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与西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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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与西厂-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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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乃王也糊涂了,寻思这堂兄皇帝今个儿怎么的,说话老是凑不起来。他想想还是直截了当点穿得了吧——“臣禀皇上,因这幅孔夫子画像乃御赐之物,故尔犯下了欺君之罪!”    
    “哦!——那么,此画像是哪个皇帝所赐?”    
    “这……这是皇上所赏赐给臣的!”    
    “朕何时所赐?”    
    “就在大约两三个月前,派司礼监太监送到臣府上来的。”


第四部分第63节 制毒专家之死(4)

    成化帝终于弄清楚了,这看来是汪直在里面捣的鬼!汪直为何捣这个鬼,又为何骗乃王?这里面估计必有一番情由,此时不便在乃王面前透露出些许疑窦。否则,乃王本人或者唆使哪个大臣在朝会上奏一道疏本参劾汪直,那皇帝就不得不处置汪直。而成化帝从内心而说,是不想处置汪直的!    
    成化帝说:“原来如此!王弟,朕念云珠子治病救人,救的又是你,乃好心好事,故赦其无罪!云珠子既无罪,自然亦无‘连坐’之说,你也无罪!”    
    乃王赶紧跪拜磕头:“谢皇上宽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成化帝说:“王弟此番虽已痊愈,但大病初愈,切不可劳累过度,外出宜少,饮食也要小心留意。”说到这里,他突然站起来:“来——”    
    太监立刻应声出现:“奴才听旨!”    
    “传朕谕旨:乃王大病初愈,身子需调养,赏赐上等老山参三斤、鹿茸一斤、珍珠一盒、灵芝十个并黄金三百两!”    
    “遵旨!”    
    乃王大出意外,自是谢恩。    
    成化帝说:“王弟宜静心调养。嗯,朕还要批阅这些奏折,你跪安吧。”    
    乃王刚走。成化帝马上唤来高敬原:“你急传汪直来见朕!”    
    乃王进宫的消息,汪直当时就知道了。他是老太监,清楚朝廷的规矩,知道乃王进宫肯定是为了谢恩,而谢恩则会说到云珠子,再由云珠子说到那副孔夫子画像。这样,他所犯的矫诏伪命之欺君之罪便会被成化皇帝所知。尽管他这样做是为了皇帝,但毕竟是犯罪,所以心中颇觉惶惶,暗恨自己为何不早点想到这一点,派人拦住乃王,阻其进宫面圣,让其疏本谢恩即可。疏本是要经过司礼监奉上去的,他可以先看一看内容,如有画像一节则可删去。这种谢恩疏折,送不送都无所谓,皇帝是不会在意是否删过。不过,此刻后悔已晚,汪直于是召来一名亲信小心腹,命他送一张纸条给高敬原,让高敬原留意皇上跟乃王说了些什么。    
    高敬原利用奉旨传唤汪直的机会,把成化皇帝跟乃王的谈话内容说了一遍。汪直于是心里有了底,不慌不忙地去见成化皇帝。    
    汪直进去时,成化帝正倚靠在御座上喝茶。汪直照例只揖不拜请安,却不料听见成化帝大声喝道:“汪直听旨:自今日起,但凡面圣,须与朝中诸臣工一般行三跪六拜九叩首之大礼!”    
    汪直说声:“奴才遵旨”,慌忙跪下补行大礼,心中顿时全无章法,一个令人惧怕的念头在他头脑中转悠:高敬原所听到的皇上在乃王面前默认赏赐孔子画像之言,也许只是为了对付乃王,并不是皇上的真实想法,皇上此时急召我,是要降下处罚!    
    成化帝看汪直行毕大礼,开腔道:“起来,站着!”    
    汪直躬身侍立:“奴才听万岁爷吩咐!”    
    “狗杀才!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矫诏伪命?”    
    汪直还想装糊涂:“万岁爷说奴才矫诏伪命,奴才不大明白,还望万岁爷示下。”    
    成化皇帝气得一跃而起,一个箭步跳过去,兜头夹脑就是几巴掌:“你还敢抵赖?与朕从实供来,否则朕定将你交刑部治罪!”    
