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可能与他服役前过惯了放荡不羁的生活有关,清高,有棱角,不愿干你所说的媚俗之事。
史迪说,这不是媚俗,是战略。什么狗屎棱角啊,咱们早已不是新兵,再他妈有棱角也该被军队锉平了,大强那傻小子就比晏凡聪明多了。
我说,大强现在是风头正健呀,咱们七班兄弟中间,我看在军队的将来没准儿数他最美好。
史迪说,大强这种人要是美好了,军队和国家就美好不了。
我说,别这么说,我越来越觉得大强一点儿都不傻,小子不过是跟军队玩“大智若愚” 的把戏罢了。
史迪说,看不出他有多么大的智慧。嗨,说说你在机关过得怎么样?
我说,我在机关的生活还没有正式开始。你在一连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别为了撑个脸面,把忧愁与烦恼全闷在心里死憋着。
史迪说,我又不是你,为什么要死憋?好兵史迪在一连要是忧愁苦闷的话,你们早就跳楼自尽了。不顺心的事情一件都没摊上,顺心的事情倒不少。前不久又发生一件,故事发生在一位美丽的少数民族姑娘身上,还带点儿彩呢。想听吗,现在我就讲给你。
24
讲这个故事之前,我得先给你说说蛤蚧。请注意,蛤蚧的发音不是《新华词典》上标注的“ge jie〃,念作“ha gai”才算地道。蛤蚧是一种长得既像壁虎又像老鼠的爬行动物,通体深灰,背部粗糙,背上有针尖大小的暗红色斑点。目前这种动物仅存于中国南方极少数省份的偏僻山区,稀有珍贵,药用价值极高。据《本草纲目》记载,蛤蚧,补肾益气,强筋健骨,大补。现代中医科学研究表明,蛤蚧的药用价值比虎鞭、鹿茸、淫羊藿还要出色。尤其是治疗阳痿、早泄之类的性功能障碍,最见效,下午吃了晚上就有反应。
早就听老兵说连队附近的山沟里有蛤蚧,但我从未见过。蛤蚧通常夜间活动,白天难得一见。为了讨好连长,我曾经在夜晚打着手电筒去山沟里寻找这种小东西,可每次都是去的时候拿着手电筒,回来的时候拿着没电的手电筒。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后来竟然有人把蛤蚧给送上门来。
前不久的一个中午,我站岗。我把枪靠在肩上,坐在连队门口。正百无聊赖呢,远方传来了异样的脚步声。抬头一看,一位姑娘背着竹篓向我走来,就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姑娘还没有走到我面前,我就殷勤地开了口:站住,干什么的?
姑娘不但没有站住,反而笑着跑步向我走来,一言不发。
顿时我警惕起来。你知道的,边境无小事,事事通中央。
于是我就补了一句:哪个国家的?
如果姑娘回答不出来,我必定要把她扣下来详细盘问。外国姑娘可以通过正常渠道进入我国境内,但你背着竹篓再站在中国军队大门口就有些不正常了,谁知道竹篓里装的是不是炸弹?
