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冲级了。从此他便开始骂我怕死。没死过的人当然不懂得怕,我心说,只顾自己买药,自己升级。我的级别很快高过他,他便又不满,因为他不能接受他无法推动我的事实。推不动我他就推如月向我示威。他总是在我面前一路把如月推到墙角,涎笑着说,爱爱亲一个。通常这种情况我都由得他闹,只一次例外。那回如月被他推的实在狼狈,不住向我求援说,555木木95~~。可可怜怜的样子让人不能拒绝。我用和平模式电千,说玩够了吧别推了。他不理,变本加厉推的起劲,一边推一边说,月月嫁给我吧,林已经答应给我们主婚了。我一时热血上涌,换了模式上去用火环一下把他抗开。我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千踉跄着退了几步,站稳后立了一秒,继而一言不发一刀烈火就招呼过来。那是我跟千在游戏里唯一一次PK,几下火来冰去,两人都多少有了认真的意思。当时因为他是专程来找如月,身上并没带太多红。当看到他接连中招掉血不复,我就知道他没红了。可惜最后一击激光时我不小心错按了瞬息,那次半真半假的PK就以我的飞离而告终。
……不由自主又开始回忆传奇,真没出息。我几乎歃血起誓的说我不再玩传奇了,就在三天前。为杜绝我非常了解的自己向来的言而无信,我决绝的把长宽的停了——可终究戒不掉浸染了三年的惯性。我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冲动呢,有些话说说就行不需要较真。我的确很没出息,关于这点我可以心平气和的承认。可就算没出息,至少我很有恒心。不然我怎么能无数次的克服要离开的决心,坚持玩了三年的传奇呢。
如月说,如果我把传奇的精力放在现实里,就算是拣垃圾也奔了小康了。她说的没错,但我不乐意。有次周末她刚上网便掉,很久都没再来。她周末总通宵,从晚上十点上线到次日早上七点下机,没有例外过。我猜她所在的吧不是掉线便是停电了。因为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她寝室该是锁了门回不去的。我彻夜等她直到凌晨,五点时她终于来了。她说木木木木我这里停电了。我本就没走远,一见她M立刻赶回原地找到她。我说嗯,我知道,这不等着呢。她说,你一直在等我?从十一点到现在?你一定很着急,对不起啊木木。我说嗯,我不急,就怕你急,所以就没下啊,如果不等到你来跟我解释和道歉,你还不急死啊。听完这话她静静立在我对面,有半分钟的沉默。而后,她说,木木,我会记得的,有个男生在深夜原地不动的等了我五个钟头,我会记得的,谢谢你。我被她的多愁善感逗乐了,说,你总叫我找工作像正常人一样过活,可是你看,如果我明天要上班,哪有时间耗在这里等你啊?她一愣,立刻说,狡辩哦木木,明天是周末不会有班哎。如月非常聪明,很机灵,也很可爱。第一次带她去白日丛林时,她看到蜘蛛满地爆药,笑说晕哦,药店老板挂在这里了。看到一身褐色花纹的龅牙蜘蛛时又会大叫,木木木木看啊,你失散多年的兄弟!这样的女孩儿没有人可以拒绝,宠她是每个男人的本能。
没错。这样的女孩儿,生来就是给人宠的。你尽全力宠她,还得平心静气地看着她被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宠。她挑三拣四地筛选着众多宠爱,我却连献宠的机会都要跟人平分和争取,这世界就是这么贫富悬殊。她四十级的时候,我谎称衣服爆了,用我的法神披风给她换了一件天师长袍。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换起衣服,接着居然又穿起一套天尊,然后一脸阳光的对瞠目结舌的我说,漂亮吗木木,千哥也送了礼物给我哦。她说了一个字,也。这个字让我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在那套当时市价六百多块钱的天尊面前,我的长袍连来源都显得那么底气不足。她居然说也,这样的并称让我很是无地自容。
后来静给了我第二件披风。她给我第一件的时候说,算是表达我代她挂机的谢意。她给我这件披风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但我想当然的类推为是表示我代他挂机的谢意。我挂着的七个号里有四个是她要我挂的,两个是她的,两个是他的。她和他在传奇里是夫妻,现实虽然不是,但他们住在一起。静在他老婆不在的时候住在他那里,在他不在的时候住我这里,在我也不在的时候住旅馆。静还有一个住处是在外省的一个乡下,她在那里寄养着一个几乎与他仿佛年龄的男孩子。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虽然已经不再年轻。
我还记得那个凌晨她来敲我的门,我让她进来,什么也没问,只铺好床给她睡。她突然痛哭流涕的扑在我怀里说为什么不早点遇见你。昏昏睡去后,我把她抱回床上。她很瘦,抱起来很轻,突然间我便有些困惑,这样一个比我年长,比我衰老,比我沧桑,方方面面都比我沉重的女人,抱起来居然会那么轻。原来她毕竟还是个女人的。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我很爱她。
对了,如月也说过爱是绝对不能轻易出口的字眼。那么,便不说爱她吧,至少是喜欢,或者,说是迷恋。静身上那种堕落和苍老的气息让我很受用,看着她,我会突然觉得我非常年轻且富有。
千问我怎么才能娶到如月,我说排除一切障碍就行。他瞪了我一眼,说我最大的障碍就是你。又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呢,又不喜欢人家干吗不让贤。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啊。他面露不屑,你丫的对谁都一样好,那叫喜欢啊?!千说的很对,传奇里很多女的都喜欢跟我一起。因为其实像如月那次掉线的情况,换了别人我一样会等。那本就是我的游戏时间,我就该在线的。当然,或许那不叫等,应该叫一边玩一边等,或者是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但,千说的也不万全对,因为如果不是如月,我绝对不会原地不动的等。
不管怎样,我终究很快结了婚。不为成全千,仅仅是因为当时,那个总喜欢跟我一起练级的女法对我说,林,我们结婚吧,我除了习惯性的嗯,不知道要说什么。如月接连一星期在网上躲我,终于又见她时,我交易给她888888块钱,我说我给别人的红包都是8万给你80万。她静静点了取消,说,那天你跟千打架,最后是故意飞的,是不是?