    汪直虽是太监,但他是饮命总督西厂官校办事大臣,算是朝廷命官,所以犯了过失,不能用宫中梃杖处罚,而要交法司议罪。    
    汪直这才说:“哦,奴才想起来了,万岁爷说的是不是乃王府上书房里那幅画像的事儿?啊,此事奴才孟浪了!’他一听要把他送刑部治罪,心里反倒定了:此事是你皇上想弑弟而引起的,刑部一审便等于公开于天下了,你皇上怎么敢呢!由此而言,皇上并无真的治罪之意,只不过心里恼火,想发泄发泄罢了。    
    “什么!如此大罪竟是能用‘孟浪’二字可弥盖的?”    
    “禀万岁爷,容奴才将此事原原本本奏上:上次万岁爷将宫女春燕赏给乃王后,乃王似有察觉,并未将春燕纳为小妾,也未派她任何差使,给了个名义上的王府副管家。春燕在乃王府,日夜有人监视,根本无法下手投毒。她无奈之下,将情形密禀西厂衙门。奴才寻思此事日夜牵动吾皇之心,宜速速处置为佳,因此另外想了个计策:着西厂衙门师爷配制了一种毒药,溶于墨汁中,让宫廷画匠画了一幅孔夫子画像。这幅画像只要经寻常香气一熏,便会自然释放毒气,乃王闻之,日久便生病,一病必不起!画像成后,奴才担心乃王起疑而不挂,便奏明万岁爷获准以皇上名义赏赐乃王。乃王受后,果然只好挂起来,春燕在那里便日日焚香。乃王不久果然得病,本来定是一命呜呼,不意却被云珠子这个牛鼻子道人从中插了一手,便被他死里逃生了!此事奴才孟浪之处,是事后未向万岁爷奏明实施情形。祈求万岁爷宽恕奴才!”    
    “你说以朕名义赏赐画像,已奏明朕准予。朕要问你,是何日在何处所奏?”    
    汪直的脑筋早已动好,从容答道:“当时画像成后,奴才封存于司礼监提督值事房,当晚即来乾清宫。行至内殿外,遇宫女紫薇儿,她说万岁爷正和皇后娘娘在寝殿说话,奴才寻思不便入内,便让紫薇儿即刻代奏。紫薇儿马上入内,须臾出来对奴才说皇上已恩准了,奴才便让司礼监太监去乃王府送画像了。”    
    “分明是一派胡言!小小紫薇儿一个宫女,竟敢无中生有伪造圣旨?告诉你,此事朕一向不知,直至方才乃王进宫谢恩时说起,朕才察觉!”    
    “万岁爷,您尽可传紫薇儿来此,来个当殿对质,看奴才瞎说了没有。”    
    “紫薇儿已经于昨日抗旨而处死,上何处去传?”    
    汪直假装吃惊:“啊?紫薇儿死啦,奴才却不知道!奴才昨日在西厂衙门忙了一整日又搭上半个夜晚!”    
