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在里面洗鱼哩。”
今西说声打扰走进店去。
寿司铺的老板看到今西走进来,放下了手里的菜刀。
“你好!”
“早安!”今西在一把擦净的椅子上坐下来。
“正忙的时候打扰你,很对不起。我来是有件事想打听一下。”
“什么事?”寿司铺老板摘下缠在头上的毛巾。
“事情过去很久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大约在上月末的一个晚上,有没有一个高个子、戴贝雷帽的年轻男子到这里来吃寿司?”
“贝雷帽?”老板思索起来。
“高高的个子。”
“长相呢?”
“长相不太清楚,看去象个演员。”
“演员?”
“不是电影演员,是剧团演员,演戏的。”
“唔,”听到这一句话,老板好象猛醒过来点了点头。
“来过,来过,确实有个戴贝雷帽的演员来过。”
“哦,来过?”今西不禁瞪大了眼睛。
“不过,那是很早以前了。我记得是在七月末前后。”
“嗯,他吃过寿司吗?”
“啊,那天大概是在十一点左右,他一个人走了进来。正好当时另外还有三位年轻的客人,过了一会,其中一位年轻女的,很不礼貌地走到那位戴贝雷帽的男子面前,掏出签名簿……”
“那个演员叫什么名字?”
“叫宫田邦郎,是前卫剧团的,专门扮演正派小生,很有点名气。”
“不,不是光演正派小生,”年轻店员在一旁插嘴道,“他是个性格演员,什么角色都能扮演。”
“是叫宫田邦郎啊!”今西记在笔记本上。“他常来吗?”
“不,就来了那么―次。”
四
今西荣太郎在青山四条街下了电车。前卫剧团的楼房距车站只有两分钟的路程,就在电车路旁。
因为是剧场,所以显得突出,比一般房屋都高大。正面挂着上演剧目的广告牌,两边是观众出入口,旁边有一个售票处。今西打听到了剧团事务所。
从剧场正面绕过去,旁边就是事务所。和普通的办事处一样,这儿也是大玻璃门,上面写着金色大字“前卫剧团事务所”。今西拉开了门。
事务所里很狭窄,摆着五张办公桌。地板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行李等物品。墙上贴着各种印有剧团剧目的华丽广告。
屋里有三位办事员,两男一女。今西隔着柜台问:“对不起,打听一下。”这时女办事员站了起来,大约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女式长裤。
“这里有位宫田邦郎先生吗?”今西问。
“是演员吗?”
“是的。”
“宫田先生来了吗?”女子回头望着另一位男子。“啊,刚才看到过,准是在排练场上。”
“在。您是哪一位?”
“就叫我今西好了。”
“请等一等。”
女子走出了事务所,打开排练场的玻璃门,消失在里面。
运气还不错,在这里找到了宮田邦郎。今西取出香烟,点着了吐出了一口烟。
另外两个办事员一个在打算盘,一个在翻帐簿,连看都不看今西一眼。
今西望着广告上“底层的人们”的字样,耐心等待着。
不一会儿,里面的门开了。在女子的引导下,一个高个子男子走过来。
今西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走来的男子,他年龄在二十七岁左右,蓄着长发,穿着一件带花的短袖衬衫,西服裤子。
“我叫宫田,”演员向今西行礼。表现一种习惯于接触陌生客人的态度。
“对不起,打扰您啦!”今西说,“我叫今西,有件事想打听一下,能不能抽出点时间?”
宫田邦郎满脸不高兴。但他看到今西出示的身份证时,又露出了惊讶的样子。
这个男子肤色黝黑,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高高的鼻梁,颇有演员风度。
“我只是想打听一件事情,这里不太方便……,”今西环顾一下事务所,“到那边吃茶店去好吗?”
宫田邦郎虽然有些为难,还是爽快地点了点头,跟着今西走了出来。
今西和宫田一起走进了附近的吃茶店。
上午,吃茶店里没有客人,伙计们正在擦玻璃。
两个人走到里面的桌子前坐下。
宫田邦郎的面容,在透过玻璃窗的阳光照耀下,显得还是那么惶惑。
今西感觉有些奇怪。
警探来访,谁的心里都不会坦然。特别是被领到外面,又不知追问什么事,更不会平静。只是,宫田表现出来的不安情绪分外强烈。
今西为使对方心情松弛下来,便从闲谈入手。
“我对话剧完全是门外汉,”今西笑容可掬地说,“小时候,有个‘筑地小剧场’,里面有个人名叫友田荣助,我只看过他一次戏,戏名叫‘深渊’。现在是不是还那样演啊?”
“啊,不外乎是那样。”
年轻演员简短地作了回答。也许他以为对象今西这样三十年前只看过一次“深渊”的人来说,详细介绍话剧的现状,等于白费唇舌。
“是吗?听说你们的戏演得很精彩,你还是主角吗?”
“不,我是初出茅庐的新手。”
“是吗,很不容易吧?”今西向对方让烟。二人一起喝着端上来的咖啡。
“宫田先生,百忙中打扰,实在对不起,是不是正在进行排练?”
