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与西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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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与西厂-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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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直笑道:“不过,如果本督有意帮你,倒是可以免受此苦,这西厂衙门专司杀人,有极惨痛的杀法,也有丝毫不痛不惊不苦的杀法。本督在这上面和主子来个小捣蛋,主子也不会责怪本督的,皇上也不一定知晓啊!至于云珠子,本督就顾不上他了。”    
    朱见济呆若木鸡,喃喃而语:“天意?难道这是天意?”    
    “也许,皇上要顾及自己的脸面,只把云珠子处凌迟,而把你改处‘交西厂刑毙’。这刑毙你也知道,花头也很大,厉害些的是剜目、割舌、去鼻、剪耳、破嘴,让血流尽而死;还有剥皮而毙,有两种,一是以滚烫的柏油浇人身上,皮肤受烫而涨鼓,剥下,人则立毙,还有一种是以刀在头顶划个十字口子,灌以水银,把皮如脱衣一般剥下,无皮之人还可活三日,这三日所受之苦,可想而知乎!这后一种剥皮未死之犯人,我这西厂大牢里今日正巧有一个,原本想命厂役抬来给你看看,不过怕你吓出病来,本督也就算了……”    
    朱见济几时听说过世上还有这等悲惨残酷之事?吓得一颗心在胸腔里乱跳,头脑已经昏昏沉沉,只反反复复地出现着一个“死”字。汪直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朱见济见“死”一点都不害怕,害怕的是“痛苦”,无痛苦的死,迅速的死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或者说是一种向往、追求的目标。    
    汪直停顿下来,端起茶杯,一口口地啜起茶来,脸上平静得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什么话也没说过,而且他坐的地方也不是天天以种种耸人听闻的酷刑把数名无辜推进阎罗殿的西厂衙门。    
    朱见济终于耐不住了,战战兢兢地问道:“汪大人,西厂衙门的另一种……”    
    “哦,你问的是‘成全之死’,那也有许多种类,而且还可以由人选择。比如醉死,给你送一桌美酒佳肴,无休止地喝酒,直到醉死为止。又比如睡死,给你吃一种药,吃完后就睡觉,一睡下去就醒不过来了。又比如……”汪直一口气说了七八种无痛苦死法,临末道:“你若真有此意,本督可以考虑成全。不过,必须在皇上的处死圣旨下来后,否则,岂不白白送了你的性命!”    
    “求大人成全罪民!”    
    “哈哈……”汪直从案后站起来,走到朱见济面前。朱见济慌忙站起来:“汪大人……”    
    “哈哈,本督可以成全你。不过,你也要成全本督啊!”    
    “汪大人要罪民做什么,请尽管示下。”    
    大行皇帝英宗朱祁镇的次子、成化皇帝的嫡亲弟弟呈王朱见琛昨天奉旨去乃王府办差后,立即乘着轿子分别拜访在京其他王爷,商议进京面圣为乃王朱见济求情之事。成化皇帝执政时,全国共有十二个王爷,其中四个已经之国,在京还有八个,去掉乃王,还有呈王朱见琛、礼王朱祁孝、伯王朱祁芳、智王朱见信、綝王朱祁岱、坚王朱祁惠、处王朱见家这七王。经呈王串联,七王约定今日正午进宫面圣。    
    正午前,七王在东华门会齐后,递了牌子。不一时,太监就出来传旨:“着呈王、礼王、伯王、智王、綝王、坚王、处王养心殿面圣!”    
    七王进了东华门,穿过文华殿、文渊阁,经天街进景运门,来到养心殿垂花门外,乾清宫主事太监高敬原已站在那里恭迎。高敬原向七王叩安后,说万岁爷今日起得晚,早膳未进,这会儿正在进膳。    
    伯王朱祁芳说:“如此,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吧,待皇上进完膳再入内。”    
    高敬原笑道:“七位爷都是皇亲国戚,自己人。皇上旨意不要那么多的礼数,皇上一边进膳,一边谈话。”    
    七王忙不及躬身答应:“是!”    