    成化帝知道汪直在往死人头上推,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想想乃王未死,还要靠西厂去解决,况且此事汪直是为了密害乃王,也不便过于追究,于是也只好装一下糊涂算了,训诫了几句,便叫汪直跪安了。    
    ……


第四部分第64节 弑帝事件(1)

    日子过得飞快,不觉离乃王进宫谢恩已有一月,已经到了天高气爽的秋天。    
    这一个月里,成化皇帝没有一次临过朝。按照太祖皇帝朱元璋所规定的,皇帝除了节日以外应当天天临朝。但这个规定朱元璋自己也没遵守到底,他后来也是三天临朝,五天临朝甚至半月临朝。后来到了成祖皇帝朱棣手里,由于他搞宫廷政变上台时,太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所以他信任并重用太监,许多朝政交给太监上行下达,这样,临朝议事便更加少了。成化皇帝即位以后.规定五天临朝,十余年来他基本上是照这个规定实施的。朝廷文武百官已经习惯于这个规定了,这回冷不丁一个月不临朝,大家都感到吃惊,私下里互相打听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从哪个大臣的嘴里刮出一个风声:成化皇帝龙体欠安,故而不临朝。    
    这个未经证实的消息引起了诸臣工的猜疑:皇帝身子欠安,连五天一朝都不能临了,看来这毛病还不轻!这个猜疑引起了一些大臣的惊恐,他们担心皇上一病不起,大行西归。也有一些大臣坚决不相信皇帝病重,认为万岁爷是贪图享受,倦怠朝政。一时间,京城上层官员中间议论纷纷。    
    过了几天,成化皇帝患病的消息终于得到了证实,这个证实是颇带权威性的——出自内廷二十四衙门之首的司礼监衙门。司礼监衙门以朝廷名义向在京臣工印发了一份邸报,就是送到每个官员府邸上去的文件。邸报说,成化皇帝入秋以来龙体欠安,虽经太医院诸郎中诊治,但治疗效果不明显。为使皇帝迅速康复,在征得皇上本人准予后,司礼监衙门特向在京各臣工官吏征荐郎中。凡是自己本人或者家眷患病被哪个郎中治好,或者请哪个和尚、道士、尼姑请神驱鬼而有灵验的,都可将该郎中、和尚、道士、尼姑的姓名、住址写出来,投递西华门转司礼监衙门。    
    司礼监这份邸报一下,京城顿时热闹起来。在京臣工排排算算,每个人本人或者家眷都几乎摊上有一两个生过病的。这些人都是殷实人家,生了毛病当然不会像穷人那样干熬或者自觅偏方,都是去请郎中,或者既请郎中又请僧道的。这样,每个臣工都要写一张报单,也有人不想搀和进去的,但却须有勇气,还得担着给汪直甚至成化皇帝留个坏印象准备穿小鞋的风险。绝大部分人都是写报单的,而这报单并不是瞎写一气的,必须把郎中、僧道的姓名、住址写清楚,以便内廷一旦选中给皇帝治病就可以迅速召往宫里。这就需要慎重核实,几年前去请时人家住在何处,现在是不是还住在那里,是不是还在人世或者已经离开北京。一时间,京城内稍有名气的郎中、僧道处都是日日有官员差来的下人来探问。    
    还有一些郎中、僧道,自以为怀技不遇,极想扬名出风头,把司礼监发邸报看做一次百年难遇的机会,纷纷四处钻营,请客送礼,结交官吏,让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填上报单,送往西华门。    
    乃王这样的皇亲国戚,自然也收到了一份邸报,那是最高一等的黄绫封套的。乃王看了,初时不以为然,寻思成化皇帝是天子,天子之寿命都是应天象而定,也即天意。天意既定,谁也无法改变。皇帝生了病,寿限未到的,不治也会好;寿限已到的,任谁来治也治不了!从私下来说,乃王倒是希望成化皇帝早些大行的。这倒不是他想篡位,他无此心,也无此力。而是因这位堂兄皇帝活在世上,他实在太危险了,总是要算计他。成化皇帝如若死了,皇太子朱裕樘即位,就不大会防范他了,至少不至于千方百计谋害他。至于乃王自己是否要推荐郎中、僧道,他根本未曾想过。他把自己置身度外,那份邸报看过后,扔在书房一角就是了。    
    这天,乃王正在书房里临帖,夫人来了。夫人一坐下来就看见那份邸报了,惊道:“王爷,皇上龙体欠安了!”    
    乃王淡淡道:“常言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无论帝王将相还是百姓庶民,但凡食五谷的,自然都有生老病死!”    
    夫人说:“王爷前不久也生了一场大病,现已痊愈,此是京城中上自帝王、下止百官皆知之事。您是不是也要填一份报单,着人投往西华门?”    
    乃王缓缓摇头:“算了吧。邸报又不是上谕,搭不搭这个茬都无所谓。”    
    夫人说:“非也!司礼监这份邸报写得甚为巧妙,说这征荐郎中、僧道是奏明皇上准予的,这其实就是皇上的旨意。既是皇上旨意,王爷您是皇帝的臣子,岂有不遵之理?”    
    乃王起初根本没好好看那份邸报,此刻被夫人一提醒,倒有些警觉了,取过邸报重新从头到底看了一遍,点头道:“夫人说得不错!如此,孤家少不得也要凑凑这份热闹。否则,汪直这厮向皇上参上一本,说不定就要了孤家的性命!”    