“不,现在正好有空。”
“是吗,那么我冒昧问一句,您认不认识剧团女办事员成濑理惠子小姐?”
瞬间,宫田邦郎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今西刚才在事务所时就曾想过,剧团的人包括宫田在内大概还不知道成濑理惠子自杀的事。宫田邦郎的筋肉抽搐,想必是另有原因。
“宫田先生!”
“啊。”
“成濑小姐自杀啦!”
“啊?”宫田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吃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眼盯着警探,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真的吗?”
“是在昨天夜里。今天早晨验尸时我在场,完全是真的。还没有通知剧团吗?”
“完全不知道……。对啦,听说剧团事务长慌里慌张出去了,是为这件事吧?”
“也许是的。你和成濑小姐关系密切吗?”
玻璃窗上有一只苍蝇在爬。
宫田邦郎低着头,好半天没有回答。
“怎么样?“
“啊,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喔,宫田先生,我所以要向你打听,就是考虑到,你对成濑小姐自杀的原因可能有所估计。”
演员心情沉重,手托着下颚。今西注视着他的表情。
“宫田先生,成濑小姐的死是自杀的。也许我们不需要出面。不过,对于死者尽管是多事,我们也想弄清楚她自杀的原因。因为这件事与另外一个案件有关,遗憾的是我不能向你讲详细情况,我就是为了这个案子才来找你的。”
“不过,我……,”宫田邦郎低声回答,“我并不知道成濑小姐是为什么自杀的。”
“不,她有一本类似遗书的手记呀,不知道这可不可以算做遗书。从写的东西看,都是因恋爱失意之类的悲剧性语言。”
“是吗?写没写对方的名字?”
宫田邦郎抬起头来,眼里闪光地望着今西。
“什么也没有写。大概是成濑小姐不愿在死后给对方造成什么麻烦吧。”
“是吗?嗯,果然如此啊!”
“什么?果然如此?那么,你心里早有估计吗?”
今西两眼一刻不停地盯着对方面部表情的变化。
宫田邦郎没有答话,他又一次低下头,紧紧地咬着嘴唇。他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
“宫田先生,我认为除你之外,谁也不会知道成濑小姐自杀的原因。”
“你说什么?”演员又吃惊地仰起头来。
“宫田先生外出时常戴贝雷帽吗?”今西看着他蓄的长头发说。
“是的。”
“在很久前的一天晚上,你到成濑小姐公寓附近的寿司铺去过吗?”
演员的脸又抖动一下。
“你在那家寿司铺,是给戏剧爱好者签过名吧?而且,你还曾在成濑小姐公寓附近吹口哨,引她出来。”
演员的脸色顿时变白了。
“不,不是我,我没邀成濑出来过。”
“但是,你在公寓下是吹过口哨的,那是招唤的口哨。宫田先生,那天晚上我经过那里,看到了你的身影,听到了你的哨声。”
当今西说出曾在公寓附近看到他时,宫田邦郎面色苍白。
演员沉默了一会,露出痛苦的表情。
“怎么样,宫田先生?”今西紧追一句,“希望你毫无保留地讲出来。我并不是想对你怎么样,因为成濑理惠子是自杀的,不是他杀,警视厅是不过问的。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只是要了解成濑小姐。”
演员一怔,但还没有开口。
“那是因为牵涉到另外一起案件。由于侦查上的原因,我不便详谈。这事,对我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我们把成濑小姐当作那起案件的参与人。想不到正在这时候,她出人意外地自杀了。这一来,我们很失望。”
今西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一边继续说:“我个人的看法,成濑小姐自杀的原因,说不定正与我们要了解的事情有关。怎么样,宫田先生?把真实情况讲出来吧!成濑小姐为什么要自杀呢?”
演员还在变貌变色,继续保持着沉默。
今西两肘放在桌子上,手指合拢起来。
“你应该是清楚的,因为你和成濑小姐的关系是密切的,当然这并不是说你和她有什么特殊关系。我们的希望只允诸你随便谈谈你对成濑自杀原因的估计。”
今西直盯着宫田的脸,那眼神仿佛可以一直透视到人的心灵深处。这时宫田的眼神渐渐就有些不同了。有个嫌疑犯曾说过,在他那样目光的照射下,简直没有办法不据实招供。
宫田邦郎开始踌躇了。一种心灵中的动荡使他的全身失去了平衡。今西仍在观察他的神情。
“宮田先生,怎么样?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今西采取了最后攻势。
“好。”宫田取出手帕,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我讲吧,”他喘了一口粗气吐出这句话,宫田的守势在今西面前崩溃了。
“好啊,你能讲出来,这太好了。”
“请等一下,警探先生。”宫田声音颤抖地说。
“你让我等什么?”
“不,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现在讲不出来。”
“为什么呢?”
