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清淮军不断地前进。片刻之后,清淮军清理了自己队伍中的零星敌人,快速集结起来,整体推进,用大砍刀开路,交战双方泾渭分明。相对于弓箭手而言,冲在前面的清淮军战斗十分艰苦,伤亡也是源源不断,淮西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桥面又十分狭窄,同时参与激战的,双方各自最多不过二十人,后面的人都只能大声呐喊,虚张声势,直到自己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才能顶上,直到自己战死为止。
然而,这种不自觉地人海战术,对进攻的清淮军造成了极大的困难,几乎每一寸桥面都要经过反复的争夺。有些淮西军不是想困兽犹斗,可是后面的人群迫使他们不得不困兽犹斗。若不是刘鼎等人成为中流砥柱,这时候已经完全被淮西军反扑消灭,淮西军的人数毕竟太多了,死了一批又有一批,在大规模崩溃之前,简直是无穷无尽的。
双方的战线拉成了一条曲线,在刘鼎所在的位置,深深地切入淮西军的对列,但是在其余的位置,却是淮西军切入清淮军的队列,两边的队伍以中间的某个焦点为核心,慢慢的旋转,如同是血淋淋的太极图案,图案在旋转,生命在消失,但是没有任何人怜悯对方。
秦迈浑身都是血,遍体鳞伤,但是生死攸关,他依然咬紧牙关奋战。他义无反顾的杀入敌群当中,如狼似虎,战斧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最大的威力,淮西军士兵多数是单刀,无法硬扛他的战斧,只要是挨上的,非死即伤。淮西军士兵仗着人多势众,要将他彻底的压垮,但是秦迈大声吼叫着,飞溅出一轮轮的血雨,尽量不让淮西军靠近自己。
鱼多均老年稳重,战斗力虽然不强,不过还是能够给秦迈提供一定的帮助。令狐翼在指挥弓箭手齐射的时候,也时时不忘放冷箭替秦迈解围,就是远方的刘鼎,也时不时地踢起一把横刀什么的,帮秦迈挡下敌人的致命一击。其实,秦迈看起来非常的凶猛,事实上却是处于防守状态,因为刘鼎已经叮嘱过他,只要守住,令狐翼的弓箭手就会将敌人全部解决的。
淮西军习惯抢掠而不习惯生产,没有专门的武器生产部门,战争消耗品只能依靠缴获补充,因此,弓箭手是淮西军最薄弱的环节。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令狐翼率领的弓箭手完全占据了上风,不断的将箭雨抛落在敌人头顶,淮西军士兵不断的倒下,击溃敌人只是时间问题。
双方的战线原来是曲线的,后来又演变成了混战,每个人的脚底下全部都是流淌的鲜血,模糊的血肉,湿漉漉的,润滑无比,石桥上简直无法立足。沈梦因为过于凶猛,已经好几次是从血泊中艰难的站起来了。有些淮西军看到有机可乘,急忙冲过来,结果脚底一滑,不由自主地摔倒在沈梦的面前,反而白白的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去你妈的!”
沈梦突然大叫一声,顺手抓起一个人头,狠狠的砸在对方的脑门上。
那个淮西军士兵猝不及防,居然被他当场砸晕了过去。
但是,他身边的两个淮西军已经看准了机会,凌空跃起,恶狠狠的扑向沈梦。
沈梦人在血泊中,想要躲避,可是地上滑溜溜的,根本动不了,只好恶狠狠的举起横刀。
蓦然间,旁边飞来一件黑色物体,将两个跃起的淮西军撞开,直接摔落在沈梦的面前。
沈梦不假思索的就是两刀,将对方了结。
低头一看,砸过来的,原来是半截淮西军的尸体。
回头。
刘鼎已经重新杀入敌阵。
“去你妈的!”