我满怀警惕间,姑娘说话了,流利地说了句“中国”,末了又说了句生硬的“叔叔好” 。
毫无疑问,眼前这姑娘是少数民族同胞了,我打量起她——姑娘胸脯丰满,臀部肥大。你千万别介意我对姑娘那两个部位过分注视,这叫尊重,不注视叫假正经。姑娘并没有因为我对她身体的过分注视而感到羞怯,我想这可能与她没有文化有关。边民们大都没什么文化。如果眼前这姑娘会背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她要是不亢奋或者羞怯那才叫怪呢。
姑娘不仅体态丰腴,而且脸蛋也非常漂亮,尤其是眼睛与嘴唇。两片嘴唇呈相反方向微翘,性感极了,有点儿像玛丽莲·梦露。姑娘的眼睛挺大,眸子清澈明亮,睫毛过分地长。我打量间,彼此目光相遇了好几次。每次目光相遇,她都不像咱家乡那些俗不可耐的女人那样装模作样地躲闪,而是坦荡地与我对视。也许使用“坦荡”这个词语不太准确,应该说是野性。
我很喜欢她充满野性的眼神,这是不接受教育带来的好处。如果姑娘念过几年书,听说过“男女有别、授受不亲”,野性也就没了。我觉得这姑娘充满野性很大程度上与她的头发有关,姑娘的头顶挽了挺拔的发髻,黝黑亮丽。我想如果姑娘把头发散开,一定会很长,是垂到屁股上的那种长法。
说了这么多她的好,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败兴的:姑娘没穿鞋。
第三部分“夜炮手”一点儿都不下流
当然也没穿袜子,脚面上沾满了脏兮兮的泥浆。我打量姑娘光脚丫的时候,她又开口说话了。悦耳动听的女声使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能不失态吗?分到一连到现在,我所见过的女人数目在五以下,把眼前这个正在对我说话的异族姑娘包括在内。
很遗憾,这回我没有听懂姑娘说什么,并且连她的语言种类都不懂。
面对我的无知,姑娘似乎有些着急,举起手臂指了指连队大院,又指了指身后的竹篓,然后双腿做了个迈门姿势。
我摇了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姑娘把篓子从背上摘了下来,放在我面前,用眼神指引我观看。
我大为不解地伸头看了看竹篓,里面没有炸弹,十多只蛤蚧正惊慌地上下蹿动。
顿时,我明白了姑娘的意图,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明白什么了吧。
按照规定,边境居民严禁进入“军事禁区”。由于她是个姑娘,由于她极漂亮,由于“ 拥军爱民”的号召,我以手势辅助语言回答了姑娘。我说,请稍等,我进去向长官汇报一下,看他是否同意你进入连队。噢,你还没告诉这蛤蚧多少钱一只呢?
我指着竹篓里的蛤蚧,双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姑娘很聪明,当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用手势告诉我蛤蚧每对卖60元,并朝我伸出六根手指。
我进连队敲响连长的房门,连长正在午睡,带着睡意问我干吗?
我说,连长,有情况。来了个小孩子,卖蛤蚧的。蛤蚧雌雄成对,每对才60元,便宜啊。
我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连长说,带进来!
姑娘在我的带领下进了连队,站在院子里一声不吭,看来她缺乏经商经验。不会说普通话没关系,你用民族语言随便吆喝几声引起解放军的注意不就成了?害人得害个死,救人要救个活。我站在院子里替姑娘大声吆喝起来,我说:卖蛤蚧啦!
没见楼上有什么动静,我又喊了一声:卖蛤蚧的是个姑娘啦!