“不为啥!我现在的心绪很乱,理不出头绪来……,警探先生,关于成濑小姐的自杀,的确如您所说,我心里是有估计的,不,不仅是这些,我想把一切都讲给你听。但是,……现在我讲不出来。”
演员呼吸仿佛很痛苦。
第08章 变故
一
今西望着宫田点了点头
宫田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从他的表情看,他确实了解不少有关成濑理惠子的情况,也可以说他掌握着别人无可知道的秘密。
今西还看出,宫田对成濑怀有非同寻常的感情,他沉痛难言,就是出于这种感情。
所以就不应再强人所难了。实际上,即使进一步深究,他也讲不出来了,此时此刻他正心痛如割。
看宫田的表情确是要向今西吐露真情,毫无虚谎的样子。
“我明白啦,宫田先生。那你什么时候能讲呢?”今西问。
“请再等两三天吧。”宫田痛苦地喘着气说。
“两三天吗,能不能再早一点呢?”
“……”
“作为我们来讲,很希望尽早了解到这些情况。我刚才说过,那个有关的案件正在搁浅,所以特别希望能尽快听到成濑小姐的情况。”
“警探先生,”宫田说,“成濑与那起案件有牵连吗?”
“不,这还不太清楚。不过,我想从中找出破案的一线希望。”
宫田邦郎凝视着今西的脸庞,眼神有点凄惨可怖。
“我明白了,警探先生。”他果断地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愿助上一臂之力。你要讲的意思,我仿佛恍惚了解了。”
“哦,你是这样想的吗?”
这时,今西认为宫田肯定是掌握着案件一个关键环节。
“是的,”宫田说,“恐怕我的想法和警探的想法是一致的。好了,那么明天见吧!明天我要把成濑小姐的一切都讲给你听。”
警探从心里感激。
“明天在什么地方见面呢?”
“是啊,”宫田沉思了一下说,“明晚八点我在银座S堂的茶室恭候,在此之前,我还得把要讲的东西整理整理。”
第二天晚八时,今西来太郎准时走进银座的S堂茶室。他推开门,站在入口处向里面张望,客人挨肩擦背。看了半天,没有见到宫田的影子。
他在靠墙处找了一个座位,面对着入口处坐下来。这样,宫田进来彼此都容易发现。
今西要了一杯咖啡。
他从衣袋里取出一本周刊杂志翻阅着,每当转门转动的时候,他就抬起看杂志的眼睛。他恰如一位哨兵在注视着进进出出的人。
他尽量拖长喝咖啡的时间,但是,一杯喝完了,还不见演员来,已经八点二十分了,今西有些焦急。
昨天他答应得那样坚定,不该失信呐。也许干演员的工作,又要对台词,又要排练,各方面都受时间约束,不能按时赶到,说不定还会晚二十分钟啦!今西这样分析着。
今西继续一边看杂志,一边看着门口。偏巧,此时客人非常多,不少客人看到没有空位,进来又转出去了。侍女望着今西早就喝光的茶杯,对他流露出逐客的眼神。
但是既然约好和宫田在此见面,他哪儿也不能去。今西无奈,又要了一杯红茶。这次他用上更充足的时间来仔细品茗。
已经八点四十分了!演员还是没来。今西越发焦躁不安起来。
难道是他撒谎吗?不,不会的,昨天他的态度是很认真的。
那么,会不会是变卦了呢?
有可能!从昨天他那苦恼的样子看,可能会反悔爽约。但也不一定,警探知道他在前卫剧团嘛,这一点他自己也会明白,即使今天不来,躲了和尚躲不了庙,早晚也要找他来讲的。
他也许会挂电话来。今西在等待着。
电话铃响了,却是找其他人的。
红茶又喝干了。
真糟!客人们络绎不绝地拥进来。
今西又要了果汁和冷食,但是他连一半也没有吃下,肚子已经装满了。
一小时过去了。
今西还不死心。他多么想听到宫田讲的情况,只有他对于协助凶犯剪碎并抛掉血衣的那个女人的秘密最为了解。
时间在流逝,今西仍然在焦急地等待。
二
今西荣太郎六点钟醒来。
近来,也许是年龄关系,一到这个时间准醒。不论头一天晚上睡得多么晚,也不论办案怎么奔忙劳累,一到六点钟就醒。
这天早晨,他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妻子和儿子太郎还在沉睡。
今西回想昨天晚上的事,觉得自己很愚蠢。他在那等了很久,走出S堂以后,还怕对方再不来,又在门口等了一阵子,奇怪的是,总认为自己走后宫田会来的,因而久久舍不得离开,结果白等了。
今西对这事并不生气,以前也曾多次进到过类似的情况,干警探这一行,是需要毅力和耐性的。
他打算今晨上班后,马上到前卫剧团去一趟。前天错过了机会,没有了解他的住址。想到剧团问明以后,就到他家里去。
总之,宫田邦郎肯定知道成濑理惠子的某些情況,而且这对她决不是“光彩的事情”,其中包含着她与凶犯的关系。今西在被窝里吸完一支烟,然后爬起来走到门口。报纸已经夹在格子门缝里,有一半露在外面。他取过来,又钻进了被窝。
今西把报纸摊开了。睡醒之后,在被窝里吸上一支烟,看一会报纸,这是他一个乐趣。
出于职业意识,他首先打开了社会报。近来警视厅里也没有值得一提的案件,所以,报导也很枯燥。一些可有可无的消息,也以醒目的大字标题登出来了。
今西的目光,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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