    七王以礼王朱祁孝为首,随高敬原进去,果见成化帝正在东暖阁炕上盘膝而坐,面前摆着御膳,却很简单,共四样菜:一盘烧面筋,一盘茄子爆里脊,一盘清蒸鲫鱼,一盘绿豆芽炒韭黄,饭只是一碗糙米饭,已经吃残了。    
    处王朱见家是成化皇帝最小的弟弟,朱见深当了皇帝还是头一次吃饭时见面,当下行过君臣之礼后笑道:“弟臣以为大哥已是皇上,纵然节俭,也不该如此简单!说句不大妥帖的话,如今在外任州县官的,正餐也不至于这么寒碜的!”    
    伯王朱祁芳也说:“皇上位居九五,君临天下,万几宸函间作养龙体,就不讲皇家规模体统,自己万金之躯还是要紧的。”    
    成化帝微微一笑道:“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君临天下,何事不可求?何物不可得?何膳不可进?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矣!还是节俭为好。”其实,他是长期吃每顿几十、上百道菜的御膳吃倒了胃口,这几天正想吃点清淡,所以吩咐御膳房这么做的。    
    成化帝说着,有心要做给七王看,将剩下的豆芽炒韭黄连汤倒进饭碗,命太监冲了开水,涮得干干净净吃了。太监来收碗盘时,他又指着那盘一筷未动的茄子爆里脊吩咐:“这菜晚膳回锅热热,朕再用。”    
    成化帝从炕上下来,在正中面南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让皇叔、弟弟们站着看朕进膳,真是有些孟浪了。嗯,朕疏忽了!赐座。看茶。”    
    七王谢恩坐下,你看他,他看你,他们事先没有说过谁先开口,在皇帝面前毕竟有些胆怯,谁也不敢占这个先。    
    成化帝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明白他们的来意,微笑着问道:“诸王来见朕,莫非是为云珠子弑朕一案?”    
    皇帝既然开头就点明此事,再开口也就容易了,十六岁的处王朱见家快嘴快舌道:“皇上,弟臣诸臣子面圣正是为乃王    
    “乃王今已不复存在!”成化帝打断道:“昨日朕已下旨削去朱见济王爵,降为庶民。现今,他是连一个普通百姓都不能比了,他是犯了罪的庶民。”    
    众王一惊:这势头来得真凶,就这么一二个时辰的工夫,人刚抓去,削王爵的圣旨跟着就下来了!处王被成化皇帝这么一打断,吓得不敢往下说了。成化帝把目光投向他:“王弟,你可以说下去。”    
    “弟臣以为乃……哦,朱见济推荐云珠子给皇上治病致成弑帝巨案,是犯了‘举荐失察’之罪,该受处罚。不过,念其出于好心,又是一个祖宗,弟臣祈请皇上网开一面,从轻处置!”


第五部分第78节 七王闯宫(4)

    成化帝望着他,未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礼王朱祁孝开口了:“皇上,皇上是臣的侄儿,朱见济也是臣的侄儿,不管如何,臣总是认他这个侄儿,《大明律》三千条,没有一条规定叔父认犯了律条的侄儿也是犯法的!”    
    成化帝点头:“皇叔言之有理,他还是朕的弟弟,是你的侄儿。”    
    “皇上,所以臣要代那个犯了律条的侄儿向您求个情。”    
    伯王朱祁芳、綝王朱祁岱也都是朱见济的叔父,马上也顺着礼王的话头向成化帝求情。    
    呈王朱见琛是“七王营救行动”的发起人和组织者,此时见三个叔父都说了话,马上向还未开过口的两个弟弟智王朱见信、坚王朱见惠暗使眼色,自己抢先开了口:“弟臣有话奏于皇上,既然朱见济仍是皇上的弟弟,那么自然也仍是弟臣的哥哥,弟臣作为朱见济的弟弟,见哥哥大难临头,自然要向皇上讨个情的——祈求皇上宽恕他!”    
    智王朱见信接着说道:“弟臣心同此说,也祈求皇上念血脉之情网开一面!”    
    坚王朱见惠也奏道:“皇上,弟臣祈求您念及手足之情开释朱见济!”    
