上的汗都出来了。结果,一连三盘都输给了柳秋莎。老王就“咦”了一声道:小柳,看不出,真看不出,你还真有两下子。
柳秋莎就说:有两下子,我还有三下子呢,然后又抬起头,冲众人道:谁还不服,过来。
对柳秋莎的挑战,众人一个也没有敢应战的。他们知道,他们的棋艺都比老胡和老王差,连老胡都下不过,他们上了也是白上,还丢人现眼的。于是众人就打着哈哈说:不下了,不下了。
柳秋莎站起来,拍拍屁股,丢下一句:还男人呢。她走了,丢下一群男人在那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反应过来。
柳秋莎再见到胡一百时,老胡就搓着手满脸带笑地说:亲家,你要是男的,你指挥打仗一定比我强。
柳秋莎说:我就不是男的,打仗也不一定比你老胡差。
老胡就尴尬地笑,然后道:可惜了,当时没把千军万马交给你。柳秋莎说:我要是男人,还有你们的份儿。
以后再下棋时,老胡老王等人就不敢吆五喝六了,而且一看到柳秋莎走来,他们都噤了声,棋子落在棋盘面上,虚弱得很。
98。邱云飞学做饭
柳秋莎在众男人面前得到了极大的心理满足,然后挺胸收腹地往回走。推开家门的时候,看到书房里正奋笔疾书的邱云飞,柳秋莎便一惊一乍地走过去,冲邱云飞说:副院长同志该歇歇了,累不累呀。
邱云飞就放下笔,伸了个腰说:各人有各人的乐趣呀。
柳秋莎说:你写那些没用的,当吃当喝呀。
邱云飞站起来,说:对我来说,搞创作,比吃喝还重要。
柳秋莎就说:既然这样,中午你就别吃饭了。
果然,柳秋莎做饭时,真的没给邱云飞做那一份。她自己煮了碗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邱云飞习惯地走进厨房,他看了看锅,又看了看碗,果然,那里空空如野,什么也没给他留下。他就堆着笑从厨房里走出来,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了,然后道:真的没给我做。
柳秋莎瞪着眼睛说:凭啥?你如今也退休了,我不伺候你了,女人咋的了,女人就该给你做饭。
邱云飞就说:那好,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做饭。
柳秋莎又说:那咱们分工,以后中午饭我做,晚饭你做。
从那以后,人们经常可以看见,黄昏时分,提着菜篮子的邱云飞急匆匆地往家走。
邱云飞走进厨房最初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柳秋莎站在一旁,她不插手,只是笑。
一会儿饭锅扑了,一会儿油烧着了,邱云飞就跟一个救火队员似的,东扑一头,西扑一头。饭菜端上来时,邱云飞都为自己做的饭菜质量而感到脸红。柳秋莎就敲着碗说:咋样,你知识分子有啥了不起,饭都做不好吧。
邱云飞红着脸,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邱云飞开始看一本菜谱书了,他除了关在屋子里写作,剩下的时间就潜下心来研究菜谱。他边看边实践,做饭时还把那本菜谱书带到厨房去。过了没多久,邱云飞的厨艺大有进步,按柳秋莎的话说:行呀,知识分子,你做的菜和饭馆的差不多了。
邱云飞就说:边学边干呗。
以后,邱云飞不仅承包下了晚饭,就是早晨和中午的饭菜他也包下了。
每天早晨,柳秋莎去遛弯,等她回来,邱云飞已经把早饭做好了,米粥、馒头等自不必说,还有四个小菜,青是青,白是白的,柳秋莎365天不变样的咸菜疙瘩可和这没法比。柳秋莎就“咦”一声,坐下来,该吃吃,该喝喝。等上午柳秋莎又遛了一圈之后,中午回来,她惊奇地发现,两碗新包的水饺正在桌子上冒着热气。
从此,柳秋莎当上了甩手掌柜的。
99。过上了幸福生活
柳秋莎在屋里呆不住,她甩着手出去,又甩着手回来。出去和老胡、老王等人或下棋,或舞刀,回来就吃就喝。终于有一天,邱云飞红着脸说:啥时候把老胡请来,尝一尝。