午睡的兄弟们纷纷从窗户里探出了头,紧接着纷纷跑下楼来。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十多只蛤蚧差不多都有了主。连长一人买去两对,声称另一对要泡成药酒寄给岳父大人。不知是由于连长这种举措的影响,还是因为蛤蚧的确是个好东西,“ 兵多”、“腰长”和“麻秆”各自在讨价还价之后买了一对。据我所知,以上诸位除连长之外,都是我们板那一连最优秀的“夜炮手”。每次晒被子,诸位总是把雄性排泄遗迹最多的那面背对阳光。“夜炮手”一点儿都不下流,“夜炮手”无限光荣。我敢向你发誓,每一位优秀士兵都曾有过“射击”体验,除非他性无能。正处于青春期的年轻士兵怎么可能性无能?如果真有哪位性无能了,我想一定是憋出来的。竹篓里剩下最后一对蛤蚧了,姑娘把盖给封住,把竹篓背在了身上。
兄弟们自然明白姑娘的意思,也许姑娘想把这两只蛤蚧留下做种子用吧。
兄弟们站在姑娘身边说说笑笑着谈论了一会儿蛤蚧的药用价值,上楼睡回头觉去了。
我带领姑娘离开营区。在连队门口,姑娘把篓子从身后摘下,放在我面前,歪着脑袋看着我,指了指竹篓里的蛤蚧,做了个拱手相送的动作。我赶忙摆手推辞,这与我口袋里没有 60元钱无关,我根本用不着这些玩意儿。如果有什么动物的药用价值与蛤蚧恰恰相反,我倒心甘情愿买几只泡酒喝,哪怕是向司务长借点儿军饷我都愿意干。你不知道,每天晚上临睡前和星期天不用出操的早晨,我心里面那股冲动、躁劲儿和不安,总令我心烦意乱、欲罢不能。
我的推辞让姑娘感到了失望,她掀开竹篓盖子,似乎打算用放生蛤蚧的方式要挟我收下她的礼物。
她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女孩子嘛,难免会撒撒娇、耍耍脾气什么的。我一笑了之,心想她真要是把这对蛤蚧放生,它们就会在我们连队附近繁衍不息,一年半载过后她再来卖蛤蚧,就不会有人愿意出钱购买了。聪明姑娘应该不会干这种傻事。
谁料,姑娘真的把竹篓掀了个底朝上,两只蛤蚧从篓子里摔到地上然后爬起来,“哧溜 ”一声钻进连队门口的草丛。我赶忙追赶,端着枪在草丛里扒了一会儿,连蛤蚧的影子都没看见。姑娘在一边响亮地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我这种行为的天真与愚昧。
她应该离开连队了。我朝姑娘挥挥手,以示送别。
姑娘调皮地朝我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问我为什么不留她?
当即,我眼睛里流露了愿意与姑娘多呆一会儿的意思,姑娘自然能够领会。于是我们两个就这样站在门口相互注视,谁都没开口说话。如果姑娘愿意每天都站在一连门口的话,我愿意每天站上25个小时的岗。
我得问问姑娘的姓名了,出于最基本的交际礼貌,她能否领会另当别论。
我说,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姑娘显然是听不明白我的话,愣愣地看着我。
我辅助手势,朝姑娘说了句:What's you name?
姑娘这回看懂了,笑着说“阿慧”,然后扬起手臂指了指大山深处,双手做了个可爱的吃饭动作。
阿慧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阿慧的意思是要我去她家吃饭!
第三部分一股欲望在我身体里冲撞
正中下怀。早在来到板那一连的第二天,我就知道连队附近的大山深处居住有少量的少数民族同胞。据说他们至今仍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原始生活。我曾以追野鸡的名义钻进深山寻找村庄,结果翻了两座山头还是未能如愿。我万分渴望去阿慧的村庄里走走看看,可我竟然假模假样地推辞了一番,试探她是诚心邀请,还是在跟我客气。我承认,与阿慧相比,我头脑里有很多可恶的知识与腐朽的经验。
我故作的推辞令阿慧生气了,她朝我撅起嘴唇,仿佛是在说:当兵的,你是不是瞧不起少数民族?