沈梦大吼一声,终于从血泊中跋涉出来,恶狠狠的冲向前方。
由于双方身上都是血,难以分辨,有些淮西军士兵懵了头了,下意识的看到前面有人冲过来,自己就举刀冲上去了,结果杀起来以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在这么一愣之间,刘鼎等人就抽冷子杀到了,唯一的结果就是一刀两断。
刘鼎等人浑身都是血,好像是血池里面捞出来的,鱼多均等人已经在呼呼呼的喘气。
令狐翼等人在后面拼命的射箭,连续数拨的箭雨过后,淮西军的队伍稀疏了很多,刘鼎等人挺进的更快了。
“噗!”
刘鼎抓起一个活生生的淮西军士兵,将他狠狠的砸到淮西军的队伍中,顿时砸翻了四五个淮西军。
那些淮西军心胆俱裂,纷纷后退。
“撤~~~”
大部分的淮西军都被打懵了,前面的军官早就被杀死,后面的军官早就开溜了,丧失了指挥,剩下的都是无头苍蝇,不知道是谁突然叫了声撤退,大家都信以为真。听到撤退的命令,个个都恨不得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转身就跑。
秦迈等人越战越勇,追赶着溃不成军的淮西军士兵。有三个淮西军的士兵跪在地上,不停的喊饶命,秦迈上去刷刷刷就是三斧头,将他们全部砍碎,然后伸脚将尸体全部踢入水中,不料脚下一滑,自己也摔倒在尸体堆里面。
刘鼎伸手要将他拉起来。
“不要追了!”
刘鼎低沉的喝道。
周围已经没有敌人,秦迈还不断的挥舞着战斧。
刘鼎从背后摁住了秦迈的肩头,秦迈回头就是一斧头,结果被刘鼎的横刀压住,他才慢慢的安静下来,噗嗤噗嗤的喘着大气,然后仰天大笑,最终好像一滩软泥一样瘫痪在地上。
沈梦和鱼多均等人也都累得不行了,脸色苍白得好像死人一样,瘫痪在尸体堆上,好像自己也成了一具尸体。
令狐翼等弓箭手却是脸色煞白,脱力严重,连手臂都无法抬起来。
连续发射二十支箭已经是弓箭手的极限,但是他们刚才远远超过了这个极限。
这时候,所有清淮军士兵盯着刘鼎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天神一样,尤其是那些后加入部队的清淮军士兵。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秦迈和令狐翼对他都如此的唯命是从了,原来天底下居然有如此强悍的人物!
尽管之前使用计策调开了淮西军的部分兵力,最后的战斗却还是如此的艰苦,只要中间稍微有一点的失误,这时候枕着尸体大笑的,就是淮西军了。
“我们胜利了吗?”
有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血淋淋的现场。
“我们胜利了!”
刘鼎用坚定无比的声音回答。
尽管自己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他们却赢得了实实在在的胜利,每个人的心情都激动而喜悦,好多人拥抱在一起,任凭兴奋的泪水不断地流淌,就连素来稳重的鱼多均也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可惜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欣赏激动人心的场面,刘鼎吩咐鱼多均迅速善后,搜集各种有用物品,补充箭镞准备出发,自己逐个将疲惫不堪的幸存者拉起来。如果遇到还没有断气的淮西军士兵,则顺手给他一刀,终结他的呻吟。石桥上的鲜血淹没了他的脚面,粘稠粘稠的,每走一步都十分的费劲。桥边的排水孔太小了,根本无法排走这么多的鲜血。
这一仗,清淮军消灭了至少一百五十名的淮西军,但是自己也付出了死亡三十四人的惨重代价,死者大部分都是刚开始冲锋的时候,死在淮西军的箭下,那五十多米的距离,完全是用鲜血和生命铺就的。坚强如秦迈者,在战斗结束以后,也变成了重伤员。除了秦迈之外,还有至少六个重伤员,需要用担架抬着走。那些竹楼马上被拆散,刘鼎等人做了七付担架,将秦迈等人放在上面,安排大家轮流抬着走。
缴获还是不错的,为了让这股淮西军安心守备桥梁,它的上级分给他们相当数量的掠夺品,其中包括六百八十贯铜钱,还有相当数量的金银财宝,淮西军撤走的时候,没有带走沉重的铜钱,只是抓走了金银财宝,但是他们走得非常匆忙,生怕清淮军追赶,结果大部分金银财宝都在路上散落了,重新落到清淮军的手中。
此外,装备的缴获也不错,足足有十把完好无损的横刀,二十把质量上乘的弯刀,还有三十张蛇脊长弓,至于箭镞的数量,包括从尸体中重新拔出来的,差不多有九百支。唯一遗憾的就是,还是没有一副像样的甲胄。在这个年代,甲胄绝对是最抢手的战利品,基本上只有军官和战斗骨干才有资格配备。