胡一百不用请,一打招呼就来了。老胡进门的时候,邱云飞刚进厨房,柳秋莎就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招待老胡。两人喝着茶,天南地北地说了一些不着调的往事。
老胡说:那次打王庄吧,你们医院还没跟过来,一颗炮弹把我的腿都炸出骨头了,我自己用布缠了缠就上去了。
柳秋莎又说:那次你们在王庄打,我们医院让人抄了后路了,我断后,用双枪打,那才叫过瘾。
两人刚回忆到王庄,邱云飞就喊开饭了。老胡一看桌上摆着花花绿绿的菜,老胡的一双眼睛就直了。然后就惊呼:小邱哇,老胡以前小瞧你了,没想到你真有两下子。然后老胡和柳秋莎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们又从王庄回忆到了东北剿匪。
这期间,邱云飞吃完了,正扎着围裙看电视。
柳秋莎见汤凉了,就喊:副院长同志,汤凉了,邱云飞就端去热汤。一会儿,柳秋莎又喊:副院长同志,这个鸡凉了,邱云飞又忙着去热鸡。
老胡临走的时候,步子是踉跄的,他脚高脚低地走到门口,这才想起邱云飞,然后冲邱云飞挥着手说:行,你这个知识分子行,能上能下的,不错,不错。老胡就打着晃走了。
柳秋莎也喝得头晕眼花了,她靠在沙发上独自乐。邱云飞把一杯热茶放到了她的面前。她几下就蹬掉了自己的鞋,又冲邱云飞喊:副院长同志,我要洗脚。
邱云飞就快速地端了一盆热水放到了柳秋莎脚边。柳秋莎说:我是一家之主,我本应该就是个男人,指挥千军万马。
邱云飞见柳秋莎喝多了,就顺着她的话说:你是将军,你指挥千军万马。
柳秋莎在晚年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100。望岛转业了
再说邱柳南和胡望岛。他们结婚时,都曾信誓旦旦地发过誓。柳南说:我从此有家了,再也不回那个家了。她说的那个家自然是指柳秋莎和邱云飞的那个家。直到这时,她仍没忘记差点夭折的爱情和母亲的严厉。如果不是他们机智地采取相应的措施,也许有情人真的是天各一方。
胡望岛一提起家,便想到了父亲的吊打,他仍然心有余悸。这时他就说了,让我回家,哼,胡一百你等着吧。
在胡望岛成为骑兵连连长,柳南成为师通讯排长那一年,两人举行了一个革命化的婚礼。婚礼没有任何场面可言,他们买了一些水果糖,分发给自己的战士及领导,告诉人们,他们结婚了。结婚那天,胡望岛骑着马来接柳南,两人没有去新房,而是跑到了草原上。胡望岛不停地策马扬鞭,草原上的小花小草一路退去,柳南幸福地依偎在望岛的怀里,完全是任走天涯海角的样子。他们在草原深处停了下来,望着远处那仍然是无边的草原,突然柳南喊:我和胡望岛结婚了。望岛受到感染,也把双手汇成喇叭,冲草原深处喊:我和柳南结婚了。喊完后眼里都流下了泪水,最后他们相拥在一起。
接下来,柳南和望岛都过起了所有新婚夫妻应该过的日子。那时,他们并不能每天都厮守在一起。柳南在师部工作,她的单身宿舍就成了新房。望岛在距师部十几公里的骑兵团,只有周末两人才能相聚在一起。每到这时,饭菜做好,柳南就站在门前向师部门口张望,直到望岛和马的身影出现,她惊呼一声,迎着望岛和那匹军马跑去。这样的场面,当时成了守备区的一景,被许多男兵女兵津津乐道。
幸福的生活总是短暂的,接下来日子就变得平静了。有时,望岛懒得回去,就打个电话给柳南。柳南刚开始接到这样的电话,心里总要失落一阵子,有过几次后也就习惯了。望岛回来时,她也不再为那马蹄声而激动了。
守备区的骑兵团随着形势发展的需要,不再被部队所重视。不久,又接到军区的命令,骑兵团撤销了。那时,部队的装备和建制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连队也都配上了汽车,现在已没人再用欣赏的目光望着望岛骑马的身影了。望岛再回家时也改骑自行车了。那段日子是望岛最落寞的日子。那时,部队面临着第一个转业高峰,许多干部战士都不安心工作了。从备战备荒,到发展新时期的军队建设,全国人民的注意点已经发生了悄然的转移,在人们视线的转移中,望岛的情感也发生了变化。