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否则我就得背负“破坏民族团结”的巨大罪名。
我要阿慧在门口等一会儿,进连队找人替我站岗,顺便去向连长请假。
连长不再午睡,正观赏他刚买的两对蛤蚧,似乎还沉浸在对蛤蚧药用价值的幻想之中。我对连长说,想请个假,去那个卖蛤蚧的小孩子家做客?连长爽快地答应了,还给我发了根烟,说,去吧,边境的地形和社情都比较复杂,路上放聪明点儿。顺便问一下她家还有没有更大点儿的,我老父亲已经卧床半年了。
我走出连长的房间,站在院子里朝着猪圈方向喊山东兄弟替我站岗,山东乖乖地从猪圈里走了出来,我把枪和帽子交了给他,走到阿慧面前,大手一挥,说,Les's go!阿慧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朝着大山深处走去。
接连翻越两座山头,又穿过好几片松树林,还是未见人烟。
山间小溪早已弄湿了我的鞋子,我屁颠屁颠地在阿慧身后往前走,一步一个响。阿慧赤着脚,走得十分轻松。崎岖山路在她脚下如履平川,不时她还舒展手臂表示欢乐。山路越来越不好走,偶尔我们还得跳跃着通过一座由几块石头摆成的简陋桥梁。又一次一脚踩空掉进水里之后,我脱掉鞋子拎在手上,像阿慧一样,赤裸双脚朝前走。
翻越第四座山头的时候,我气喘吁吁地请求阿慧把前进速度放慢些。阿慧笑着从我手里抢过鞋子,装在背后的竹篓。身体轻松了许多,而心情却与其恰恰相反。已经翻越4个山头了,为什么还是不见人烟?眼下我身处何地,中国还是外国?阿慧的长相怎么越看越像电影里面的外国女特工?我身上穿的可是军装啊,如果现在我已经进入外国境内,就属于侵犯了人家国家的领土主权,对面军人有十万个开枪把我击倒在地的理由……我忍不住地懊悔自己太经不起诱惑了,就这么轻易地跟一个陌生女人走了。万一她把我干掉怎么办?孤男寡女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我开始考虑是否应该下毒手了?先下手为强!后来觉得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朝一个女人下毒手不是解放军的作风,决定再往前走一段再说。一旦有风吹草动,我必定先把阿慧干了,死个痛快。我说的“干”在英语中是“Fuck”的意思。如果我不干她,她就会把我干了,我死后连队兄弟肯定会往那方面猜,尽管她的“干”在英语中属于“Kill”之类。
翻越了第六座山峰,我看到山坡的松树上被割了口,伤口处挂着芭蕉叶制作的口袋。这种采集松脂油的古老做法应该是阿慧的乡亲所为,我高悬的心落下了一截。我不再担心阿慧会朝我下毒手了,还主动去牵阿慧的手。如我所料,阿慧没有反抗,并且把我的手握得紧紧的。到达山顶,我还没来得及朝山下张望,阿慧就把我的手举了起来,指向山下。
顺势望去,我看到了村庄,还有大片大片的翠绿竹林。缕缕炊烟在村庄上空缓缓升腾,风儿吹过,炊烟与竹林一起婀娜摇摆,隐藏于竹林间的竹楼犹抱琵琶半遮面地现出身来,俊美、别致,如世外桃源。
阿慧拉了拉我的手,看着我,似乎是向我询问,我的家乡是否美丽?
我知道回答是徒劳的,索性拉起阿慧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表示对她家乡的赞美。
阿慧羞怯地低下了头,一股欲望开始在我身体里冲撞。
随即,阿慧拉着我的手,顺着山的趋势,一路狂奔到她家门口。
阿慧家的竹楼位于村庄中央,楼下坐了位满脸胡须的老人。老人双手端着胳膊粗的竹制烟筒,表情安详地注视着一个一米多高的竹笼。笼子里关了一只大小与母鸡相差无几的山鸡。与母鸡不同的是,山鸡除了有着五颜六色的绚丽羽毛之外,屁股后面还拖了一条流光溢彩的尾巴。
我猜这只美丽山鸡可能是老人收养的猎物,但我却没在山鸡身上看到枪伤。山鸡的羽毛完整无缺,色彩斑斓,尤其是那两只可爱的小眼睛,忽闪忽闪地转动着,看看老人又看看我和阿慧。山鸡看我的时候,目光警惕,尽管我没有向它表示出敌意。山鸡注视老人的时候,我注意到它那可爱、机灵的小眼睛与老人深邃、慈祥的双眼保持着一种类似于彼此知心、相依为命的默契。
我的出现令老人感到了惊讶。他站了起来,向我打着我听不懂的招呼,但我能从他的善良眼神中明白他意思就是欢迎我的到来。我微笑着向老人鞠了一躬,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向老人表示我对他的友好与尊重。如果我以军人方式向老人敬礼,真担心老人家会感到害怕。
不料,老人竟也微笑着向我鞠了一躬,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