踏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刘鼎命令队伍携带着战利品,抬着伤员,快速越过石桥,绕开盛唐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霍山。果然,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麻烦,还另外搜集了二十多个被打散的清淮军,他们统统被编入队伍中。半路上,他们看到周围的零星淮西军都在向盛唐县集结,大概是这里的守军已经得知“清淮军要收复盛唐县”的消息,因此将周围的所有兵力,都全部集中到了盛唐县县城。
一路南下,地势开始渐渐的升高,明显多了不少的坡路,视线里也出现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山丘,根据令狐翼的介绍,这里已经是霍山县的地面了,那些山坡所在地就是地势险要的走马岗地区,周围都是山坡,只有中间一条羊肠小道。刘鼎在这里停留了一小会儿,观察周围的地形,然后继续赶路。终于,在第二天拂晓,他们看到霍山县城的简陋城墙。
红日喷薄而出,金霞万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正文第31章意外(1)
在明媚的晨光中,刘鼎率军进入霍山县,却发现这里根本看不到人影,路过的街道都是空荡荡的,甚至连鸡鸭狗都没有看到一只,却又看不到任何的尸体。街道边的房子,大门都是从外面上锁的,看来屋子里肯定是没有人。他们带着疑惑的心理赶到县衙门,赫然发现县衙门居然也是空荡荡的,门口没有人,里面也没有人,吃的食物也没有,穿的衣物也没有,地上的青苔十分的湿滑,墙角的青草差不多有脚踝高了,看来是有些日子没有人了。
“搞什么?这里闹鬼吗?人都到哪里去了?”众人面面相觑,低声的咕嘟着说道,不约而同的转头看着刘鼎。
刘鼎走入县衙门的时候,也情不自禁的悄悄皱了皱眉头,霍山县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坏上不少,之前他预计过很多,就是没想到霍山县居然是空的,这可是完全想不到的事情。没有人就没有钱,没有人就没有粮,没有人就没有兵员,难道,老天也要故意给自己制造点压力吗?
慢慢的衙门内外踱步,刘鼎仔细的打量着霍山县的地形。
霍山县是典型的依山旁水城市,西边是淠水,东边和南边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县城整体从东南向西北倾斜。这里所有的街道都是弯弯曲曲的,大部分都用青石板覆盖着,房屋也基本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虽然不好看,却是坚固扎实,不惧风雨,可见这里的石头资源的确十分丰富。
走到某个角落的位置,刘鼎突然喝道:“出来!”
令狐翼等人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从角落里揪出一个人来,狠狠的压倒在地上。那个人浑身颤抖着,嘴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呼叫。刘鼎摆摆手,让令狐翼他们松开,那个人好不容易才逐渐的安静下来,艰难的剥掉身上的蜘蛛网,原来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面容孤苦,神色惊恐,穿着倒也整齐。
沈梦将刀压在对方的脖子上,冷喝道:“说!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老头子浑身颤栗的如同伫立在寒风中,连连求饶。
刘鼎冷冷的盯着他,深沉的说道:“你弄错了,我们不是淮西军。”
老头子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们,又惊又喜的说道:“你们不是淮西军?”
令狐翼怒声说道:“我们是清淮军!是淮西军的死对头!你连清淮军都不知道吗?”
老头子木然。
刘鼎说道:“你起来,我问你,这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老头子结结巴巴的说道:“都跑了……”
刘鼎来到他的身前,伸手将他提起来,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藏在这做什么?”