静最后一次来我这里,还清了她以前借我的两千块钱。我从没想过她会还这些钱,而且是一次还完。我也没问她从哪来这么多钱,我只是看着桌上码的整齐的两摞钱,心里知道她再不会来了。她跟我说那两个号不用再挂,没人玩了。最后她说,感谢你一直收留我,小林。我会记得你的床,和你的早饭,谢谢你。她说话的语气和那天掉线后的如月一模一样。她走了以后我发了整下午的呆,我就在纳闷怎么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会对我说那么相似的话呢。谢谢你,小林。谢谢你,木木。谢谢你,木木。谢谢你,小林。谢谢你,谢谢……我就这么翻来覆去的念着,一直念到心里沉重的忍不住想哭。
静走了以后我就没怎么上传奇了。一个星期前如月给我电话,那是我第一次听她的声音,不特别美,但有味道。她说,木木我过去北京找你好不好。我说,嗯……。她马上又说,你很犹豫,你不愿意,为什么呢木木。我仔细想了想,然后说,你不愿意见逍遥,和我不愿意见你,原因是一样的啊。她在电话那边沉默,最后说,好吧,我明白了。然后她突然又笑,你居然能说出那么深奥的话哦木木。然后又说,木木,我马上就结婚了,是真人结婚。结婚以后我就远赴法国,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不会再玩传奇了,不玩这个的话,即使是网上,我们也不会再见了。说到这里她停住,片刻,见我依然沉默,又说,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我说,有。她轻轻问,是什么?我说,不要跟我说谢谢。
如月走以后我就彻底没再玩传奇了。三年的昼伏夜出,通宵达旦,真的有点累了。玩,身累。不玩,心又累。我其实不一定非要玩传奇的,可不玩要干什么呢。把大把时间都花在追忆上只能换来给自己添堵,我还不如联上网去联众玩斗地主。
我终于把信马由缰的思维在悬崖前停住时,意识到了两个问题。一,我的确应该把网费补起;二,我饿了。站起身眼前有些发黑。黑是正常的,屋外已经暮色四合了。我伸手向墙角竖立的纸箱里探去,里面还有最后两包泡面。没有热水,我就把调料撒在面饼上,又挤出些油酱涂上去。然后我就在没有窗帘阻止夜色侵入的昏黑的房间里,坐在像储藏室般满堆了杂物的影影幢幢中间,就像旅者坐在寂静无人的荒野里一样,一个人喀喀拉拉的啃起方便面来。
千介绍的那家公司的面试,好像是周一下午吧。周一,是大后天。是了,今天是周末了……周末。我的心颤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宁。
如月一定不能再通宵了,她身体不好,经不起……她现在还好吧。一定要比正在干啃方便面的木木好很多很多才行啊……
我抹了一把眉眼继续想。自己也的确不能再这样了。我要找份工作,把这个屋收拾干净,然后找个女人来吃我做的早饭。她将长期住在我这里,而我不用再睡沙发。她不必会玩传奇,不必太聪明也不必太漂亮,但她可以真实的跟我一起生活。我一定要找一个这样的女人,任谁都可以,我对自己说。我再不要这么孤独了。
短篇 三世姻缘倒影流年
他杀那个低级道士的时候,他的刀划出火来,映红了对面那个女人的脸。
那是一个莹袍素裹,栗发低垂的女道,站在一场杀戮的盛筵中,血溅上她的袍子,安静如局外人。那时静谧的赤月峡谷只有细雪飘飞。
后来他带她去了很多地方,杀了很多人。每次杀人时她眼中都会映出淡淡的红,就像他第一次见她时,那低级道士的血映在她眼里的红。
她其实并不会杀人。她的剑法并不精妙,火符也不准确。有一天他拉着她的手,她的手里握着她的龙纹剑,他让她的剑抵在他胸前的皮肤上,说,这里,左边第三根肋骨,刺下去,毙命。
她笑,珐玛第一的武士,你不怕我这样杀了你吗。
他也笑,在你的手指运力之前,我会捏断你的手腕。
后来的后来他和她又杀了数不胜数的人。追杀他们的人,就好象他们杀过的人一样多。
有一天他的裁决指在一个法师左胸前第三根肋骨上,瘦弱的法师冷静的看着他的脸,那清冽的眼神使他突然想起很早时杀过的那个低级道士。他放下裁决,那法师成为他刀下生还的第一人。后来他告诉她,他倦了。
她说,你倦了,还是太多的冤魂让你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她说,你说过血和火是第一武士的天下。
她说……
他转身离去,你说完了告诉我。