    成化帝见七王你一言他一语争着为朱见济求情,心里有些出乎意外。他原先想过,动了乃王,其余七王来关心一下,说几句话是有可能的,但不一定人人都来,更不会一齐来,有的也许上疏求情,没料到他们竟是这般心齐,一齐帮乃王说话。看来,乃王平时和七王关系不错,如若篡位,这七位王爷大约也不至于反对。想着,成化帝有些恼怒,但强忍着没在脸上露出来,只是声音听上去有些异样:    
    “方才皇叔说到了《大明律》,朕深以为然。治理国家,教化百姓,一是讲究“仁’,二是讲究‘法’,如若无法,仁则也不能实施了,太祖皇帝建朝伊始,便是为‘仁’计,才制定了《大明律》。而今朕君临天下,自是要遵奉祖制。自古有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谓‘同罪’?便是同样的犯罪,同样的处置。现朱见济参与云珠子弑帝一案,两人便都是犯了谋逆大罪。朕若应允宽恕,太祖皇帝订制的《大明律》岂不变成一纸空文?朕将何以面对朝中文武百官和封疆命官?朕将何以面对天下百姓?”    
    七位王爷一听成化皇帝竟把乃王说成“参与弑帝”,犯下了十道首罪,不禁大吃一惊,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做声不得。呈王、智王、坚王、处王这几个皇帝的弟弟,毕竟年轻,被这个罪名已经吓得不敢贸然开口,只有礼王、伯王、綝王三位皇叔年岁大,见多识广,还吓不倒,三人心里都有话说,憋了一阵,綝王朱祁岱先开了口:    
    “皇上,臣闻云珠子弑君一节有六部尚书及西厂衙门在场亲眼目睹,可为人证。不过,朱见济参与云珠子弑君一说,不知可有证据?”    
    綝王在景泰年间当过一任顺天府尹,审理刑案颇有章法,办过几件轰动京城的案件。成化帝知道这位叔父熟诸《大明律》,见他开口往这方面扯,心里犯了慌,脸色有些变,红一阵,白一阵,愣了一愣才回答道:“朕是据厂卫奏报而知。”    
    綝王盯着追问:“是东厂?还是西厂或者锦衣卫?”    
    成化帝把脸孔一扳:“皇叔如此诘问,倒有些像当年任顺天府尹时审犯人了!”    
    “臣说话过于唐突,向皇上请罪!但臣这层意思还是奏请皇上示明!”    
    礼王、伯王也在一旁附和:“皇上英明,断然不会轻信虚言假语的!”    
    成化帝被逼得无法,却又发不出火,只好说道:“是西厂。”    
    “西厂衙门奏报朝野密事,是其职责,此是皇上当时开设西厂时诏告天下的。但以臣之见,无论东厂、西厂、锦衣卫或者御史衙门,奏报密事都须有根有据,至少也得事出有因!”    
    成化帝于慌乱中抓住了一根稻草:“云珠子系朱见济推荐进宫为朕治病的,而他利用治病之机图谋弑帝,这就是‘事出有因’!”    
    伯王说话了:“以臣愚见,此不过是‘事出有因’,皇上下旨削爵、拿办即可,只是在未曾‘查有实据’前,不能断然下语曰‘参与云珠子弑帝’。”    
    礼王也说:“皇上是天下英明之君,以臣之愚意猜度,定会诏命西厂衙门查清此案全部原委后,方下断语。该如何处置,当宜交法司按《大明律》议处。”    
    伯王接着说:“惟有如此,方能堵住朝野间那些不明真相之辈的胡言乱语。”    
    成化皇帝沉脸问道:“他们在背后议论朕什么话了?”    