老头子急忙说道:“我叫时月轩,是、是、是衙门的师爷,我……本来也是要逃跑的,但是年纪大了,担心晚上走夜路不安全,上了山又没吃没喝的,于是……没想到你们来的速度那么快,于是……于是……”
原来,这个时月轩是霍山衙门的师爷,来到霍山县也有两三年的时间,师爷并不是衙门的正式编制,相当于县令的私人顾问。霍山县从安史之乱以后就没有县令,只有县丞,现任的县丞叫做伍祥文,是从舒州过来这里做官的,霍山县山高皇帝远,理论上虽然归属清淮军节度使管辖,事实上从来都是独立王国,派遣的官员也是做做样子,和外界很少接触,因此时月轩确实没有见过清淮军是怎么个样子的。县丞听说淮西军要来,早就带了一家老小跑回去舒州去了。时月轩因为长相难看,在这里混得一直不怎么样,也没有能力成家立业,伍祥文逃跑的时候,居然没有叫上他。
刘鼎皱眉说道:“谁说淮西军要来的?”
时月轩艰难的摇摇头,苦涩的说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在五六天前大家就开始跑路了,全部都跑的干干净净的,你们不知道,淮西军多么的可怕,这里的人都说,淮西军最大的爱好就是将人皮剥下来,做成人皮灯笼……”
令狐翼冷声说道:“胡说八道!”
刘鼎正需要个熟悉霍山县情况的,随意地说道:“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做个司曹参军,随叫随到。”
时月轩暗暗叫苦,却也不敢说什么,他从刘鼎的身上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只怕这些清淮军动起手来,不比淮西军仁慈。
刘鼎当即下达命令,部队就在县衙门就地驻扎,将伤员们安顿在后院,其余的战士则集结在前庭,休息待命。亲自安排了警戒哨和潜伏哨以后,刘鼎对鱼多均慎重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百姓,严禁偷盗,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外出,大家抓紧时间睡觉。中午吃顿好的,恢复体力,也许晚上会有任务的。潜伏哨的位置,必须每半个时辰更换一次,只有你自己可以知道。”
鱼多均慎重地点头答应,传达命令去了。
一路上,刘鼎努力的在队伍中建立完善的军事制度,时刻强调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对违反纪律的行为严惩不贷,同时引入了一些方便管理的现代做法,值日军官制度就是其中的一项。只要当天没有战斗,值日军官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负责检查整个部队的战备、训练、休息、后勤情况。各个军官轮流当值,今天刚好是鱼多均。
刘鼎站在衙门的最高处,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地形,远远的看到在县城的东南方,有一圈非常明显的围墙,同时里面的建筑和外面的也有较大区别,依山而建,逶迤而上,规模雄伟,气势壮观,在围墙之上隐约还可以看到人员走动。刘鼎将时月轩叫过来,指着东南方说道:“时月轩,哪里是谁家的住宅?你不是说人都跑光了吗?”
时月轩战战兢兢的说道:“指挥大人……那是蓝家大院……不同的,不同的……他们……”
刘鼎说道:“呵呵,那里就是蓝家大院,看起来很不错嘛!嗯,详细说说三个大户人家的情况。”
时月轩说道:“是,首先说这蓝家……”
霍山县有三个比较大户的人家,一个是蓝家,一个是尤家,还有个缪家。其中蓝家的实力最大,也最为霸道,令狐翼就是因为冒犯了蓝家的人,才不得不离开霍山县,参加清淮军的。蓝家在霍山县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一直从事杂货生意,毛竹、药材、板栗是他们的主要经营项目,中间偶尔有些杰出人物,也会到官场镀镀金。蓝家现任的家主蓝宏南之前在寿州做过司马,在遥远的金陵府也有些势力,因此累积了不少的家财,在霍山的地位无人能及。
尤家一直从事丝绸、茶叶生意,和蓝家的关系不是很好,因为蓝家总是有意识的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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