    说着,便随手取过一张纸,拿了一支狼毫,援笔写道——    
    奉天圣运皇帝钦命乃王朱见济前患咳症、寒热症,卧床不起,饮食不进,经道人云珠子诊治,立愈。云珠子现暂栖西直门内百岁观。    
    写毕,让夫人看了一遍,取了个封套封了,就要叫管家去西华门投递。夫人说:“王爷不可造次,须先着人去百岁观看看云珠子是否还在,否则万一内廷看中了云珠子,去传时却已离开,却又怎生奈何?”    
    乃王点头道:“夫人言之有理!”    
    乃王唤来一个家仆,吩咐道:“你去西直门内百岁观走一趟,看看云珠子是不是还在那里。倘在,你便对他转达孤家的话:请他近日万匆离京,就住在百岁观便是;倘不在,你可向百岁观住持探询其行踪。速去速回,孤家在这里坐等。”    
    家仆答应了,匆匆而去,半个时辰后回来禀报道:“奴才已经向云珠子转达了王爷的话,云珠子说‘知道了’。”    
    乃王这才派管家韦光宇去西华门投递了报单。    
    大约过了三四天,这天上午,两个中年太监押着一乘四人抬空轿来到百岁观。进了山门,小道士见紫禁城来了人,连忙急报住持宏澄道长。宏澄道长出来,和正往里走的太监碰个正着,便打了个稽首,说;“贫道是百岁观敕封住持,二位公公有何公干,可对贫道示下。”    
    太监看着宏澄道长,其中一个笑道:“你是住持?这便好了,也省得我们往里去找了。我二人奉大内司礼监衙门之命,前来贵寺传接道人云珠子进宫去为万岁爷诊病。烦请住持差人去把云珠子叫出来,轿子已在那里等着了。”    
    宏澄道长说:“云珠子是敝观挂单道人,能被大内召进紫禁城去为皇上诊病,这也是敝观的荣耀,将来观志上少不得要记上一笔的。二位公公请在净室宽坐,喝杯茶,贫道这就差小道士去请云珠子。”    
    两个太监却不肯去,说:“司礼监催得急,宫里等着哩,我等不敢疏怠。”    
    宏澄道长便差小道士去请云珠子。太监等了好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正想自己进去看时,才见云珠子慢慢腾腾地走出来,后面跟着狗剩儿。    
    太监迎上去:“你便是什么叫云珠子的?你给乃王治好过病?如今你交好运了,当今万岁爷传你进宫去哩!轿子已经抬来了,请吧!”    
    云珠子还没答话,狗剩儿窜上来道:“还有我哩!皇上请没请我?”    
    太监喝道:“小兔崽子,口无遮拦,皇上叫人是‘传’,什么‘请’不‘请’的,你这话若是进紫禁城去说,轻则三十板子,重则杀头!”


第四部分第65节 弑帝事件(2)

    狗剩儿吓得逃到一边:“那我可不敢去紫禁城,皇上传我也不去!”    
    太监又说:“皇上传了不去便是抗旨,也要杀头!”    
    “皇上这么难伺候啊!那今日究竟传没传我?”    
    “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狗剩儿对云珠子说;“师父你进宫去见皇上,可得小心些,别招惹他!”    
    云珠子笑笑,对太监说:“走吧。”    
    轿子抬到西华门前停下,云珠子下来。太监向守门军校递了牌子,便把云珠子引领进去,一直到养心殿东暖阁。大内总管汪直站在门口,见云珠子来了,点点头:“云珠子来了?”    
    云珠子打了个稽首:“贫道拜见汪厂公爷!”    
    汪直转身入内,抛下一句话:“云珠子进来!”    
    云珠子做好了行跪叩大礼的准备,踏进门一看,却大觉意外——屋里没有皇帝,只有一溜儿靠墙坐着的六位大臣,都穿着九蟒五爪袍子,外罩锦鸡补服,全是一品大员的装束,一个个脸色阴冷,眼光阴森森地盯着他!    
    这六个大员,便是朝廷六部正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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