    伯王笑道:“议论皇上谅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胆,他们议论的是朱见济。”    
    “议论朱见济什么?皇叔可照实奏来。”成化皇帝缓和了口吻道。    
    “臣府上的管家昨天下午从外面办事回来,向臣禀报,说他中午在酒楼用饭时听见几个酒客在议论朱见济,这个说‘乃王推荐了一名道士进宫去给皇帝治病,结果差点把皇帝给杀了。这个乃王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如此大逆不道,他大概是想篡位’;那个说‘乃王真是瞎了眼,凭他这点能耐竟敢动这个脑筋!自古以来,篡位总要有兵权,乃王手里既不执掌东厂、西厂、锦衣卫,又不执掌兵马司衙门、步兵统领衙门、九门提督衙门,在外省也没有一兵一卒听他的,而紫禁城里的太监、宫女也都没一个听他的招呼,他篡什么位呀!’还有人说‘倒不是乃王想篡位,是西厂总督汪直怕他篡位,所以要做他。’臣当时听了,马上派亲兵跟管家去酒楼,把那些王八蛋抓起来,送交顺天府治罪,谁知晚了一步,他们喝完酒都已经走了,便宜了他们!”    
    伯王一番话说得诸王个个开颜。成化皇帝企图谋害乃王之心,在诸王中间早已昭然若揭。这次事情一出,伯王马上意识到定是皇帝的一个圈套,今日进宫面圣劝谏,他想把话挑明:乃王没有篡位之心,即使有篡位之心也绝无篡位之能,作为皇帝,可以防范,但不可以无中生有去乱杀无辜。可是,伯王尽管是皇叔,但毕竟是臣子,不能把话当面挑明了说,想来想去,就借了这个由头。他如此一说,其余六王个个心领神会。    
    成化皇帝自然也听懂这层意思,他心里思忖:你们不做皇帝,不知皇帝的心思。钦天监奏报“蛇乘龙”,你们无所谓,因为你们不是龙,可朕是龙,这个天象一警告,朕不得不防范,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哩!    
    礼王见成化皇帝依然不肯松口宽恕朱见济,便把眼光朝綝王那里扫,意思是你做过顺天府尹,办过案,熟谙《大明律》,是皇上最害怕的角色,应当你出面多说几句了。    
    綝王见了,知道礼王的意思,想了想便说:“皇上,臣之愚见,是在未曾查实朱见济是否参与云珠子弑帝案时,能否把朱见济暂时开释,臣等愿意作保!”


第五部分第79节 七王闯宫(5)

    綝王这一手厉害,因为他知道乃王如在西厂大牢里,也许会屈打成招,到时候就铁案难翻了。而如果取保开释,西厂衙门就打不着他的主意,就无法做假。    
    当下,成化帝听了,自是尴尬,假装沉吟:“这个……这个    
    綝王紧逼了一句:“皇上,此种做法律条允许,并且在本朝是有先例的。太祖皇帝执政时,右丞相李善长因涉及胡惟庸谋反案件而被缉入狱,朝中六部堂属官员多人联名具保,太祖皇帝准其取保候审。而今朱见济之情,与李善长一样,既然太祖皇帝手里可做的,今圣上也能做!”    
    綝王这一个补充很重要,因为明王朝惯于守祖制,祖制就是法律,祖宗做过的事情,后辈便可视为法律依据,不得不照办。成化皇帝听了,由于说到了太祖皇帝,他不能不明确表态了,再“这个、这个”地敷衍,便是对太祖皇帝大不敬,他想了想,问道:    
    “皇叔所言李善长取保候审一节,史籍可有记载?”    
    “皇上,臣所言之史籍有记载,宫内就有。皇上如若不信,可即刻调阅!”    
    成化皇帝真的唤来主事太监高敬原,责其去典史馆调阅史籍。    
    七位王爷见事情产生了转机,心中萌生了希望。礼王想趁热打铁把事情敲定,便起身离座,走到成化皇帝面前,跪下奏道:“朱见济如得蒙皇上恩准,得子取保候审,臣愿率在座诸王领衔签保,就把他交给臣看管,如有差错,臣愿削去王爵,交法司议处罪责!”    
    成化帝连忙站起来,伸手去搀扶:“皇叔何故如此?”    
    这个还没扶起来,那边另外两个皇叔伯王、綝王也跪了下来;跟着,几个皇弟呈王、智王、坚王、处王也全都跪了下来。    
    七王一齐磕头:“臣等愿为朱见济作保!”    
    成化帝陷入了窘境,七王此举实际上是“闹宫”,要挟自己答应将朱见济取保候审,而一取保,西厂衙门就得不到口供了,这一番心血又要付诸东流了;而如若不答应,七王这一闹,无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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