她说,我说完了。
他回身看她,那好,我只问你,你倦了没有。
她脸上浮起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说,倦?我也有我的天下,在拥有它之前,我永远都不会倦。然后她眼里又映起淡淡的红。
她的天下其实不难拥有,戒备森严的沙巴克对他们来说,如入无人之境。
她的武艺已精进很多,仅次于他。他和她联手,天下无敌。
她一路势如破竹地进入皇宫,他在她身后帮她斩断四下里飞射向她的明枪暗箭。她太得意,她因得意而太忘形。她在空旷的大殿里站定,回身再次向他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并没有注意到背后隐匿的沙城弓箭手。他眼疾手快,飞身拦下电光火石间射来的箭。
他回过身来时一种冰冷如丝的感觉浸透全身。他依稀记得就是那天她的剑抵在他胸前的感觉。左边,第三根肋骨,毙命。
她抽剑回手时,他听见水流激射的嘶嘶的声响,他低下头看见他的血正从胸前汩汩外溢,抬头他又看见她眼里淡淡的血红。
他说,你信不信在你运力前我会捏断你的手腕。
她说,我信,我也信你随时可以要我死。她说着他的裁决就准确无误的穿刺过她左边前胸。
她说,可是你信不信,我刺的是你左边第四根肋骨,很痛,但不致死。
她说,不论是爱还是恨,你一直都是我的天下,一直都是,如今我终于拥有。
那以后他就在红名村孤独终老。他余下的一生都用来超度两个亡魂。一个是他很多年前杀死的一个低级道士,一个是亲睹弟弟死在他刀下,眼里从此染上淡淡的红的那道士的姐姐。
人们见到我和她,总要躬起身子表示对帝国双璧的虔诚。但我想那虔诚多是给她的,她是沙城第一夫人,是我的姊姊。她叫冰魄。
她站在城楼上守城时,华丽的羽衣在猎猎西风中起伏翻飞,栗色的长发飞散在空气里。我记得有次她为了化解他的危急,忙乱中无暇开盾而为对方一道士飞符所伤。那符从她左胸前贯入,血还没有流出的时候,他已在城下将那道士拦腰力斩。那道士血溅五步时他回头朝冰魄看来,眼神充血而恍惚,仿佛她左胸上那一个伤处穿刺了他几个轮回。那神色遥远而凄楚,我回过身,泪流满面。
后来冰魄不无取笑的责备我,只有一处刺穿了肩头的符伤,何必紧张的哭出来。因为我的分神,群疗没能及时补起,害姐夫和一群武士一度陷险。我说,当时大惊失色的不止有我,而我流泪,只因姊夫那狂乱的眼神震撼了我。
震撼?有什么能震撼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有。但很少,比如三世姻缘。
你说过你不相信三世姻缘。
不相信,但一样可以被震撼。那是一个美好的杜撰的故事,华而不实的诱人,就像我正写的那小说。
说到这里,冰魄静静的凝视我。她的目光里流露出对我最温良的迁就。她走到我身边俯身吻上我的额头。她说,雪魄,相信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三世姻缘。去找他或者被他找到吧,你们彼此寻找,等待,思念了很多年。很多年后你们将彼此拥有,不会弄错,不再分开,就像我和罹烬。你的小说,既然是写三世姻缘,笔触就该真实,即使你只是借用我们作为题目。
或者我无法反驳她的话,所以我只是礼节性的回吻她的面颊——愿玛珐之神神保佑我善良的姊姊,还有她庇护沙城的三世姻缘。
其实我从没有说过我不相信三世姻缘。我从没有说过我不信什么,相信什么,我没有信仰。三世姻缘,三世。一生都捱不过欢爱的白淡,又怎能经起三世的沉重。而在漫长时间里所有的未知和变数,谁能预料,谁又能洞悉。相爱,甚至不是一世,是一时罢了。
所以我说过,爱情对我并不重要。我曾用这句话当作对于凰耒求婚的答复。他微笑,问,那沙城对你也不重要吗?他努力想从我脸上捕捉到什么,但我的神色一片波澜不惊。他继续说,你该知道,以现在沙城防守的实力,即使再多两个罹烬,两个雪魄,也无法阻止沙城即将易主的必然。没有沙城,帝国双璧,三世姻缘,笑柄而已。
我冷笑,你太狂妄了。沙城在你将亡的断言下坚守了两年,两年之间你就没为你的莽撞无知有丝毫的惭愧吗?
他看着我,依然微笑。雪魄,两年半前我说过沙城三年必亡,如今你们还有最后半年。而我,只想在这半年之内挽救你们,尤其是你。玛法大陆上最优秀的女人只能和我相配,你的姊夫罹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