当年,他并没有想当兵,完全是被迫的,如果他不是和柳南过早相恋,他的人生也许会是另一种结果。至少,他不一定被胡一百送到部队来,柳南也不一定来部队。
现在他醒悟了,因为他的骑兵梦破碎了。
那天,他骑了十几公里路赶回家,斜躺在床上说:柳南,我想转业。
他说完这句话时,柳南大吃一惊。在她走进部队那天起,她已经把部队当成自己的家了,结婚后她更有太多的理由把这里当成家。她以为,自己会在部队里呆上一辈子,没想到,望岛却提出了这样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问题。胡望岛就说:咱们还年轻,现在在部队干就是傻子,在地方机会多,待遇也好。
沉寂的生活使望岛萌生了退意,在社会变革的大潮中,他选择了退却。柳南希望在这种时候能够说服望岛,便说:我想留下,我还没有在部队干够,我想干下去。
望岛说:我们骑兵团就要撤销了,你要干你干,我要转业了。
柳南就说:要不跟崔师长说说,把你调到别的团去。
望岛有气无力地说:到哪里都一样,反正我不想干了。望岛去意已定,正如他当年爱柳南一样,什么事情也阻止不了他。
那些日子,柳南备受煎熬。部队她是不想离开的,她从小到大生活在部队这种环境中,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如果说,她当初被送到部队来,有些被迫的成分,但现在她应该说是主动的了。这里留下了她的青春以及爱情。
望岛的走和柳南的留,都是不可改变的。终于,望岛的转业报告被批准了,和他一同转业的,还有一批骑兵团的干部战士。在这之前,柳南曾经努力过,她找过崔师长,崔师长也快要退休了,他正在做着退休前的准备工作。当柳南说明来意,表示不想让望岛离开时,崔师长笑了,因为在这之前,望岛也找过崔师长,希望师长批准柳南和他一起走。崔师长就笑着说:我听你们谁的。
最后,两个人只能各走各的路了。两人在分别前,曾经有过一次谈话。望岛说:我先走了,希望你明年也走,我先回地方,踢好头一脚。
她说:你真的去意已定,不能想办法留下?
他说:现在还有多少人愿意在部队干,当兵已经过时了,早走早醒悟。
她说:我没有醒悟,只要部队存在一天,我就要在部队干下去。他叹口气,无限感叹地说:那看来,咱们只能各走各的路了。结果,望岛就走了。他走的时候,她没有去送他。他是一身轻松地乘火车走的。
101。父与子
望岛转业,事先并没有告诉父母。可以说,自从望岛当兵走后,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结婚后偶尔跟母亲通过两次信,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
当望岛突然出现在了胡一百和章梅两人面前时,老两口都很激动。胡一百在儿子面前转着圈说:望岛,这次回来,能在家多住些日子吧,柳南怎么没有回来?
他摆出了一副与儿子和解的态度。那时他就想,儿子已经回来了,自己跟儿子还有啥计较的。这么多年,望岛一次也不回来,他的确把和儿子的关系这件事一直梗在心里。章梅也抱怨他,怨他在儿子的问题上不讲究方法和策略。他心里虚,嘴上却不承认。
每次,望岛来信,都是写给母亲的,自然每次都是章梅先读信。章梅读完信,让胡一百去读。胡一百这时的态度显得很强硬,他连看一眼信都不肯,掉着脸子说:信写给你的,我看啥,我不看。说完就走了。
其实,望岛的每封来信胡一百都看了,是在章梅不在家的时候。那时的胡一百显得很慌张也很神秘,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